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厉烬近乎凝固的凝视中悄然流逝。


    书房里只剩下壁灯昏黄的光晕，和他自己逐渐平复却依旧沉重的心跳声。


    温瓷均匀清浅的呼吸拂过他的颈侧，像最轻柔的羽毛，每一次都撩拨着他紧绷的神经。


    那份温暖的重量和毫无防备的依偎，如同最醇厚的酒，让他沉溺其中，理智的堤坝在无声的温柔中一点点软化、消融。


    他维持着僵硬的姿势太久，半边身体都有些发麻，但这份麻痹感却奇异地被心口那股汹涌的暖流所覆盖。


    他的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她沉睡的侧颜——光洁的额头，浓密的睫羽，小巧挺直的鼻梁，还有那微微抿着的、色泽柔润的唇瓣。


    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强烈占有欲的渴望，毫无预兆地从心底最深处破土而出，野蛮生长。


    那是一种超越了感激和安宁的本能冲动，想要靠近，想要触碰，想要确认这份温暖的真实性，想要在她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鬼使神差地，厉烬的头颅，在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意识到的驱使下，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低垂下去。


    他的呼吸变得灼热，带着小心翼翼的屏息，仿佛怕惊扰了空气中无形的尘埃。他的视线完全胶着在那近在咫尺的柔润唇线上。


    距离在无声地缩短。


    他高挺的鼻梁几乎要触碰到她脸颊细腻的肌肤，温热的吐息交融在一起。


    他心跳如擂鼓，血液在耳膜里轰鸣，世界只剩下她唇瓣那一抹柔和的弧度。


    就在他的薄唇即将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印上她唇角的那一刹那——


    温瓷纤长浓密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毫无征兆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那双清澈的眼眸，带着一丝初醒的朦胧水汽，缓缓地、毫无防备地睁开了。


    四目相对。


    时间在那一瞬被彻底冻结。


    厉烬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呼吸、所有的心跳，都在那双骤然睁开的眼眸注视下，彻底僵住。


    他离她的唇角，仅剩毫厘之遥。


    温瓷眼中初时的迷茫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清晰的讶然。


    厉烬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血“轰”地一声，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冷静、所有的总裁威严，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他瞳孔骤然放大，里面清晰地映出温瓷近在咫尺的脸庞，以及自己那副意图不轨被抓现行的狼狈模样。


    巨大的羞耻感和前所未有的慌乱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刷——！”


    下一秒，厉烬像是被烙铁烫到，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动作迅猛得带起一阵风，差点把依偎着他的温瓷带倒。


    他高大的身躯僵硬地挺直，背对着温瓷，胸膛剧烈起伏，耳根乃至整个脖颈都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在昏黄的光线下异常醒目。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股灼热正疯狂地向脸颊蔓延。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砂纸堵住，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完了”两个字在疯狂刷屏。


    “……药！包扎……谢谢！” 他终于挤出了几个破碎的、毫无逻辑的字眼，声音嘶哑紧绷得变了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


    “……很好！……呃，水也……谢谢！”


    他语无伦次，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他恨不得原地消失的现场。


    话音未落，厉烬根本不敢回头看温瓷的表情，几乎是同手同脚地、以一种近乎竞走的速度，僵硬而狼狈地冲向门口。


    他一把拉开厚重的橡木门，身影如同被鬼追一般，瞬间消失在门外的走廊阴影里。


    “砰！”


    书房的门在他身后被仓促地、带着巨大慌乱地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温瓷还保持着刚才依偎的姿势，身体因为厉烬猛然起身的力道而微微晃了一下。


    她看着那扇被粗暴关上的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枕过的、还残留着他体温和淡淡冷冽气息的肩头位置。


    几秒钟的怔忡后，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缓缓在她清澈的眼眸中扩散开来。


    紧接着，那笑意再也抑制不住。


    “噗嗤——”


