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我若爱你,怎么对得起我自己?”
作品:《夺友妻》 屋中没有点灯,外面夜雨不停,光线全无,可那道颀长身影却难以忽略。
禾衣捂着胸口急喘了两口气,只一眼,她就知道是赵霁云,她没有吭声,静了好一会儿。
他像是与她怄气一般,也没立即出声,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越发清晰,禾衣低了头,微微蹙了眉头。
“为什么低头?很不想见到我?”赵霁云却在她低头的瞬间出声,他微微笑着,低柔的声音在夜色下越发温润平静。
禾衣却知道他越是平静温和,情绪便越发阴沉,她抬头又看了过去,赵霁云是坐着的,隔了几步的距离,不知他如今的状况如何,一时辨不清传言里他半身不遂这事是否为真。
她沉默会儿,只轻声:“我们没有必要再见,如今这样是最好的结局。”
赵霁云却没有接着她的话往下说,转而低声:“你可有听说我的事?”
禾衣双手交叠着放在膝上,听到这话眼睫一颤,点头,“听说了。”
只这简单的三个字,没有关心也没有好奇,她用如此简单的回应告诉她的态度,他无论如何,都不关她什么事,好也罢坏也罢,他们终究是陌路人。
她希望以此让所有事都回归原来的路。
赵霁云静了会儿,喃声:“有一刀是砍在我的腰上,西戎人体型粗壮健硕,所用大刀比起大魏常用的要沉重许多,那一刀砍得我很疼,我以为我再也直不起腰了。”
禾衣垂着头,没吭声。
赵霁云顿了顿,却又继续说:“我躺在床上,血流了许多,将床褥都打湿了,青石以为我要死了,那时我却在想,为什么你还没来,你为什么不来看我呢?我虽对你使尽手段,但我也给了李齐光灵药啊,他现在不是很好么?你为什么还要生气,为什么不来看我呢?”
他的声音里似乎有些哽咽和伤感,脆弱得仿佛那一日高烧不退时的模样 ,但漆黑的夜色给了他很好的遮掩,让人看不到他此刻的模样。
禾衣睫毛垂着,她想说些狠话将赵霁云彻底逼走,可她不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是否经受得住她的话,她眉头皱得厉害:“你不该来这儿,你该去养伤。”
赵霁云盯着禾衣,声音委屈,“你不来看我,只能我来找你了。”他轻声叹息,温柔说,“我娘着实有些手段,害得我耽误了这么些时间才找到你。”
他在夜色下动了动,似要站起来,偏像是身体无力,又重重摔进了椅中,发出一声虚弱的哼声。
禾衣一下抬头站了起来。
屋子里的烛火就是在此时忽然亮起来的,禾衣一时有些适应不了这般光亮,脸上的神色也依然是方才的模样。
赵霁云坐在她对面的椅上,依旧风神秀彻,只看起来瘦了些,脸色也有些病弱的苍白,他仰着头盯着她看,不错过禾衣此刻脸上一丝一毫神色。
半晌后,他笑了起来,眼中似有潋滟水光,声音很轻:“你在担心我。”他很笃定。
禾衣缓了过来,稍稍眯了眼适应如今的烛火,又抿了抿唇,她看向一旁小榻上的麦黄,她依旧睡得很熟,没有要醒来的痕迹。
她松了口气,声音更轻了,“即便作为一个有良知的陌生人,知道你为抗敌如今这般,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赵霁云却不听这些,眸光流转间只浅浅笑了下:“你在担心我。”
禾衣无法否认,只淡声说:“任何边关附近的百姓都会担心。”
赵霁云垂下了眼眸,抬手从梳妆台上拿起一只包袱朝她看来,禾衣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静静看着他,他低声说:“青川打听到了你的下落,我便迫不及待来寻你了,昨晚上就没上过药了,现在伤口好疼,你能帮帮我吗?”
他的声音有些萧瑟,桃花眼又抬起来些,烛火下容颜清致虚弱,唇色都是发白的。
禾衣语气平淡:“青川或是青石呢?”
赵霁云便不说话了,只用那双眼看着她,只抬起手将那包袱抬起来朝她伸过去。
禾衣许久没动,他本就洇红的眼尾便渐渐更红了,喃声:“你担心我,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吗?”
说话间,他又要站起来,偏又踉跄了一下,眼看着摇摇晃晃就要从椅子上摔下来,禾衣下意识想要上前,但又顿住了身形,只蹙眉看着他。
赵霁云一只手撑着扶手白着脸终于站起来,只抬腿朝前跨的一瞬,摔倒在地上,他垂目,看着自己的腿不语。
空气就这样静默着,外面的雨声那样清晰地敲在人心上。
禾衣叹了口气,几步上前蹲下身去扶他起来,赵霁云顺势搂住她肩膀,将脸埋在她脖颈处,泛红的眼轻轻扫过她带着忧色的眼睛,唇角却翘了翘。
她赢了,但他也不一定输。
“我不可能与你好的,赵霁云,我做这些,只是不忍。”禾衣低声与他说。
赵霁云不吭声,只将脸埋在禾衣脖颈里,她很快就感觉到那儿的皮肤被睫毛刮搔过,渐渐的,又有一片湿润的凉意,“你对我总是这样狠心。”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竭力压抑着阴郁,只余伤感。
禾衣想要将赵霁云搀扶起来,可他不肯动,她的目光下垂,看到他腰侧的衣衫被血浸染了,想起他的话,咬了咬唇,忽然生出一股恼意。
她若真的狠心就好了!
