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琇月惊呼出声，情急之下，便想上前捶打六皇子。


    沈南烟只觉自己的手腕又出现一股力道，那股力道之大，一把将她从泥泞中拉扯了出来。


    “六皇子好大的威风。”


    她重新跌入另一个人的怀抱中，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她的脸贴在冰冷的盔甲上，感觉到他胸腔在震动，不由抬起了眼。


    银质的面具在夜色中散发着森冷的寒光，他下巴上生出了细细的胡茬，紧绷的下颚昭示着他此时心情坏到了极点。


    即便如此，沈南烟心底却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仿佛只要有他在，所有的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六皇子看着那只落在沈南烟腰间的大手，心中很不是滋味，他眼神阴鸷，阴阳怪气地说道：“洛将军这几日不是称病留在府上休养吗？怎的今夜有空闲到街上逛了？”


    很显然六皇子并未知道皇上派洛煜去五阳城调查孩童失踪案的事情。


    沈南烟也想知道洛煜为何么快便回来，抬头静等着洛煜的解释。


    “内子顽劣，让殿下见笑了。末将也是见她迟迟未归，才斗胆出门接她。”


    洛煜的唇角微勾，拦在沈南烟腰间的大手又紧了紧，沈南烟的身形被迫往她身上贴了贴，声音骤然变冷：“只是不知殿下追着末将内子，所谓何事？”


    六皇子此时头痛欲裂，他指着沈南烟激动道：“她看见了不该见到的东西。那贱民……”


    “哪个贱民？”洛煜轻笑一声，“是殿下方才虐杀的那个乞丐，还是……在幻觉中见到了已死之人？”


    六皇子的神色越发扭曲，布满血丝的双眸带上了错愕：“你……”


    “你胡说……”他踉跄后退，乍一拂袖，躲开了洛煜的视线，兀自失神地喃喃，“我才是……我才是！”


    洛煜的唇角微勾，面上带上了一抹讽刺的神色：“殿下，我这手中有专治五石散的药，殿下若是需要……”


    “哎呦!殿下啊，你怎么跑这么快！”


    六皇子身边的侍从行色匆匆地赶了过来，身后带了一大波守卫。


    侍从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将将瓶中一粒黑褐色的药碗喂到状似疯癫地六皇子口中：“殿下，药来了，快服下。”


    六皇子慌乱服下药丸，强压下心中的慌乱，暴喝一声：“我们走！”


    转身前，六皇子的目光死死瞪了洛煜一眼，活像是要将人剜了似的。


    沈南烟被六皇子临走前那个阴狠的眼神所震慑，略显担忧地觑了一眼洛煜的神色。


    洛煜面色中毫无半分的惧意，看向沈南烟的目光带了几分怒火：“谁准你冒泡独自出门？今日若非是我出现，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沈南烟自知理亏，却还是忍不住为自己小声辩解几句：“这不是因为你当初给我留下的人手不足……”


    洛煜气笑了：“人手不足你不会等过段时间再查？”


    沈南烟垂头沉默不语，站定在原地不敢直视洛煜的双眼。


    万籁俱寂，昏暗的街道上并未有行人来往，只余打更人在夜里的打更声。


    两人僵持良久，琇月实在是看不下去，出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将军，姑娘，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府吧。”


    “回府。”洛煜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沈南烟垂头看了一眼膝盖上的伤口，那是方才摔倒受的伤，裙摆已经破开了一个口子，膝盖也渗出了血迹。


    她没来得及管伤口，提着裙摆，在琇月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追上前。但因为洛煜身高体长，步子本就大，沈南烟无论如何也是追不上。


    “姑娘你慢点。”琇月扶着沈南烟的手，面露担忧道。


    走在前边的颀长身影闻声停下脚步，皱着眉头去而复返。


    他眉头紧拧，站在沈南烟的面前，伸出的手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拨开沈南烟的裙摆。


    伤口只是轻微地擦伤，膝盖间渗出的血痂已经凝结，他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背对着她蹲下，声音闷闷地道：“上来。”


    琇月用眼神示意沈南烟快上去，沈南烟也抵不过几人的要求，咬牙趴到他的背上。


    洛煜稳稳地拖住她的腿弯，背着她回了将军府。


    夜风拂过，洛煜的脚步沉稳，沈南烟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余光看到洛煜下巴上生出了细细密密地胡茬。


    照洛煜的性子，想来的因为查案繁忙才会无暇顾及收拾自己。


    沈南烟终于抵不过心中的好奇，问道：“才去了七天，怎的这么快便回来了？可是已经查完了？”


    “嗯。”洛煜淡声应道，“案情所有的征兆都指向了宁亲王，皇上已经勒令我们不要再继续查下去了。”


