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惊鸿9
作品:《漫漫追仙记》 我无奈地摇摇头,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白鹤的恩怨还是来日方长吧。
话说这水潭里杀出来的又是什么鬼?我揉着摔得酸痛的腰起身向花丛外望去,这一眼望去禁不住“啊”地一声惊叫,触电般转身,脸已经红到了耳朵根儿。
额滴个神哪,我竟然看见一位华丽丽的男子,正在华丽丽地更衣。
飞瀑清溅,男子长身玉立,墨发漫卷飞舞。那画面太美,我简直不敢转身。
“小六?小七?鬼叫什么?快来帮本君更衣。”身后传来不疾不徐的声音,耳熟得紧,似乎在哪里听过。
“你干吗呢?再不过来,这美酒可没你份儿了。”那声音戏谑起来,带了几分洒脱恣意。
我脑中一震,这不是那个妖娆多姿的二殿下吗?瞧这情形,他准时把我当作云居里的某个小伙计了。
估计他穿得差不多了,我才磨磨蹭蹭地转身,果然是那面容精致如三月桃花的二殿下。他随意地套了件杏色长衫,未束腰带,墨发犹湿,迎风而立,衬得身后这如诗如画的青山飞瀑都失了几分颜色。
他微微一笑道:“原来是小七啊,小六呢?又漫山找鹤去了?我就说你们俩看管这鹤园过于谨慎,这十三仙鹤都是灵物,你们只管收拾好这园子,管他们往哪里野呢?它们玩够了自然惦记回来。”
看来这二殿下是云居的常客,跟他口中这“小七”也颇熟稔的样子。我不敢贸然出声,只干笑着来到他身前。
“来来,帮本君搬酒吧。这冠绝天下的南疆美酒,再在这寒冰碧潭里冰了三日,这滋味定是**。”他眯起眼,甚是得意。
我才注意他身侧,果然有一只硕大的木桶,足到我腰际那么高,深色木纹肌理中正泛着丝丝寒气。
我心下犯难,双手下意识地交叉揉搓,低头暗想:不知这真的“小七”君气力如何,反正我是搬不动啊。
“快去洗洗你的脏爪子,别脏了我的酒桶。”二殿下惊叫起来,整个人也很是嫌弃地后撤了两步。
我哑然失笑,含混地“嗯”了一声便奔向潭边。垂首间赫然发现,难怪这二殿下将我认错,刚才浑然忘记双手握了灶底黑灰,顺手抹了一脸,涂了一张黑脸,想必那“小七”君正是位黑脸兄,嘿嘿,恰让我李代桃僵。
做戏要做全套,我胡乱洗了一把手,又趁机在脖颈和脸上抹了几下,这下这是全活儿的一枚小黑炭了。
只是这酒桶显然还是超出我的能力范围,正在思量寻个什么合适的借口,忽闻这二殿下兴高采烈地声音传来:“玄同,我正要去寻云翊饮酒,他是在书房看书,雨榭舞剑呢,还是在梅园吹箫呢?”
玄同仍是一身黑衣,头发束得一丝不乱,彬彬有礼地答道:“回殿下,君上在书房会客。”
“哦,谁来了?你这是要做什么?”
“君上正在会见铁真将军。大西洲公主到访,在下奉命前去山门相迎。”
那二殿下闻言甚是激动,一把扭住玄同的衣袖,急急问道:“大西洲哪位公主到访?”
玄同的神色甚是古怪,略有迟疑后答道:“似乎是三公主玉瑶殿下。”
“哎呀,真是会挑时候来,”二殿下神色更是古怪,似乎很是怕见到这位“大西洲三公主玉瑶殿下”,叹了口气的功夫已经下定决心,“我先走了,酒给我封好啊!”
