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住院部。


    病床上的白晓薇缓缓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打着吊针，旁边只坐着一个心理医生。


    白晓薇吓得赶紧坐起来。


    “别紧张，放轻松，我是心理医生。”心理医生温柔道，“你刚刚经历了剧烈的情感波动，我只是想跟你聊聊天，评估一下你的身体状况。”


    接着心理医生环顾四周：“我们在这间屋子说的任何话都不会有别的人听到，你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认识的人也被拦在外面了，她们听不到也进不来，后面见不见她们由你选择，好不好？”


    白晓薇勉强点了点头。


    “当时在海边，你脑中最强烈的念头是什么？为什么觉得结束生命是唯一出路？”医生问道。


    “唯一关心我的人突然不爱我了，我觉得活着没意思了。”


    “还有很多人在关心你呢，比如我，比如你坐飞机赶过来的父母，比如那三个舍命救你的男生，还有陆初晴和沈亦安一帮人都在努力寻找你。”


    “……”


    “在你决定跳海之前，有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你的想法？”


    “没有。”


    “在你喜欢陆初晴这件事情上，有没有想过对这段感情用别的方式来处理？”


    “想过，但是想让她一直陪在我身边，我只能采用这种方法。”


    “你对沈亦安和陆初晴的关系怎么看？除了气愤和伤心，还有其他想法吗？”


    “我只是想让她一直陪在我的身边，要是她有了男朋友，她还会爱护我吗？”


    “当然会啊，好的是闺蜜，不好的是敌蜜，你和她是闺蜜还是敌蜜呢？”


    “……闺蜜。”


    “那就对了嘛，既是别人的女朋友也是你的好闺蜜，没有冲突呀，她一定也愿意一直陪着你的。”


    “......”


    “你觉得还有谁能理解你的痛苦？”


    “跟我一样的人吧，跟我一样是异类的人。”


    “嗯，但是我也能理解你哦，因为我见过很多跟你一样的女生，你以后有什么话可以跟我说，好吗？我基本都能明白，这是我的电话。”


    “……”


    “回忆一下你喜欢陆初晴的那段日子，你觉得你自己最渴望的是什么？”


    “被关心和被爱护吧。”


    “我明白，这份需求非常真实也非常重要，但请你相信，不只是陆初晴有能力给予你关心和爱护，家人、朋友、医生，包括站在外面那三个探头探脑的男生，都愿意用行动关怀你，请你给自己一点时间去接受我们对你的帮助。”


    “……”


    “最后一个问题，当你再次有结束自己想法的时候，你觉得你会先打电话给谁寻求帮助呢？”


    “陆初晴和医生你吧。”    “好的，我们会保持手机24小时在线的，还有吗？”


    “……那个救我的男生吧，如果他愿意倾听的话。”


    “嗯嗯，他是个善良的孩子，我相信他一定愿意帮助你的。”


    医生微笑着停笔，把笔记本合上了，最后说了一句：“你现在最想见到的人是谁呢？”


    白晓薇想了想说道：“陆初晴吧。”


    “需要我帮你叫她进来吗？”


    “嗯。”


    “不客气。”


    说完心理医生就走出门去了。


    众人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道：


    “医生，她情况怎么样啊？”


    “有没有生命危险啊？”


    “心理状况怎么样啊？”


    “想不想吃东西啊？”


    ……


    心理医生手掌朝下压住了众人的话语：“现在情绪较为稳定，没有生命危险，但是经过心理评估，仍有自杀风险，后面仍需住院观察。”


    “嘶！”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陆初晴你可以进去跟她说话了。”心理医生对陆初晴道，“注意三个点，一是直面对她的情绪伤害但同时表达我仍然关心你，二是做出具体的陪伴承诺但不会越过好闺蜜的边界，三是引导她扩充朋友圈特别是校内的女同群体。”


    陆初晴点点头：“我明白了。”


    “进去吧。”


    “好。”陆初晴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沈亦安刚想尾随其后就被医生拦住了：“你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能出现在白晓薇面前，但是可以送些礼物表达并非敌对关系。”


