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作品:《谁许谁白头

    “他眼睛好漂亮,像星星,他好白呀!真可爱,虽然才出生一个多月,但是看着长的真好,感觉已经超出他实际月龄了。”


    夏言看着林简行递给他的手机,一点一点翻看着小林夏的照片和视频。


    “那当然,伏虎无犬子。”林简行看向夏言,“你最近气色好多了。”


    “是吗?”我在为你开心。


    .


    七月


    炎炎的夏日来临


    最近夏言总是在周末的时候,拉着林简行陪他到处逛,去商场,超市,公园,一有时间,两个人就一起出行,还会到附近的城市住两天。


    林简行觉得这就是他最想要的生活,父亲现在全部心思都在孙子身上,没空理他,夏言也不再在意旁人的眼光,会大摇大摆的和他手牵手,去任何地方,林简行偶尔也会抽空去看下孩子,期待他的长大。


    “我有个室友要结婚了,请老板批两天假。”


    “嗯,可以,早去早回。”


    然后第二天傍晚,就收到了夏言一去不回的邮件。


    林简行反反复复看着这封邮件,关掉打开,他以为是谁要和他恶作剧,在确定无数次发件人之后,才想起来拨打夏言的电话,回应他的却是一直关机。


    其实昨天夏言离开以后,林简行总有些心慌,晚上更是孤枕难眠,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更是在凌晨三点的时候,突然醒来,一个人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了许久。


    林简行不知道自己的这种不安来自于哪里!从未有过的悲伤感袭来,又因为整夜未眠,所以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沉沉睡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这一觉睡了很久,而且睡得很不安稳。


    一天没去公司了,林简行睡觉的时候,手机喜欢静音,有几个未接来电,还有一些消息提醒。


    简单的回了两个电话,就查看消息,然后当他看到最新一封邮件的时候,已经无法动弹了,那种慌张感使他发抖,脑海里一直反复重复,肯定是有人盗了夏言的邮箱,然后恶作剧。


    一阵慌乱,奈何夏言手机一直打不通,然后林简行就给许逐打电话,他本想问问许逐,知不知道夏言室友是在哪个城市举行的婚礼?或者有没有联系方式,如果都不知道,就赶紧去查,他现在脑子乱的不行,没法独立思考。


    然而,在林简行听到许逐和叶知山在赶往他家的路上的时候,那个一直让他不要相信的思想突然消失了,取而换之的是节哀顺变。


    “你怎么来了?”林简行打开门,看着叶知山,还有后面跟着的许逐,但是许逐眼神躲闪,不敢看他。


    “来看看你,进去说吧。”许逐留在了门外等候,他觉得自己一起跟着进去不合适,又或者平日里八面玲珑的他,此时也突然变得没了嘴巴。


    林简行在叶知山进门之后,还特意去给他泡了茶。


    一路沉默,直到林简行把茶杯递给叶知山,才说了句,“小心烫。”


    太烫了,水温似乎通过他的皮肤,烫进了他的心里,好痛。


    叶知山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明天我陪你去夏言的老家,一起送他最后一程。”


    “你在说什么呢?叶知山?夏言只是去参加室友的婚礼了,等他忙完给我回了电话,你就知道这只是场闹剧而已。”


    叶知山一改往日常态,特别耐心的看着林简行,和他说道:“简行,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他应该也给你发了邮件,这些是定时发送的,我比你提前几个小时收到,许逐也是。”


    “夏言为什么提前发给我,是因为他只是想让我来稳住你,防止你崩溃。”


    这个时候,林简行的眼泪就控制不住往下流了,双手不停颤抖,极度的悲伤,让他无法呼吸。


    林简行:“你查过了?是吗?”


    “是的,我查过了,而且夏言也和我说了他的身体情况,这个我也查了,他没有撒谎。”叶知山眼神很平静,但是内心也是相当震撼的,他在早上收到夏言邮件时候,就直接让司机掉头去机场,然后在路上的时候就打电话让助理去查这件事情的真假。


    “怎么,怎么?为什么呢?不都是好好的吗?…是因为孩子?”林简行悲痛的语无伦次。


    “林简行,你别胡思乱想,和孩子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夏言自己身体原因,加上他可能也有些心理疾病,虽然医院里没有证明他看过精神科或者心理科,但是从他给我发的邮件里,我还是能感受到一些阴郁的。”


    “我没敢仔细看他给我写了什么!太多了,我害怕,除了那两个永别,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林简行抱头痛哭。


