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已至,朔风卷着鹅毛大雪,将整个西北大地都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曾经喧嚣热闹的安宁城,此刻也因为严寒的天气而显得有些萧瑟和沉寂,仿佛一头暂时蛰伏的猛虎,在积蓄着力量,等待着惊蛰雷动的时刻。


    自从那位象征朝廷颜面的钦差大臣张柬之,被徐泽以“体恤老臣,安心休养,静待佳音”为名,“盛情”地“挽留”在迎宾馆的“静心阁”,每日好酒好菜伺候着,却也“温馨提示”着“风雪路滑,老大人还是少些走动为妙”之后,整个西北的权力天平,便彻底向徐泽倾斜。


    没有了京城那双时刻注视的眼睛,徐泽行事更无顾忌,他那“西北大开发”的宏伟蓝图,如同开足了马力的战争机器,轰隆隆地向前推进。


    安宁兵工作坊的炉火昼夜不熄,一批批经过改良的火器被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青铜铸管的“神威将军炮”虽然依旧笨重,但射程和威力已非昔日可比;而一种被称为“飞蝗铳”的新式单兵火器,枪管更长,填装更为便捷,虽然依旧是火绳击发,但对付无甲或轻甲的目标,在百步之内已具备相当的杀伤力。徐泽甚至还在秘密尝试着一种更为大胆的设想——将小型火炮装载于特制的马车之上,试图解决火炮机动性不足的难题。


    民生经济方面,在萧婉的精打细算和蔡主簿等一众得力干将的努力下,河西走廊地区的粮食产量再创新高,储备粮仓日益充盈。商路也因为徐泽的强势整合而变得更加安全通畅,无数的财富如同涓涓细流般汇入安宁,滋养着这头日益壮大的战争巨兽。


    虎贲军的规模,在经过严格的筛选和残酷的训练后,稳定在三万五千精锐之师。他们不仅装备了最新式的火器和精良的铠甲,更在徐泽那超越时代的战术思想熏陶下,磨砺出了令人生畏的战斗意志和协同作战能力。


    然而,正如光明之下必有阴影。徐泽在西北的赫赫威名和日益膨胀的势力,也如同黑夜中的灯塔一般,吸引了无数贪婪、嫉妒和恐惧的目光。


    北方的辽国,便是其中最为警惕和不安的一支力量。


    自南院大王耶律宗翰兵败被俘,三万精锐折戟沉沙之后,辽国上下虽然被徐泽那封“友好”的勒索信气得七窍生烟,但面对安宁城那坚不可摧的“妖火”防线和徐泽那神出鬼没的用兵手段,一时间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辽帝耶律洪基虽然嘴上叫嚣着要“踏平安宁,血债血偿”,但内心深处,对徐泽和他手中那些威力无穷的火器,却充满了深深的忌惮。他深知,若不能找到克制那些“妖火”的方法,再多的勇士填进去,也不过是白白送死。


    就在辽国君臣对安宁城束手无策,暗自咬牙切齿之际,一份来自大夏京城的“礼物”,却悄然送到了上京临潢府,辽国枢密院的案头。


    那是一封用特殊墨水书写,辞藻隐晦却又信息量巨大的密信。


    信中,一位自称“心怀故国,不忍见奸臣当道,祸乱朝纲”的“大夏忠良”,向辽国详细“揭露”了安宁城守将徐泽的“狼子野心”和“不臣之举”,并“痛心疾首”地指出,此獠若不尽早铲除,必将成为大夏乃至整个北方草原的心腹大患。


    当然,这些冠冕堂皇的“忠义之言”,辽国君臣自然是嗤之以鼻,权当笑话。他们真正感兴趣的,是密信后半部分,关于徐泽麾下那些“秘密武器”的详细描述和……所谓的“致命缺陷”!


    “……徐贼所恃者,无非火器之利。其炮沉重,需预设阵地,难以野战中使用。且弹药消耗巨大,难以持久。其所用之‘霹雳弹’,虽威力惊人,然若敌军阵型疏散,骑兵高速冲击,则杀伤大减。贼军步卒虽勇,然骑兵不足,机动性差,若以轻骑袭扰其两翼及粮道,必能使其首尾难顾,不战自溃……”


    密信中,不仅详细描述了徐泽火炮的固定阵地作战特性、对密集阵型的杀伤优势,还特别指出了其在野战机动性和应对分散冲击方面的“不足”。甚至,连虎贲军骑兵数量相对较少,后勤补给线可能存在的薄弱环节,都被一一提及。


    这封密信的出现,对于正苦于无法破解徐泽“妖火”的辽国君臣而言,不啻于久旱逢甘霖,雪中送热炭!


