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傀儡术
作品:《亡国后,我从太子变成太子妃》 正在此时,有人推门进来。是两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一个白衣,一个黑衣,各捧了一个托盘走近。
“诶,公子醒啦!”
白衣少女音色清脆,唇色浅淡如春间初樱,白衣皎洁如玉池堆雪。其目色流动清澈如水、波光潋滟。她将托盘往拂羽煦腿上一搁,笑嘻嘻道:“饿着没?快吃快吃!”
托盘上是一碗面汤。三千银丝盘于碗中,晶莹剔透的汤汁升腾起烟火袅袅,切成段的葱色青翠似发间碧玉。
“他才醒,得先喝药。”
黑衣少女音色柔和,语声里有着历经人间大梦沉淀下来的稳意。只是她的行为更像是稚子,就这样不由分说地将自己手中的托盘也放到拂羽煦腿上。
托盘之上,黑色的药汤在碗中浮动,光是看着就带了些苦意,好在碗边善解人意地放了几颗蜜饯。
“先吃饭!”白衣少女跺脚抗议。
“先喝药!”黑衣少女不甘示弱。
拂羽煦:“……”
他木着脸,口中吐出两个字:“幼稚。”
白衣少女闻言一推黑衣少女:“听见没,说你幼稚呢!”
黑衣少女反而一搡白衣少女:“分明说的是你。”
拂羽煦再次:“…………”
伶舟云一抬手,袖摆自然地滑落一寸,露出白皙修长的指,缠着看似杂乱无章又内含章法的白线。
“这两个是我造的傀儡,已有了自我意识。你就当她们是这屋里同住的房客便是。”
他一点白衣少女:“这个唤作伶舟苍雪。”
一指黑衣少女:“这个唤作伶舟墨玉。”
他又将手再次没入宽大的袖中,吩咐道:
“苍雪,将早膳挪开。那药得空腹喝。”
苍雪撅着嘴端走了托盘。墨玉得胜,冲她挑了挑好看的眉。
拂羽煦在伶舟云家中住了几日。不知后者为他用了什么灵丹妙药,他的伤好得飞快。苍雪与墨玉依旧事事攀比,却又总能将万事理得井井有条。拂羽煦看着唏嘘不已,若是当年他大胤几位皇子也能如此便好了。只可惜他们不光明面上争着,实际上还是乱成一锅粥。
若欲解释,原因也是显而易见。她二人皆是生造出的傀儡,从根本上乃是同源。
说来这傀儡术也是好生厉害,既能控人行动,亦是杀人利器,甚至能生造出有意识的人来。据伶舟云所说,傀儡术的范围似乎还不止这些,他尚未展示出的那些想必也是极有用处的。
若是他也会这傀儡术……拂羽煦如是想。
于是,某日拂羽煦忽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极认真地找到伶舟云。
“你能教我傀儡术么?”
彼时伶舟云握着一卷书,阳光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闻言他将书搁下,问拂羽煦:
“为何想学?”
阳光下,少年发亮的眼瞳比日光还亮上几分。
“那日见你施展起来极是厉害,不禁心生膜拜之意。况且追我欲杀之人颇多,若是我也会那几招,全身而退便不是难事了。”
伶舟云默了默,道:“也行。”
——那日见你施展时我便觉得,想必这傀儡术一定极是厉害。若是我学会了,日后皇弟要杀我,我也能自保。
另一个孩子的话语犹在耳畔,与那少年的语声重叠。
彼时封独醒七岁,平王废黜了他的世子之位,继而将他的皇弟封为世子。而后那孩子先是做了皇子,弱冠后又封了王。那世子成了太子,不多时便是一国之君。
他本该是金枝玉叶的皇子、养尊处优的王爷,却日日活得提心吊胆。哪怕学了傀儡术傍身,亦很少睡过安稳觉。
伶舟云有那么一瞬的恍惚,他觉得,其实当年那个孩子同眼前这个少年,很像。
“不论学什么都是苦的,你一手剑术出神入化、一手幻术瞒天过海,想必也是刻苦地学过了。只是这傀儡术比起剑术、幻术又有不同,你自认能坚持么?”
少年目光坚定,语声铿锵、掷地有声:
“我能坚持!”
