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作品:《你讲佢知》 “书意,你确定吗?以你现在的成就我觉得出来工作很顺利啊,为什么要申请这个呢?”导师拿着他的资料左看右看实在不明白站在办公桌边上这个人,小小年纪以研究生的身份毕业到某知名个上班,再不行再攻读硕博,一套组合打下来人生必将顺风顺水,这样的人才着实可惜,于是又再劝阻,“这一届你的学弟学妹还等着你去带,你现在贸然离开对他们也是一种损失啊。”
个人利益不行上升群体利益,让他产生愧疚撤销申请,自己什么都没损失到。可惜年轻人眼神坚定,甚至讲公章往导师手边挪了挪,“延毕是我的选择,我现在知识匮乏,想自修提升一下自己我觉得我没什么不对,学弟学妹那边我已经交代好了,会让别人带他们的。”
“李书意!你——”
“教授,我……”李书意抿了抿嘴,还是把实情说了出来,“我姥姥生病了,我必须要回去照顾她。“
父母者,人之本也。孝大过天,这点道理他不是不懂,况且他了解过,这孩子貌似就剩下姥姥了。导师叹了口气,心里开始骂自己不是人,“好吧,这是你自己决定的……去吧,回去好好照顾她,有什么困难跟我讲,能帮得上忙的我都尽量。”说罢笔尖一甩,签上了自己的大名,盖了章。
印章盖板碰地一声响,他暂别了校园生活。
——“下一站,人民医院,下车的乘客请注意。”
——“下一站,人民医院,落车的乘客请注意。”
国粤语两次轮播,年轻人把从车窗外的眼神收了回来,跟着人潮下了车。
医院外树种得郁郁葱葱,光景倒是不错,很多家属陪着病人在这里散步,只是进了医院,好的阳光都在了外面。
李书意提着便当来到肿瘤科,值班有护士认出来,双双打了招呼,他顺嘴问了句姥姥的情况,护士笑说,“昨晚她老人家睡不着,大半夜偏要出来给我们送零食吃,我们看啊她精神得很呢。”
护士的话安慰到了他,李书意那双凤眼弯了弯,苍白的面孔上终于有了一丝活人气,“谢谢你们,不好意思是姥姥晚上给你们添麻烦了。”
轮班的人来了,她们俩人也快下班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像是想到了什么,“听他奶说他是z大的,不得了哦,小小年纪研究生呢。”
“生得又靓仔,这搁家里不得当个宝捧着啊。”护士不禁羡慕。
打开门,老人家躺病床上看着报刊,见人来了脸露笑色,“风仔来了啊,今天煮了什么呀。”
“给你熬了排骨汤,医生说你要吃清淡点,所以今天喝粥,不过不是白粥,是瘦肉粥。”他说着,手把粥汤都倒出来晾,留意到隔壁病床人不在,有些心神不宁,看似不禁意地问姥姥隔壁刘姨去哪里了。
“她女儿和外孙过来看她,刚刚带她到楼下散步呢,倒是你,最近怎么总是过来?你不用上课吗?”
李书意送了口气,他暂时还没把延毕的事告诉她,上次签字也只是骗她老人家学校派下来不重要的同意书,秉着能瞒多久是多久的原则,解释说,“我又不用天天上课,教授听了我的情况特别照顾了我,派下来的任务都比较轻松,准我用大部分时间陪你。”
“哎哟喂,他还真是个好人——哎呀你下次你就往粥里下点皮蛋,这也太清淡了,我吃不惯啊。”姥姥嘴里这样说着,还是一勺一勺舀着往嘴里放,李书意笑而不语,转身开了窗。
步入五月,广东的天气才逐渐热了起来,微微热风往房间里面灌,把他的焦虑吹去了不少,房间采光很好,看着也是温馨。七年前的拆迁款他还剩了不少,但若每天请护工着实有些困难,所以只好请半天,剩下的自己来照顾,自己也能多陪陪她。
“梁姨她儿子准备高考,她以后只有早上会来了。”
“这事她跟我说了,她还想着让你多去辅导辅导她个仔呢。”
“没问题啊,我到时候整理一下近两年卷子,看看能不能帮到他。”
“好嘞我把这事告诉她,她一定高兴死——你最近不咋上课,要不你去看一下报刊亭吧。”
当初报刊亭就在家楼下,很多大爷大妈到那儿唠嗑下棋,当然也有不少孩子到那边买东西,那个地方承载着他小时候不少回忆。但因为那块地段特殊政府要策划成为CBD,给了他们拆迁款,大家就都散了。唯独那个报刊亭,他爷爷一直不同意,所以才保留了下来。
往常他忙着上学,是姥姥去那边经营,做做小本生意用来买菜吃,现在住了俩月的医院,那边也没怎么管了。
“你得闲去那边看看吧。”
李书意想了想,反正早上也没事干,去那边坐坐也可以,便答应了下来。
春末夏初,深圳连续几天的雨天有了要停的痕迹,闷热的空气终于有了丝凉意。
中午困乏,刚结束会议陈嘉铭回到办公室想着喝杯咖啡继续中午的工作,结果反应过来自己买的咖啡机还没到货,想着说让助理下楼去买,但想了想,雨天出去透口气也不错,于是自己下了楼。
午间的咖啡厅挤满了打工人,等待制作的过程中他到外面的坐着,不经意间的抬头,发现那个关着的报刊亭开了门。
有员工撑着伞到那边买冰棍,但怎么都拉不开那个柜门,柜台后面伸出来一只手,帮他拉开了柜门,那人左挑右挑,最后拿了两支梦龙,付钱道谢完就走了。走的急,可能是怕雪糕化掉不好吃,柜门没关上,那只手臂又伸出来关上了,但因为柜门卡着关不上,于是探出上半身,用力拉上了。
隔着蒙蒙细雨,那人的面容模糊不清,但陈嘉铭觉得他好白,在幽幽细雨中白的发光。
在这高楼大厦的中央夹着一间小小的报刊亭,怎么看都觉得很奇怪,陈嘉铭没忍住去问助理,助理也是跟着他一块儿来这上班的,对这块不是很熟悉,摇头说不清楚,陈嘉铭只好作罢,把心思重新放在了工作上。
这天比较忙,一直加班到晚上十点,下楼的电梯被他鬼使神差摁到了一楼,眼见楼层的数字一跳一跳,一点点变小,失重感让他心脏跟着急促了不少。
走出专用电梯,往咖啡厅那头走去,咖啡是做好了,但报亭已经关门了。
早八的一号线拥挤无比,李书意被人潮挤着下了站,出了地铁站才从那股杂七杂八的味道缓过神来,看了眼时间不早不晚,到店里也是闲着没事,于是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整理资料,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只手敲了敲柜台,那从衣袖里出来的一节腕骨突出,手背血管突起,看上去很好扎针。
李书意抬头看去,他这会儿没带眼镜,看不出男人脸上表情,只听见他说“摞包烟。”
“要什么烟?”
