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梨纱,不,现在应该叫松野梨纱了。


    她站在车站的洗手间里,死死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黑发,齐腰,刘海微微遮住眼睛,五官清秀但算不上惊艳,身高也矮了一大截。


    这不是她的身体。


    梨纱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疼。


    “艹!”她低骂一声,一拳砸在洗手台上,“真穿越了?!”


    而且……


    还是穿成了个日本人?!


    抗日情绪瞬间高涨。


    “啪!啪!”她抬手就给了自己两耳光,“阮梨纱你出息了!穿成小日子了是吧?!”


    门外传来切原赤也惊恐的声音:“……梨纱姐?你、你在里面干嘛?”


    梨纱深吸一口气,拉开门,面无表情:“没事,打蚊子。”


    切原赤也:“……”


    他看着女生那半张红肿的脸,不敢说话。


    -


    回家路上,切原赤也时不时地偷瞄这位表姐。


    每次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


    “那个……梨纱姐……”


    走到岔路口时,切原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梨纱:“?”


    切原挠了挠头,一脸纠结:“就是……突然转学,又换了环境,你要是心里难受,可以跟我说。正好我从下周起就是立海大附高的新生了,有我在,你很快就能适应的。”


    梨纱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笑了。


    这小子……意外的挺贴心?


    “放心,我没事。”她伸手揉了揉他的海带头,“就是……有点不习惯。”


    切原“哦”了一声,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你刚才在厕所里喊的那句‘小日子’……挺中二的。”


    梨纱:“……”


    且慢,这小子刚才说啥?


    立海大附高?下个星期他就是高中生了?


    梨纱再次震惊。


    弟弟住院时,最喜欢看《网球王子》了。为了和他有话题聊,梨纱也会在拍戏休息时,利用零碎时间恶补动漫和漫画。


    她分明记得,原漫画设定里,这群身高马大的少年,都还只是初中生而已。


    唉,算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五分钟后,两人又出现在同一个路口。


    “切原君……我们好像……”


    梨纱刚想说是不是迷路了,抬眼对上少年一脸笃定的神情时,又把话咽了回去。


    “往这边走,这回应该没错了。”切原赤也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地看看梨纱,生怕她跟丢了似的。


    看着他那副认真的模样,梨纱既想笑又有些感动。


    这家伙,和她弟弟一样,冒冒失失的。但又有点可爱。


    又走了一会儿,切原赤也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看着前方的路标,迷茫写在脸上。


    下一秒,他又恢复了自信,拍了拍胸脯对梨纱说:“别担心,我肯定能找到路的,咱们再试试这条路。”


    “你……确定吗?”


    “那当然!”切原撅着嘴,一脸笃定。


    梨纱乖乖闭嘴,跟他在身后。


    -


    与此同时,天桥上


    幸村忽然停下脚步,望着天桥下路过的男女生,眸色微动。


    “怎么了?幸村。”真田回头望向好友,又顺着好友的视线向桥下望去,“那不是赤也吗?走在他旁边的那个是……”


    真田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是刚才在钟塔商场对面的女生。


    女生跟在切原赤也身旁,相较于切原的抓耳挠腮,她倒是悠闲自在,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幸村微微眯起眼,嘴角带笑。


    “呐,真田。那个女孩子,蛮有趣的呢。”


    真田闻言,嘴角一抽,腹诽:毕竟亲手掐了你的脸,完成了多少女生的心愿。


    从小时候起,幸村的外貌就格外引人注目,初中三年向他告白的女生不计其数,升上高中后,情况更是愈演愈烈。


    每天都有无数封情书和礼物堆在他的课桌上,但他从未对任何人展现过特殊的情感。


    今天,这个女孩子竟然敢直接上手掐他的脸,还让他觉得有些……新奇?


    幸村:“赤也今天不是说,要请假去接从东京转学过来的表姐吗?”


    真田:“……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如果是转来立海大就好了。”幸村嘴角的笑意更甚。


    真田看着好友这副打坏主意的模样,不禁后背一凉。


    真田:“……他竟然记仇了。”


    “嗯?”幸村转过身,目光投向他的好友,“真田,你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真田:“没、没什么。”


    “话说回来,赤也马上就是高中生了,最近他因为备考缺席了许多训练,看来我们需要对他进行强化一下才行。”


    “呃,你已经开始迁怒于人了吗?幸村。”


    看来,这男人对于自己刚才被人掐脸的事,仍旧难以释怀。


    “不如就让柳给他安排一套‘魔鬼训练’套餐吧。”幸村如沐春风道。


    真田不语,默默替学弟点了一排蜡。


    死道友不死贫道。


    赤也,你一路走好。


    -


    这家伙是个路痴!绝对!


