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海。


    金阁内。


    灯火通明。


    雕花木门的缝隙间，漏出一室醉生梦死的浮光掠影，奢靡之气顺着门缝漫溢而出。金阁三层正中央的雅间内，舞姬水袖翻飞，腰肢婉转。


    可是任谁都能看出来，那些笑意，不过是极度紧张之下的迫不得已的公式化笑容。


    薛梦华脸色格外冰冷，常年混迹于上位者之间的气息，一层一层，如同潮水般压向顾晨。


    窗外清风吹拂，自阳台缝隙透过窗帘洒落在屋内。


    顾晨端坐如松，嘴角仍噙着淡笑，指尖却在桌下悄然攥紧西装下摆。


    陌生的环境，以及常年上位者的压迫感如同无形枷锁，他不得不以指尖轻叩桌面打节拍，借此掩盖掌心的薄汗。


    顾晨近期从系统获得的情报中，并没有彭家的详细介绍。


    他也尝试使用现在网络，对彭家进行搜索。


    但是结果令他格外警惕。


    干干净净！


    几乎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哪怕是，畴家这种中海的大家，网上都还有只言片语存在，清扫的这么干净，只能说地位远高于顾晨接触过的家族。


    顾晨眼角的余光仔细打量四周，尽可能分散注意力。


    指尖的颤抖，用打着节拍来掩盖。


    虽然如此，顾晨依旧‘彭家’的存在深信不疑。


    在有关薛梦华的中曾经提到过这么一句。


    “薛梦华祖上出自燕京。”


    根据这点消息，当然不能确定。


    不过，在有关白若云的情报时指出“林家老太爷大寿，燕京彭家给予林振豪贺寿，而林家受宠若惊，并在后续给予金阁帮助。”等等字眼。


    现在这些家族，都接触了大半，有种深陷泥潭无法抽身的错觉。


    顾晨不由开始胡思乱想分散内心的压力。


    根据目前已经有的信息。


    中海名门望族中，畴家、李家、王家，以及三线赵家顾晨都有认知。


    而燕京有接触的是正在败落的林家、以及即将接触的彭家。


    顾晨一边打着节拍，目光落到舞台之上。


    薛梦华冰冷的目光缓缓消散，紧绷的脸庞又戴上了温和的面具。


    “顾先生的实力真是可怕，连这种东西都能查到。”


    薛梦华转过头，不再看向顾晨。


    端起面前的茶杯轻抿一口，氤氲的青烟腾空而起。


    屋内的冰冷仿佛在这一刻融化。


    台上的舞女卖力的表演。


    周围的宾客开始欣赏舞姿。


    “顾先生，竟然连这种消息都能查到。”薛梦华放下茶杯。


    顾晨的心脏不由一跳。


    是真的！


    薛梦华跟燕京彭家这种庞然大物有关系！


    难怪，金阁经营这么多年屹立不倒。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多少都知道一点。”


    顾晨扭头打量薛梦华，等他回话。


    薛梦华目光闪烁，里里外外打量顾晨，仿佛要将他看个透彻，随后才抬高声音：


    “我不知道你背后的势力有多大，但是你没觉得你的处境，已经是刀山火海之上，一个不慎便灰飞烟灭吗？”


    薛梦华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情绪。


    想要嘲讽面前这个男人的不自量力？


    又或者敬佩他的勇往直前？


    在整个中海，乃至于所有城市。


    他薛梦华的地位，都是极为特殊的存在。


    大大小小的业界富商，千亿富豪见面都得是平等的姿态。


    他就像是地位尊崇的土皇帝一样。


    而他的势力更像是，一张庞大的蜘蛛网，罗列着天南地北，大大小小的情报，最终汇聚到他这里。


    他就是一部电脑的中央处理器，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好所有消息，并按照需求和利益高低，精准的分发给相关人。


    但是在面对顾晨的时候，薛梦华却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严格来说，这种不同寻常，是从他开始调查顾晨的背景之时就由来已久。


    就好像是一层纱！


    明明情报告诉他，这男人只是个普通人，但是他所做的一切，却一次又一次打破了他的认知。


    这对于他经营的金阁来说，出乎意料之外的情报，是极其恐怖的。


    只能说明，他背后的情报组织，有可能远胜金阁！


    但是，这可能吗？


    常年混居在灰色地带的他，隐约感受到些许暗流涌动。


    或许，足以洗牌的风暴已经开始酝酿。


    顾晨静静的听着，指尖不由在茶盏上轻撵。


    沉稳了几秒，想要思索清楚，如何回答这句话。


    但是最后，还是决定插科打诨，说点意有所指的废话。


    “我们.......都是一类人。”顾晨晃了晃脑袋，在薛梦华疑惑的目光中吐出下一句，“都同样是，棋盘上的棋子。”


    薛梦华愣了愣，随后不由露出开怀的笑意，似乎这句话戳中了他的内心。


    是啊，他们这样的人，纵使外人看来地位再高，都摆脱不了是棋子的地位。


    他们，也不会从内心深处尊重一个情报贩子，一切地位都是假象。


    “顾先生，真是有趣。”


