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章 收 网(8)
作品:《瑰步舞余生》 十几分钟后,方国栋拿着一部崭新的手机推开房门,看见霍直坐在床边发呆,他先微怔了一下,然后玩笑着问:“想家人了吧?来,给她们打电话。”说完,没等霍直开口就开始拔号,边拔边接着说:“现在是非常时期,领导对保护你家人的安全是下了死命令的,估计翁兆刚也醒腔了,所以你妻子的常用手机和曾用手机都暂时不能用,以防被翁兆刚上手段。来,这是我们的加密专线。”说完,他把正在链接呼叫的手机递给霍直。
一连多日对一家老小的想念在这一刻被全部勾了起来。霍直冲着话筒就“喂”了一声,哪知电话还没接通,回应他的仍是令人揪心的风音。不过他并未失望太久,五秒钟后电话接通,传来简思叶温婉的声音:“喂?老公是你吗?”
“是我!你们好吗?”霍直很激动,是那种大放宽心又要共享喜悦的激动。
简思叶说:“我们都很好,妈和宝贝就在我身边,有专人照顾。他们给我配了这部新手机,说只要来电话就是你,我一直等……”说到这儿,简思叶要哭。
霍直急忙劝慰,“别哭亲爱的,我这边很顺利。而且,我已经彻底安全了,就在专案组里。”
“是吗?那我们什么时候能见面啊?”简思叶问得很急切,语气里还掺杂着隐隐的担忧。
霍直望了一眼椅子上的方国栋,但他马上转开目光,他怕这个询问的眼神让方国栋为难,吱唔了一下说道:“呃……可能还得几天吧,案子还没收尾。”
善解人意的简思叶马上说:“没关系,老公,我们等你,一直等着你!”
这句话听起来又有点酸楚的味道,霍直明白简思叶指的是什么,马上转移话题:“妈呢?孩子呢?我听听她们的声音。”
“孩子都睡了,妈在,给。”
霍直立马能够想到母亲那期盼的眼神。紧接着,听筒里传来母亲的声音,“儿子,你好吗?”
“好!好!妈,我很好,您咋样儿?”霍直的心里有些酸酸的。
母亲的声音很平静,也很坚强:“儿子,不管咋样,一定要听领导的话,听政府的安排。”
“嗯!嗯!妈您放心吧!我会的!我很快就忙完了,您多注意身体。”霍直想尽快结束通话,因为再唠下去,都是难过的话题,他不打算再带给亲人更多的难过了。
都说知子莫若母,母亲虽然身体残疾,但心里却像一面镜子,她岂能不懂自己的儿子?于是说道:“你和思叶再说两句吧!别担心我们。”
“好!”
接下来简思叶说道:“老公,我们这儿你不用担心,去忙吧!多保重,文浩这几天一个劲儿地要爸爸呢!文佳虽不会说,但她也知道家里少了一个人,呵呵。”
霍直不想被思念揪得太紧,脑海瞬间掠过两个孩子的可爱模样。他咂了一下嘴,说道:“好了!替我亲亲他们。拜拜。”
“嘿,保重!”简思叶在哭腔传入话筒前挂断了电话。
这时,方国栋很适时地把霍直拉坐在另一张椅子上,谈起了令人振奋的话题,“小霍,你知道吗?你给我们提供的那些资料太有价值了,通过这些确凿的证据和线索,纪委监委的同志一下揪出了几十个腐败份子,上到原省部级的董升、副部级的韩春柏,哦,也就是被翁兆刚他们称为韩小个子的韩书记,下到正厅、副厅、正处、副处、正科、副科,以及一部分已经退休的高级官员,这些可都是社会的大蛀虫啊!虽然像董升、韩春柏之类的大人物早就被纪委监委盯上了,早就发现了他违法乱纪的苗头,但一直苦于没有真凭实据,这下好了,你所提供的证据让他们这些腐败份子连狡辩的力气都省了,真是大快人心啊!你的功劳在中纪委国家监委那里也记着一笔呢!呵呵。”
霍直没有像方国栋那么兴奋,他只是点点头,嘴角勉强抿出微笑的弧度。