    在经历多次鬼打墙后,梨纱得出上述结论。


    “那个……切原君,要不要咱们使用一下导航呢。”


    切原挠了挠头,露出几分尴尬:“啊,哈哈,导航啊……”


    梨纱叹了口气,拿出自己的手机,“告诉我你家的地址吧。”


    “啊,我家啊,就是那个,那个……”


    好家伙,这娃连自己家住哪都不知道。


    梨纱:“你别着急,慢慢想,是有很多樱花树的那条路吗?还是靠近海边,有座小桥的那个方向?”


    切原皱着眉头:“好像都不是,我家附近没有樱花树,也没有小桥……”


    梨纱:“那,你家附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建筑,比如超市、商场或者学校什么的?”


    切原眼睛一亮:“啊,对了,我家附近有个很大的神社,叫稻……什么来着。”


    “神社吗?我看看啊。”梨纱在电子地图上扒拉,总算是找到了个有用的线索。


    约莫半小时后,两人跟着导航终于到了目的地。


    切原家是一栋普通的二层小楼,院子里种着几株矮灌木。


    “我们回来了。”切原推开门,朝里面喊了一声。


    “欢迎回来。”厨房里传来温柔的女声,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女性探出头,看到梨纱时,微笑着打招呼,“梨纱终于来了。路上顺利吗?”


    梨纱僵硬地点了点头:“……嗯,顺利。”


    这应该就是切原妈妈了。


    “赤也,先带表姐去楼上放行李吧。”切原妈妈对梨纱说,“你的房间在二楼。”


    梨纱低声道谢,拎着行李正要跟着切原上楼时,楼上传来一道女声。


    “赤也,你不会又迷路了吧,一公里的距离,你花了一个多小时。”


    梨纱抬头看去,是一位年轻女子,一头与少年同款的长卷发披在肩后。


    少年挠了挠头:“嘿嘿,路上稍微绕了点远。”


    “就你嘴贫。”女子敲了一下切原的脑袋,然后看向梨纱,“梨纱,欢迎你来到神奈川,我叫切原秋奈,是赤也的姐姐。你叫我秋奈姐就行。”


    梨纱礼貌回应:“秋奈姐,你好。以后要打扰你们了。”


    秋奈拉着梨纱坐下,转头对弟弟说:“你去放行李。”


    切原妈妈拿来热毛巾,递给梨纱擦手。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她笑了笑,“赤也这孩子毛手毛脚的,你多包涵。”


    “妈!”二楼传来切原的抗议声。他趴在栏杆上,不服气地嚷嚷:“我都高中生了!”


    秋奈头也不抬:“上周在商业街迷路的高中生?”


    “那是意外!”赤也涨红了脸。


    切原妈妈笑出了声。


    晚饭时,梨纱的碗里不知不觉堆满了菜。切原妈妈不停夹着炖牛肉:“梨纱,多吃点。”


    秋奈把赤也挑出来的青椒拨回他碗里:“高中生还挑食?”


    “唔——青椒好苦!”赤也整张脸皱成一团。


    暖黄的灯光下,餐桌上的影子轻轻晃动。梨纱望着眼前的热闹,一时恍惚。


    饭后,秋奈打发弟弟带梨纱去附近散步。


    她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听见妈妈欲言又止的声音:“其实百惠打电话说要让梨纱寄住时,我挺担心的……”


    水流冲过碗沿,秋奈抬头看向妈妈。


    “听说那孩子在学校……遇到那种事,还因为抑郁症寻过短见。”


    妈妈擦着盘子,声音放轻,“但今天见到她,虽然安静了些,却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秋奈接过妈妈手里的碗,指尖沾着凉凉的水珠:“嗯,她刚才还主动要帮忙洗碗。”


    “就是眼神太沉了,”妈妈叹了口气,“像背着什么重东西似的……”


    秋奈把碗筷放进水池,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掩盖了她短暂的沉默。


    “其实……百惠姑姑找了好几家亲戚吧?”她轻轻搓洗着碗沿的酱渍,“我听说连外婆家都……”


    “嗯,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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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才打到我这里来。”妈妈的声音低了下去,“说是要跟再婚对象去国外,带着孩子不方便……”


    “那孩子……知道吗?”