她若真的狠心,就该把赵霁云丢出这间屋子,将他打出去!
禾衣心里的恼意来得这样突然,再维持不住此刻的平静,“你起来!”
赵霁云不动,赖在禾衣怀里,在她催促生气时,才从她脖颈里仰起头来,眸中水光涟涟,叫人望一眼就要跟着他一道伤心,声音沙哑又极轻,“起来你会松开我,你会一直抱紧我吗?”
他嘴里说着脆弱的话,双手却将她缠得死死的,她就算松开手,他也会像柔软又凶蛮的蛇一样,将她缠紧了。
可禾衣此时真的恼烦至极,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心头有一股情绪忽然就爆发了出来,“赵霁云,你到底要什么?”
“我要你。”不似她这样恼怒,他的声音很轻,微微有些不解的模样,不解她为何到现在还不清楚这件事,“我要你爱我,不,离京前,我就已经当你爱我,你不愿我死,那你就是爱我。”后一句,他说得阴郁又疯狂。
禾衣都顾不得麦黄会不会醒来,婉柔的声音大了几分,“我不会做妾的!你难不成会与公主退婚?”
她从来不想以此做借口的,仿佛在逼赵霁云与公主退婚一样,她一不爱赵霁云,绝不会逼他做这样的事,二,就算她喜爱他,也不会逼他做这样的选择,若是哪一日他后悔了,岂不是要怪她当日逼他退婚?
莫说世族郎君,就是平头百姓,男子被女子逼着做什么,当时或是心甘情愿或是满口答应做了,可若事后生活不顺,便会埋怨起当初来,她也见过一些这般场景。
小时陶家玉铺隔壁住了一户人家,那妇人貌美勤快,是个绣娘,开了一家绣坊,生意很是不错,她的丈夫是个读书人,只是屡试不第,妇人便劝他放弃读书,与她一道将绣坊开大,男子同意了。只又过几年,男子昔日同窗金榜题名回乡祭祖,他见了便开始对妇人生怨,三天两头吵架,把一切源头归结于妇人不让他读书,感情越发稀薄,最后闹得妇人提出和离,男子却又恼了,半夜里将妇人捅了三刀,妇人当夜便没了命。
这是禾衣七八岁时的事了,她却记得清楚。
男子承诺最是不可信,今日可以欢好,明日就会翻脸不认人,她之所以选择李齐光,那是因为那是她心甘情愿自己选择的,她喜爱他,她自己不会后悔,她也没盼过李齐光的承诺。
可若是让她相信一个郎君嘴上的承诺去托付以后的日子,却是不可能的!
那一次徐州城县令孙子满月酒前,她就对赵霁云说过,她不愿为妾,戳破过那一层遮羞布,但那时她只说他不愿为妾,却没有过任何诸如他退婚又如何这样的话。
她是不愿逼着人选择自己的,更何况这个人是她不爱的赵霁云。
可如今他总这样纠缠,她再忍不住,撕开这或许不是她心底的理由却是最现实的理由!
谁都没有开口说过的事一下摆在了眼前。
赵霁云眼睫轻颤,声音轻柔地在禾衣耳畔响起,他喃声:“你赢了,你已经赢了。”
禾衣抿紧了唇,听不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完:“我不会爱你的,我若爱你,那我算什么呢?再低贱的女郎也不会爱上毁去她生活的郎君。我若爱你,怎么对得起我自己?”
赵霁云的戾气因为她这句仿佛永远不会改变的话沸腾起来,他搂着她胳膊的手渐渐收紧。
他不懂,她若爱他,怎么就对不起她自己了?他哪里不配得到她的爱?
连李齐光都拥有,为什么他就不配?
赵霁云眼睫上的泪都要变成火焰,可偏下一瞬,禾衣的手按在了他故意撕裂的伤口上,他听到她又颓然温柔下来的声音,带着些崩溃,“求你了,别闹了,先处理伤口行不行?”
那火焰瞬间又软成了水,湿意在他眼睛里蔓延,赵霁云觉得自己快被她弄疯了,他喃喃又极轻地再次道:“你赢了。”
他抬手,忽然去摸索禾衣脚踝上的那根金链子,从怀里拿出极精细的金钥匙,金链子有两只镯子一样,他用那钥匙解开其中一只,却又以禾衣没反应过来的速度戴在自己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