方国栋很懂得霍直的心情,拍着他的肩膀说:“一下子落网这么多罪大恶极的犯罪份子,将为社会减轻多少隐患啊!目前突审工作已经展开,各地将调集上千名警力参与审讯。可想而知,从这些人身上我们将挖出多少重大的犯罪线索啊!由此,相当数量的多年未侦破的积案、悬案都将随之告破,给我们公安部门减轻多少压力啊!所以,你对全社会做出的贡献都是有目共睹的。你放心,你的问题领导们正在研究,正在跟相关部门进行搓商,而且专门为你请到了法律界最权威的专家和学者,就你的问题做最权威、最细致、最公平的定论。我们专案组也正在派出专人对你的立功行为做出客观公证的报告。但现在面对的问题无法在短时间内落实,而且翁兆刚还没抓到,所以,我们专案组还要做最后的冲刺,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抓获翁兆刚。这样针对翁兆刚特大犯罪集团的扫黑专案才可以宣布圆满告破,才可以最为客观公正地评估你的功劳。专案组己经拿出了好几份方案,还需要你的大力协助啊!其实不瞒你说,虽然在表面上你是专案组的外协人员,但在所有专案组成员心中,大家早就把你当成我们当中的一员了!你的功劳是最大的!而且春江不止这一个黑恶案件,其他的还希望你能参与侦破啊!呵呵……”
霍直定定地望着方国栋,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这位专案组直接下派的扫黑专案总指挥在公安部到底身居何职。但他却从这位成熟、睿智、气度超然的领导脸上,看到了那种完成神圣使命或为自身事业做出伟大贡献才会产生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兴奋。虽然这种兴奋与他的身份和年龄有些不相称,但却没有令人感到荒唐或不可接受,反而让人觉得那是纯朴自然的流露,无比的亲切,无比的真实。
突然,传来“突突突”的声音,两人寻声一望,原来是霍直放在床头柜上的三部手机中的一部发出了震动,而且很明显是那部指挥行动的专线小手机在震动,小屏幕一闪一闪的,在大屏幕的常用手机和另一部专线手机中间一静一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人几乎同时扑了过去,因为他俩都知道,老疤已经被捕,这部专线手机的“卡1”基本失去了用途,一旦被呼叫,必是“卡2”的翁兆刚无疑。这也正是方国栋、霍直、乃至整个专案组既急迫又不敢太抱信心在等待的转机,比父亲在产房外等待婴儿的啼哭都令人心焦。
果不其然,屏幕上显示被呼叫的正是“卡2”,而且依旧是隐藏号码。屏着呼吸对望一眼之后,两人同时伸手,霍直抓起电话,方国栋抓住霍直的手腕,然后两人又是一眼凝重的对望,此刻已经来不及交流和嘱咐,一旦呼叫中断,想回拔都做不到。冲方国栋重重点了一下头之后,霍直摁下接听键,小心翼翼地“喂”了一声。
他没有开免提,怕的是被对方听出不对劲,反正相隔不远的会议室里有专案组的技术人员正在用最先进的设备监听。
间隔两秒后,听筒里传来一个令人听了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声音:“是小东吗?”
这句问话己经挑明了一切,霍直调节了一下呼吸,平静地回道:“当然是我。”
“哦,果真是你。我老了,脑子不好使喽!也想不明白倒底是咋回事儿了,你能告诉我一下吗?”翁兆刚的腔调像是与一个奸商在面对面狗扯羊皮。
霍直瞅了眼方国栋,收到一个让他自由发挥的暗示,那中间充满了信任。
“刚哥,我不明白你这是啥意思?”霍直打起了太极。
“呵呵……”翁兆刚先苦涩又自嘲地笑了笑,然后问道:“小东,我对你咋样?”
霍直装开了糊涂,“那还用说?恩同再造啊!你这是?”
“那好,我问你,老疤呢?”
霍直大脑飞速一转,“老疤三小时前被我干掉了,你不是让我这么干的吗?”其实这句话出口霍直就后悔了,就算执行翁兆刚的命令干掉老疤,也不能在事情没办完之前就处理掉啊!目前正是用人之际,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老疤的帮忙啊!做为行动总指挥,总不能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吧?但既然这么说了,也只能硬着头皮面对了,他红着脸向面色紧张的方国栋吐了一下舌头。
翁兆刚显然是不相信的,听筒里传来轻蔑的笑声,随即问道:“老疤的手机你带着吧?”
