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抬头，正好对上了巫棠那双水蓝色的，好似清空大海般的眼睛。


    此刻，那双眼睛正充满担忧的望着他。


    好像受伤的是自己一样。


    是因为自己刚才表现得太反常了吧。


    晏池衍的心脏猛地揪一下，酸涩感蔓延开来，呼吸变得沉重滞涩，连带着指尖都微微发麻。


    他闭了闭眼，将所有的愤怒都隐藏了起来。


    然后反手将巫棠的手攥在了手心，将其抬起，无比怜惜的用唇贴了贴人鱼冰凉的指尖。


    之后，晏池衍极其认真细微的帮巫棠包扎好了伤口。


    声音沙哑低沉的问：“很疼吧？”


    看上去似乎是恢复到了往日的样子，但只有他自己清楚，胸腔里那股无法压抑的杀意。


    但林汐已经死了。


    还是太便宜他了。


    晏池衍的眼底闪过一丝暗色。


    “还好。”


    人鱼有些新奇的拨弄着绷带绑出的蝴蝶结。


    之前它受伤时都是躺在营养液里，还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东西。


    嘴里无所谓的说：“反正只要不会留疤就好啦。”


    “只要按时换药就不会的。”


    晏池衍声音柔和的说。


    然后操纵着安保机器人，带走了林汐的尸体。


    也从此刻起，禁止了所有研究员接近人鱼。


    他清楚这个决定有些不讲道理，可晏池衍坚决不会允许，再有类似的事发生了。


    而且他知道，研究所的那些研究员们，多多少少都对人鱼存在着一些旖旎的心思。


    之前为了人鱼的心理健康，他可以假装不在意。


    可晏池衍还是低估了人心底的恶欲。


    ‘得不到就干脆毁掉’


    在面对人鱼时，不知道有多少贪婪的人会这么想。


    太危险了……


    晏池衍将人鱼轻轻地搂进自己的怀里。


    明白，在保护巫棠的这件事上，自己还要在谨慎一些才行。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晏池衍做实验时，也带着巫棠。


    一开始还算和谐。


    巫棠很乖，晏池衍忙碌时，他就捧着书看。


    两人相处在同一个室内，甚至可以做到十几个小时不说一句话。


    而另一边，因为发生了那样的事故，被剥夺人鱼看护权的研究员们也不敢有什么异议。


    可是时间长了后，弊端就一点点显露了出来。


    人鱼是个天生活泼的性格，在见识到外面的世界之前，他还可以勉强自己自娱自乐。


    但在意识到人类能和自己交流谈话后，他就很难再回到以前的那个状态了。


    当然，他最喜欢的是晏池衍。


    如果晏池衍能一直陪着他，有没有外人存在都行。


    可是晏池衍很忙，忙起来连自己都无法顾忌，就更别提陪着人鱼了。


    渐渐地，人鱼变得郁郁寡欢起来。


    而另一边，研究员们发现，首席剥夺了他们探望人鱼的权利后，自己反而和人鱼越走越近，一整天全都黏在一起。


    心里也渐渐变得不满起来。


    甚至有些嫉妒。


    嫉妒首席明明已经得到了人鱼的喜爱，还占据了人鱼所有的时间。


    晏池衍倒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可他担忧巫棠。


    渐渐地，连实验的时间也缩短了很多。


    在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情况下，人鱼在他心底里的重量，甚至已经超过了他前半段人生一直在坚持的事。


    这期间巫棠的反派值也增加了三点。


    但他清楚，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晏池衍要为了自己，放弃更多的事情才行。


    等主角完全抛弃了属于自己的人格后，才是反派值可以刷满的好时机。


    这天晏池衍没有做实验，而是陪着人鱼在房间里，给他读这段时间他在看的诗集。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已不在此地。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你的双眼已经飞离远去，如同一个吻，封缄了你的嘴……[注]”


    晏池衍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冷。


    哪怕是读情诗，也没什么感情。


    可巫棠清楚不是这样。


    因为他能感觉到，对方变得柔和的、铅灰色眼睛。


    “晏池衍。”


    巫棠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诗句骤然停止，晏池衍静静地望着他，等他说出下面的话。


    人鱼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和他平视着，声音里带着跃跃欲试：


    “你要看看我的伤口长得怎么样了吗？”


    这是巫棠刚到研究所时，晏池衍经常做的事。


    那个时候他是为了监测实验体的情况，哪怕人鱼有着充满诱惑的身体，晏池衍的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


    可现在，两人的关系更亲密以后，他反而没有做过这件事了。


    哪怕每天会帮人鱼换药，可他的视线也很少在对方的身上停留。


    晏池衍十分清楚其中的原因。


    可单纯的人鱼并不知道。


    因此，在伤口恢复的差不多了后，他理所应当的向晏池衍提出了这样的请求。


    而晏池衍……


    无法拒绝。


    巫棠的伤在胸腔左侧，靠近肩胛骨的位置。


    明显，林汐当时是奔着刺穿他的心脏去的。


    在关键时刻人鱼躲了一下，所以避开了最致命的地方。


    但每次晏池衍看到时，还是心脏一颤。


    他不敢想，如果林汐的刀在偏离一点，人鱼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巫棠轻轻对他笑了一下，然后主动抬手，修长白皙的手指伸向了绷带。


    人鱼的手指并没有因为在人类社会生活的时间久就变得灵活。


    先不提本来指尖就有薄薄的蹼，最关键的是，平日里，大部分需要用到手指的情况，都是晏池衍在帮他。


    到了现在，晏池衍甚至每天给他编头发时，都能换个花样。


    不过还好，蝴蝶结很容易解开。


    只要拽着一头，雪白的绷带就一圈圈散开，露出了里面，同样白皙但泛着健康的粉色的肌肤。


    晏池衍几乎是下意识的移开了视线。


    人鱼皱了皱眉，不满的凑了过来，直接抓起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已经愈合的伤口处。


    在接触到柔嫩的肌肤的瞬间，晏池衍的指尖颤了颤。


    巫棠看着他的反应，眼底划过了一丝笑意。


    问：“为什么不看我？是我变得不好看了吗？”


    ——


    本章注释：《我喜欢你是寂静的》智利诗人巴勃罗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