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亲戚，王倩妈手脚麻利地收拾碗筷，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王倩爸也破天荒地没去串门，坐在炕沿边，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时不时看一眼张晋和王倩，眼神里满是难以掩饰的欣慰。


    天色擦黑，晚饭过后，张晋起身告辞。


    王倩妈赶紧从厨房探出头，满脸笑意：“倩儿，快，送送张晋。”


    “嗯。”王倩应了一声，心口微微发烫，跟着张晋出了院门。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张晋很自然地伸出手，牵住了王倩。她的手还有些凉，被他温热的掌心一裹，暖意瞬间传遍全身。


    门头村的夜晚，空气里带着泥土和庄稼的清新味道。月亮还没完全升起来，但天边已经泛起了清辉，洒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


    张晋没有走最近的那条小路，反而牵着王倩，慢慢悠悠地朝着村子中心，人相对多一些、路灯也亮堂一些的地方走去。


    王倩有些不解，但也没问，只是任由他牵着。她喜欢这种感觉，他的手掌宽厚有力，能给她无穷无尽的依靠。


    路过村西头李家媳妇的院墙外，昏黄的灯泡底下，几个婆姨正凑在一块儿，手里纳着鞋底，嘴里却没闲着。只听一人压低声音：“你们听说了没？王家那个小姑娘这次回家，身上带了不少饰品。肯定是外米娜有了男人！”另一人撇嘴：“哼，谁知道是什么来路？倩丫头在外面两年，指不定……”


    话音未落，一个眼尖的突然捅了捅她：“哎，小声点！那、那不是王倩吗？”几人循声望去，只见张晋牵着王倩的手，不紧不慢地从她们面前走过，昏黄的灯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那几个平日里村中消息最灵通、嘴巴也最碎的婆娘，看清了张晋的脸，再看到两人光明正大牵着的手，脸上的表情接连变换，精彩纷呈。先前那个撇嘴的，眼睛瞪得溜圆。她们面面相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原先嗡嗡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四周只剩下晚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王倩能清晰感觉到那些目光，火辣辣地钉在自己身上，却没有了往日的刺痛和窘迫。她不由自主地挺直了些腰杆，张晋手心的温度源源不断传来，暖意逐渐遍布四肢百骸。那些日子，村里的风言风语，那些指指点点，是无形的重压，套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此刻，看着那些平日里说得最起劲的人目瞪口呆的模样，她只觉得胸口郁积的浊气一扫而空，从未有过的舒畅。原来，扬眉吐气是这种滋味。


    都是村里的乡亲，很快就有人认出了张晋。


    “张晋，你和王倩这是？”


    张晋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了几分，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嗯，我和王倩好上了。之前我去上大学的时候，王倩就坚持要跟我一起走。这两年我念书，她做买卖，感情越来越好。今年我们觉得，是时候定亲了。我刚去了王倩家里一趟，算是把这事儿敲定下来了。”


    几个大妈在惊讶了一番之后，好歹还是恭喜了张晋一下。


    等到两人继续往前走，几个大妈才忍不住议论起来。


    “人张晋可是大学生。以后可是大有前途。应该不会骗咱们。”


    “没想到啊没想到，原来王家的女娃，悄悄咪咪的攀上高枝了。”


    直到走远了，彻底听不见那边的动静，王倩才轻轻呼出一口气，侧头看着张晋，眼底亮晶晶的：“你故意的？”


    张晋低笑一声，捏了捏她的手，声音里带着笑：“不然呢？总不能让你白白受了那些闲气。”


    王倩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一股暖意直冲眼眶。


    两人没直接往村外走，张晋反而带着她，绕到了村子后面那个不高的小山头。这里僻静，平日里除了放牛娃，少有人来。


    月亮已经升得老高，清冷的月光洒下来，给整个小山头披上了一层银纱。


    “这里看星星最好。”张晋仰头看着缀满星斗的夜空，轻声说。


    天气不算暖和，但是年后的热闹，驱散了一些寒意。尤其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王倩更是发自内心的暖和。


    王倩轻轻嗯了一声，顺势依偎在他宽阔的肩旁，一同仰望。夜空深邃，缀满了亮晶晶的星辰，一闪一闪，仿佛触手可及。山风带着草木的微凉气息拂过脸颊，远处的村庄传来几声模糊的犬吠，更显得此地宁静。


    她有多久没这样真正放松过了？好像从那些不堪的流言开始，她的心就时时刻刻紧绷着，从未松懈。直到今天，这个男人从天而降般出现在她面前，为她挡开所有风雨，她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回了实处，踏实而安稳。她侧过头，看着张晋的侧脸，在月光下，他的轮廓柔和却不失坚毅，让她无比心安。


    幸福感像潮水一样将她包裹，但在这极致的甜蜜中，她却无法全然安稳。她指尖在他衣袖上轻轻抠挖着，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用细若蚊蚋的声音问了出来：“张晋，你……你跟我提亲了，那，那杨雨菲怎么办？”


    杨雨菲。


    这三个字一出口，空气似乎都滞涩了几分。


    在王倩看来，杨雨菲才是张晋的未婚妻。今天张晋向她提亲，她心里确实暖暖的。但是杨雨菲的事情，让她不知道该如何想。


    张晋放在她肩上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月光下，他侧脸的线条显得有些幽深。他确实想到了杨雨菲，也想到了前一世王倩的某些行为，那些话，他不想说得太透，免得日后生出不必要的麻烦。可看着身边这个受尽委屈的姑娘，他又不能不给她一个明确的慰藉。


    他沉默了大约两三秒，然后抬手，轻轻拨开王倩额前被夜风吹乱的碎发，声音平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她不会回门头村，也永远不会知道这里的事情。你放心，至少在门头村，在我们老家这儿，你王倩，就是我张晋明媒正娶的媳妇。”


    王倩的心轻轻一颤。她不傻，听得出他话里那句“至少在门头村”，也明白“我们老家这儿”的限定。但此刻，她更愿意抓住那句“明媒正娶的媳妇”。


    这就够了，至少眼下，这比什么都重要。这些日子，她像只惊弓之鸟，最怕的就是村里人那些能杀死人的眼神和唾沫星子，最怕的就是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张晋这句话，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瞬间将她护在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