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庆皇:难道大宗师之上……

作品:《我叫范隐,但我就是狂

    范隐与范贤并肩而立,目送着高达将那道略显佝偻却依旧透着几分桀骜的身影押回囚车。


    夜风拂过,庭院中的篝火噼啪作响,驱散了些许寒意,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复杂情绪。


    高达很快折返,沉稳的脚步踏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回响。


    他走到范隐与范贤面前,躬身行礼。


    “大人,肖恩已经回囚车了。”


    “有人专门看守,绝不会出差错。”


    范隐微微颔首,目光平静无波。


    “好。”


    一旁的侍从早已手脚麻利地将肖恩用过的杯盘狼藉撤下,迅速换上了一桌全新的酒菜。


    热气腾腾的羊肉,香气扑鼻的烧鸡,还有几样精致的素菜,在火光下显得格外诱人。


    范隐的视线从新菜上扫过,转向高达与不远处的王七年。


    “都坐下一起吃吧。”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随和,不似先前与肖恩对话时的深沉。


    “过了今夜,往后路上颠簸,大概率就要风餐露宿了。”


    “再想有这般安逸的吃食,怕是难了。”


    高达与王七年闻言,不敢怠慢,齐齐又行了一礼。


    两人没有丝毫推辞,依言在矮桌旁坐下。


    王七年一落座,那双滴溜溜转的眼睛便在菜肴上打了个转,随即毫不客气地抄起了筷子,脸上堆满了笑意。


    高达则先将腰间的佩刀解下,小心翼翼地靠在桌边,这才拿起筷子,动作依旧带着军人的严谨。


    范隐与范贤相视一笑,也拿起筷子,开始用餐。


    庭院中一时间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响与咀嚼吞咽的声音。


    王七年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油光满面,这才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放下筷子,端起桌上的一壶茶。


    他先给范隐与范贤的杯中斟满茶水,姿态恭敬。


    “大人,小人以茶代酒,敬二位大人一杯。”


    说完,他自己也倒了一杯,端了起来。


    高达见状,也默默端起了自己的茶杯。


    王七年眼尖,立刻又为高达的杯中添了些茶水。


    王七年哈着腰,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趁着众人举杯的间隙,小心翼翼地开口。


    “大人,方才那几首曲子,真是听得小的如痴如醉,简直是仙乐一般。”


    “不知可否请大人赐下曲名?小的也好日后时时念想,感沐大人恩泽。”


    范隐瞥了他一眼,淡淡一笑。


    “不过是闲来无事随意哼的几段小调罢了。”


    “第一首叫《一等情事》。”


    “第二首,《沧海一声笑》。”


    “第三首是《不凡》。”


    “第四首,叫《炖煮凡尘》。”


    “至于最后一首,简单,就是《虫儿飞》。”


    范隐的语气带着几分随意,似乎对这些曲名并不十分在意。


    高达端着茶杯,目光转向范隐,带着几分由衷的钦佩。


    “大人。”


    “您今夜这一手,当真是高明。”


    “恐怕是将那老狐狸肖恩,彻底拿捏住了。”


    王七年也连忙举杯附和,满脸都是“大人英明”的表情。


    范隐与范贤也端起了茶杯。


    四只杯子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茶水温热,顺喉而下。


    范隐放下茶杯,眉梢微微一挑,看向高达。


    “哦?”


    “哪一手?”


    “又是如何拿下肖恩了?”


    高达也放下了杯子,神情认真。


    “大人,您方才对肖恩那般客气周到。”


    “又是让他沐浴更衣,又是准备如此丰盛的酒食,还亲自为他奏乐。”


    “难道不是为了折服他,让他放下对您,对我们监察院的杀意与戒心吗?”


    范隐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老高啊,你这想法,未免有些想当然了。”


    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淡。


    “他自己都说了,就凭方才那些,想让他真心投靠,除非让他年轻个二三十岁,回到那血气方刚的年纪。”


    “更何况,监察院当年为了抓捕他,不仅害死了他的儿子儿媳,还将他囚禁在这暗无天日之地整整二十年。”


    “你觉得,这等深仇大恨,真的就凭这点酒食恩惠,就能让他尽数抛诸脑后?”


