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娘牵着个又肥又壮的胖男孩过来。


    语调虽然听着像说笑，但话语里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恶意。


    眼神毫不客气落在卓乐身上，像是评估货物一样，上下打量，攻击性极强。


    卓乐眉头动了动，孙桂香脸色也沉了下来。


    老婆子一出现，准没好事。


    “陆大娘，医生说了，你家牛娃不能见冷风，你还是赶紧带回去吧。”


    牛娃就是老大娘牵着的胖孩子，七八岁的模样，只有一米二不到，足足一百四五十斤。


    看着十分壮硕，但身体却格外的虚弱，动不动就生病。


    被陆婆子母女俩宠成了二世祖，小霸王。


    前天这熊孩子去抢其他小孩的东西，他又胖又笨，抢半天没抢着，急得嗷嗷大哭，出了一身汗，回家就发高烧病倒了。


    陆婆子气得跑那个孩子家里破口大骂，硬生生要来十块钱，这事才算完。


    这不是第一次，基地里的小孩已经尽量躲着这对婆孙走了，每天还是有这么多的破事。


    孙桂香是不想理会的，但谁让她是基地妇联里的临时工呢。


    你管吧，不够格，不管吧，领导知道了又说你不作为，她是真难。


    陆婆子白了孙桂香一眼：“咸吃萝卜淡操心，管好你那家子穷鬼再说吧，老娘的事用得着你开口。”


    孙桂香气得喘气，却不敢多说什么，要不然这一老一少往地下一躺，她家还真的赔不起。


    “爱回不回，卓妹子，走，咱们再去旁边看看。”


    卓乐点头，打算跟着孙桂香离开。


    陆婆子不乐意了：“哟，团长夫人这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啊，好心好意跟你打招呼，理都不理。


    怎么的，得要我老婆子三跪九叩给你请安你才正眼瞧啊。


    呸，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配不配。


    你男人是团长，我儿子还是团长呢，你得意什么？


    长得跟个狐狸精似的，不知道勾搭了多少男人，又脏又臭的东西，傲个屁。”


    卓乐……


    谢莲花性子急，最是见不得老婆子总是拿自家儿子是团长的事情说事。


    你要真觉得你儿子是个团长让你有面子，那你就做个人啊，至少做个妈吧？


    老东西人不做，妈也不当，比牲口还恶心人。


    她儿子有她这个妈，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要不然也不能被钉死在这个位置上十几年都没挪动一步。


    帅气大叔生生熬成了糟老头子。


    前些天还听自家男人说，陆团熬不住了，准备退，但怕老东西闹，一直忍着。


    陆婆子七十多岁，她大儿子六十左右，原本是和贺樊城同级别的存在，能力和品行都还算好。


    但自从老婆子带着二嫁生的闺女来随军后，陆团的官路就被斩断。


    母女俩仗着陆团，在基地里作威作福，作天作地，得罪人不算，还总是弄出让陆团受处分的事情。


    多年下来，前途一片光明的陆团硬生生折了翅膀。


    媳妇被老娘气跑了，孩子被小三十岁的妹妹气跑了，他现在孤家寡人一个，在这里熬着，外人瞧见都替他难受。


    老婆子一点不心疼儿子，就喜欢这个二嫁生的闺女，因为二嫁的丈夫是她爱而不得的青梅竹马，爱屋及乌。


    胖男孩就是她闺女生的，同样爱屋及乌，对亲孙子孙女却是讨厌嫌弃。


    所以陆团离婚的时候，孩子都让媳妇带走了。


    忠孝两难全，他成全了自己的孝，却没办法成全自己对媳妇的忠，这是陆团这辈子的痛，放孩子媳妇离开，是他唯一能为媳妇孩子做的。


    当时这事闹得整个基地都在沸腾，为陆团不值。


    基地里的人都觉得这老婆子脑子有问题，简直就是个神经病。


    “陆婆子，你儿子都快被你们这家子祸害拖累死了，还到处炫耀你儿子是团长呢？


    你但凡做个人，你现在就该炫耀你儿子是师长了，简直不知所谓。


    嘴巴还又臭又毒，到处喷粪，也不怕遭报应。”


    陆婆子大怒：“关你屁事，这里有你什么事？老娘爱干什么干什么。


    你才遭报应，你全家都遭报应，都不得好死。”