    “此信……可信否?”耶律洪基手持密信,眉头紧锁,眼神中充满了怀疑和……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陛下,”一名须发花白,眼神阴鸷的辽国老臣,躬身说道,“此信来历虽然诡秘,但观其笔迹和所用暗语,倒像是出自……京城那位与我大辽素有往来的‘故人’之手。其所言火器之弊,与我等之前根据战场情报推测,亦有诸多吻合之处。臣以为,此信……十有八九,是可信的!”


    “哦?那位‘故人’?”耶律洪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倒是……越来越会做生意了。只是,他如此‘慷慨’地将徐贼的底细告知于我等,所图……恐怕不小吧?”


    “陛下圣明。”老臣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信中提及,若我大辽能出兵‘协助’大夏朝廷‘清除叛逆’,事成之后,那位‘故人’愿在朝中斡旋,促成两国……嗯,在某些‘争议之地’的归属问题上,达成‘友好协议’。并且……还暗示,若能生擒那徐泽,其人以及他手中那些火器的制造图谱,皆可……归我大辽所有!”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友好协议’!好一个‘皆可归我大辽’!”耶律洪基闻言,顿时龙颜大悦,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贪婪和……一丝如释重负的快意。


    徐泽的火器,就像一根卡在他喉咙里的鱼刺,让他寝食难安。若是真能得到那些火器的制造图谱,那他大辽的铁骑,岂不是如虎添翼,横扫天下指日可待?!


    至于那位“故人”的条件嘛……呵呵,只要能除掉徐泽这个心腹大患,割让一些无关紧要的“争议之地”,又算得了什么?大不了……等将来实力强大了,再抢回来就是了!


    “传朕旨意!”耶律洪基猛地一拍龙椅扶手,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厉声喝道,“命皇太弟耶律重元,即刻点齐十万精锐!再征召漠北各部勇士,凑足二十万大军!朕要他……在一个月之内,兵临黑水城下!告诉他,这一次,不许再有任何失误!务必给朕……踏平安宁!活捉徐泽!”


    “告诉他,对付徐贼的火器,要用……狼群战术!骑兵分散冲击,袭扰两翼,断其粮道!切不可再像耶律宗翰那个蠢货一样,将大军密集排列,给敌人当活靶子!”


    “另外,”耶律洪基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阴险的笑容,“派人去联络一下西边的那些羌人。告诉他们,我大辽即将南下‘替天行道’,‘清除叛逆’。若是他们肯出兵相助,事成之后,河西走廊的土地……可以分他们一半!”


    “陛下英明!”辽国群臣齐声赞道,一个个摩拳擦掌,仿佛已经看到了大辽铁骑踏破安宁,生擒徐泽,瓜分河西的“美好”景象。


    一场针对徐泽和安宁城的巨大阴谋,就这样在辽国君臣的贪婪和京城“内鬼”的算计之下,悄然拉开了序幕。


    ……


    与此同时,安宁城,安西大都护府,议事厅内。


    徐泽端坐在帅案之后,面沉似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堂下分列左右的文武官员。


    他的左手边,是以蔡主簿和新晋提拔起来的,原安宁县学教谕,现任大都护府长史的孙思邈(此孙思邈非彼孙思邈,乃是徐泽从落魄文人中发掘的,颇有内政才干)为首的一众文官幕僚。


    他的右手边,则是以张猛、阿史那云,以及新近投诚,原甘州都督李思远麾下副将,现任虎贲军右营统领的勇将韩擒虎(此人勇猛过人,且颇有智谋,在李思远兵败后,审时度势,主动归降了徐泽)为首的一众虎贲军高级将领。


    而议事厅的角落里,那位“被休养”的钦差大臣张柬之,依旧是那副神情憔悴,目光呆滞的模样,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只是,偶尔从他眼底闪过的一丝精光,却似乎在暗示着,这位老谋深算的前户部侍郎,并非真的如表面上那般……“与世无争”。


    “诸位,”徐泽那清朗而又带着一丝威严的声音,打破了议事厅内的沉寂,“想必大家也都已经收到了消息。北方的辽狗,最近……又开始不老实了。”


    他将手中的几份军情急报,随手扔在了桌案之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根据我们‘黑月会’安插在辽国高层的内线(当然,这个内线的存在是真是假,只有徐泽自己清楚),以及前线斥候冒死传回来的情报,辽国皇帝耶律洪基,已经集结了不下二十万大军,由其皇太弟耶律重元亲自统领,正磨刀霍霍,屯兵于黑水城一线,看其架势,似乎是想……一举吞掉我整个河西!”