    “皇上是想包庇宁亲王？”沈南烟诧异道。


    洛煜讽笑一声：“宁亲王曾当众救过皇上的命，甚至因此搭上了一双腿，皇上顾念旧情，或许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两年前便已经听说五阳城有幼童失踪，这么多年了，宁亲王究竟抓这么多孩子来做什么？”沈南烟蹙眉问道。


    前两年的五阳城的幼童失踪案闹得沸沸扬扬，那些生有孩子的人，生怕自家孩子遭人毒手，有能力地已经带着孩子离开了五阳城。


    然而当地的知县却并不作为，任由孩童失踪案发酵至今，依旧未能将这幕后之人揪出，想必也是因为官官相护的原因。


    洛煜略一摇头，淡声问道：“你还记得当初你我在明镜湖畔相遇的事吗？”


    沈南烟点头，她自然记得，当初她还因为这件事情，记了两年多的仇。


    当年她被逼着学了一晚上的舞之后，打扮成舞姬的模样，被洛煜重新带去了明镜湖畔。


    明镜湖畔上有一处供富商和官员取乐的画舫，画舫里头歌舞升平，人人在里头纵情深色，不可谓不快活。


    沈南烟跟着洛煜上船了之后才发现，这画舫里头有重兵把守，并且里头的身份似乎都不简单。


    彼时的她被临危受命扮作洛煜的宠妾，在画舫里头游走，目的是为了打探到画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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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最终去向。


    但事与愿违，画舫中似乎被另一波人闯入，那一拨人见事情败露，便与画舫里头的守卫打了起来。


    她趁着洛煜还在暗中打探无暇顾及她之时，独自跳入湖中，自行游回了岸边。


    洛煜一步一步向前，解释着当初他带她上画舫的缘由：“当年我便发现，这件画舫与那间孩童的失踪案有关。只可惜当时未能跟随他们上岸，便已经出了那些乱子，至今都未能知道画舫最终会驶去何处。”


    沈南烟恍然，也难怪前几日他提到五阳城幼童失踪案之时，他的心中便已经猜到了谁是幕后主使。


    “宁亲王，幼童，画舫……”沈南烟沉思半晌，“我听闻扬州瘦马便是需要自小培养的，不会是都被掳去培养瘦马了吧？”


    “失踪的孩子里头也有很多是男孩。”


    洛煜叹息一声，反驳了沈南烟这个观点，面色也变得越发凝重，“这件事情必须暂时先搁浅，必须拿到他的罪证，才能让皇帝对他彻底死心。总而言之，宁亲王不倒，届时幼童失踪的案子就不一定只在五阳城。”


    沈南烟颇为赞同的点头，心道他们的夺权之路，道阻且长。


    月光将两人的身影融合在一起，沈南烟望着地上晃动的两道轮廓，环在洛煜肩颈的手臂悄悄地收紧了几分，感受道洛煜的心跳透过衣衫传来。


    她挪了挪下巴，让自己靠得更加舒适，静静地端详着洛煜精致的下半张容颜。


    不知何时，她竟看得出了神，只觉这人竟然越看越好看。


    “看够了？”


    洛煜忽然开口，声音里带几分他都没发现的柔意。


    他喉结随着说话轻轻滑动，他并未回头，却能精准地感受到沈南烟的视线。


    沈南烟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看了他很久，她面颊有些发烫，本想就此撇开眼睛。但又发现这种做法未免有点做贼心虚，把玩着他肩头上的头发，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指尖绕圈。


    她轻声道：“将军长得好看，多看几眼怎么了？”


    洛煜并未吱声，月光清透，倾泻在两人身上，沈南烟肉眼可见的发现洛煜的耳朵渐渐发红。


    沈南烟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她指尖轻触上洛煜泛红的耳根，故作惊讶道：“将军，你的耳朵怎么红了？”


    洛煜表情瞬间凝固住，他停住脚步，咬牙切齿地说道：“要不你自己走回去？”


    话虽如此，他的手却依旧是紧紧握住沈南烟的腿弯，不让她掉下来。


    “我不！”


    沈南烟一把搂住他的脖颈，颇像个耍赖的孩子，老老实实地的趴在他肩头不动了。


    她的伤口虽然不深，但走起来也架不住会痛。


    她不知自己为何变得这般娇气，只知自己并不想从洛煜的背上下来。


    洛煜无奈地叹了一声，继续往将军府的方向走去。


    夜色苍茫，街道上寂静无声，沈南烟目视前方，便听到洛煜柔声说道：“日后出门，多带点人手。”


    沈南烟低声应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