霍直当然知道老疤的手机现在警察手里呢,而且不在此处。随机应变道:“哦,我没顾得上那些,在一片树林里把他干死之后,一脚踹沟里去了。”
“呵呵……”翁兆刚发出一阵挖苦的冷笑,然后说道:“小东啊!坑挖得深啊!派给你的人一个都联系不上了,甚至场面上的朋友都联系不上了。行!是那玩意儿!幸亏我还有几个小哥们儿,呵呵……事到如今,能告诉我怎么称呼你吗?嗯?”
“你这是啥意思?我还在等老林他们和另一伙人的信儿呢!你……”
“算了!小朋友。”翁兆刚打断霍直的装蒜,声音低沉下来,“你的老婆和孩子一撤,我就有了不好的感觉,但我真的没把你往别处想。你告诉我,徐贵给了你多少钱?除了这,我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你总不至于做这么深个局就为给栾剑报仇吧?按理说我对你不照他对你差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霍直灵机一动,随弯就弯,立马接上戏,“刚哥,按说你对我绝对不比任何人差,但现在我也不想说太多,如果你相信我是被逼的,就算你没白拉巴我!”
脸颊紧贴手机的方国栋立马坚起大拇指。
“他们绑了你的老婆孩子?”翁兆刚被晃了一枪。
“有你这句话就知足了。”霍直言简意丰地肯定了翁兆刚的猜测。
“哦……”沉吟一下之后,翁兆刚的语速快了起来,“小东,啥也不用说了,再联系。”
话音一落,电话断掉,听筒里传来令人烦躁的嘟音。
方国栋与霍直对望一眼,两人同时起身向会议室跑。当他俩推开门的时候,看见二十多位红着眼睛或脸上还有被沙发抚手留下压痕的干警们都翘首以待,大家的眼睛都瞪得遛圆,放着精光,似乎亲眼目睹了外星人一样。
“查到没有?”方国栋冲着两位头戴耳麦、面前摆着精密仪器的年轻人问。
两个人都无奈地摇摇头。
“播放录音。”
方国栋话音一落,会议室里鸦雀无声。随即,一个戴耳麦的年轻人滑动鼠标点了一下手提电脑的屏幕,传来刚刚霍直与翁兆刚的对话……
播放录音的过程中,一屋子的警界精英都十二分专注地听着,同时眉头紧索,飞速地调动着他们那专业的逻缉思维。
对话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之后,会议室里重新恢复了寂静,静得有些渗人,似乎能听见无数个脑细胞同时欢跳的拥挤和碰撞。
少倾,“咔”的一声,方国栋用气体打火机点燃一支香烟,吐出烟雾后背靠实木会议桌,冲一旁站立的霍直说:“小霍,谈谈你的意见。”
这可不是一般的场合,于霍直来讲,这可是对自己非同一般的重视。面对一群专业精英,他有些窒息,微红着脸说:“我……我……”
“说说!说说!”
“对!小霍,你先说说!大家都想听听你的意见。”
抓捕老疤的那位中年现场总指挥和另一位年纪较大的精壮男子同时给予鼓励,其他人也随声咐和……
霍直看了一眼用微笑给自己鼓劲儿的方国栋,他知道现在不是推让的时候,专案组成员们请自己发表看法是真心的。于是,他调节了一下紧张的心情,条理清晰地说道:“从开始到现在,十八九年过去了,综合那次大年二十九和水库的两次刺杀事件,再加上越狱以及缅甸这些年所有的事件来分析,就算翁兆刚再聪明,他也绝对想不到货真价实的真相竟然会是这样。所以我分析他应该能相信我所做出的一切都是被逼的,尤其他现在通过什么手段都找不到我的妻子和孩子,再加上他对我这个人本质的认定,也只有我被人胁迫才能最合理的解释这一切了。”
方国栋及所有人都微微点头,表示认同霍直的推理。同时也使方国栋突然想到什么,他掐着香烟问坐在桌角的一位三十几岁的男子,“小周,度假村的老板控制了吗?”