    沈亦安点了点头。


    接着医生走到路影面前：“你待会可以最后一个进去跟她说几句话，她还蛮信任你的，毕竟你是她的救命恩人。”


    路影食指朝着自己惊讶道：“我吗？”


    “对。”


    “好吧，那他们两个呢？他们也是舍身救人。”路影拉过胖子和周绝伦。


    心理医生上下打量了一下两人：“进去一个就行了。”


    她总觉得这个胖的和这个二的有点……不太适合安慰人？


    “哦哦。”路影点头。    半个小时后陆初晴出来了，病房里传出低泣声。


    沈亦安迎上去：“小晴，怎么样？”


    陆初晴勉强笑笑：“我尽量安慰她了，也尽量把我们的关系解释清楚了，但是她能消化多少就不知道了。”


    沈亦安叹了口气：“唉，后面再想想办法吧，现在安抚住情绪就好。”


    “嗯。”


    “那我们先回学校吧，待会她爸妈就到了，会有人照顾她的。”沈亦安牵过陆初晴的手，提议道。


    陆初晴脸小小的红了，记起来她现在已经是他的女朋友了，说：“嗯，我们先回去吧，免得留在这里引起她更大的情绪波动。”


    沈亦安招呼众人离开了，经过路影三人面前时，和陆初晴一起鞠了个躬：“谢谢你们！帮我们拯救了白晓薇。”


    胖子拍了拍胸脯没说什么。


    周绝伦点了点头：“所谓英雄救美，求的就是一个以身……呜呜呜……”还没说完就被胖子捂住嘴拉到了一边。


    “不客气。”路影笑了笑，“只是后面还得你们对她上心啊，感觉你俩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陆初晴苦笑道：“是啊，后面我们再想想办法吧，你们也早点回去吧！”


    “嗯。”


    几分钟后，偌大的走廊里就只剩下了路影，胖子和周绝伦去医院门口叫网约车了。


    路影深吸一口气，提着一双鞋进去了。


    白晓薇被吓了一跳：“是……是谁？”


    “……送礼物的圣诞老人。”路影开了个玩笑。


    白晓薇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这让路影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道：“咳咳，我是来把你的鞋子还给你的。”


    “我的鞋子？”


    “对啊，你的运动鞋，当时飘在水面上。”路影把两双白色运动鞋放到床边，解释道，“我们还真得感谢这双鞋子。”


    “为什么？”


    “要不是它们，我们就找不到你，你现在可能已经……出生了。”


    白晓薇低着头不好意思说话，羞愧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那你呢？你为什么要感谢我的鞋子？”


    “因为要不是它们，我就会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面前了，这会让我晚上更睡不着觉了。”


    “……谢谢你……对不起。”白晓薇眼睛红红，知道自己当时是多么的幼稚，“你就当我脑子进水了吧。”


    “那现在水排干净了吗？”路影问了句。


    白晓薇愣住了，回过神来后咬着嘴唇又羞又恼地看着路影，好像在说你在骂我吗？


    “那个……我其实是想问你耳朵和鼻子里的水排干净没，毕竟在海水里泡了这么久……没想到你说的脑子进水是指脑缺……”看到她一副就要哭出来的表情，路影汗流浃背，急忙换了个说法，“脑……脑缺氧！”


    白晓薇看路影紧张的样子，内心忽然感受到一阵安心和温暖，低着头没说话。


    看氛围陷入了尴尬，路影试探性地问道：“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白晓薇抬起头，小声道。


    “你先答应我不会生气、打人或跳海。”


    “你！”白晓薇本来是不会生气的，听到路影这句话却恼怒了起来，但看到路影眼神中带着一抹关心，恼怒的情绪很快便消散了，嗫嚅道，“你问吧，我答应你。”


    路影斟酌了下言语，开口道：“你……喜欢的是陆初晴这个人还是她爱护你的行为？”


    白晓薇愣住了，思考了一会儿回道：“都有吧……”


