秦越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缓缓坐直身体。


    乔映霜和沈凌枝察觉到秦越的动静，双双转头看向他。


    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清晰。


    秦越脸上的神色从茫然变作诧异。


    在秦越的印象里，乔映霜和沈凌枝一直不对付。


    沈凌枝和季晏辞是天生一对，季晏辞因一场意外娶了宁穗，乔映霜又是宁穗的好姐妹。


    为了维护姐妹的婚姻幸福，乔映霜对沈凌枝有天然的敌意。


    而且，她俩高中时就有过过节。


    乔映霜高二那年，她的同桌在竞选上校庆主持人后，硬是被沈凌枝抢走了名额。


    当年，沈凌枝家世显赫，性格跋扈，校领导向着她，抢个主持人名额而已，为了哄大小姐高兴，随随便便就把平民学生给打发了。


    乔映霜主动和秦越说起过这件事。


    她说，她讨厌沈凌枝，让秦越也不许接近沈凌枝。


    凭什么？


    不管是宁穗还是高中同桌，沈凌枝凭本事争抢她想要的东西，凭什么要被指责？


    不是谁弱谁有理。


    秦越不想听乔映霜的话。


    他也确实没听。


    可现在……


    秦越怔怔地看着乔映霜和沈凌枝：“你们……”


    他一时不知要说什么。


    沈凌枝轻轻瞥了秦越一眼，转头对乔映霜说：“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嗯。”乔映霜颔首，“我明天亲自把合同送去你公司。”


    “别给我搞这种虚的。”沈凌枝看了一眼手机，“我明天不在公司，等我办完事回来，我会联系你。”


    乔映霜应道：“行。”


    听着两人熟稔的交谈，秦越彻底相信乔映霜和沈凌枝是真的很熟。


    她们什么时候变这么熟的？


    今天又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秦越喃喃：“凌枝。”


    他张了张口，试探着问道：“你为什么会和霜霜站在一起？”    自己老婆在前，秦越居然跳过乔映霜去问沈凌枝。


    不过也是，他这种男人，不知道在维护哪门子的面子，会故意不把自己老婆当回事。


    沈凌枝没有搭理秦越，而是对乔映霜说：“这种男的也值得你费心思设局来算计？”


    乔映霜淡淡道：“不太好和家里撕破脸。”


    沈凌枝理解不了，她眼里就没有得罪不起的人，她冷哼一声：“走了。”


    说罢，她转身离开包间。


    秦越愣愣地盯着沈凌枝离开的背影。


    沈凌枝刚刚说什么？


    这种男的，是指他吗？


    沈凌枝和乔映霜一起设计算计他吗？


    可她们明明有过节。


    为了男人起过争执还能共同合作吗？


    女人不是一向小心眼吗？


    “秦越。”


    乔映霜冷淡的声音拉回了秦越飘远的思绪。


    “我手里拿着能让你身败名裂的证据。”乔映霜静静地看着秦越，“你如果不想让视频出现在你的兄弟群里，你就抓紧时间签了离婚协议。”


    “不过是一纸协议而已，不会对你的生活产生半点影响，还能让你拥有更多自由。”


    “如果你不答应，那我只好一次次算计你，你也不想成天活在阴影里，对不对？”


    “你我之间，离婚是最好的结局。”


    乔映霜的语气，像是在单纯的陈述，带着点诱哄的意味，话语间又藏着威胁。


    她努力想好好说话。


    又实在受够了。


    见秦越发呆不说话，乔映霜在一片狼藉的包间里找了个干净的沙发角落坐下。


    她自顾自看起手机。


    良久。


    秦越沉闷的声音传来。


    “你是怎么说服凌枝帮你的？”