    “而且,”徐泽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起来,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寒意,“更重要的是,我们那位‘远在京城的朋友’,似乎……也给辽狗送去了一份‘大礼’啊!”


    他扬了扬手中另一份用特殊方式传递过来的密信,冷笑道:“这份密报,详细记录了我们虎贲军火器的诸多‘优点’和……所谓的‘致命缺陷’!比如,我们的火炮不便野战,弹药消耗巨大;我们的‘霹雳弹’虽然威力惊人,但害怕敌军分散冲击;我们的骑兵数量不足,后勤补给线漫长等等……”


    “呵呵,看来,有些人……是铁了心要置我于死地啊!不仅要借辽狗之手,还要……亲自给他们递刀子!”


    此言一出,整个议事厅内,顿时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震惊、愤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在他们浴血奋战,保家卫国的时候,竟然还有人……在背后捅刀子!而且还是……来自朝廷内部的自己人?!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脾气最为火爆的张猛,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大人!究竟是哪个王八蛋,竟敢如此丧心病狂,勾结外敌,出卖军情?!末将请命,立刻带兵杀入京城,将那些吃里扒外的奸贼,一个个揪出来,千刀万剐!”


    “张将军息怒!”蔡主簿连忙开口劝阻道,“此事……事关重大,牵连甚广,切不可鲁莽行事啊!”


    阿史那云的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他握紧了腰间的刀柄,咬牙切齿地说道:“哼!我就知道,朝廷里的那些软骨头,没一个好东西!平日里作威作福,搜刮民脂民膏,关键时刻,却只会拖后腿,当汉奸!”


    新降的韩擒虎,此刻也是一脸的愤慨和……后怕。他庆幸自己当初选择了归降徐泽,否则,若是继续跟着李思远那样的蠢货,恐怕现在也成了那些“内鬼”算计的牺牲品了。


    就连角落里那位一直“神游物外”的张柬之,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禁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虽然被徐泽软禁,但毕竟还是大夏的臣子,对于这种通敌卖国的行径,也是深恶痛绝。


    “大人,”赵无极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议事厅内的压抑气氛,“根据密报上的署名和一些蛛丝马迹来看,此次向辽国泄露军情的,十有八九……是当朝太师王黼一党。此人素来与您政见不合,又与军中某些保守势力勾结甚深,一直视您为眼中钉,肉中刺。此次他铤而走险,勾结辽人,恐怕……是想借辽国之手,彻底将您铲除,以绝后患。”


    “王黼……”徐泽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机,嘴角却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呵呵,这个老匹夫,还真是……亡我之心不死啊!不过,他以为,凭借着这些所谓的‘火器缺陷’,就能让辽狗打败我徐泽的虎贲军吗?那他也……太小看我了!也太小看……现代战争的智慧了!”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如同出鞘的利剑一般,扫过堂下众人,声音不大,但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种令人热血沸腾的豪情:


    “辽狗二十万大军压境,又有内鬼通风报信,看似……我们已经陷入了绝境!”


    “但是!”徐泽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高亢起来,“本官告诉你们!战争的胜负,从来就不是单单依靠兵力的多寡和情报的泄露来决定的!”


    “真正决定战争胜负的,是天时!是地利!是人和!更是……我们手中那足以碾压一切的绝对实力!和……我们那颗永不言败,敢于亮剑的决心!”


    “传我将令!”徐泽猛地一挥手,声音如同惊雷般在议事厅内炸响!


    “全军……备战!”


    “既然那些内鬼,将我们火器的‘缺点’告诉了辽狗,那本官……就让他们亲眼看一看,我们虎贲军真正的……杀手锏!”


    “本官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魔高一尺,道高一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