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隔着无菌手套，但晏池衍指尖的触感，依旧非常清晰。


    由于物种不同，两人体温的温差较大，巫棠甚至能感觉到晏池衍的体温。


    在他摁下来的那刻，人鱼痛的身体猛地弓起，像一只被钉住的蝴蝶，发出一声尖锐的哀鸣，眼泪瞬间涌出。


    晏池衍的手指却依旧沿着伤口边缘按压、探查，感受着下方肌肉组织的韧性和受损程度。


    他另一只手固定着人鱼的腰侧，几乎将他半抱在怀里才能进行深度检查。


    巫棠的银发凌乱的贴在晏池衍的手臂上，冰凉滑腻。


    晏池衍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认真负责的记录着人鱼的情况：“等离子刀造成的伤口，深度约3厘米，肌纤维部分断裂，愈合不良，存在低度感染风险。”


    巫棠无语，只是一个劲的在心里记仇。


    虽然知道晏池衍检查伤口是为了让自己赶快恢复，但疼成这样，他宁愿就这么烂着。


    就在人鱼心里盘算报复他的方法时，晏池衍检查的手已经顺着流畅的腰线滑下，来到了那条华丽的蓝色鱼尾。


    抚过覆盖着细腻柔软鳞片的腰臀连接处，这里的鳞片最小最密，触感如同最上乘的冰凉丝绸。


    巫棠的身子一僵，拼命反抗起来。


    这次人鱼的反抗最为激烈，整个身子疯狂扭动着想要摆脱，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抗拒，连迤逦的脸颊上都染上了不自然的红晕。


    尾鳍的颤抖并没有让晏池衍心软。


    明天就要正式开启研究人鱼的项目了，会有很多研究员来到这里。


    无论处于保护还是防范，在这之前，他都必须要完整的了解人鱼的情况才行。


    当他裹着手套的修长手指，准备探入鳞片的间隙时，人鱼的抗拒终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挣脱了晏池衍的钳制。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晏池衍有些不愉快了。


    他浅灰色的瞳孔闪过一丝晦暗，刚准备发作时，突然注意到了人鱼的伤口。


    ——因为刚才的剧烈挣扎，原本就没有完全恢复的伤又开始往外渗血，人鱼秾丽的脸蛋变得苍白。


    祂没有在攻击的架势，而是用尽力气蜷缩起来，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尾巴，肩膀剧烈颤抖着，眼睛里还蒙着水汽。


    见状，晏池衍的动作彻底停住了。


    那双向来冷漠的无机制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困惑。


    虽然之前没有接触过人鱼，但不代表他不能隐约猜到那个地方是哪。


    人鱼的这个反应和他接触过的别的实验体完全不同，远超过了普通生物以性命优先的防御本能。


    明显，眼前的生物是具有身体所有权意识的。


    这比他之前设想的要复杂了起来。


    他眉头轻轻皱了皱，沉默了几秒后，没有在强迫去看人鱼的尾巴，简单记录：


    “腰臀鳞片柔韧度高，防御力薄弱。对尾部检查表现出最高等级羞耻、抗拒反应。”


    做完这些后，他重新站起，在总结处写：


    “阶段性检查结束，实验体S-001，恢复缓慢，但勉强稳定。”


    全程，晏池衍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操纵着面板，高浓度的营养液再次汩汩注入，温暖的液体包裹住人鱼颤抖的身体。


    巫棠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虚脱般漂浮起来，背对着晏池衍，肩膀偶尔还在因抽噎而耸动。


    晏池衍收集好所有的样本，其中包括巫棠的血液、鳞片碎片、还有一根雪色的发丝。


    然后缓缓脱掉再一次湿了的无菌服外层，步伐精准稳定的向出口走去。


    在门关闭前，他抬起灰色的眼眸，最后看了眼营养舱。


    幽蓝的光线下，人鱼银色的长发在水中缓缓飘散，脆弱优美的背部线条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那条刚刚被他仔细检查过的华丽鱼尾，无意识的轻轻摆动。


    这样的画面在今天之前他已经看过好多次了。


    三皇子洛迦以前说过，晏池衍是个很无趣的人。


    无趣到什么程度？


    不会社交、不懂恋爱、连星际著名的美艳明星向他抛出共度晚餐橄榄枝，他的第一反应都是浪费了研究的时间。


    因此，几乎在所有认识他的人看来，晏池衍一定是不懂欣赏美的。


    可现在，他的脑海里，却在反复回放，刚才人鱼那绝望的眼神和充满禁忌的眼泪。


    晏池衍下意识捻了捻指尖：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冰凉鳞片和细腻肌肤的触犯，以及对方距离挣扎时那猫爪人一般的力度。


    但很快，这些触感就被他精密的大脑下意识的归类为“有价值的物理数据，类人水栖脊椎动物的表皮弹性、肌肉密度以及神经反应强度。”


    实验室的门无声关闭。


    营养舱内，系统担忧的声音喊了出来：【宿主，您、您没事吧QAQ，不要难过了。】


    看着宿主这么难过脸它都跟着不舒服了起来。


    【嗯？为什么要难过？】


    背对着观察窗的巫棠缓缓睁开了眼睛。


    泪水早就止住了，水蓝色的眸深处是冰冷的算计和一丝得逞的锐利。


    系统：【？？？】


    它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刚才难过的都要碎掉了的宿主，怎么看上去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巫棠抬起带着半透明蹼膜的手，轻轻抚上了肋下那道被晏池衍反复触碰过的伤口。


    感受着残留的，独属于那个科学家的温度，和冰冷而强势的触感记忆。


    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妖异的弧度：


    【语言不通？没关系。身体的触碰才是最有效的方法。】


    痛苦的反应、禁忌的地方。


    这些东西可要比苍白的话语有用的多。


    巫棠要亲自在晏池衍的心里，凿开一道“人鱼和人类是同等生物”的意识。


    一场简单的身体检查，让巫棠得到的东西，要比晏池衍记录在案的那些数据多得多。


    也不知道等晏池衍真正意识到这点时。


    在人类高于一切的利益和同等价值的生命之间，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不管哪个好像都很有趣的样子，巫棠已经忍不住开始期待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