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3，“星汉-117”直播间左下角飘过一条自动弹幕——


    【30】蛮蛮来了。


    前面的“30”是以钻石图案加数字的形式显示，等级越高，钻石图案越精致显眼，代表用户在颤音直播间的消费等级，30级意味着该用户在颤音直播间累计至少送出了6000元的礼物。


    中间的“蛮蛮”就是崔满的颤音用户名。


    除此之外还有位于弹幕区上方带鲜明底色的特效提醒——


    【30】蛮蛮加入了直播间。


    颤音25级以上、32级以下可以在少于100人的直播间获得入场特效，一旦到了32级就可以无视观众人数，所有直播间都会自动提醒直播间的相关人士该用户已入场。


    25级需要消费1500元，32级需要消费10000元。


    平台用事实说明1500块在100人以下的直播间已经很能打了，弹出特效一方面是给用户消费特权，一方面也是在提醒主播不要错过这位潜力消费者，也就是主播口中的“大哥大姐”。


    然而直播间并没有人欢迎崔满，虽然崔满经常来这个直播间，但她一分钱都没刷过，目前还是个“白嫖粉”。


    崔满没有任何不满，看直播看久了她已经摸出门道，这就是个看消费说话的地方，不看对错，无关好坏，谁消费多谁说了算。


    “星汉-117”直播间右上角三个圆圈头像旁边的数字本来是18，崔满来了之后就变成了19，这是当前直播间的观众人数。


    崔满看见了直接吐槽：“这公司还是不肯花钱买点推流。”


    说好的要打造颤音宇宙最强男团呢？


    连人都没有，怎么吸粉啊？建造空中楼阁呢这是？


    晚上19:00-24:00是直播的黄金时段，直播间十几个人说明他们是一张流量卡都没舍得用。


    怎么能这么抠？是怕买来的也不是受众浪费钱吗？她还以为换模式公司会搞点事情呢。


    主持人高昂的声音打断崔满胡思乱想：“太好看了！咱就是说我们计昀也太会跳了！”


    崔满这才把目光移到屏幕正中，计昀刚跳完舞，但是一点都没喘，接过话筒。


    他长了一张中式正统英俊脸，清爽型气质，今天就穿了件有设计感的白衬衫加黑西裤，唯一的装饰是腰上L家的皮带。


    身后一左一右站了另外两个团员。


    嗯？怎么只有三个人了？


    之前不是五个人呈倒V型一起站在后面，放谁的音乐就谁走到前面跳舞吗？直播间有人刷了代表主播的礼物也可以插队先让该主播跳。


    如果观众多还会随机开启2V2舞蹈PK模式，左边的那位刷小心心，右边的那位刷玫瑰，这两个都是一毛钱的礼物，最后比谁的礼物值多。


    连胜五次的主播可以积累一颗钻石，集齐十颗钻石可以兑换一次个播机会。


    但这个播的作用也是杯水车薪，暂时还没谁靠个播吸引来看团播的真粉，团播相比个播还是太小众了。


    看来今天直播模式确实有改头换面。


    直播间主持是不出镜的，他在镜头外控制BGM、音效、屏幕特效加拿着话筒控场，此时他正扯着嗓子喊：“好，现在来到计昀的垒票时间奥！麦口给到计昀，两分钟倒计时！”


    “hello大家好，首先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星汉-117的计昀，舞蹈担当，特长是后空翻，来自X城，不直播的时候就会去训练，希望能不断精进自己的才艺，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给大家带来更好的观看感受。”


    “直播间的家人们，如果有对计昀感兴趣的可以帮我占占榜，我们每天直播结束都会有专门的谢榜环节，小心心、玫瑰，星辰什么的飘一飘，不管多大的礼物都可以，对我来说都很重要，也可以给我们直播间或者主播个人点个关注、上上灯牌，支持一下星汉……”