    一声清脆而愉悦的笑声，从她唇边逸出，打破了书房里残留的尴尬空气。


    那笑声干净、明朗，具有穿透力，清晰地传到了门外。


    正狼狈不堪、只想立刻冲回自己房间把自己埋起来的厉烬，脚步猛地一个趔趄，差点在光洁的地板上滑倒！


    那笑声精准地敲打在他本就滚烫的耳膜和羞耻的心尖上。


    他脸上的红晕瞬间蔓延到了额头，感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他猛地抬手捂住自己热得发烫的耳朵，脚步更快，几乎是落荒而逃，高大的背影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异常仓皇和……笨拙。


    就在这时，走廊的拐角处，正准备去查看情况的管家老周恰好探出头来。


    他远远地只看到自家先生那百年难得一见的、火烧屁股般的逃跑背影，以及那通红到几乎滴血的耳朵和后颈。


    老周：“……？！”


    他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手里端着的托盘差点掉在地上。


    老天爷！他看到了什么？！


    那个一贯冷厉深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厉先生……居然……脸红了？还……跑得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猫？！


    老周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那扇紧闭的书房门，又看看厉烬消失的方向，再联想到刚才似乎隐约听到的……温小姐的笑声？


    一个匪夷所思、却又似乎无比合理的猜测，如同惊雷般在老周脑海中炸开。


    他脸上的皱纹都因极度的震惊而舒展开来，眼珠子瞪得溜圆，下巴几乎要掉到胸前。


    这……这西翼的书房……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


    厉烬没敢再出现在温瓷面前，但是暗处的监视却少不了。


    这天，温瓷休息的时候正在花园里看书的时候，新来的年轻园丁小陈，二十出头，带着点初来乍到的好奇和年轻人对美好事物的天然向往，在修剪旁边一丛盛开的月季时，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这幅画面吸引，多停留了几秒。


    那目光里或许有欣赏，有对这份静谧的向往，绝无半分亵渎，却足以点燃厉烬心中蛰伏的暴戾。


    监控室的巨大屏幕上，厉烬的眼神瞬间降至冰点。


    他手中的钢笔“咔哒”一声被捏紧，指节泛白。


    画面里那个年轻身影停留的目光，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了他最紧绷的神经末梢。


    再看…眼珠子就别要了。


    冰冷的杀意在他眼底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深的阴鸷取代。


    第二天清晨，管家面无表情地通知小陈：“你的专业技能考核未能达标，主宅区域需要更精密的园艺维护。你即刻调往西区苗圃，负责基础育苗工作。”


    小陈一脸错愕与委屈，他明明是被精心挑选进来的，何来考核？但他不敢质疑。


    下午，一位年过五十、神情严肃、目光只专注于手中花木的老师傅，沉默地接替了他的位置，开始一丝不苟地修剪花枝，从头到尾，视线未曾向温瓷的方向偏移半分。


    温瓷在窗后看着小陈失落的背影被带走，又看着新来的老师傅目不斜视地工作，心中了然。


    她轻轻合上诗集，指尖在书页上摩挲了一下，忍不住勾唇轻笑了笑。


    厉烬的掌控无声无息地渗透。


    管家带着无懈可击的恭敬，向温瓷传达了新的“工作安排”：“温小姐，先生体谅您辛苦，也为了庄园的整体安全考量，希望您的工作范围集中在主宅核心区域——先生的起居室、书房、茶室，以及东侧靠近书房的小花园。


    其他地方，比如靠近大门、车库、佣人宿舍的区域，人员流动复杂，您就不必费心了，以确保能更专心地服务于先生。”


    这看似体贴的安排，实则是一道无形的栅栏。


    温瓷的活动空间远离了所有可能接触外界信息或与更多佣人交流的通道。


    温瓷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没有质问，只是顺从地点点头：“好的，我明白了，谢谢管家安排。”


    她甚至利用了这份“限制”。在东侧那个小小的、阳光还算充足的角落，她开始清理一小片空地，从工具房找来几个闲置的花盆，种上了一些生命力顽强的绿萝和太阳花。


    每天都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