    乔映霜没忍住发出一声嗤笑。


    想了这么老半天，想出这么个问题来。


    是觉得刚才沈凌枝对乔映霜的态度太好了吗？    那可不得好。


    季晏辞让乔映霜做了中间人。


    简单来说，沈凌枝找季晏辞谈合作，想以利换利，借用他对付文家多年积攒下的人脉和资源。


    季晏辞找乔映霜谈合作，把他手上的东西先全给乔映霜过一遍，然后再让乔映霜去和沈凌枝谈。


    最开始接受这个任务的时候，乔映霜心里无数次骂季晏辞和沈凌枝心机深重。


    季晏辞的目的，一方面是利用乔映霜证明他和沈凌枝之间没有任何往来。


    另一方面是，宁穗现阶段不过问过去的事，可万一以后又暴雷，所以季晏辞先拉乔映霜入局，未来乔映霜就会是季晏辞的证人之一。


    沈凌枝就更不用说了。


    有利可图的人都是她的亲人。


    要不是乔映霜也从中获利，她是真想找宁穗好好唠唠这两个人。


    不过，宁穗似乎也不太在意季晏辞背后搞小动作。


    总之，现在沈凌枝指望着乔映霜去找季晏辞谈判，她对她的态度自然是好到有求必应。


    乔映霜有些好笑地看着秦越，问道：“你是吃醋沈凌枝对我好，还是觉得我不配让沈凌枝对我好？”


    秦越张嘴想说什么。


    他欲言又止。


    乔映霜耐心地等着秦越。


    大概是想到期盼已久的事马上就可以实现，她的耐心无比的好。


    秦越不说话，乔映霜就继续看手机。


    最近入秋，气温多变，宁穗这个“太虚公主”开始频繁生病，又是感冒咳嗽，又是过敏鼻炎。


    关键是她生病了不知道休息。


    她天天忙着去她的新工作室里织布。


    还说什么，只是感冒而已，难道要整天躺在床上睡觉吗？太无聊了，又不是出去做体力活，当然要继续工作。


    资本家听了都落泪。


    结果就被季晏辞给制裁了。


    现在被扣在家里关禁闭，她还很不服气地在群里吐槽。


    其实乔映霜赞成宁穗的想法。


    毕竟她怀孕的时候也天天忙着工作。


    只是感冒而已，她也不会太放在心上。


    但是季晏辞坚持将身体健康列为人生的头等大事。


    不允许反驳。    反驳就用武力镇压。


    宁穗嘴里嘀嘀咕咕，可她打又打不过，骂也骂不赢，她只能乖乖待在家里休息。


    乔映霜又从细微中窥见了宁穗和季晏辞的相处之道。


    同样的情况，放在乔映霜和秦越身上，秦越要是敢插嘴乔映霜的决定，他们必然会经历一场激烈的争吵。


    他们谁也不服谁。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真的很玄妙。


    很难去找到适配的点。


    宁穗：「我想趁他开视频会议的时候逃出去一趟，你们谁能来接我一下？」


    姜书禾：「要不你自己开车逃呢？」


    宁穗：「他把车钥匙都藏起来了！」


    姜书禾：「哦，反正我不敢去，你让霜霜去。」


    看到这句话，乔映霜没忍住笑出声。


    她的笑声清雅，笑容温和，相比起过去的热烈，生完孩子之后，她浑身散发出的光芒变得柔和又温暖。


    秦越的目光怔怔盯着乔映霜。


    笑容展开的瞬间，他的心底泛起一阵细微的波澜。


    说不清道不明。


    “霜霜。”


    秦越情不自禁地开口：“我们一定要闹成现在这样吗？”


    乔映霜没有抬头，她单手打字发在群里：「我过去给你老公送麻绳。」


    嘴里漫不经心地反问：“我在闹吗？”


    秦越低声道：“我们上次说好了，过去的事一笔勾销。”


    “我现在提过去的事了吗？”乔映霜眼神一瞥，看向掉落在沙发中央的女士内衣——虽然沈凌枝说，东西是故意落下，方便拿来当把柄，但乍这么一看，还是觉得恶心人。


    她抬起脚尖指了指：“我现在说的是这个。”


    秦越顺着乔映霜所指的方向看去。


    视线触及到那一抹粉色蕾丝，秦越的瞳孔猛地缩紧，因醉酒而晕眩的大脑彻底清醒，他失控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大声反驳道：“我什么都没做！”


    “这东西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和凌枝……”


    说到这里，秦越突然反应过来：“是你算计我！”


    “我什么都没做，都是你算计我！”


    他越说越有底气。


    乔映霜淡淡道：“我逼你躺在别的女人的内衣上了吗？”    秦越怒道：“如果不是你，我今天不会来这里！”


    乔映霜笑了一下：“沈凌枝是你要帮的，会所是你要来的，酒是你要喝的，女人是你要留下的，别的女人的内衣是从你身体下发现的，照片视频都在我手上，你觉得有人会相信是我故意算计你吗？”