    薛梦华的眸子带着笑意，又一次打量顾晨。


    蓦然间，他突然想到，面前的这个青年男人，从始至终的目标，都不是金阁。


    或许，正如他所说，这个中海平静太久了。


    需要一点点波澜才有趣。


    而这位顾晨先生，从始至终都是想要从棋子，跳出去，成为真正的棋手。


    顾晨说完后，眼角的余光落在薛梦华身上。


    反复变换的面色，让他惊疑不定。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薛梦华突然转移话题道：


    “赵民仁鱼死网破的手段，令中海王家最近损失惨重，汇鸿集团同样如此，但也因此，在王家内部获得了不少支持的声音，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汇鸿集团也是王家暗地扶持的产业。”


    “王惠然这个暗亏是吃定了，不过如此一来，他们夫妻俩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也就是说王惠然注定会加大力度吞并赵家。”


    “所以，我想顾先生，想要找我要的人情，也是为了不让中海这么快平静下去吧。”


    顾晨毫不在意。


    他也并不意外，有人能猜到他的目的。


    赵民仁这个棋子，是顾晨接触更上一层级的敲门砖，肯定不可能这么快就让他落幕。


    所以，得有个足够分量的家族，镇一下场子。


    “薛爷的想法呢？”顾晨不置可否。


    薛梦华脸上的笑容渐去，换上了严肃的神色。


    “既然顾先生能查到我和彭家的关系，那么我想顾先生应该知道，我薛家多年前是彭家的外门旁支。”


    顾晨不由脚趾扣住地板，点点头。


    知道？


    他知道个毛线哦。


    “‘薛’只是我的母亲姓，我本姓‘彭’，彭梦华，多年前一些特殊时刻，因为主家站错队，为了减少罪责，最终将分支与主家剥离，并且将一切罪责推给我们这一支......”


    薛梦华脸上严肃，只是瞳孔中的神色，格外不甘。


    “最终，我这一脉被发配到岭南一带，我的祖父那一辈在动荡中几乎死绝，最后我爷爷拼死将我和母亲送到了中海，并向燕京彭家寻求帮助。”


    “彭家主脉也担心我们这一脉断绝，又或者说，怕我们再给他门添麻烦，所以提出给予我们三次人情。”


    顾晨内心微动。


    如果没猜错的话，金阁的建立也是属于其中的一个人情。


    “其中一个人情，我爷爷那一辈让我在中海扎根用掉了，后来我父亲为了建立金阁用掉了第二个。”


    说完薛梦华了，闭上眼眸随即睁开。


    “顾先生觉得，这个人情，我应该获得什么？”


    顾晨眸子燃烧着灼热，平静的和薛梦华对视。


    “棋手的资格！”


    说完顿了顿，看到薛梦华表情毫无变化，继续开口：


    “只要聚合在一起，就是个庞然大物，就拥有了对抗的资本。”


    “顾先生说的，不会是白若云、沈合钧之流吧。”


    顾晨咧嘴。


    他差点，真的点头了。


    还好收住了。


    在金阁严重，白若云之流是上不得台面。


    大脑飞速旋转。


    “赵民仁、金阁，以及另外一位，足够上得了台面的存在。”


    薛梦华皱眉。


    赵民仁他是认可的，在此之前，他便想要通过他自己的努力摆脱王家对他的钳制。


    虽然现在处境看似危机，但只要他动用人情，那么赵民仁不仅能在赵家获得足够的支持，还能成功拿到小半个王家的控制权。


    “请问，另外一位是？”


    顾晨含笑，并不多做解释。


    只不过，内心的惶恐，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


    心下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


    尼......玛的！


    这破嘴，非要装什么......逼。


    他到底瞎说了什么啊！


    谁知道另外一位是谁？


    薛梦华面色毫无波动的望向舞女。


    只是袖口下的指尖不由摩擦。


    棋手......


    谁又不想成为棋手。


    尤其是他们这种，隐藏在暗处的鬃狗，常年被瞧不起的人。


    没人知道，他们的渴望有多么热烈。


    ......


    “薛爷，就此别过。”


    顾晨转身踏进车内。


    “顾先生慢走，若是一切如同您所说，那么我愿意和您共进退”薛梦华脸上挂着笑容，“我虽势小力微，但若是拼死一搏，想必也能给予顾先生背后的组织，一些帮助。”


    薛梦华眼睛里闪烁着锋芒，直刺顾晨内心。


    顾晨后背的汗毛直立。


    仿佛感受到了一尊凶兽正在觉醒。


    “薛爷大可放心。”


    顾晨仍然一副了然的神色。


    随后钻进加长林肯。


    车内的灯光昏暗。


    但还是能勉强看出一个人形。


    窗外景物倒退。


    借着闪烁的霓虹灯，顾晨终于看清了面容。


    林伊？


    那个舞女？


    依旧是一身轻纱打扮和舞台上的舞装类似，但又更加透一些，姣好的身材一览无遗。


    看起来应该是特意回去换的另外一身衣服。


    “顾......顾先生。”


    “嗯，别紧张，没人能强迫你。”


    林伊精致的脸庞通红，但还是颤颤巍巍的攀上顾晨大腿。


    顾晨感受着温润，神情不由放松。


    这光怪陆离的世界，权柄的力量无时无刻不在具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