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刚开始还没有发现，只察觉到怀里的人不受控制的抖了抖，随即而来，鼻间嗅到了一股很浓烈的血腥气。


    时锦吐出了那口血，郁结的胸口倒是顺畅了不少，他颤巍巍的仰起头，似乎是想要求证赵嘉延这番话的真实性。


    赵嘉延被吓得目瞪口呆，甚至都忘了他现在应该去叫医生，而不是这样傻傻发呆。


    “啊！”时唯安突兀的尖叫声成功唤醒了众人。


    赵嘉延一个激灵往后退了一步，随后就跟被人踩到尾巴那般踉跄着扑出病房，“医生，医生。”


    时锦哆哆嗦嗦的回过头，眼中泪水盈转，他有点害怕，怕他的裴珩接下来会面对什么，是无尽的指责，还是疯癫的谩骂？


    “小宝，你别吓妈妈。”时唯安不知所措的站在病床边，看着儿子身上以及那地上漫开的血色，脑中也跟着袭来一阵晕眩，差点自己把自己给急晕过去。


    裴珩终于知道为什么会闻到一股血腥味了，他两眼一错不错的望着时锦过分鲜艳的唇色，右手颤抖的抬起，指尖轻轻拂过他的嘴角，指腹上瞬间沾上一抹红色。


    “阿珩。”时锦虚弱的拉住他的手。


    裴珩感受到对方过分冰凉的手温，浑身猛地一颤栗，仿佛终于从失魂落魄的状态下回魂过来。


    “小锦？”他慌乱的抱住时锦的身子。


    时锦眼前忽明忽暗，他想说没事，张口的刹那又呕出一口刺眼的鲜血。


    “不要，医生，医生。”时唯安被吓懵了，手足无措的往病房外跑去。


    下一刻，医生护士鱼贯而入。


    时锦被紧急的推进了手术室。


    裴珩呆愣的坐在家属等候区的椅子上，手上全是时锦吐出来的血，随着时间的推移，掌心的血迹全部凝固。


    他眨了眨眼，好像有点看不清，他看不清手里那一块块的东西是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小宝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吐这么多血？”时唯安无助的询问着。


    赵嘉延用力的扇了自己一耳光，“都怪我，我以为小锦还没醒，咋咋呼呼的让他听到了裴知瑶去世的事。”


    时唯安倏地瞪大双眼，先是看了看说话的赵嘉延，再惊恐的望向竟异常沉默的裴珩。


    她问：“裴知瑶死了？”


    赵嘉延后知后觉的也跟着看向太过安静的裴珩，他是伤心过度，还是漠不关心？


    裴珩察觉到两人过于醒目的眼神窥视，抬起头，双目无神的和他们一一对视。


    赵嘉延小声道：“你妹妹的事，你要不要去看看？”


    裴珩依旧一动不动。


    赵嘉延眉头越皱越紧，“你父母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那边闹，不肯承认裴知瑶去世的事实，如果不是保卫科拦着，估计都冲进去扰乱别的病人治疗了。”


    “你去看看吧，小宝这里有我们。”时唯安轻轻拍了拍他僵硬的身体。


    裴珩好似没有听清，整个人都木讷的呆坐着。


    赵嘉延伸手晃了晃，“裴珩，你能听见吗？”


    “我听见了。”裴珩声音很紧，像是压抑着真实情感。


    赵嘉延欲言又止，他也不知道是该劝人走，还是该劝人留。


    但死者为大，人死债消，过往的一切恩怨，就此罢了。


    “我说过的，我不会出席葬礼。”裴珩云淡风轻的吐出这么一句话。


    赵嘉延本以为那只是他的一句气话，没成想他是说到做到。


    时唯安也没了再去劝他的心力，全神贯注的盯着手术室方向。


    黄昏，手术室传来动静。


    主治医生神色凝重的走出，“在化疗药的刺激下，胃黏膜太过脆弱，稍稍一刺激，就能导致破损出血，还好前段时间养的不错，否则这么来一槽，化疗又得暂停。”


    时锦被推出了手术室，巴掌大的脸被氧气罩遮了一大半，又因失血过多，整张脸毫无血色，胸腔也只是微弱的起伏着，一看就是情况很不好。


    裴珩小心翼翼的牵起他冰冷的手，一路无声的跟着转运床回到病房。


    一直到凌晨，时锦才悠悠醒来。


    眼前光影并不强烈，他不清楚是自己眼睛又出了问题，还是屋子里本就没有亮灯。


    “阿珩。”他尝试着轻唤一声。


    “小锦，我在。”裴珩只开了一盏落地灯。


    时锦看清了一道模糊的人影，他试着抬起手去触碰。


    裴珩握紧他的手，“我在这里。”


    “赵大汪说的是真的吗？”时锦气息很重，氧气罩下全是白雾。


    裴珩轻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小锦好好养身体，不用去过问外人。”


    时锦怎么可能做到毫不关心，裴知瑶死了，她的父母又得发疯，他们首当其冲要憎恨的就是袖手旁观的裴珩！


    监护仪开始闪烁报警。


    裴珩轻声安抚：“小锦，你别担心，我能处理好的，他们闹不了什么。”


    时锦摇头，“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裴珩没去了解，自然不知道裴知瑶的死因，但他能想到，她既然能擅自停药一次，便能作死第二次、第三次。


    “阿珩，你该怎么办？”时锦心疼的紧攥着他的手，情绪的激动，连带着身体都在止不住的发抖。


    他的阿珩该怎么办？


    那群疯子，怎么可能放过他！


    明明他什么都没错，却要被千夫所指。


    “小锦听我说，你好好听我说。”裴珩温柔的捧住他的脸，“没有人可以为难我，就算是我的亲生父母也不可以。”


    “他们会把所有错——”


    “是非对错，不是他们一张嘴就可以定论，你相信我吗？”


    时锦眼前昏暗交替，他想点头，意识却渐渐飘远。


    在昏迷的最后一幕，他仿佛看见了躲在暗处里面目狰狞的裴知瑶，她犹如胜利者那般笑得极其鬼魅。


    她想用死亡往他们身上泼脏水，让他们永远背负上害死她的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