男人手肘撑在玻璃柜台上,眼睛在里头挑了挑,再开口,白话就变成了普通话:“就……这个双喜吧。”
他讲话语调带着一种港普,听着有些奇怪,“收您17,谢谢。”
男人接过烟,转身离开了,看样子也是这边的员工,只是李书意觉得这个人好不一样……就是从举止投足来讲。
往后几天,他总能在早上遇见这个男人,他总是买点不一样的,昨天买烟今天买打火机,明明前天还用着那设计感十足的煤油打火机,这会儿手里那个两块钱的塑料打火机跟他腕上那块表有些格格不入。
男人烟头火光明灭,李书意不常抽烟,却还是会被烟雾熏花眼睛,他眯了眯眼。
柜台前的男人低头打着字,眉头微蹙着,似乎是在回复什么要紧事,见他暂时没有离开的痕迹李书意先开口问了。
“你是这边新来的吧,之前没见过你。”
男人扭过头来看他,有些意外,两指夹走了嘴里的烟,“你记性倒是不错——这块儿的人你都见过?”
从唇间呼出的烟雾压住了他的嘴角。
“没有,我其实脸盲,全凭直觉。”
年轻人的脸庞有些雌雄莫辨的清冷意味,黑框眼镜背后的那双眸清澈透亮,又带着些许疲惫,有点不问世事的感觉,陈嘉铭觉得他有趣,“脸盲的人怎么分清人的?”
年轻的报刊老板认真思索了一番,“衣着、声音、味道,这些都是独一无二的。”
陈嘉铭被他勾起了兴趣,熄屏转过身来,夹着烟的手肘搭在柜台上,一手插着裤兜,“哦?可以跟我仔细说说吗?”
年轻人殷红饱满的嘴唇微微一弯,“来我这边买烟的社畜不会喷香水,日常通勤装不会总是西装三件套,这样太热了,挤地铁的肯定受不了——啊对了还有这个啊,挤地铁的人衣服肯定会变皱,但你的衣着总是笔直板正的,想来你是经常开车过来的。嗯……你应该是新来的高层吧?”
一言一句分析得有条有理,看来这人有点头脑,“差不多,都是给人家打工啦。”
“但不得不说你分析得很有道理,说明你头脑不错,我们公司就缺你这样的人,要不你跟我干?工资你随便开。”
年轻人笑了,“先生谬赞,但我不是干这一行的料,开开玩笑就好了。”
这件事被年轻人的一个笑容轻松翻篇,却深深刻进了陈嘉铭心里。当晚回去,他便做了个梦。梦里跟近一个月一样开车到公司上班,一切没什么不一样的,只是楼下那家报刊亭关门了,门前很是荒凉,看样子关了很久。梦里的他没有过多在意,照常摁了电梯上了办公室。
办公桌上一大堆文件等着他去审核,他批了一个又一个,突然办公桌前站了一个人,余光撇见那两条笔直修长的腿,陈嘉铭心说陆有为什么时候这么瘦了。
抬头一看,记忆里熟悉的脸庞发生了变化,那位先生长着一张跟报刊亭老板一模一样的脸,清秀白净,不可亵渎。
他捧着平板,报告着今日一天的行程安排,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没一句他能听清的,那位助理先生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走神,于是向他走进了几步,模样甚是关心,“陈总?您有在听么。”
面前那张殷红的嘴唇一张一合,看着十分好亲,
助理先生双手撑在桌上,一条腿膝盖撑上桌面向他探身过去,近距一看,那人右边薄嫩的眼皮上有着一颗淡淡的痣,那颗痣只有在垂眸时才能看清,倒显得他分外清冷,“陈总不认真啊,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他的轻声像是自语,话语间,他的嘴唇已经快贴到他的唇边,“是因为我么?陈总?”
他似乎自带一股香气,牵引着他一点一点向他靠。
陈嘉铭眉梢一跳,正欲吻上去,眼前忽然一黑,是有人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不可以哦。”
那句低语让他心头一颤,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