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二章

作品:《五食录

    游银在肖王府睡了一晚后,第二日,王府大门口又来了一辆马车。


    他站在王府客房的台阶上,看着侍从们朝里面搬东西,一箱箱世子的起居物被送进了客院,大有常住的意思。


    宁逍立在他身旁,蹙眉问道:“你这是?”


    “师兄这府上什么也没有......昨夜风大小雨,将这院中的土腥味儿都漫上来了,真叫人难眠!”


    他何曾娇气得像个姑娘。


    “方才我已叫人熏了些熟悉的香,今夜应能睡得安稳些,师兄可需要?我叫人给你的院里送了些宗关香......”说着说着又靠她近了些。


    宁逍深叹口气:“我不过只待几日便走了......”


    游银倾下身子,垂眉‘望’她,“咱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去垣州的?也省得我再回府去准备了,就从这儿一起走吧。”


    ...也不知他顶着这样的一张脸是如何说出这些话的,若她没记错,这人从前在山上时可不是这样的啊?


    接着又听他道:“待路过兰台府,理应我也该祭拜一下大舅舅的。”


    这话说的不无道理,宁逍点了点头默许了他的安排,负手走出了客院。


    回到自己的院中,她换了身正经的亲王常服,习惯性地带上伏诛,又配了腰牌,叫人牵来了踏云出府去了。


    朝阳大街,又称天街,作为京都城内的中心主干道。


    从重兵驻守的皇城门口外玄武大街起直至京都城的开阳门入口,首尾连通了整座城市。


    所谓大街,必然宽敞无比,其道被划分成了三条。中道较宽,作为主干,为车马疾行的速通道,由黄土夯筑而成。旁道较窄,作为辅道,供百姓推车和行路用,由青砖铺就。


    此时距离宁逍出府门已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骑马立于中道中央,被堵在了半路上。


    而她的前后左右都是像她这样的车、马,时不时有一旁窄道上的行人好奇地探头打量他们。


    将近巳时,日头逐渐热了起来,纵然大伙儿都被晒得很不耐烦,但也得按规章办事,皆老实地排着队慢慢行进。


    也是,在京城这地界,从天随意掉下一块砖头,都能砸到哪位高官贵族的亲戚,谁又敢胡来。


    与她并行的是一位赶着牛车的菜农,宁逍歪着身子往前探了半天无果后,便低下头问道:“老伯,您可知前边发生了什么事?”


    那菜农突然被人叫到呆愣了一瞬,接着顶着烈日仰起头,皱巴着脸望她:“......贵人?”


    “噢!您是问...前边儿?先前有我店的伙计从前头瞧了热闹回来,说是有人撞了司部运密卷的马车。不过方才有守城武卫来过封了半条道,我也瞧见了,这会儿估计还在严查收拾呢......唉,这种事儿以前经常出的,贵人莫急,约莫三刻钟道就通了。”


    这么巧?她正想去司部的衙署看看呢。


    司部是朝廷前几年新开设的官署,在已有的情况下选址,便选在了朝阳大街的中北段,此处虽离皇城是远了些,但对于司部监察全城的妖气动向又方便许多。宁逍住在皇城门边上,因此从肖王府出来后,去往司部还得朝南走一大段。


    “原来如此,多谢!”说完,她翻身下马,摸着马头又对踏云轻声道,“好踏云,你在这儿跟着这伯伯往前走,我待会儿就回来。”


    那菜农见她弃马离去,急得大喊:“哎!贵人等等,您的宝驹!”


    宁逍没回头,摆摆手回道:“无妨,它很乖的,我很快就回。”


    菜农无奈叹了口气道:“唉...那小老儿替您看会儿吧。”


    城内不得行武,宁逍便暗暗运功在窄道上朝前边提步速行,没一会儿就到了封锁的地带。


    事发地被人用特制的屏风作墙,严丝合缝地围了一圈,屏风前站了一排带着武兵的守城卫。侧面,仅留了半车的宽度供后面通行,可那道实在太窄,车马便只能轧着行人的青砖道才能过去。难怪堵了这般久......


    宁逍才向前踏了一步,便有城守执矛拦在她面前,那人向她抱拳行礼,虽瞧着客气,但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


    “这位贵人,此处戒严,请从别处过吧!”


    就在宁逍想法子准备绕行时,耳边传来一女声。


    “这位贵人我认得,放他进来吧......”原来旁边还站了一位姑娘。这位穿着司部的制服,身形玲珑小巧,站在高大的守城卫身旁,叫人不小心就将她忽略了。


    “这位官、呃...姑娘?”宁逍拿不准该如何称呼。


    这人笑道:“肖王殿下唤我须女就好。”


    “你认得本王?”宁逍微有惊讶。


    女宿轻轻摇头:“不知,不过我玄武堂藏有朝内所有贵人的画像,我们的寻人卷可认得您。”又笑道,“殿下是要去司部吧?”


