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奇怪的开端

作品:《无镜之地

    我的丈夫最近好像有点奇怪。


    我观察他很多天了,他最近总是有点不正常,眼神飘忽着,会无意识的向我身后看去,好像我背后有什么人似的。


    让人心里毛毛的。


    我曾经有一次受不了了,忍不住问过他:


    “何见岸,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在这期间我顺手给他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了他手中。


    水杯触碰到他的那一刻,只见何见岸的手指猛地一缩,随即迎上我面露疑惑的眼神才缓缓笑道:“......我只是最近有点累,阿缘,我没事的。”


    可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都不像是没事。


    反而像是在隐藏着什么。


    我略带不悦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最终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撅了撅嘴巴,用表情告诉他“我不喜欢这个理由”。


    这个理由倒也不是不能接受......或许真的是因为工作太累了吧,听说他们组里最近在开发新的项目,好像是跟穿梭精神领域有关的。


    他每天回家都回的很晚,眼下总是带着乌青,我也不是不心疼。


    何见岸似乎看出了我的欲言又止以及不满意,于是他凑了过来,声音黏黏糊糊的:


    “不过你是在担心我吗?阿缘......我好累。”他从后面抱住我,用毛茸茸的发顶轻轻蹭蹭我的后颈,有点痒,我推推他的头,让他不要再乱弄,刚才的那点小情绪也烟消云散。


    这才是我熟悉的何见岸,与我成婚六年的丈夫,会温柔地夸我身上的西装很衬我,会体贴地问我饭菜是否合口,会偶尔向我撒撒娇,展现他在外面不一样的一面。


    我放松下来,笑嘻嘻地打趣他:“那怎么办?要不要休息?你不会是虚了吧......实在不行给你弄点好的补补?”


    我细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我喜欢看他吃瘪撇撇嘴唇的样子,有趣极了。


    可他这次不再像往常一样揉揉我的发顶说“都听你的”,而是沉默了一会,才轻轻笑着说:“不行啊,我还得养你呢。”


    “......”


    看吧,他真的有些奇怪。


    我垂了垂眉眼,但一想起他那些贴着我拱着我的小动作便心中涌起暖意。


    只是......隐隐的,仍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但看着他最近持续疲倦的样子也不想逼问。


    六年了......还没到七年之痒呢,两个人的情谊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消磨殆尽?


    我这么劝说着安慰着自己,让自己不要再发散思维,不要再多想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


    他只是累了,是个人都会累的......对吧?


    看到这里,如果你觉得事情只有这么简单的话,那还是太天真了,就像当初这么相信的我一样。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推移,我发现,他奇怪的不只是那无精打采眼神飘忽的状态。


    因为......我发现,他在有意无意地试探我。


    这确实是一个很骇人的听闻,枕边人的试探就像细针一般,足够叫人脑补出乱七八糟的新闻。


    所以当我反应过来后,这个认知让我毛骨悚然......一切充斥着淡淡的诡异感,是那么不真实和违和。


    而最明显的表现,就是何见岸最近很喜欢问我的状态,他好像很关心我每一分每一秒的精神,比以往更甚,以至于到我明显察觉出来的地步。


    ——这并不是纯粹的关心,虽然我最近是瞧上去有点多疑了,但我还是能分得清的。


    这是会让人不舒服的试探。


    “阿缘。”


    我摆弄着画架上的笔,没有抬头,随口应了他一声。


    我喜欢画画,偶尔还喜欢作诗......我对一切跟艺术搭边的事情都有兴趣,尽管这听起来像是不务正业玩物丧志。


    何见岸是唯一一个知道后全力支持我的人,他会带我去看我期待的画展画廊,他会跟我一起研读我喜欢的诗词,他会做一切我渴望有人带我做的事情。


    在成婚之后,这个认知愈发清晰,很长一段时间,我认为他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在那些活过的二十多年岁月里,对我无所不知,而他也无所不能。


    “阿缘。”


    他又叫了第二声。


    何见岸的语气有点奇怪,听上去带着点小心翼翼,像是被抱着洗澡试探水的猫。


    我终于给了他点不同的反应,询问道:“你怎么了?今天不去上班吗?”


    上次他连续在外面呆了一周,回来之后就愈发粘着我,像是一只小狗一样,依偎在我的身边,赶都赶不走,可爱得紧。


    那段时间的何见岸就像现在一样,喜欢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呼唤我的名字,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温柔的春风,丝毫不会让人觉得烦。


    我当时以为何见岸还是因为太粘我的缘故,才一直叫我的名字。


    直到他毫无征兆地问出下面这句话——


    “......你累了吗?”


    我感到一阵疑惑。


    我为什么会累啊?虽然昨天折腾到半夜,可我后半夜睡得也很足,他也抱着我清洗过了呀。


    难道是他这人愧疚折腾我了吗?