    计昀的声音属于温柔型，娓娓道来款，跟故意咋咋呼呼的主持人形成鲜明反差。


    崔满一边听一边点进左上角本场成员介绍下面的“正在表演”框，点开显示的是本直播间的团员榜单——还是五个人，没变。


    上面除了拿着话筒的计昀，其他四个人的名字下面都已经有了数字，就是一个比一个低，令人不忍直视。


    她一直以为直播是很赚钱的，直到认识“星汉-117”，他们真是从不让她“失望”。


    直播间目前排名如下：


    第一名大江，分数299，也就是29.9元——贡献排行榜上就一个人，说明这29.9块钱都是那一个人刷的。


    第二名护护，分数120，也就是12元——贡献排行榜上有10个人，看来这12块钱是众筹的。


    第三名小金，分数83，也就是8.3元——贡献排行榜5人。


    第四名修，分数36，也就是3.6元——贡献排行榜4人。


    贡献榜是不标明每个人具体花了多少钱的，但会按消费多少排序，花的越多排名越靠前。


    崔满看笑了，半个小时过去，这直播间四个人加起来才挣了53.8元，贡献榜还多有重复，有几个人给好几个主播同时刷了礼物。


    其实不能这么算。


    团播主播没有个播主播分成高，根据不同的合同能分到礼物提成的20%-30%之间，也就是说最后那个修目前最少赚了0.72元，最多赚了1.08元。


    1块钱，去购物软件薅红包羊毛都比这个数字大，也不知道今天直播结束，他们能不能把收入乘10？


    崔满对此不抱希望，按照他们之前的收入水平来看，可能性不太高。


    用她室友颜颜的话说，干主播干到这份上还是收拾收拾老实上班去吧。


    *


    颜颜是做女团直播的主播，崔满看团播就是她给带进来的。


    颜颜喜欢唱歌跳舞，从小就想当爱豆，但她爸妈发话，除非有星探挖她、非她不可，不然不可能让她去当爱豆，让她专心读书考试上大学。


    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在小城市成天两点一线，哪能遇到星探。


    等颜颜好不容易考上大学，来到大城市，想要自己面试娱乐经纪公司参加选秀节目，结果广电总局一纸文件直接禁了选秀，颜颜的天塌了！


    好在颤音平台趁此机会兴起了团播模式，正好颜颜大四下学期的实习工作还没着落，她没告诉爸妈，转头勇闯女团直播界，自己签约成为女团主播中的一员。


    崔满这个账号的6000块钱消费额就是给颜颜刷的，刷的还不是她自己的钱。


    颜颜给每个室友转了6000，让她们来给她撑场子，把这么多年攒的压岁钱全拿了出来，不可谓不是大手笔，在她们那个女团刚成立的时候当了好几天人气王。


    颜颜接下去因为这几个人气王加上秒杀同事的舞蹈能力，吸到了真正的粉丝，不用再自己砸钱。


    所以崔满说这个公司是真的抠，前头一点都不付出，就指望这五个男主播能遇见心软的神。


    大多数人在直播间消费一方面是自己有付出欲，一方面也是直播间确实有给到充足的前呼后拥情绪价值。


    跟生活中不太一样，这里的前呼后拥更加脸谱化，而且前呼后拥你的人是你喜欢的人，快感来得更加直接，即时反馈不用等。


    崔满什么都懂，背后的直播心理学她能说出一套两套三套不重样的，但她还是不知不觉地陷在了这个直播间里。


    她喜欢看选秀节目，看着菜鸟一步步变成大神，看着无名之辈走上花路、剑指王冠，感觉自己平淡无波、活人微死的人生好像也因此变得热血起来了！


    选秀节目分分钟消失，不仅打击了颜颜，也遏制了她唯一那点乐趣。


    *


    崔满是个想要躺平的主，她所有行动都是为了真正躺平，是真的躺，字面意思的躺，躺在家里那种躺。


    这意味着她其实是个沉迷精神世界的宅女，她没有物质**，只要有好看的综艺、电影、电视剧、小说都可以让她获得充实的满足和快乐。


    其中她最喜欢的就是选秀。


    男团、女团，海内外各种节目，只要有她喜欢的选手，即使再难看，她也能从第一集看到最后一集，让自己的情绪陷在里面久久不能出来，持续关注选手或者团体的后续动态，就好像那个乌托邦永远不会结束一样。


