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生于江湖，长于草莽。一身所学，不过是为押镖走货，护一方平安。所经营者，亦不过是为众多兄弟谋一碗安稳饭食。‘五险二金’，非为邀名，实为安人心之策，使镖师无后顾之忧，方能尽心护镖，不负所托。此乃家父创立长风镖局之初衷，亦是草民立身之本！”


    林枫的声音渐渐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锦衣卫指挥同知，位高权重，执掌生杀，草民心向往之，然实不敢受！草民深知，庙堂之高，非我所长；权谋机变，非我所愿。若勉强为之，非但无法为陛下分忧，反而可能因处事不当，贻误朝廷大事，此非草民所愿，更非陛下擢拔之初心！”


    林枫再次深深一揖，语气斩钉截铁：“草民所求，非高官厚禄，非滔天权柄。唯愿以手中之剑，护我镖局周全；以胸中所学，保一方镖路畅通。陛下若念草民微末之功，草民恳请陛下，允我长风镖局继续为朝廷、为天下商旅，押运货物，畅通四方。草民愿以长风镖局之力，为陛下守好这天下物流之脉络！此乃草民之志，亦是草民能报效陛下、报效朝廷之最佳途径！”


    “草民，只懂为天下人押镖！”


    “为天下人押镖”六字，如同洪钟大吕，在寂静而压抑的乾清宫大殿中轰然回荡！


    这哪里是推辞？


    这分明是在拒绝皇权招安的同时，重新定义了长风镖局的价值和地位！


    林枫在明确地告诉朱棣：你的官位，我不稀罕；你的权力游戏，我不想玩。但我有我的道，我的价值——我能为你维持这庞大帝国的物流运转！你动我，就要考虑天下物流瘫痪的后果！


    这是以“天下”为筹码的谈判！


    朱棣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眼中酝酿着雷霆风暴。


    曹正淳尖声厉喝：“放肆！林枫，你竟敢在陛下面前如此狂妄！简直大逆不道！”


    雨化田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冰冷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朱无视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刀，重新审视着这个在帝威和绝杀之局中依旧傲骨铮铮的年轻人。


    那股来自影子太监的阴冷气机，陡然间变得清晰而尖锐，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刺向林枫周身大穴！


    无形的阵势骤然收紧，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


    林枫的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了腰间的止水剑柄上。


    剑鞘古朴无华，但当他手指触及剑柄的刹那，一股内敛到极致、却仿佛能斩断一切束缚的剑意，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骤然从他身上升腾而起！


    这股剑意并不霸道张扬，却带着一种“抽刀断水水更流”的坚韧与“万物不萦于怀”的淡然。


    它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竟将周遭那数道强大气机形成的绝杀压力，硬生生撑开了一片属于他自己的、平静无波的领域！


    林枫身姿挺拔如剑，目光平静地直视着龙椅上那已然动怒的帝王，以及他身边那些虎视眈眈、杀机毕露的顶尖高手，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陛下，”林枫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草民，接旨入宫，是为谢恩，亦是……为镖局请命。草民之心，天地可鉴。若陛下执意认为草民抗旨不尊，欲加罪于草民……”


    他的手在止水剑柄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剑鞘中似乎有清泉流淌之声隐约响起。


    “……那草民，也只能……以剑明志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乾清宫仿佛被投入了寒潭之底。


    死寂！绝对的死寂！


    连曹正淳都忘了呵斥，雨化田按剑的手指微微发僵，朱无视的瞳孔骤然收缩。


    朱棣死死盯着林枫，眼神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但更深处，却翻涌着一丝惊疑和前所未有的忌惮。


    这个年轻人，竟敢在皇宫大内，在他这位九五至尊面前，在数位天榜级高手形成的绝杀之局中，公然按剑，说出“以剑明志”！


    这已不是狂妄，这是赤裸裸的宣战！


    是对皇权最直接的挑衅！


    大殿之内，无形的气机疯狂碰撞、绞杀。林枫一人一剑，独立于风暴中心，如同定海神针。


    他平静的目光扫过朱棣，扫过曹正淳、雨化田，扫过朱无视，也仿佛穿透了重重帷幕，扫向那隐藏在暗处的、散发出腐朽阴冷气息的存在。


    剑未出鞘，意已惊天。


    这盘由帝王布下的棋局，在棋子踏入宫门的那一刻，便已彻底脱离了掌控。


    现在，执棋者与棋子之间的界限，已然模糊。


    是雷霆万钧的镇压？


    还是帝王心术的隐忍？


    乾清宫内的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


    殿外，天色骤然暗了下来，乌云压顶，风雨欲来。


    朱棣眼中的风暴几欲喷薄而出，乾清宫内那无形的弦已绷至极限。


    然而，帝王心术终究压过了瞬间的雷霆震怒。


    林枫那句“以剑明志”蕴含的决绝与难以估量的后果，让朱棣这位雄主强行按下了“格杀”的冲动。


    曹正淳几人说过，最好不要直接在乾清宫发生冲突，否则他们也不敢说能绝对保护住皇上。


    想到这，朱棣强压下了怒火。


    “……好一个‘以剑明志’。”


    朱棣的声音如同从万年寒冰中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朕，今日有些不适，林枫，你退下吧。至于长风镖局之事，容后再议。”


    这并非宽恕，而是更深的算计。


    皇宫大内，并非只有乾清宫一处可杀人。


    “草民，告退。”


    林枫神色平静，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只是幻象。他再次躬身，动作依旧从容不迫，然后转身，在数道足以刺穿钢铁的冰冷目光注视下，一步步走向乾清宫那厚重的大门。


    门扉开启的瞬间，外面压抑的乌云似乎找到了宣泄口，沉闷的雷声滚动。


    林枫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踏入杀机涌动的回廊。


    殿内，朱棣的目光扫过曹正淳、雨化田、朱无视，最后落向那片无形的阴影。


    无需言语，杀意已如实质般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