    “那也就是说其他人爱护你的行为你也可以接受吗？”


    “是吧……”


    “那就好。”路影松了一口气。


    “什么意思？”白晓薇脸上出现一抹疑惑。


    “那说明你还没有丧失被爱的能力。”路影露出了笑容，其中带着几分苦涩，“以前唯一一个关心我的人走了之后，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接受和相信别人的关爱，所以现在看起来你比当时的我心理要健康一些。”


    他也有跟我一样的经历吗？


    白晓薇心忽然一紧，呆呆地看着路影苦涩的笑，想说话却开不了口，最后只吐出两个字：“是吗？”


    “嗯。”路影点点头。


    为了不激起她更大的情绪波动，路影撂下一句“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就往门外走去。


    后面突然传来一句轻声的问话：“谢谢你救我，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什么问题？”


    “你觉得我是异类吗？”


    路影思考后认真回道：“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用伤害自己的方式让别人喜欢自己或表达对别人的喜欢，是异类；但作为一个女生，喜欢另一个女生，并不是异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白晓薇心神一颤，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之地好似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敲击了一下。


    沉默半晌后她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被治愈的笑容：“我明白了。”


    路影朝着她竖起了大拇指，笑了笑，走了出去。


    ------


    医院门口，在群星笼罩下，路影三人上了网约车，返回学校。


    此时三人想的都是尽快回到学校洗个澡，因为现在身上还是湿漉漉的，充满了鱼儿的腥味和海水的咸味。


    车辆在二级公路驰骋着，明亮的大灯冲破了夜晚的黑暗，嗖嗖的车声划破了田野的寂静。


    车辆沿着下坡路往下走，经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峰，路影忽然发现他们三人浑身湿润很像一个词语——


    落汤鸡湖人。


    “今天你俩不要命了？为什么也跟着我一起冲进大海？”路影冷不丁问道。    “哼！你并非主角，让你一人出尽风头非我所愿也！”周绝伦抱胸道。


    “路哥，你才是啊，不要命了，我现在还在后怕你浮不上来呢。”胖子幽幽道。


    路影笑了笑：“这次真得感谢你俩，不然我现在就要又一次出生在路灯底下了。”


    “见义勇为罢了。”周绝伦平静道，随后语气带着一丝严肃，“你才是最不要命的，没我跟这肥仔，你很危险啊。”


    “是啊路哥，下次别冲动啊，至少跟我们说清楚你要干嘛，大家互相也能有个照应。”胖子语气中也带着一丝严肃。


    “至少让我俩给你找好浮木。”周绝伦严肃道。


    你小子是不是在骂我啊？


    “也不是浮不上来吧。”路影还想嘴硬两句，“我要是……放手的话就能浮起来了。”


    “此等非人哉之事我觉得你做不出来。”周绝伦摇摇头。


    “我也感觉你不会这样做。”胖子也摇摇头。


    “……”路影无话可说，想起跟他一起游到深水区的周绝伦和绳索套腰间死命往回拉的胖子，心里涌上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


    有惊喜，有敬佩，有感动，也有共鸣。


    是啊，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只有一个特质的人才能坐在一辆车上啊。


    想来也是，当时路影其他人都没叫，只叫了他俩跟自己一起去追白晓薇，可能潜意识里就觉得三人有共同的特质？可能潜意识里就觉得这两个B比较值得信赖？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一种羁绊已经悄然形成了，就像天上能连成一条线的星星那样，互相照亮对方。


    想到这，路影撑着下巴看窗外，嘴角出现了一抹微笑的弧度，自言自语了一句：“两个笨蛋。”


    “错误的，只有你。”周绝伦道。


    “错误的，除了我。”韩万里道。


    路影笑了笑不置可否。


    驾驶座的司机从后视镜看到这三个人在说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自己根本听不懂他们之间的交流，心里暗自吐槽了一句：


    “三个笨蛋。”


    路影口袋中的手机开始结算——


    【个人任务】舍身拯救白晓薇，学分+3；不顾自身安危，学分-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