    谢莲花脸瞬间黑了，老东西真是又恶又毒。


    卓乐也算是听懂了一些，老婆子对她有敌意，虽然不知道从何而来，但大概率跟卫天下有关。


    而这个老婆子是个难缠的，还是个坑儿子的。


    她儿子跟卫天下同级别。


    “污蔑军属，必定要受到调查和惩治。”


    陆婆子嗤笑：“罚呗，我儿子又不是没被罚过，难不成我老婆子这么大把年纪了，你还能抓我去坐牢？


    再说了，老娘可没污蔑，你自己干不干净自己知道。”


    卓乐懂了，确实是个坑儿子的。


    那位陆团怕是为此受了不少处分。


    但受了处分还是团职，证明能力出众。


    除了不能上升，其他应该没受多少影响。


    老婆子一点不在乎，是因为这些落在陆团身上的惩处，并没有伤及她的利益。


    老婆子不在意儿子的前途，不在意儿子的脸面，那么唯一在意儿子的便是钱财了吧，否则她不会一直守在这里不离开。


    “行，嫂子们，麻烦你们带我去一趟首长办公室，我要举报陆团不作为，身为一军之团，连家里人都管理不好，怎么管一个团？


    我怀疑他能力不足，难以胜任职务，应该停薪留职，接受调查，看他是否还适合留在位置上，又是否还适合留在基地。”


    卓乐看陆婆子没听太懂，好心解释：“就是说，可以暂时保留陆团的职位，但不发工资，如果证明他能力不足，那么就请他回老家，把位置腾出来拿给有能力的人坐。”


    陆婆子听完勃然大怒：“贱人你敢，你算什么东西，你说不给钱就不给钱？基地要是不给钱，老娘就去大门口上吊，我倒要看看你们怕不怕。”


    卓乐嗤笑：“医生都救不活该死的人，老太太你要是觉得活够了，我们也不能阻止你求死。


    不过你放心，你死后，我肯定去找个报社，将你的英勇事迹报道出来，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怎么坑儿子称霸基地的。”


    陆婆子顿了一瞬，她每次说吊死，基地那些当官的谁不好言好语的劝她，跟她说好话？


    这个贱人怎么敢？


    “你少唬老娘，我要是死了，就是你拾掇死的，你得偿命。


    我要是死在基地，这就是基地的丑闻，他们怎么可能让你宣扬出去。


    真以为老婆子是吓大的，呸，骚狐狸精蒙老娘，你还嫩了点。”


    卓乐冰冷的眸子看着陆婆子，上位者气势尽显：“要死是你自己说的，人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基地不宣扬，那是基地给你留脸，是看在你儿子的份上不跟你一个老婆子斤斤计较，你真以为能拿捏得了偌大的基地？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而我想宣扬，谁也拦不住，报社我熟得很，我保证把你扒个底朝天，你所做过的桩桩件件我都能给你列出来，发表到报纸上，让所有人评说。


    你在乎的，不在乎的，全都会因此暴露在众人视线下。


    你可以让你的后人给你烧纸的时候告诉你，那些人有没有朝你的坟墓吐口水。”


    老婆子没想到遇到个比她还难缠的，看卓乐的口气和神情，一点不像说的是唬人的话。


    要是自己死了，自己做的事情真的被弄到报纸上，那是不是真的所有人都会知道？


    闺女会不会被人吐口水？


    她死后还想跟闺女的爹合葬在一起，那些人朝她吐口水的时候，会不会牵连到才哥？


    想到这些可能，陆婆子整个人都慌了。


    不得不说，她对青梅竹马是真爱，都这种时候了，想的也全是爱。


    她也知道自己做的不怎么有脸有理。


    “你敢。”


    卓乐冷嗤，转身就走。


    贺樊城的办公室她熟，那些话她也不是真的唬陆婆子，是真打算这么做。


    孙桂香四人面面相觑，看着卓乐的背影，猜想她不会真的要去举报吧？


    顿了一瞬，赶紧跟上。


    陆婆子真急了：“贱人，站住，你站住。”


    拔腿去追，身边的胖小子却被旁边小孩手里拿着的巧克力和奶糖吸引挪不动腿。


    “姥，我要吃，我要吃。”


