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过半，张晋起身。


    “我去趟洗手间，你们先吃着。”


    他拍了拍离自己最近的猴子肩膀，离开了包间。


    就在这短短的空隙，雅间外的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比寻常走路要杂乱得多，还夹杂着几声刻意压低的哄笑和男人粗放的说笑声，听着便让人不快。


    刘伟康，领着几个头发染得黄毛绿毛、耳朵上钉着亮晃晃耳钉的青年，正歪歪扭扭地从走廊那头晃过来。几人身上都带着酒气，走路姿态透着一股子寻衅滋事的吊儿郎当。


    张晋他们所在的“牡丹厅”包间，门并未完全关严，虚掩着，留下了一指宽的缝隙。


    刘伟康本是搂着旁边一个小弟的肩膀，吹嘘着自己最近又在哪里“摆平”了什么事，无意间朝那门缝里瞥了一眼。


    只一眼，他的脚步就像被钉子钉住一般，猛地顿住了。


    王倩？


    刘伟康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眯了眯眼，确认自己没看错。一丝阴鸷从他眼底深处迅速闪过，嘴角那点醉意带来的笑也收敛了。


    他推开身边的小弟，径直走到包间门口，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了虚掩的门。


    “哗啦——”


    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一声不小的动静。


    身后那几个五颜六色的青年也立刻收了嬉笑，跟着鱼贯而入，堵在了门口，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包间内原本热烈融洽的气氛，因为这几个不速之客的闯入，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骤然冷却下来。猴子刚举起的酒杯停在半空，李东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众人的目光，带着错愕和不解，齐刷刷地投向门口那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以及为首的刘伟康。


    王倩也抬起头，当看清来人是刘伟康时，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刚刚因喜悦和酒意泛起的红晕也迅速褪去，化作一片苍白。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桌布，身体微微向后缩了缩。


    “哟，我还当是谁在这儿摆谱呢。”


    刘伟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笑容，那双带着酒意的眼睛却像黏住了一样，直勾勾地盯着王倩。


    他慢悠悠地踱进包间，身后的一个小黄毛还顺手把门给带上了，一副要关门打狗的架势。


    刘伟康阴阳怪气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这不是王倩吗？”


    他顿了顿，做出一副努力回忆的模样，手指敲着自己的太阳穴：“去年，老子亲自去你家提亲，带着厚礼。你妈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他猛地一拍手：“哦，想起来了！说你年纪还小，不着急嫁人。还说什么，你想去外面闯荡闯荡，见见世面，不想这么早被家庭束缚。”


    刘伟康的语调拖得长长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充满了嘲弄和恶意。


    “怎么着？这才一年不到的功夫，世面见完了？就这么急着跟人订婚了？”


    门头村就那么大的地方。尤其刘伟康还算得上是门头村的地头蛇。张晋和王倩订婚的消息，同样也被刘伟康第一时间知道。


    而和他平时关系不错的几人，还忍不住嘲讽了他两句。


    其实他虽然喜欢美女，王倩现在的气质，也确实甩了村里其他女孩好几条街。


    但他也没到了非她不娶的程度。


    之所以这么恼怒，就是因为王倩拒绝了他，却同意嫁给张晋的事情，让刘伟康觉得丢了面子。


    他的视线在包间内那些张晋的发小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又落回到王倩身上，眼神中的轻蔑和不屑几乎要溢出来：“听说是跟张晋定亲了？你拒绝了我，就找了这么一个废物？！”


    王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微微颤抖，捏着衣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王倩可不是能忍的性格，当即愤怒骂了回去：“嘴巴放干净点！”


    张晋的发小们面面相觑，一开始还有些不明所以，但听着刘伟康这充满火药味的话，再看看王倩的反应，也都明白过来这是来者不善，是专门来找茬的。


    猴子最先按捺不住，他“噌”地一下站起来，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顿：“姓刘的！嘴巴放干净点！跑这儿撒什么野？”


    李东也皱起了眉头，虽然没说话，但脸色也沉了下来。其他几个朋友也都面露不悦，盯着刘伟康。


    刘伟康像是根本没听到猴子的话，甚至都没正眼瞧他一下，继续对着王倩输出他那满腹的怨气和恶意。


    “王倩啊王倩，你这眼睛是真的瞎了！”他啧啧两声，摇着头，语气越发刻薄，“我刘伟康，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在这县城，谁不给我刘伟康几分面子？”


    他伸手指了指王倩，提高了音量：“他张晋算个什么东西？一个穷学生！他家里往上数三代，不都是土里刨食的泥腿子？真以为考上个破大学，就能山鸡变凤凰了？就能翻天了？”


    “你也是瞎了心，猪油蒙了眼！放着我这样的好人家你不要，不嫁给我刘伟康过来享福，偏偏跑去跟这种穷酸货色过家家，图什么？”


    刘伟康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一句比一句恶毒。


    王倩气得浑身发抖，眼圈瞬间就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才没掉下来。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你他妈再说一句试试！”猴子彻底火了，操起桌上的一个空酒瓶，指着刘伟康怒喝。


    “怎么？想动手啊？”刘伟康身后一个染着绿毛的小青年立刻往前一步，挑衅地看着猴子，其他人也跟着往前凑，气氛剑拔弩张。


    其余几个张晋的发小也纷纷站起身，怒视着刘伟康和他身后的几个混混，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


    “都给我住手！”一个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


    就在这时，张晋从卫生间回来了。


    他刚走到包间门口，隔着门板，就听见了刘伟康最后那几句充满侮辱性的污言秽语，特别是那句“土里刨食的泥腿子”和“穷酸货色”。


    他的脚步猛然顿住。


    张晋的脸色，在刹那间沉了下去，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