    颤音平台的女团直播比男团直播做得好，这里说的“好”特指收益好，头部女团主播一个晚上最多的时候可以收到几百万元的礼物。


    然而在崔满眼中，做得好的女团直播并不算真的“女团”，她们通常不会唱歌，也没有自己的原创音乐，每天都是同几个舞蹈跳来跳去，难度几乎为0，稍加培训的新手就能跳得有模有样的。


    她也能理解，公司要赚快钱嘛，花钱花精力花时间培训，万一风头过去了怎么办？


    极致磨皮的滤镜、没有个人特色的长相、相同的妆容技术、拉到逆天的大长腿，时大时小的脸，甚至有些直播间依赖低俗擦边，跟传统女团完全背道而驰。


    上述问题在男团直播界也是一比一复制，不真实、没有活人感、缺乏内涵，甚至颜值才艺这块也远远赶不上女团主播，像是劣等品，根本不能跟传统男团相提并论。


    但“星汉-117”不一样，他们是特例，“星汉-117”是穿越次元娱乐公司旗下推出的首款男团直播组合——“星汉”是厂牌，“117”既是他们的编号，也是他们的成团日。


    穿越次元娱乐公司是在国内偶像元年乘风而起的小娱乐公司，那几年它签了不少练习生，练习时间平均都在半年以上。


    选秀节目突然没了，小公司没有自己送新人出道的能力。


    想继续冲击娱乐圈的，穿越次元收了培训费和平解约放他们去更大的平台闯荡；剩下还想做这一行的，公司就带着他们重整旗鼓闯入男团直播界。


    内娱的专业偶像团体公司入驻直播界，本来应该是降维打击。


    可完整的培养体系、成熟的才艺展示、合理的vocal、dance、rap分配、高出友团一截的表演运镜水平，最后因为不过度瘦脸磨皮拉腿的真实高清镜头在颤音格格不入，直播间BGM都很好听，从来不放那些土嗨的歌，没想到这样反而留不下人。


    不够下沉、不接地气成了原罪。


    原本的受众选秀粉丝看直播的很少，知道男团直播的更是不多，两相加持，星汉-117播了快两个月，还是不温不火，其实说不温不火都是给他们留面子了。


    至于崔满留下的原因，也并不是穿越次元公司培养出来比内娱不足比直播有余的男团水平，而是一个人——孟修。


    她17岁时的初恋，还是暗恋。


    崔满暗恋他，在他不认识她的情况下暗恋了好久。


    就那个半小时只能挣一块钱的“修”，按八小时算，一天能赚16块，崔满每天的银行利息都比他辛辛苦苦赚得多。


    崔满的银行利息，资金来源就是她卖掉真包的160万。


    她当初卖包就是因为看直播上头，想要学颜颜，用钱把孟修强捧到C位，吸不到选秀粉、颜值粉、唱跳粉，至少给他先吸点慕强粉。


    可她就是一个家境普通的大学生，爸妈给的钱自己都不够用，哪有钱给他刷礼物，这才动了卖包换钱的心思，毕竟她又不能跟贺士时借钱，理由还是要给男主播刷礼物。


    结果本性作祟，当她真的拿到160万，她又变卦了。


    她前22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比起暗恋对象突然变成主播重回视线让她有一点悸动的巧合，还是让自己成功躺平的愿望更胜一筹。