“控制了。”男子回答。
“翁兆刚的外甥陈勇控制了吗?”方国栋问一名胡须浓重的专案组成员。
“控制了,他们那伙一共抓了十四个人。”
“那么,翁兆刚还能通过谁了解春江城目前的情况?”方国栋用目光争询大家的意见。烟雾在若大的会议室里逐渐漂渺起来。
抓捕老疤的那位现场总指挥说:“虽然董升、韩春柏之类的翁兆刚保护伞己经失去了能动性,但是翁兆刚还有很多人可以联络,他哥、他姐、他的家人,以及更多的老关系、老朋友,都可能成为他消息的来源。但这些人能给他提供的消息,也都是明眼人根据目前形势捕风捉影猜测出来的状况,不够系统、不够全面。以他的身份,绝不可能跟些小虾小蟹有啥接触,大人物又都被控制了,所以,依我看,他现在的一切都是凭着自己的分析得来的。”
方国栋点点头。这时,一名年约四十的女干警发言了,“三个现场的抓捕人员都认定他们抓捕歹徒时,歹徒基本没有时间给其他人通风报信。翁兆刚目前会不会认为小霍根本就不知道另两拔人都被抓了,只是被胁迫者利用或骗取了情报呢?”
“分析的有道理。”方国栋肯定地点点头,然后又看向霍直。
霍直明白这是在争求自己的看法。他轻咳了一声,说道:“凭刚刚的通话可以断定,不管翁兆刚是否相信我是因为被人胁迫才向对方提供所有信息的,但有一点他应该可以肯定,那就是我被人控制着,包括监听通话以及一切行动。”
“那他会怎么做呢?”方国栋问出了所有人都会根据霍直的看法而产生的疑问。
霍直抿紧嘴唇,慎重地摇了摇头。
案情分析会暂时陷入了僵局,会抽烟的人都抽上了烟,不会抽烟的几位女同志一脸无奈地用随手可触的物件扇着烟雾……
沉默很利于思考,几分钟后,方国栋又想起一个问题,把头转向会议桌对面的一个年轻男子,问道:“翁兆刚在美国和加拿大那边的住所有消息吗?”
年轻男子说:“当地同行反馈回来的消息说没发现情况。”
方国栋点点头,自言自语叨咕:“他今后都不会出现在这些地方了。”
他身边几个年纪稍大一些的便衣也跟着点头。
又沉默了大约一分钟,方国栋望向倚桌而立的霍直,盯着他的眼睛问:“小霍,如果你是翁兆刚,接下来你会做什么?”问完,方国栋扫视一圈所有人,把这个问题同时抛给大家。
霍直把眼睛从香烟的燃点上抬起来,索着眉头与方国栋对视,一字一句地说:“我要是翁兆刚,肯定会想办法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这时,那位年过四十的女警插话:“他还会派人回内地。”
方国栋把点头当成了习惯动作,一边掸烟灰一边弹动下额,抬头纹在眉毛上方堆积着。霍直看在眼里,心中暗想,原来不管好人还是坏人,在进行尖锐脑力活动时都是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这时,有人提道:“小霍那部手机翁兆刚肯定会想办法监控的,不行的话,咱们放一条线,钓钓他这条大鱼。”
方国栋、霍直、包括监控电子设备的几个年轻人在内,所有人都将目光转身体这位发言者,似乎他的提议是让耗子给猫当三陪。
发言者是位脱了大半头发的“地中海”,见大家都瞅他,他摸了摸发亮的头皮,有些小声说:“不行吗?”
方国栋率先把眼光转向霍直,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行,这样太危险,翁兆刚派出来的肯定是专业杀手,我们不能让小霍出事儿,领导饶不了我。”
既然***这样说了,大家也都跟着摇头,连发言者也晃着“地中海”否定了自己的提议。
但是,霍直却坚定地说道:“我看行!只要翁兆刚知道我离开了中国大陆,任何地方他都敢亲自来见我。”
见众人仍是疑虑地望着自己不做声,霍直看了一眼大家之后,把目光集中在方国栋脸上,接着说道:“领导,既然咱们大陆警方能在缅甸成功端掉那么多电诈团伙,也可以在暗处布置抓捕力量,我回缅甸,把翁兆刚引出来?”
方国栋没有表态,重新抽出一支香烟,借着即将燃尽的烟头点燃,会议室又陷入沉默……
一支烟燃尽,方国栋打破沉默,“今晚就到这儿,监控仪器的同志换班,大伙都回房间睡一觉,等明天把各审讯组的战报汇总上来再说。”
话音一落,众人赖洋洋地起身,伴着抻胳膊扭腰的动作离开会议室。
霍直临出门时特意跟走在最后的方国栋说:“领导,那个计划我看行,您考虑一下吧!”
“先休息,我得汇报。”方国栋拍了拍霍直的肩膀,向走廊尽头走去。
霍直这一夜睡得很沉,梦里都在追着翁兆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