    高达脸上的钦佩之色渐渐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与困惑。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那……那大人方才那些恩惠,岂不是……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解,还有一丝替范隐不值。


    不等范隐回答,一旁的王七年却突然插了句嘴,脸上带着一丝“我懂了”的精明。


    “高达统领,这你就不懂了。”


    “我家大人自然无法凭这些就让肖恩那老家伙感恩戴德,也无法让他彻底放下对监察院的仇恨。”


    “但是,大人方才那些恩惠,却能实实在在地保证,在接下来的路途中,那肖恩老家伙,不敢轻易搞什么幺蛾子,会老实许多。”


    高达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像是拨云见日一般。


    “原来如此!”


    范隐赞许地看了一眼王七年,这才对高达说道。


    “老王说的,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我这般恩威并施,一来,确实是为了敲打敲打他,让他明白自己的处境,在路上安分一些,别给我们添麻烦。”


    “这二嘛……”


    范隐顿了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深邃了几分。


    “就是想赶在抵达北齐之前,让肖恩这老家伙,稍稍恢复一些元气和实力。”


    高达刚刚舒展的眉头,因为范隐这后半句话,再次紧紧锁了起来。


    他脸上的困惑比先前更甚。


    “让肖恩恢复实力?”


    “为何啊,大人?”


    “他本就是心腹大患,若是让他恢复了实力,岂不是……岂不是更难对付了?”


    范贤此时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接过话头,声音清朗。


    “这一点,我来替兄长说明一下吧。”


    高达与王七年立刻将目光投向范贤,洗耳恭听。


    范贤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开口。


    “众所周知,我们这次出使北齐,最重要的任务,便是用肖恩,换回被扣押在北齐的言冰芸公子。”


    “而根据监察院传回的密报,言公子如今,就掌握在北奇锦衣卫的手中。”


    “如今北奇锦衣卫的镇抚使,名叫沈重。”


    范贤特意加重了“沈重”二字。


    “此人,是陈院长在临行前,特别提醒我们要多加留意的人物。”


    “其心机手段,定然非同小可,绝不好对付。”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落回肖恩身上。


    “而这位肖恩老前辈呢,恰好在二十多年前,正是北齐密谍机构的首领,锦衣卫缇骑的最高统帅,地位与权力,几乎等同于如今的沈重。”


    范贤看着高达,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们说,这样一位曾经的谍枭,若是安然无恙,并且实力恢复不少地回到北齐,回到那个他曾经叱咤风云的地方,会发生什么呢?”


    高达的眼睛猛然睁大,一道精光闪过,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大人这是……这是想让他们狗咬狗啊!”


    范隐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杯,悠然地又抿了一口,算是默认了高达的猜测。


    王七年此刻的脸色却不像高达那般兴奋,反而多了一丝凝重与忧虑。


    他看向范隐,小心翼翼地开口。


    “大人,此计虽妙,但小人愚钝,尚有一事不明。”


    “如今这北奇的沈重,固然如范二公子所言,是个难缠的狠角色,可要说与肖恩这等人物相提并论,恐怕还差了不少火候。”


    “沈重,充其量只能算是让陈院长多看两眼的后起之秀。”


    “可这位肖恩,当年却是能与我们陈院长分庭抗礼,并称于世的谍海巨擘啊。”


    王七年的声音微微有些发紧,显然对接下来的话有些顾忌。


    “更何况,肖恩还有一个义子,名为上衫虎。”


    “此人乃是北齐军中的不败战神,手握重兵,镇守边疆,麾下虎狼之师无数。”


    “一旦肖恩安然返回北齐,与他那位战神义子上衫虎父子联手,双剑合璧……”


    王七年咽了口唾沫,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那到时候,整个北奇朝野,恐怕再无人能与之抗衡。”


    “对我们大庆而言,肖恩与上杉虎的组合,其威胁程度,可比如今上杉虎和沈重相互制衡的局面,要大上太多了。”


    “这……这恐怕是得不偿失,引狼入室啊,大人。”


    范隐听完王七年这番详尽的分析,脸上的笑容依旧从容不迫。


    他放下茶杯,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


    “你们的顾虑,我明白。”


    “放心,山人自有妙计。”


    “肖恩与沈重之间,最好是能形成长期的争权夺利,相互消耗,达成一种新的平衡,这对我们而言最为有利。”


    “若是沈重技高一筹,最终将肖恩斗倒,那也无妨,局面与现在相比,大差不差,我们并未损失什么。”


    “但若是……”


    范隐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肖恩真的将沈重斗倒,在北奇成功东山再起,形成一家独大的局面,我自然也有的是办法料理他。”


    高达听得心头一凛,下意识地问道。


    “难道是……大人打算亲自出手,直接将他刺杀?”