伶舟云幽幽叹了口气,道:“那么便从明日开始罢。”
拂羽煦的指间缠上了白线。
食指两下,小指三下,绕回中指,再绕到无名指……错了,小指应该是四下。
拂羽煦试着去理,那线直接乱了,一乱便是一个死结。
头顶传来一声叹息。伶舟云附下身,额边一缕青丝垂落。他修长白皙的指落在拂羽煦手上,在某处轻轻一拉,那线便理顺了。
拂羽煦满面惊讶,实在看不懂伶舟云拉那一下究竟是何原理,竟瞬间将这一团乱麻理好。
拂羽煦与线斗争几个时辰,总算勉强让它们服帖。此时他再抬头欲听伶舟云指示,却见后者摇了摇头。
“这线颇有讲究。几指缠几下,便是不同的招式。有时你尚在招式里,得翻花绳那样换个缠绕的花样,那招式才得以施展。
如你目前的状况,必然是无法继续学下去的。”
伶舟云如是说着,嘱咐他再练几日。
拂羽煦一练就是七日,总算能将那些不听使唤的线制服。
某个瞬间他抬起头,能看见伶舟云在屋檐下看书。后者眼睑半阖的眼瞳垂眸深邃,而碎发半掩盖的侧颜延伸出神祇般精致的弧度。
伶舟云似乎极是喜欢看书,每日见他总是手握书卷。拂羽煦有时会去翻翻他读过的书卷,竟皆是以倾霖文写就的古籍。
倾霖文是三界最古老的语言,那是上古神祇使用的语言,现在在人间已近乎失传,没多少人能读懂了。拂羽煦少时勉强学过一些皮毛,能认出那是倾霖文,也能看懂一些简单的句子,要深去解析却是读不懂的。
他拿来翻的这篇似乎又更为难懂一些,他试着解析,却只能依稀认出几个介词。
“公子你居然也看这个?”
握着拂尘的苍雪出现在门边,眼中带着惊异。
拂羽煦一扬手中书卷:“你知道这本书是讲什么的么?”
苍雪进了门:“自是知道。”
拂羽煦:“讲什么的?”
苍雪:“上古洪荒时期的神怪志异。”
难怪是倾霖文。
苍雪:“公子对这个感兴趣么?”
拂羽煦苦笑一声,道:“我只不过是随意翻翻罢了。这书从头到尾皆是倾霖文,我读不懂。”
苍雪眨着眼睛,目光恍惚,似是出了神:“倾霖文是苍雪的母语呢……”
拂羽煦好奇:“伶舟云为何教你这个?”用倾霖文来做傀儡的母语,这本身便是一件怪事。
苍雪歪了一下脑袋:“不是他教的。”
拂羽煦:“你不是他的傀儡么?”
“是……”苍雪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忙捂了嘴,冲拂羽煦不住地摇头。
拂羽煦倒也识趣地没再问下去,看向苍雪的眼神却不自觉带上几分探究。
这傀儡莫非并不是自小便跟着伶舟云的?
可伶舟云先前又说,那是他生造出的傀儡。
看来,伶舟云有事瞒着自己。
想到这里,拂羽煦又兀自摇了摇头。伶舟云愿不愿意说,是他的事情,自己又有什么立场要知道真相呢?
秋意在北风里凋零,而枯枝压上新雪。那雪又于东风中消融,溪流凝冰化冻,草长莺飞、万物复苏。
伶舟云二月及了冠。拂羽煦生在夏日,较他晚上几月。
半年时光如水,悄然飞逝。
某日傍晚,御花园。
“言盏之事,你插手了罢。”
暮色一层层涌上来,叶色被映成了污浊不洁的灰绿。令人窒息的灰暗涂满天地,而浮在这灰暗背景里的封弄影轮廓极暗。
“如今亦是你庇护他,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封独醒轻笑一声。他一笑如花开在暗色的寂静里,仿佛若有光。
“没好处,我就不能做了么?”
“皇兄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风拂卷衣袂的动静猎猎有声,封弄影负手而立。
“单纯要与我作对么?”
天地里只剩下了寂静,隐约可听见不远处假山下的水流潺潺。
远处的宫人皆心惊胆战地盯着二人的情况。他们被命令不得靠近,但若是真打起来,他们又得第一时间上前。
大皇子与太子素来不睦,这在大平人尽皆知。
只是而今那二人丝毫没有要打起来的意思,甚至连吵起来也是未曾的,似乎真就只是单纯地交谈罢了。
几句之后,他们甚至不再言语,只相侧着静静立在风中。一个面无表情地望着远方,目光落在那蟹青的山色之上的浮云幻灭。一个垂首半阖着眸,唇角挂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