    “百惠大概只说是暂时寄住吧。”妈妈擦手,“但梨纱也许察觉到了,那孩子不傻。”


    神崎百惠——梨纱的母亲,和切原家虽是远房表亲,但几乎没什么往来。


    秋奈对这位堂姑的记忆,还残留着儿时某个夏日祭典上,那个会蹲下身来,温柔地为她系好浴衣带子的模糊身影。


    可上个月在咖啡厅见面时,女人变成了穿着名牌套装、说话雷厉风行的职场精英。就连喝咖啡时,她都在不停地看腕表。


    妈妈叹了口气:“百惠她……这些年确实不容易。她离婚后为了梨纱拼命工作,从证券公司的底层做起……”


    “所以梨纱那孩子,这些年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吧。”


    秋奈关上水龙头,水滴答滴答地落下。


    她想起梨纱安静吃饭的样子,莫名有点心疼。


    “明天……”妈妈解开围裙,“你带梨纱去LUMINE买些新衣服吧。听说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那个……叫什么来着?”


    “Snidel?”秋奈接话。


    “对对,就是那个牌子。”妈妈从钱包里抽出信用卡,“再买些护肤品。那孩子皮肤白,容易晒伤。”


    秋奈点点头,把最后一个碗放进橱柜。


    -


    梨纱和赤也回来后,同切原妈妈和秋奈打过招呼,便回了自己房间。


    她的房间朝南,简单整洁。


    单人床、书桌、衣柜,窗台上摆着一小盆多肉植物。


    梨纱关上门,长舒一口气后,折腾一下午,可算有时间整理头绪。


    行李箱里放着一些衣物、护肤品、钱包、钥匙……还有一本相册,一本笔记本。


    梨纱拿起相册,翻看起来。


    小时候的松野梨纱,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在阳光下奔跑,在父母的怀抱里撒娇。


    渐渐地,相册里的父亲缺了席,明媚女孩的眼里失去了光,变得死气阴沉。


    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最后一张照片,应该是松野梨纱离开家前拍的。


    寂寥的庭院大门,一块竖着的木牌上,刻着“松野”二字。


    梨纱合上了相册,放回行李箱,又翻开笔记本。


    是一本日记。


    8年前,父亲外遇被发现后,抛妻弃子,同小三一同生活。


    母亲很快剪短了头发,踩着高跟鞋重返职场,终日为生计奔波。


    那时的松野梨纱还不太明白“外遇”是什么意思,只记得晚餐和便当永远只有便利店的饭团。


    校服总是皱巴巴的,课桌总会出现奇怪的涂鸦,运动鞋总会莫名其妙湿透。起初她还会小声愤怒,渐渐学会了沉默。


    直到那个男生出现。他帮她捡起散落的作业本,嘴角带着善意的笑。


    十六岁的少女渴望爱,渴望关注,渴望朋友……她用打工钱买了化妆品,偷偷练习化妆和微笑。


    赴约那天,雪后初晴。


    等来的是整个欺凌小团体。


    男生搂着为首的女孩,嘲笑她果然愚蠢好骗。


    厕所隔间成了审判庭。脏水混着睫毛膏流进嘴角时,少女没有反抗。


    闪光灯不断亮起,镜头里她扭曲的倒影,最终变成了班级LINE群里疯狂转发的表情包。


    天很蓝。这是少女被按在窗边时最后的记忆。


    梨纱微眯着眸,一片深黯。


    虽说对霓虹国的校园霸凌略有耳闻,但没想到会这么不堪。


    「1月15日晴」


    妈妈说要再婚了,对方在澳洲有牧场。


    “只是暂时寄住”,她边说边往行李箱塞进最后一件羊毛大衣。


    但我都明白,自己被抛弃了。


    「1月20日雨」


    不想去学校。厕所、教室、楼道,每一处都让我恐惧。


    「2月1日阴」


    活着……好累。


    「2月18日阴」


    就像阴暗潮湿地沟里的一团淤泥,无论如何努力挣扎,都只是徒劳。


    这样的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梨纱合上日记本,指尖发凉。


    最后一页的日期旁,只有两个潦草的字:「再见」。


    她将日记锁进箱底,拿起手机。


    听说母亲在出国前,把东京的住宅转到她名下,并留下一笔补偿。


    登上网银后,梨纱瞅着银行余额。


    数了两遍,确认没错。


    “呵~”她冷笑。


    有点母爱,但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