    我有点好笑地转过身子对着他,看着他一半脸浸没在阴影中:“累倒不至于,腰确实有点酸。你要是过意不去的话......要不过来帮我捶捶?就当赔罪了。”


    何见岸像是卡机了一般,不过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很听话地跑了过来。


    “阿缘......我好喜欢你。”


    我惬意地躺在他腿上,享受着腰间或轻或重的击锤,时不时抬起手摸摸他的下巴和喉结:“我也是。”


    温和的动作和细雨般的声音让人昏昏欲睡,我挪挪身子,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闭上眼,正当我快要睡着时,敲打的动作停了下来。


    一片朦胧中,我看见何见岸的脸一点一点地靠近我,好像在观察我睡没睡着,他连呼吸都停止了,就这么保持不动。


    持续了有一分钟左右,我心脏跳动得都不正常了。


    “......阿缘。”过了一会儿,他轻声唤着我,眼睛却一错不错地盯着我的脸,他的目光如此强烈,以至于我连眼皮下的眼珠都不敢转动,像是在害怕他发现我醒着。


    见我没反应,他才渐渐拉开距离,缓缓将我抱起放在沙发上,临走前还给我盖上了一个毛绒毯子。


    等他蹑手蹑脚的出去,轻轻把门带上的时候,我才猛地睁开眼,胸膛起伏着。


    ......他刚刚绝对是在试探我,他在试探我睡没睡着,试探我能不能感觉到他的动作。


    何见岸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才变得那么奇怪的?


    我试图寻找到那个时间节点,却发现头痛得厉害,每当我想要思考从前的时候,就好像有个声音在禁止我去探寻。


    别找。


    别找。


    别找。


    “去你大爷的。”我晃了晃脑袋,暗骂出声,“我还就偏要找。”


    我打开了门,何见岸就坐在椅子上,看见我的时候站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将我整张脸都打量了一遍,随即拥我入怀:“我看你感觉有点累,你睡着了我就出来了。”


    他温柔的笑着,捏了捏我的鼻尖,把我带到镜子前:“你看,你脸色还是那么难看,都不红润了。”


    我最近脸色很差吗?


    我向镜中看去,镜中人脸是煞白的,仔细瞧的话乌黑的双眼还有点涣散,饶是我自己都被这副样子吓了一跳,看上去就像是要马上死了。


    “你看吧,你最近的状态真的很不对,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何见岸有点担忧地搂住我的肩膀,亲了亲我的发顶,“......我真的很担心,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讲给我听。”


    “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我仰起头,顺势碰上了他的嘴唇,一触即离。


    我好像最近也确实变得有点多疑......如果何见岸离开我太久我就会疑神疑鬼,难道他是因为看我状态不对,才来试探我的吗?


    ......是我多疑了,我不该怀疑他的。


    对啊,你怎么能怀疑他呢?你怀疑谁都不应该怀疑他。


    脑海里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很清晰,甚至听上去音色与我的有几分相似。


    我摇了摇头,向四周寻找着,却没有找到说话的人,何见岸一脸担忧的看着我,很心疼地捧着我的脸:“怎么了?难受吗?”


    我摇摇头,凝起心神再听的时候却又听不见了,这一切就像是我的幻觉一样。


    ......


    今天睡前,我左想右想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如果只是我的状态问题的话,何见岸也不至于如此吧。


    我不由得想到了从前成婚的场景,那是我印象最深刻的记忆。


    这个世界两个男子是可以成婚的,结婚前经历了多少暧昧的岁月我不得知,但我们就是走到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地步。


    何见岸玉树临风,剑眉星目,穿的黑色西装更显得他英姿挺拔,他家教很好,父母开明,没有人反对这场婚事。


    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仪式上有很多被简化了,我只是和他携手走过一段红毯,在看不清脸的司仪手下读了结婚誓词,便换了戒指,吻在一起。


    看不清底下人群的面目,依稀记得有小区里那个遛狗的老头,坐秋千的小女孩,玩积木的两个男孩。


    ——“阿缘,我发誓我这一生只爱你一人,只围着你转,只与你朝夕相处,永不背叛。”


    他眼中有花,有光,有我,有我眼中的他自己。


    “爱你,护你,衷于你。


    “童声怨尽生笑颜,


    神海缘起双木立。


    彼时此岛崖连花,


    何言真名何见岸。


    “你愿意与我共度余生吗?”


    他在鲜花中对我说出自己的誓词,而这一切如今历历在目。


    我当时扑进了他的怀里,早就忘记脸上是否有泪痕。


    我独自慢慢地回味着,躺在被窝里,何见岸还没有回来,他今晚好像又要忙,只留我一个人。


    我嘴角扬起一抹幸福的笑,我真的很幸运,这样的人被我套牢了一辈子。


    “......”


    就在我神识刚陷入虚无时,门轻轻发出吱呀声,我睡眠一向很浅,几乎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但我没有睁眼,而是等着他过来抱住我,就像这六年来的每一回同床共枕。


    我们会顺势吻到一起,理所当然地拥着对方......


    脚步声停了。


    停在距离我一步的地方,就在床前。


    他都回来了,为什么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