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以为她听错了，一个离婚问题，竟然牵扯到了发毒誓。


    她眨了眨眼：“发什么毒誓？”


    当初她被送到了他跟前，是他跟霍奶奶说，他喜欢她，要她以后做他的妻子。她乖乖巧巧地答应了。


    成为了他的未婚妻后，他不满她外热内冷，他不仅要得到她的人，还要得到她的心。她尝试着，努力地去喜欢他，把他当成她未来的丈夫，去对待。


    可在她喜欢上他后，就和他家佣人的女儿，那个簌簌打得火热了。


    沈离自问，她的真心，已经不需要怀疑了。试问有谁能做到，自己未婚夫和别的女孩子私奔，会不哭不闹？


    试问有谁能做到，未婚夫避世五年，她照顾男方家人五年，霍奶奶需要输血，她甘愿成为血库。


    更试问，有谁能做到，看到自己丈夫和别的女人共舞，拍合照，还维持体面的？


    是，她强迫来了这桩婚事，她已经尽力在克制情绪，尽力在懂事，乖巧了。


    霍思廷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演员演戏：“女施主，你还喜欢霍思廷这个人么？”


    沈离胸口拥堵，乌黑的睫毛微颤。


    她不想承认，不想在他面前那么狼狈：“空净师父，人心最是善变的，你都走了五年，五年时间，很多事情都变了。”


    “这么说就是不喜欢了。”他接话道。


    沈离还没开口，霍思廷又给她上压力了：“那就好办了，那女施主就发誓，若是你撒谎，还对霍某心存幻想，想着坐实这桩契约婚姻，你，沈离，必将折寿而死。”


    勺子柄被沈离攥得得很紧，她心里悲哀到了极点。她最爱的男人，竟盼着她短折而死……


    他能对沈青青绅士，他能体贴下人，为何对她这么苦苦相逼。她的痴念，他就这么急着斩断？


    奶奶还有19天才会闭眼，明明还有19天的时间，他就迫不急地为离婚做铺垫，生怕她纠缠他……


    “霍某因为女施主，两次被下药，其中一次，是女施主亲手端到我手里来的。如果这事跟女施主无关，如果女施主心中坦荡，这毒誓必定不会应验到女施主身上来。除非女施主你撒谎，你并不想奶奶死后，配合离婚。”霍思廷有点咄咄逼人了。


    他一口一个女施主，这个标签，像一把锤子，无时无刻不在敲打那颗原本就破烂不堪的内心。她还要自证她对她的丈夫，没有幻想，没有挽留之心。


    何等可笑，何等讽刺。


    沈离呼了口气，强行平静，内心再痛苦，她依然选择打消他的顾虑：“我，沈离。我今天对天发誓。”


    “我对我的丈夫霍思廷，早就水泥封心。”


    我对我的丈夫霍思廷，分明爱到难以放手。


    “我跟他结婚，只是为了奶奶的身体着想，为了报答霍家对我的恩情。跟霍思廷，没有任何关系。”


    沈离哽咽着，眼泪啪嗒啪嗒地下落。心里却在拼命呐喊，跟你结婚，不只是因为奶奶身体，更不只是为了报恩，最主要的原因则是，霍思廷，沈离还没对你死心！沈离还深深的，痴痴的，无可自拔的喜欢着你！


    可霍思廷对她的眼泪无感，对她的情绪，没有一丁点怜惜。他在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沈离呼了口气，她喉咙好酸好酸，像是有根棉签，在捅她喉管。


    “奶奶去世后，我沈离会配合离婚。以上誓言，如果口是心非，如果心口不一，如果还对霍思廷心存妄念，我沈离，出门被车撞。我沈离，活不过明年今日。”沈离泪流满面，凝视着淡漠的他：“我沈离如果违背誓言，短命，折寿，下地狱了，也永生永世，难以翻身。”


    她在心里却在纠正，我沈离，喜欢霍思廷。很喜欢很喜欢霍思廷。哪怕誓言会应验，哪怕会活不过明年今日，哪怕她被期盼着短折而死。


    她还是想陪着他，想让他放下恨意，好好生活。    泪水流进淡粉色的唇瓣，很咸很涩：“空净师父，可以了吗？还要发更毒的誓吗？”


    他收回了视线：“可以了。”


    霍思廷扫了眼她面前吃了一半的饭菜：“女施主还吃么？”


    “不吃了。麻烦空净师父带下去。谢谢。”沈离擦眼泪道。


    他也没劝她再吃些，而是拿了碗筷，就转身离开了屋子。


    原来被喜欢的人伤害，是这么的痛。


    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沈离手指打下一个X。霍思廷伤害她一次，她就在默默地记录，给他减分。


    当记录到一定程度，她想，那或许就是她们缘灭之时。


    沈青青在微信上问她什么时候有空，要给她拿相机过来，让她帮忙剪辑成片。


    沈离想到她腿脚不便，就回她：青青，我这几天暂时有事，等我给你发消息好吗。


    她不想把腿脚出事的事情，告诉沈青青，不想让沈青青担心。


    沈青青秒回：好的。那阿离你什么时候空了，告诉我。我给你送过来。


    这时，霍思廷回来了。


    她抬眼看他，却见屏风里出现那道身影，他提着笔，坐得笔直，应该又在抄写经书。


    沈离不太懂，抄经给死去的人，有什么说法。


    问了度娘，她才得知，抄写经书，可以让去世的人得到往生，或许还能让去世的人，有一个比较好的来世。


    擦了药，脚上的肿消散了些，她想喝水，她也不想麻烦他，他最不想抄经时，被麻烦。


    沈离挪着脚，下了床，走到屏风处，她才记起来，楼上的茶壶都是霍思廷在用。杯子也是。


    她自然是不能用他的。他讨厌她碰他东西。


    那她得下楼去找水喝，沈离一瘸一拐地向门口走，刚迈出一步，她就听霍思廷冷淡的声音：“不在床上休息，下床做什么？”


    “下楼找水喝。”沈离如实说。


    “我会让佣人送上来。”霍思廷道。


    沈离搞不懂他前脚逼她发毒誓，后脚又关心她下床，喝水，他是不是太矛盾了……


    如果是之前，她会欣然接受，但她心里还是有点生气：“不用麻烦空净师父。”


    “女施主，为了我们好聚好散，请你回去躺着。”


    原来他做事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奶奶去世后的好聚好散。沈离腿脚确实不便，也不在反复纠结这些细枝末节。她在他案几前站着，等水送上来。


    她侧头，随意一瞥，却见案几上的砚台里，是粘稠的鲜血。他提笔写在纸张上的经文，也是血红色的。


    他竟然放血为白月光抄经书祈福，这种痴情，沈离只在戏文里看到过，但真发生在她面前，她还是会诧异，险些没站稳，扶住了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