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白山！


    坐落于北方要地，兵家必争。


    因北方寒气袭扰，几乎终年覆盖风雪，洁白一片，寒冷刺骨。


    千百年来，此山不知承载了以此为边界的历朝历国，多少的兵甲厮杀，疆场博弈，是天然国界。


    无边枯骨曾葬送在这漫天风雪中。


    为其效忠信任之将帅君王的成败荣辱，洒下不值一提之热血。


    不论成败，没有人会记得他们的名字。


    “唯有此山记得，我亦……记得！”


    冷冷立于白山之巅，神机公子裹紧身上的大氅。


    其实自从那年之后，他的身体就再也感受不到冷热寒暖了。


    但每当想起这个地方。


    想起那一日白山刺骨的风雪。


    他就会忍不住通体生寒，仿佛灵魂已随那日冻僵。


    所以他习惯一年四季都穿着厚厚的大氅，这样能在心理上给他一点安慰。


    好在用不了多久，他就不用如此了。


    “大哥，我就要去见你们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等的不耐烦……”


    神机公子身后。


    那高大魁梧的神秘大汉，依旧犹如铜墙铁壁，护卫在他身侧。


    浓烈风雪中，大汉巍然不倒。


    就如三十年前，他承受祝霞客以及众多高手围杀时。


    持兵器伫立在这座山巅时那样。


    纵使战死，也无人能将他击倒！


    他曾是大越武道最传奇的一页。


    自小无名师教导，自己对着一些大路货色的粗浅武学，钻研修习。


    最后凭借过人天资，在一次次沙场厮杀中，将种种武学融会贯通。


    并推陈出新，竟抵达武道最高峰。


    与‘天君’‘地魔’并列，甚至武道造诣隐隐犹在这二人之上，享有‘神武’之名。


    不过因为他位处庙堂，步步高升。


    江湖人依照惯例，往往以明大将军官职相称，早年的‘七绝神武’明长空之名随后被遗忘。


    “兄长，你刀枪剑棍拳腿掌无一不通，武道七绝，登峰造极。


    倘若不是三十年前身死在这里，必能练气成罡，真正的武道通神。


    但为何在武道上惊才绝艳如你，在其他地方却摆脱不了迂腐愚蠢？”


    神机公子在山巅附近，找到一座被冰雪覆盖的隐蔽山洞。


    里面赫然放有四件兵器，分别是刀枪剑棍，尘封多年。


    他让旁边的大汉拿上它们。


    看着这几件兵器重新回到原有的主人手里，神机公子眼中闪过叹息。


    “物归原主，但已物是人非。


    傀儡终究只是傀儡，无生前十之一二的气质。”


    看着大汉僵硬木然的面孔，他喃喃道。


    自己拿过其中的刀剑。


    左手持刀，右手执剑，神机公子重新回到山巅之上。


    茫茫风雪中，已有一人身背长剑。


    静静地在那里等着他。


    “公子，很少看到你使用兵器。”


    风雪吹打在蔡三山瘦削的身体上，他宛如磐石，凝注着神机公子持有的刀剑。


    “准确的说，是你很少看到我动手。


    其实我非但精通刀剑，还是刀枪剑棍拳腿掌，尽数精通。”


    神机公子来到蔡三山身旁，将手中刀剑插在雪地里。


    神态含笑中带有自傲：


    “毕竟鄙人可是明长空的弟弟，岂能不精享誉天下的‘七绝武道’？”


    “我听说公子早年是主修经书韬略的，走的是读书。”


    蔡三山扫了眼旁边手持枪、棍的大汉一眼，很自然地走到神机公子身侧。


    “那不代表鄙人武道上的造诣就浅。


    就像我的兄长在兼修缔造武道七绝的同时，亦精通用兵。


    我们兄弟还有你曾经的那位师父，都是真正的全才，只是各有侧重点。”


    神机公子依稀回忆起。


    当年在西北边疆的沙漠军营里，他与兄长以及祝霞客点评天下时，曾作出的豪言。


    大越天下，除他几人，尽皆庸碌！


    至今，他依旧这样认为。


    兄长又太过性情中人，手腕不足。


    所以他之毕生，从来只视一个人为对手。


    那位老朋友已经远去多年了。


    但他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场对决，今天才要揭开答案。


    最后到底谁胜谁负呢？


    “三山，随我前往巨鹿关吧。


    等做完这最后一件事，鄙人会有很多时间，来为你讲我的过去。”


    神机公子背对着蔡三山，声音平淡。


    风雪中，已不知不觉锁定着他的蔡三山，漆黑瞳孔带着颤抖。


    “公子，真的要走这一步吗？”


    “三山，你不要忘了，你的父亲就是葬身在这里。”


    神机公子冷冷地回应。


    “当年他们满怀一腔热血，冒着冰雪严寒，来此为自己的家国、君王奋战。


    但他们的家国、他们的君王，背弃了他们，无情地让他们永远埋葬在这茫茫风雪内。”


    “自从这片风雪中活着走出的那天起，我便立誓，既然他们死了，那后方这片他们曾守卫的土地，亦没有存在价值了。


    你为了更多的人牺牲了他们，我就要让你要捍卫的更多数，一同葬送！”


    他残酷地低语。


    似是在向蔡三山诉说。


    又似在隔着时光，同三十年风雪中出现在此的那位老朋友对话。


    “公子，你始终走不出那一天的风雪啊……”


    蔡三山深深喟叹，漆黑瞳孔作出决断。


    凛冽的剑锋脱离剑鞘，穿过漫天风雪。


    笔直地从身后，刺入神机公子的胸膛。


    滴答！


    鲜血落向洁白雪地，染得殷红。


    刺骨的寒风吹拂脸颊，神机公子寂静站在原地。


    好半晌他才低沉一叹。


    “老朋友，这最后一局，至少开端是你赢了。”


    下一刻，他一掌拍向胸口。


    将贯穿胸膛的剑锋向后击出，转身神情复杂地看向后方持剑而立的身影：


    “三山，你最后还是选择了他的道路。


    这一幕，真像景武十七年他打向大哥的那一掌！”


    风雪中，神机公子漠然握紧手掌。


    “你的理由，是不是又与他也是一样呢？”


    “公子，是你让我……别无选择！”


    蔡三山看着身中他致命一剑，却又仿佛没有任何事一样的神机公子。


    悲痛交织中，心里一沉。


    公子就是公子，深不可测，自己很难胜过他。


    但不管如何，今天他拼尽一切，也要阻止对方。


    “不是因为师父，不是因为我曾是天罡宗弟子，而是我亦是大越的百姓之一！”


    雪花飘落掌心，胸口的剑伤还在溢出鲜血，神机公子无喜无悲：


    “人心之私与天下大义，这两条路，你到底还是选择了后者。


    选择了如你师父的那条道路……我本以为，我能改变你的。”


    他叹息道：


    “毕竟你只在天罡宗待了十一二年，在我身边却差不多十八年。


    怎么看，都是我更有胜算。”


    叹息之后，他伸手止住胸口之血。


    身上涌出一股决然杀气：


    “好在，我并不是大哥，你也终究不是你师父。


    这一次，无人能阻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