    “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要一直骗我,既然来了,又为什么要选择离别,这般折磨我,为了让所有人都满意,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我以为什么都解决了,我们以后就可以好好的生活在一起了…”


    “为什么你突然走了…留我一个人在这人世间受折磨…好残忍…”


    叶知山一直在旁边听着,他没有办法安慰林简行,这种情绪必须得发泄出来,也好过把什么都闷在心里。


    “你先回去,公司有紧急事件只需要和我说,明天早上安排一下,我们一起过去参加葬礼。”叶知山给许逐发了一条消息。


    总得有人善后。


    等到后半夜,林简行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些,客厅是黑暗的,一直没有开灯,林简行想起来之前有几次,他回家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情况,夏言一直待在黑暗中,他能感受到夏言的情绪,但是当时以为是这段感情不被允许,见不了光,夏言才会忧心忡忡。


    既然这样,那就让这段感情被允许,毫不遮掩不就可以了?以后夏言就不需要再找一个“节能”的借口不开灯了,林简行现在回想起来,夏言总是用很多借口,来掩饰他的些许不正常,怪自己没有去剖析,太大意了!


    这次夏言告诉他说是去参加室友婚礼,而不是去回家,如果夏言说是回老家,那么林简行可能会特别关注他的动向与心理。


    去年夏天夏言回去,林简行就各种有意无意的试探与联系,再三确定夏言和妹妹一起待在家里才放心,而且特意规定了回程时间,不来他就过去接。


    林简行从日常和夏言之间的相处中,是能感受到夏言以前是经常受家庭压迫的,但是他善良,没有选择躲避逃脱。


    留在海市陪林简行一起过年,应该是夏言唯一一次为了自己试着做出反抗,其实不回去过年,家里人也没说什么,但是对于夏言来说,是突破自己内心恐惧的开始。


    “明天,我陪你一起去给夏言送行,你得确保你足够冷静,你就只是夏言工作单位的领导,没有任何其他身份,在那个小地方,风言风语会被肆意宣传,夏言父母还在那里生活,哥哥妹妹也在,更重要的是,让夏言安安静静的走完最后一程。”


    “逝去的人已经不在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生活。”


    林简行在叶知山说完的时候,轻轻点了点头,周围还是一片漆黑,叶知山就这样坐着一直陪着林简行,等待天明。


    许逐安排的车,还有随行的几个人,昨天晚上许逐有私下交代,夏言因病逝世,每个部门可以派一名代表一同前往参加葬礼,公司里的人都清楚,老板和夏言的关系属于“半公开的秘密,”想必是想低调处理了。


    午后到的夏言老家,葬礼办的很简单,可能因为太突然,有些匆忙,又或者是因为夏言还年轻,没法隆重。


    白发人送黑发人。


    林简行一直待在人群中,他没敢去看一眼夏言的遗像,叶知山代表公司进行的慰问,还特意给夏言父母送去一些公司抚恤金。


    夏言母亲已经哭的喉咙沙哑,没法正常说话,父亲就只是久久愣神,除了说谢谢,还是谢谢。


    整个葬礼最忙的应该是夏言的哥哥了,一个看似强壮的背影,此时心里早已溃不成军,然而他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能塌,也不能垮。


    当天晚上,许逐和同公司一起来的几位同事回程了,叶知山陪林简行待到夏言葬礼结束,送完夏言最后一程才离开。


    临走时,林简行才敢去看夏言的遗像,当他望着夏言眼睛的时候,总感觉夏言在哭,那一刻,压抑的情绪,又如洪水猛兽般倾泄而来。


    林简行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太崩溃了,为了不节外生枝,转身离开的时候走的特别匆忙,以至于后面有人喊他,都听不清。


    “林先生,请你等等。”一个女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叶知山也紧跟在林简行旁边,为了追上他的步伐,出了些许汗。


    听到喊声,林简行依旧没有回头,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此刻泪流满面的样子。


    “很冒昧的打扰你,我是夏言的妹妹,夏语。”


    知道来人是谁,林简行才愿停下脚步,转身答话,知道他的名字,能够认出他,想必夏言有和妹妹说过他们之间的事情。


    “我先到车里等你。”叶知山知道他们有话谈,自己也不方便在场,就先行离开一会,走之前还拍了拍林简行的肩膀,林简行和他点了下头会意。


    “我二哥,就是夏言,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他无意见提起过你的名字,就在去年暑假的时候,我来找你是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夏语从口袋中拿出了一条项链,坠子却是一枚戒指。