    她先开了一个证券账户，薅了新客理财的羊毛，160万28天给了7500元的利息。


    她不敢买股票债券以及相关基金，厌恶风险、怕亏，所以新客理财到期后，她全部转了出来。


    150万存了五年定期，3.7%的年利率，一年5.55万元，平均每个月4625元。


    剩下10.75万元放在银行随转随用的货币基金里，一天6块钱利息，一个月也有180块。


    4625 180=4805。


    鉴于崔满不想活很久，不考虑自己的养老问题，其实已经可以躺平了。


    所以她拿到钱一分钱都没舍得刷给孟修。


    *


    颤音APP横幅提醒崔满：修给你发来消息。


    崔满点进去——


    修：来了？


    蛮蛮：嗯，你人呢？


    修：候场，现在挨个垒票呢，我们都垒完一轮发好言了，就剩计昀还没拉票。


    蛮蛮：你们今天是怎么玩的？前面没看到。


    修：大概先垒个一个小时底票，这期间就一次说话机会，剩下时间就一直表演节目，团舞 个舞/个唱，个舞有两个成员帮忙伴舞，然后定分，从最后一名开始拉票，持麦90秒，拉到比上一名多500票就算过麦，过麦可以表演个人擅长的才艺，过不了就淘汰下场，就这样循环拉票直到决出本日人气王。


    崔满神情复杂，这模式，就纯伸手要钱啊，看来穿越次元是真的穷疯了。


    蛮蛮：500票是音浪还是园子？


    为了规避颤音平台敏感词，崔满打的是谐音字。


    修：音浪。


    还行，50元，不是500块，但不算需要追赶的距离，多出来的分就已经比某人底分的10倍还多了，崔满心疼孟修一秒钟。


    蛮蛮：那你不是完了？


    修：……


    修：计昀拉完票了，团舞，撤。


    崔满也跟着回到直播间。


    她这才发现他们换了新直播间，比之前那个正式了许多，后面是一块巨大的LED屏，灯光效果丰富多变，美术设计也配合上了，更像个舞台，而不是像以前那个全白的房间就屏幕上放点杂志或者综艺特效。


    孟修的发型跟现役爱豆们流行的微分碎盖不同，他剪了一头极短的头发，接近寸头，今天染成了灰蓝色，前面的刘海短短的呈锯齿状，其他位置也同样保持粗粝感，随意又锋利，让他看起来有点朋克叛逆。


    他的头脸很小，五官英气立体，轮廓流畅利落，小麦色肤色很撑得起这个发型，换一个人估计就是灾难，穿了一套掐腰的真空黑色西装，宽肩窄腰。


    在舞台上跳舞的时候，好看的肌肉时隐时现，是崔满喜欢的那种，自然不规则的沟壑，让她总是忍不住想进一步探究。


    她的视线已经挂在孟修身上挪不开了，明明他不是跳得最好的那个，但她的眼睛就是看不见别人。


    穿越次元是不是换造型师了？这造型好帅啊，他不笑的时候很冷漠，左耳的黑色耳钉也在锦上添花，笑起来又有几分痞气，一点都不油腻。


    崔满的脸越来越红，她按住急速跳动的心脏。


    她好喜欢孟修啊！


    她点开排行榜：计昀第一，分数520；大江第二，分数299；护护第三，分数120；小金第四，分数83；修第五，分数36。


    崔满突然对这个排行感到不满，以前没有排名，她顶多为孟修不站C位难受，还安慰自己谁让他跳舞没计昀好，唱歌没大江好，rap没护护好，可现在这个结果明确告诉她，她喜欢的人是倒数第一。


    他现在已经进步很多了！


    什么意思？她眼光有这么差？


    崔满一时冲动，算了下今天的利息，点开充值界面充了160块钱进去。


    随后，弹幕区上方显示出一条两倍评论大小的提醒：


    【30】蛮蛮送 修闪耀星辰。


    一个闪耀星辰99钻，也就是9.9元。


    崔满到底还是抵不住诱惑，送了孟修第一个礼物。


    与此同时，崔满听到一个让她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声音：


    “啧，恭喜宿主解锁‘用男朋友的钱给初恋刷礼物’成就，即将开启神豪系统绑定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