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尧是晕在马背上的。


    确切来说，是从那阵能量出来那刻起，他就开始头晕，嘴角发白，像个被师长当众夸奖却又心知肚明罪行不浅的倒霉蛋，僵直地坐上马背，然后——扑通一声，歪斜着倒下了。


    黑夜的青丘，冷风习习，薛尧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倒在马背上。


    许俢琅眼疾手快，一把把人从马背上拖下来，顺带踹了马屁股一脚：“哎，疯成这样，却是一个凡人。。”


    玄尘在旁边皱眉，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他这是魂力震荡未定，需静养数日。”


    “静养？”许俢琅叹了口气，将薛尧扶靠在一棵老松树下，又脱了自己外袍盖在他身上，“都这样了还静养？赶紧找到能量源头还是真的。”


    玄尘淡淡道：“你只是不忙会闲得发疯。”


    许俢琅：“……”他想反驳来着，但好像有点道理。


    山风微起，狐啸一声隐隐从远处山腹传来。


    正在这时，许俢琅猛地一顿，似是感知到什么，神识霎时铺展出去。


    浓浓的狐息在空气中漂浮，其中一缕气息，既熟悉又温热，像一根软绵绵的绒毛拂过心头。


    他眼神一变。


    “怎么？”玄尘察觉不对。


    “有他的气息，”许俢琅抬手指向东南方，“是八宝。”


    玄尘略一诧异：“你能分辨得出？”


    “他身上那种糖味，一闻就知道。”许俢琅眉眼微动，显出几分惊喜，甚至带着一点笑，“是他在施法，应该是自发留下的。”


    “这山头是青丘禁地，你说那狐狸是不是赌气躲洞里去了？”许俢琅挑眉。


    玄尘合掌：“既是有线索，自应前往。”


    两人对视一眼，不再迟疑。


    山路蜿蜒，青丘雾气缭绕，其间鸟鸣兽啼，宛若仙境。


    只是这回他们没有心情观景，许俢琅飞身前行，玄尘跟在他后。


    “你这么急？”玄尘问。


    “万一他哭了呢？”许俢琅头也不回，“这小狐狸一难过就缩一团，喜欢窝在有风的地方装死。”


    玄尘点头：“他也曾于寺中石洞中静坐三日，未食未饮。”


    “你怎么知道？”


    “那时你不在，他正为李兆醒不过来烦恼。”


    许俢琅咬牙：“烦恼个鬼。他就是爱钻牛角尖。”他脚步更快。


    他们翻过两座山，灵识所感越发清晰，终于在第三座山腰，一处看似不起眼的岩壁后，发现了一处洞穴，石洞狭窄，须低身而入。


    “这就是狐狸洞？”许俢琅皱眉，“这么小？”


    “莫要小看。”玄尘念咒，试着能不能封住洞口四周煞气，“此乃天然地脉生成，与青丘灵气相通，适合疗伤、闭关与……伤心。”


    “说得我想抽你。”许俢琅撩开袖子钻了进去。


    洞内一片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甜味，确实是八宝的气息。


    越往内走，石壁上逐渐浮现出一丝丝光痕，仿佛有人在此处短暂布下了一个阵法。


    尽管此地已经残破，但仍能感应出温柔灵力的波动，像是在庇护着什么。


    许俢琅蹲下，摸了摸地上的灰尘，指尖触到一撮熟悉的毛发。


    他低声道：“这小狐狸果然来过。”


    玄尘闭目凝神，一道道灵念探入洞壁，须臾，他睁眼：“他未曾离开太远，似乎就藏在附近。”


    许俢琅眉头一挑：“我就说他跑不远。他啊，要真铁了心走，肯定带走糖葫芦那只瓷罐。”


    两人又往前几步，忽然脚下发出“咯吱”轻响。


    是一截狐狸尾巴。


    许俢琅瞬间眼神一变，猛地扒开前方一丛杂乱灵藤。


    果然，在洞内一处天然凹陷中，似乎是祭坛形状，八宝缩成一团，蜷着身子靠在一块暖石上，怀里还抱着一只软枕，尾巴搭在脸上，像是想把自己整个藏进去。


    他并未睡着，只是闭着眼不说话，听到声响时，耳朵轻轻动了动，但依旧不动。


    “找到你了。”许俢琅轻笑，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宽慰，“你是不是想把自己孵熟了再给我们吃？”


    八宝动了动，一只眼睛微微睁开，水光闪烁。


    显然被吓了一跳。


    “你们怎么来了？”


    玄尘淡淡开口：“你需要主魂，但不知道主魂在哪里不是吗。”


    八宝被问得一怔，下意识看向周围的狐狸，然而狐狸长老们都仿佛没听见似的，坐的优哉游哉。


    面对玄尘探究的目光，八宝只能撇撇嘴：“我只是……不想面对。”


    “你躲也没用。”许俢琅语气轻柔，“他们都在找你，薛尧也昏过去了，你就这么不管不问地缩着？”


    “昏过去？”八宝惊呆了，“我们在这里做法，他怎么会晕倒？”


    “虽然不知道你们用的是什么法术，但是的确影响到他了。”


    许俢琅低声替他说完，大脚一迈进了洞穴。


    面对脸上带着面具的狐族长老，许俢琅丝毫不怵。


    这倒让几个狐狸长老对他的看法好了几分。


    只是李兆也倒在旁边，现在倒了两个凡人，然而主魂不主魂也还没定论。


    八宝没吭声，但眼泪却“啪”一声掉下来。


    许俢琅长叹一声，拍了拍玄尘的肩：“你守在洞口，我跟他谈谈。”


    玄尘点点头，走了出去。


    许俢琅走进八宝身边坐下，看着他通红的眼睛，低声道：“你和李兆在做什么。”


    “什么？”八宝含泪抬头。


    “问你丢下我们几个和你的情郎私奔以后在做什么。”许俢琅勾唇，“难不成在洞里拜天地？”


    八宝哭着笑了：“你们就不能认真点？”


    “认真才得开玩笑。”许俢琅轻轻拍拍他，“既然你爱李兆，那就为他争。主魂怎么了？三魂不合一又不是不行。”


    八宝怔怔望着他，眼中重新有了些光亮。


    “你不怕天命吗？”他轻声问。


    许俢琅嗤笑：“我只怕你后悔。”


    风动山林，狐狸洞前，一人一狐并肩而坐，洞外，玄尘凝视天边，眉眼平静。


    某处远方，李兆也正沿山道缓缓而来。


    ——他们都在找他。


    因为他，是八宝的“心上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