    “乔映霜！”


    秦越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有愤怒，也有迷茫。


    乔映霜知道，秦越的愤怒是给她的，迷茫是给沈凌枝的。


    相比起乔映霜的算计，秦越更不能接受沈凌枝的背叛。


    毕竟是他眼里最温柔善良体贴优秀的好女人。


    他估计得有好几天缓不过来。


    可讽刺的是，放内衣的招式，是沈凌枝安排的，乔映霜没想做那么绝。


    她不能和秦家撕破脸，她婆婆也让她不要和秦越作对。


    乔映霜是要让秦越自己意识到，他们之间，只剩下离婚一条路了。


    拖着不放，是对他的折磨。


    对峙中，秦越突然道：“奶糖怎么办？”


    乔映霜知道秦越的意思。


    可她偏回答说：“你最近没去看她，她吃好喝好，过得挺不错。”


    这是事实。


    奶糖性格特别好，不哭不闹不认生。


    谁都可以抱她。


    奶糖刚出生的时候，秦老爷子嫌她是女孩，又是早产儿，对她并不满意。


    可在满月之后，她被接去秦家住了几天，对比混不吝的孙子，乖巧可爱的曾孙女一下就俘获了秦老爷子的心。


    乔映霜主动提出，可以把奶糖养在秦家老宅。


    说她心机深也好，说她不爱孩子也好，她如今走的每一步，都是在为未来铺路。


    秦越并不懂乔映霜的弯弯绕绕。


    他脸色微变，留下一句“我不离婚”，快步离开了会所。


    他去了乔映霜的别墅。


    去了才知道奶糖被接到了爷爷家。


    他又赶去秦家老宅。


    秦老爷子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味，举着拐杖把他赶出房间，不许他的臭味熏到奶糖。


    秦越迷茫地坐在客厅里。


    今天发生的事的确给他带去了不小的冲击。    沉思良久，秦越试探着给沈凌枝发了一条信息。


    「凌枝，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沈凌枝给秦越回了一个嘲笑猫的表情包。


    秦越发去一个疑问的表情包。


    结果跳出红色感叹号。


    沈凌枝把秦越拉黑了。


    破晓时分。


    烟灰缸积着隔夜的冷灰，空酒瓶斜倚着墙根，第一缕阳光爬上别墅的窗台，秦越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拿出手机给乔映霜发信息。


    「离吧。」


    苦熬一夜的乔映霜狠狠松了口气。


    在会所听到秦越问起奶糖，她就知道事情有戏。


    晚上又收到沈凌枝给了秦越致命一击的消息。


    秦越没有蠢到无可救药。


    乔映霜手里捏了太多秦越的把柄。


    如果他不同意离婚，她会一直恶心他，让他在兄弟面前颜面扫地。


    他喜欢奶糖。


    看到奶糖在秦家，他心里又放心几分。


    还有。


    奶糖刚出生的时候，他说过要重新开始，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


    但过了没多久。


    他又觉得太平淡了。


    再说一次重新开始，他也不想说了。


    所以，他妥协了。


    拿到离婚登记受理回执单的那一刻，乔映霜的内心简直开心到要飞起来。


    但还是得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三十天后见。”


    秦越看了乔映霜一眼，点点头说：“我送你回去。”


    谁要他送？


    “不了。”乔映霜转头就走，“我公司还有事。”


    她定了包厢庆祝。


    赶过去的时候，宁穗和姜书禾已经点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    刚进门就是一阵热烈的鼓掌声。


    “低调。”


    乔映霜淡定地抬了抬手：“还有冷静期。”


    宁穗用力点头：“没有闹到打官司，已经是超棒的结果了。”


    现在的离婚官司，半年能打下来都算是双方配合。


    要是一方存心拖延，拖个两三年也是常有。


    “我这个情况也打不了官司。”


    “所以说你超棒。”


    “略懂了一些拿捏人心的手段。”


    “你离婚之后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该怎样还是怎样。”


    三人围坐在一起喝酒聊天。


    宁穗还在调养身体，她今天是跟季晏辞做了申请才破例出门。


    所以没有聊太晚。


    之后一个月，乔映霜一直忙碌于创立新公司。


    她想平静又安稳地度过冷静期。


    可第二周的时候，还是出了点小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