    见宁逍颔首,她又道:“衙门口就在不远处,殿下可随我来。”


    “好......等等,还有一位还未到。”


    “殿下还有同行之人?”


    宁逍摇了摇头,双指含唇,一吹口哨,不一会儿,便远远瞧见中道上一匹白色骏马便飞奔而来的身影。大街上的尘土顿时漫天飞扬,道上的人们被呛得破口大骂。


    踏云身后还尾随着几位守城卫,边追边喊:“喂!!前面的!城内不得跑马!给我停下!!”


    宁逍见状一改吹哨的调子,长哨之后踏云即时刹住了马腿,放缓疾行的速度,踢踏着蹄子开始优雅踱来。


    女宿绷不住了,被眼前的情形引得捧腹大笑,她睁大了眼惊叹道:“哈哈哈...殿下,这便是您的同行者么?它可真灵呐!”


    宁逍被她带动着脸上也忍不住浮现一丝无奈的笑意:“踏云...还不知京都的规矩,回头我与它好好说说。”


    待踏云到位后,女宿道:“殿下,这边请。”


    一旁的守城卫听见话音为他们拉开了其中一扇屏风。


    宁逍拉过踏云的缰绳,跟着女宿往里走,这时她才瞧见这屏风墙里边的狼藉。


    只见一辆宽大的马车倾倒在地,车辕被撞得断了一节,车身几乎被撞碎了,坏了半边。车内的文书卷轴撒了一地,上边有许多明显被马蹄与车轮碾压和踩踏过的痕迹,一些书页因此被粘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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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了一起。


    有几位司部的官员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处理这些混在一起的案卷。


    女宿向她歉然讪笑道:“殿下,见笑了。”


    “...方才我听人说你们与人撞起来了。”


    “啊,是。是国公府的林衙内。司承已叫人去处理了。”


    “怎会撞得如此严重?这林衙内的身子竟这般结实。”


    “您说笑了,他也是驾车的,只是行车太快,这才意外撞起来了。”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一起故意针对司部的‘意外’,但宁逍没有立场不好多嘴,便不再深问。


    他们边走边说,闲聊了点这林衙内的为人,便到了司部的大门口。


    司部这衙署是新修建的,两旁各立着只威风凛凛的神兽白泽,大门中间印了四象的符文,上方,挂着陛下亲题的牌匾。


    从大门口迈进来后,还有道中门,站在中门前,左手为狱神庙,右为土地祠,监狱、死牢、膳馆等也都建在此处。她将踏云安排给门房后,跟着女宿跨过二道门。二道门后便是正院,横跨两旁檐廊,可以直达与正院连接的附院,左附院为无品杂役令史休憩的吏舍,右附院则是车马停放的车马厩。


    此时的宁逍正站在正院中央的影壁旁,这石头做的墙壁上刻着整部司部规训,满满写了一面墙,下方还有孟浮屠亲刻的署名。


    路过影壁时,她只粗略地看了几眼,便随女秀从左侧踏上了九曲回廊。


    绕过影壁上了台阶便是正厅,正厅两边,各配了接待外客的左右花厅,而正厅背面则是孟浮屠给自己设的办公大堂。


    女宿在前边带路,回头对她说道:“司承此时估摸着还在回来的路上,殿下这会儿可去我玄武堂坐坐。”


    宁逍心想我正是找你们的,装作犹豫地回道:“也好。”便被她带着七扭八拐地到了北面的院落。


    他们踩着院中花雨石铺就的小径,中央,有一赑屃驮着的石碑,上书的正是‘玄武堂’。绕过这座石碑踏上石阶,抬头,只见屋檐下方的牌匾上,写的却是‘北玄’二字。


    宁逍站在门边,见里头是一间宽阔的办事大堂。


    两旁的墙边立着整排方格书柜,每架书柜格子里都塞满了案料,被帐幔挡住了些。


    而她的正前方,有一位身着官服的青年女子正在伏案办公。这女子面前的桌案上堆满了文书与卷轴,而她身后的墙上,挂了一面巨大的黑布幕幛,上面印有金色的玄武图腾。


    这青年女子正在上首奋笔疾书,听到外头的声响后,她抬起头来......宁逍见她着侍郎的官服,面色渗白,架了一幅玳瑁做的眼镜,淤青的眼底瞧着似乎几夜未眠。


    此时,那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玳瑁镜,用力眯起眼,似乎在努力辨认逆光这二人的身份。


    女宿先行一步跨过门槛,对宁逍介绍道:“殿下,这位便是我们玄武堂的堂主,雪心君。”


    雪心?


    又一部风水传记。


    莫不是雪心赋...


    “肖王殿下,在下正是雪心赋。”对面的人从容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