    小胖子虽然人胖身体虚，但力气不小，硬生生拽得陆婆子挪不动腿。


    陆婆子急得不行，又不敢扯着外孙。


    瞥了眼旁边吃得满嘴都是的小孩，怒声呵斥：“你们这些饿死鬼，就知道吃吃吃，赶紧给老娘拿过来。”


    小孩子深知祖孙俩的德行，离得远远的故意馋小胖子，一听陆婆子的呵斥，做个鬼脸一哄而散，还伴随着嘻嘻哈哈的嘲笑。


    陆婆子气得眼睛通红。


    小胖子想去追，嗷嗷喊着姥姥姥，原地蹦哒，浑身肥肉都在颤。


    陆婆子却着急去追卓乐，顾不上小胖子，祖孙俩就在原地拉扯。


    卓乐已经走出很远，孙桂香几人追了上来。


    “卓妹子，你真要去举报吗？”


    卓乐笑着点头，已经没有了刚刚的强势，落差太大，四人感觉还有些恍惚。


    “我都被人无缘无故骂成这样了还不反抗，不是给卫天下丢脸吗？”


    四人默了默，虽然，但是。


    孙桂香迟疑道：“那个卓妹子，其实陆婆子会对你成见这么大，也是有原因的。”


    卓乐神色平静，猜到了，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事出必有因。


    她和陆婆子第一次见，如果有矛盾的话，必定出在卫天下身上。


    “嫂子方便告诉我吗？”


    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就是当初陆婆子和她闺女看上卫团了，卫团年轻有能力，其实基地好些未婚女同志都很看好。


    不过卫团那人吧，你可能不知道他在基地的表现，但凡对他有企图的，别管那人是毫不掩饰还是藏在心里，他都不允许，直接找上门对人破口大骂。


    骂那些姑娘长得丑想得美，丑人多作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反正就是很难听，没有一个姑娘是没被骂哭的，之后都绕着卫团走。


    陆婆子的闺女就是其中之一，你见过陆婆子了，她闺女跟她一样是个胡搅蛮缠的，仗着陆团作威作福，目中无人。


    那时候卫团职位没有陆团高，她就经常拿着她哥的职位压迫卫团。


    卫团那人天生反骨，骂了陆婆子闺女一次，那女人不听后，他就直接上手揍。


    陆婆子闺女说要找陆团撑腰，卫团就直接拽着她到她哥跟前揍。


    反正她要找谁撑腰，卫团就拽着她到谁跟前揍，天王老子面前他也敢去，谁劝都不好使，每次都把人揍得鼻青脸肿。


    陆婆子哭爹喊娘，想要赔偿，想要卫团受处罚，还想卫团就此娶了女人，可卫团能力强，基地领导可不会因为这些事对卫团这样的能力干将出手，任她们怎么闹都无济于事。


    最后只能吃下这个闷亏，心里便记恨上卫团。


    这么多年，不知道用了多少小手段，不过她们的手伸不了太长，那些手段毫无用处。


    难得见到你来，这不就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了。”


    卓乐听得目瞪口呆，知道卫天下浑，没想到浑成这样，难怪陆婆子对她的恶意那么深。


    动手打女人，卫天下是干得出来的。


    这世上，怕是除了自己，没有他不敢揍的。


    孙桂香看了眼卓乐，看她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又道。


    “后来陆婆子闺女嫁给了和当时陆团差不多职级的人，原打着督促男人努力往上升，好压卫团一头报仇。


    但人跟人是真的有差距，能力这事无法勉强。


    那人被母女俩压榨得人都麻了，原本想着结婚了有个家，哪里知道结婚了倒是不敢归家了，被母女俩闹得只想出任务，最终因为精神力不济，牺牲在任务上。


    唉，那也是个好的啊，可惜了。


    母女俩却一点不心疼，反而骂那人是个短命的，还把错误归结到卫团身上，仇恨就更深了。”


    卓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感觉基地真的太仁慈了，对付这样的人，就应该用强制手段。


    没道理好好的一个地方，被母女俩弄得乌烟瘴气。


    “我知道了，谢谢嫂子提醒。


    我能找到首长办公室，就不劳烦你们了。”


    孙桂香没想到卓乐还真的打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