    “可若是他真的东山再起,身边必然防卫森严,势力盘根错节,我们远在敌国,想再杀他,恐怕就难如登天了。”


    范隐闻言,失笑一声,摇了摇头。


    “我还没蠢到那个地步。”


    “在敌国国都,单枪匹马去刺杀一个权势滔天的谍枭?那不是勇猛,是送死。”


    “要收拾他,我自有别的办法,会找更合适的人,用更合适的方式,让他明白,有些人,即便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也最好不要太过得意忘形。”


    高达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见范隐如此笃定,也不便再多问。


    夜色渐深,几人默默用完了这顿特殊的晚餐,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思,散去歇息了。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庆,太平别院之内。


    灯火通明,却带着一种皇室特有的幽深与寂静。


    庆皇斜倚在一方宽大的软塌之上,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身前矮几上,摊开着一份刚刚由密探快马加急送回的奏报。


    奏报上详细记录了使团在驿馆中发生的一切,包括范隐与肖恩的对话,以及那几首闻所未闻的曲子。


    庆皇的脸上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眼神在奏报的字里行间逡巡。


    他轻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有些飘忽。


    “范隐这小子,倒是真会笼络人心。”


    “他是想……收服肖恩那个老家伙?”


    随即,庆帝自己便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念头,嘴角噙着一丝嘲讽。


    “不,范隐那小子,还不至于如此天真。”


    “肖恩是什么人?当年连陈平平都没能让他真正低头,岂是几顿饱饭,几首曲子就能收服的。”


    “他这是……想降低肖恩的戒心?亦或是,另有所图?”


    庆皇的目光在奏报上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了那几首歌名与歌词上。


    当看到第一首《一等情事》时,他眉梢轻挑。


    “又是情情爱爱的曲子?”


    “这小子,年纪轻轻,倒像是个多情种子,一首接一首,没完没了。”


    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又似乎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接着,他的视线落在了第二首《沧海一声笑》的歌词上。


    “嗯……写江湖的。”


    “倒也有些气魄,有几分豪迈不羁的意境。”


    “想不到这小子,平日里看着玩世不恭,心中竟还藏着一颗向往江湖快意恩仇的心。”


    庆皇微微颔首,似乎对这首曲子还算满意。


    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第三首《不凡》的歌词时,脸上的那份从容与点评的兴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不再言语,原本斜倚的身体,竟是陡然坐直了。


    目光锐利如鹰,死死盯着纸上的字迹。


    紧接着,是第四首,那名为《遁出红尘》的曲子。


    庆皇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惊愕与震动,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喃喃出声。


    “这……这是……”


    他的呼吸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他又急急看向最后一首《虫儿飞》,那简单的歌词,纯净的旋律描述,此刻在庆帝眼中,却也蒙上了一层奇异的色彩,让他再次感到一种莫名的惊异。


    庆皇猛地将奏报翻了回去,手指有些微微颤抖,仔仔细细地,一字一句地,重新研读着第三首《不凡》与第四首《遁出红尘》的歌词。


    “趁年少,别今朝,启程踏遍荒草……”


    “掌中宝,心中刀,邪魔都不足道……”


    “遁出红尘,长路不必问归程……”


    “愿这一双手,也能摘下星辰……”


    “修我一颗凡心……”


    若是旁人写出这等歌词,庆皇或许只会赞叹其有几分仙风道骨,有几分出尘之想,或许会多看几眼,但也仅此而已。


    但这歌,偏偏是范隐,是那个女人……叶青梅的儿子写出来的。


    这对其余人而言或许只是新奇的曲调与词句,对庆皇来说,却不啻于平地惊雷,每一个字都带着完全不同的分量与意义。


    庆皇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无数念头纷至沓来,却又被他强行压下。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


    “难道……”


    “难道大宗师之上,真的还有……更高的境界?”


    那个困扰了他许久,甚至可以说是一直令他害怕的疑问,此刻因为这几句看似不经意的歌词,再次清晰而猛烈地浮现在他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