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皆以为司徒圣入魔，然而，比入魔更可怕的是失去自我，被天道同化。


    此时的司徒圣，如一叶扁舟漂浮在浩渺无垠的沧海之上。


    这并非真正的海。


    而是天道之海。


    在这里，司徒圣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由规则、秩序交织而成的线条，它们代表着这个世界最基本的运行法则，也代表着天道的意志。


    何为道？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


    “大道至简，无欲则刚，无为则所不为。”


    “……”


    “嗡！”


    天道之海掀起汹涌浪潮，似狰狞巨兽，将司徒圣这叶“扁舟”吞没。


    “咕嘟嘟！”


    天道之海灌入耳中。


    海水堵住了嘴巴，遮住了眼睛，也灭杀着他的欲望，在天道之海中，个人的意志是脆弱不堪的，也是无力挣扎的。


    司徒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在天道之海中沉沦。


    一点一点地杀死自己。


    人道在于伦理道德，在于情感意志，在于人。


    人追求公平正义，仁爱和平也好，亦或是追求杀戮、仇恨也罢，都是人情感、欲望无法缺失的一部分。


    而天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人道与天道的冲突，本质上是主观与客观、价值与事实、自由意志与必然规律之间永恒张力的体现。


    只要人类存在并试图认识世界、改造世界、赋予世界意义。


    这种张力就不可避免。


    也因此。


    越接近道的本质，越容易失去人性，也越容易失去自我。


    司徒圣妄图以人道合道。


    便如蜉蝣撼大树。


    不可度也！


    司徒圣的身体不断沉溺，他的神识逐渐模糊。


    恍惚间。


    曾经的回忆如同走马灯一样浮现在眼前。


    个头小小的姜炎，已经练出了一身腱子肉，他低头望着手上磨出的茧子，声音里充满了疑惑。


    “喂！臭书生，你说我们器修为什么要这么辛苦？为什么不能像你们道门一样，这么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要不你入我道门，当我师弟？”


    小司徒圣将手指拢于袖中，没有人知道他天天光是画符，就已经将手指磨出了老茧。


    老气横秋的明奚满眼嫌弃。


    “我说司徒，你能不能少整点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


    “你懂什么！这叫浪漫。”


    小司徒圣掩去眼中的失落，没人知道他为了研制出新的符篆，下了多少苦功。


    少女时的百花仙子，恰似一缕明媚暖阳。


    “司徒啊，以你的天赋，若入阵道必成大才。”


    “你们七杀殿累得要死要活，还没我天机阁逍遥自在，更没我天机阁赚钱。”


    小司徒圣嫌弃的眼神，掩盖住了倔强。


    他乃道门正统，如何能入他人之道！


    小韩清林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大争之世，在于争。”


    “有什么好争的，争来争去多累啊！”


    小司徒圣敛去眼中的羡慕。


    淡泊名利，清静无为。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此乃道门之道。


    他如何争？


    可。


    若他真的不争不抢，像青阳子一样躲进深山中，又如何能守住这天机阁？


    司徒圣心里疯狂的挣扎了起来。


    那是对自我的执着坚守。


    他不要被同化，不要失去自我。


    他要争！


    尽管在这天道之海中，他的挣扎显得无比渺小，可下沉的趋势却止住了。


    “嗡！”


    淡淡的金光似从天道之海深处而来。


    稳稳地将他托住了。


    这由众人意志汇聚而成的人道洪流，托举着司徒圣的身体，朝着海面进发。


    人之道，千千万。


    但。


    人之道，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


    为自我而争。


    为天下而争。


    为人族而争！


    “咕嘟嘟！”


    海水如沸腾般翻涌咆哮，让平静下来的天道之海，再掀起了万丈狂澜。


    如砂砾一般渺小的身影骤然跃出海面。


    “轰！”


    司徒圣身上的气息砰然爆发，无数的符文汇聚而成的金光，与天道规则之力相互碰撞、交融，迸射出绚烂而刺眼的火花。


    照亮了整个天空。


    连雪域上空的笼罩的魔气都被生生地压下去一头。


    人道大昌！


    “成了！成了！！”


    “太好了，我人族又多一位仙尊！”


    “符尊！！我符修一道，也有仙尊了！！”


    “……”


    众人欣喜欢呼，好似比他们自己成道更加激动。


    唯有妖族阵营一片死气沉沉，魔族成道，人族成道，唯有他们妖族……


    “按通天教主的说法，我妖族才应当是正统啊！！”


    虎啸天紧攥着拳头，满心愤恨。


    人族势大。


    魔族势强。


    妖族夹杂在这两族之中，反而越发势弱，也越发小心翼翼。


    胡夭夭等一众天妖也憋着一口气。


    明明他们也按照猿无极的思路。


    去向人族学习。


    为何他们不能成道？


    众妖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狮犹在，怔怔地看着通讯器。


    “人之道，本乎人性。”


    “若罔顾人之本性，则不过为天道所役使之械耳。”


    那妖呢？


    狮犹在不禁自问，相比起人族，妖族的争夺更加激烈，妖族的本性不更该如此？


    可。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忘了去争？


    从妖族势弱。


    从……


    上古天庭！


    巫妖之战后，巫族仍在奋力挣扎，而妖族却彻底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狮犹在眼底有疯狂的情绪在闪动。


    因为弱小，所以不敢去争夺。


    也正因为不敢去争，才会让妖族更加弱小！


    他们只顾着向人类学习。


    却忘了妖族本性！


    妖之本性是兽性，是掠夺，是吞噬。


    妖之所以为妖，是因为妖不是只知杀戮的凶兽，而是以人性压抑兽性，学会伪装与谋划！


    妖之道，在于以人道规束本性。


    而不是忘却本性！


    “轰！”


    狮犹在身上，骤然爆发出一股野蛮的强横气息，这气息好似自远古蛮荒呼啸而来，裹挟着混沌初开时的不羁与暴虐。


    “轰隆隆……”


    那原本已然消散的劫雷，再次聚拢，云层间攒动，酝酿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众人心中一惊。


    今日，竟要再出一位妖尊。


    狮犹在此道竟比之司徒圣合道之时，气势只强不弱。


    此为何道？


    就在这时。


    “轰！”


    一道身影忽然直愣愣地摔在地上。


    俨然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