话音刚落人已腾云而起,不知所踪。
玄同上下打量我一番,我已抢步奔到酒桶边,赔笑道:“有劳师兄,将我家君上的酒桶沉入潭底吧。”
玄同又冷眼瞧瞧酒桶,缓声道:“你且在此稍后,小六、小七应该很快回来,朝风殿下常叫他们封酒。在下先行告辞。”
原来这位风流潇洒的二殿下名为朝风,的确是名如其人,风一般捉摸不定、来去无踪。
眼见玄同的黑色身影隐没不见,我赶紧使出全身气力将酒桶滚入潭中。管你怎么封酒呢,在此等候小七?不是等着穿帮吗,还是四处逛逛,看能否碰到云翊吧。
我循着方才白鹤飞走的方向溜达,这云居不愧是仙家居所,举目四望就是一个字:大。再走几步,还是一个字:乱。
加上飘来荡去的悠悠白云,说是个迷宫或者法阵也不为过啊。我溜溜达达,眼见日影西斜暮色将至,竟没找到一条正儿八经的路,更别提人了,欲循原路返回却连回头路也找不到了。
正在惆怅满怀时,似乎有隐隐箫声自我穿了三四趟的竹林传来。我急忙循声前往。彼时暮色渐起,竹林深深,那箫声如泣如诉,我虽并不通音律,心底却莫名涌起几分伤怀,脑中突然闪过娘慈爱宠溺的笑脸,爹背负长弓上山的背影,还有我们的竹篱笆小院。
我自小心大如斗顽劣好动,有时候和胖冬他们玩得疯了忘记回家也是常有的事,从不作伤春悲秋之举,这箫声却如有魔力一般直往人心里钻,钻得人满心怅惘苦涩。
伴着落落箫声,我终于走出了这片幽深竹林,眼前豁然开朗,淡淡幽香浮动,山下已是明媚阳春,这竟有偌大一片梅园,我顿生脱离尘世之感。
极目之处尽是绽放寒梅,白的莹白如雪,红的艳丽如火,粉的娇美无限,疏影横斜,暗香盈然。
漫漫花海中,白衣公子倚树而立,手持碧玉长箫,风微微起,梅簌簌落,曲绵绵出。
天地间似乎只余这一片梅园,一曲箫声,一角白衣。
暮色更深,月上梢头,我像痴了一般凝立园外,看人,观花,听箫。不知时辰几何,忘却时光流转。
直到夜风乍起,乌云蔽日,丝丝寒意如游蛇一般越过肌肤,沁入脏脾。
我恍然惊觉,却发现周身竟不能动弹分毫,暗夜中仿佛有一双无形的魔掌,正在将我体内的生机和热气一丝丝攫走,周身上下难言的痛楚。
暗夜铺天盖地笼罩下来,天穹上见不到一丝光亮,似乎月亮和星星都被装进了黑夜的袋子。
眼前绽放的寒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萎靡枯落。箫声也戛然而止。我欲张口呼救,身躯却恍如已不属于我,神智也渐渐模糊起来。
我霎时间想起传闻中的冥界死神,这般得绝望、沉重、压抑,让人痛不欲生,除了十八层无间地狱的黑暗,还能有谁?
神识渐弱,渐渐地连彻骨寒意都已感觉不到,眼前只有灰蒙蒙一片,连喘息都无比艰难。我暗想,难道这次要把小命丢在这里了?
迷迷蒙蒙间,似乎箫声又起,与前番愁肠百转截然不同的曲风,激扬清越,如惊涛拍浪,又如旭日耀升。
这箫声如狂刀利剑,竟将这无边暗夜撕开了一道口子,一束月光星辉瞬时倾泻而下。
银光照耀之下,那挤压的人透不过气的死亡气息渐渐弥散,我仍然不能动弹,却觉得在生与死的门槛走了一遭,幸运地又活过来了。
正大片枯萎的梅花在月光星辉映照下也恢复了生机,暗夜仍是迷茫一片,却总算不是无边的绝望深海了。
箫声更加激越,空气中隐隐有两股力量在激烈对抗,一股便是刚才鬼魅般生出的毁灭一切的死亡之力,另一股应该是云翊运用箫声调动起来的对抗阵法。
伴随清扬箫声,那本是细细一束的银辉渐渐扩大,暗夜里最初那道裂口也渐渐变大。裹挟着梅香的清风,渐渐抵住了自幽冥虚空渗出的森森寒意。
空中光华万丈,云影旖旎徘徊,浑如春日明媚的璀璨白日。
渐渐地,箫声止歇,光敛云开,明月映照天际,梅香随风涌动,世界回复清明。
但那股令人心悸的死亡力量并未散去,身体仍然不听使唤,我只能像根柱子一般扎在地上。刚才那一瞬着实惊魂,至今心悸不已。
云翊白衣纷飞,磊磊立于一株红梅树下,清越的声音响彻夜空,“仙君既然驾临寒舍,何不现身共赏月下梅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