    “这个本来打算给二哥陪葬的,但是我觉得,你可能会来参加葬礼,总得给活着的人留点念想吧,现在交给你了。”


    林简行接过夏语递过来的项链,这个是他和夏言去冰岛旅游,在一家饰品店买的,很简单的一对素圈,他们当时都很喜欢,因为希望生活简单点,有彼此就足够。


    另外一只一直戴在林简行的手上,夏言觉得经常和林简行同进同出的,现在又戴着情侣戒指,有些高调,就在回国之后买了一条单链,把戒指串起来,戴在脖子上,林简行倒不在意,因为夏言天天戴着,他还记得那天,在冰岛的极光下,两人相互交换戒指,亲吻,导游还为他们拍下了这甜蜜的时刻。


    “谢谢,你怎么知道,你二哥口中说的那个人是我?”林简行稍微平复了下情绪,夏言这两个字,在此刻竟变得有些烫口。


    夏语:“你来的第一天,我就认出你了,你的眼神,和所有来参加葬礼的人都不一样,那种不舍,并不比我们家人来的少。我来找你,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夏言应该没有和你说过,他中学时发生过的一些事情吧?”


    “没有,他从来不提他的过往,偶尔说起大学,也是因为我们是同校校友。”林简行一直低头抚摸着手中的戒指,好像那里还存留着夏言的气息。


    “想来他肯定不会说,这些年他也就只和我一个人提起过,夏言在中考前的一个暑假,被班级的任课老师,以补课为由叫到学校,想对他进行侵犯,男老师。”


    林简行在听到这些话的瞬间,全身发麻,不由瞪大双眼看着夏语,惊悚与悲伤并存,无法开口继续询问。


    “夏言拼命挣脱了,跑出校门的时候,碰到了刚好来学校查文件的校长,最后这件事情私密处理了,夏言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但是受到了惊吓,他和我说,跑的时候,仿佛身后是地狱,他那么瘦弱的一个人…”


    夏语轻轻叹了口气,“学校说请家长也被他拒绝了,夏言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只是后面发烧了,病了好几天,那个老师也从学校消失了,换了一个女老师任课。夏言病好之后就拼命读书,经常凌晨才睡,中考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学校为了奖励他,给他资助了高中三年的学费,因为成绩优秀,学费也减免了不少。”


    “这件事情,夏言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只是后来我长大了,他为了让我学会保护自己,才选择告诉我,然而我告诉你这些,是为了让你明白,夏言选择离开,可能是他已经计划很久的事情,只是你的出现,暂缓了进程,所以你不必自责,在他知道自己是同性恋的时候,就极度厌恶自己了,因为他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一类人,但是你的出现,改变了他对自己的看法。”


    “夏言还有先天性心脏病,这些年的心理压抑和病痛折磨,后续因为放弃治疗,已经让他心脏开始衰竭了,他把病历都放在了床前,我是全家唯一收到遗言的人,因为他回来的时候,家里没有人,在他自己的那个小房间里,做的很绝,还用了两种不同的方式同时进行。”


    “夏言不想成为任何人的一种负担。他还把仅有的存款分成了三份,父母,大哥,还有我。多么善良的一个人…”


    “都说那么多了。”夏语低头笑笑,满脸悲伤,那双早已哭红的双眼,好像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所以林简行先生,假如你在最近两年会来祭奠夏言,可以提前打下这个电话,我会告诉你时间,和我们家人错开的时间。”


    夏语说完递出一张纸条。


    林简行伸手去接,但觉得有些抬不起手。“你以后有需要,也可以给我打电话,不用客气。”


    这是林简行在整个过程中说的唯一一句话,因为悲痛已经麻痹了他的神经,毒哑了他的喉咙。


    身心更像是插了千万把刀子。


    夏语看着林简行递过来的名片并没有接,“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你应该和我们家断了联系,过年的时候不要再寄礼品了,回归到你正常的生活,学着遗忘。”


    夏语说完就走了,林简行看着她的背影,和夏言似乎有些相像,但更决绝。


    叶知山说是在车里等他,但却还是一直站在他们的不远处,然后看着夏语离开,才缓缓走过来,搂着林简行的后背,带着他离开了。


    峭崖上的野玫瑰肆意疯长,终究还是败落在了风雨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