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格丽乔睡觉的愿望没能实现。


    被掐住尾巴吊在半空的小龙发出抗议。


    “我是龙，格丽乔也是龙，我们睡个觉嘛，要不你们来？”


    听到第二句暴言的布鲁一个倒抽气差点没喘上来。


    自从知晓八古巴巴背地里做的那些腌臜事，他有好一阵都不太适应，罗索从前护着他们两个长大，包揽了与人交涉之事，他们只需要专注提升实力完成任务即可，直到离开八古巴巴之家踏上逃亡之路，才见识到世间形形色色的不堪。


    简单的一句话如今能品出多种味道来。


    虽然他有反应过来摩亚加的睡觉好像就是睡觉……种族不同，又都是女孩子……非人女孩子也不能啊！你和我妹妹很熟吗？！


    显然罗索在把话品过百八十遍后也回归了本义，礼貌松开那条滑溜细尾并收起屠龙的心，大哥声称要了解星球情况，便准备带着弟弟妹妹离开龙巢。


    “晚上回来吃饭吗？”


    小龙扑扇翅膀，揪住罗索的衣袖，怕力气不够，又变成初见的龙人样，钩爪赖皮地戳进布料里勾住，低下头在他耳边怂恿道：“晚上回来吃饭吧！”


    有些亲昵的，丝毫感受不到威慑的松弛姿态，和巨龙时的审视判若两龙。


    她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尽管对双方认知的差距有过心理准备，罗索还是忍不住冒出疑问，这话听起来……实在很像家人之间的交流。


    可他们总共才见过两面。


    这样毫无理由没有防备的信任，是为了迷惑他们？


    大哥在思考，布鲁同样心有疑惑。


    “吃什么？”


    他颇为期待地问完，发现哥哥和妹妹看向了自己。


    布鲁：“怎么——”


    ——呃。


    他干嘛要被那头龙带进话里啊！


    后知后觉的布鲁立马抹平嘴角。


    但摩亚加已经听到那句形同答应的话，撤回爪子，高兴地指着外面：“还没想好，我会买回来等你们。”


    所谓的龙巢是个有柔软材料铺设的敞开式空地，外围还圈出一大片无人区域，空荡荒凉，除一栋废弃房屋，只能看到孤零零的巢穴和守巢的龙，这一指也不知道该指向哪里，那根手指蜷缩一下，讪讪地收了回去。


    能在残酷环境中从小保全自己和两位家人的罗索自觉不是个会轻易心软的人，他看眼有所动摇的妹妹，结束思考并同意了这份邀请。


    刚被两人拉回阵营的布鲁：。


    此举是为了能获取更多情报，出来后的罗索是这样解释的。


    离开龙巢能看到城市的路上，三人面前出现了一个巴尔坦星人。


    “光之使者，久仰。”


    罗索认出对方身份：“巴尔坦佣兵团团长是来监视我们的？”


    蝉脸的宇宙人看不出表情，态度平淡道：“随你们怎么想，她好久没笑得这么开心了，我来是想问——”


    他身上的通讯器发出请求接通的提示音，知道三人有着非寻常宇宙人听力的巴尔坦星人毫不避讳地在他们面前接听。


    通讯器传来刚分别不久的那人声音。


    【巴布……小巴啊，我出门一趟，你帮我看着点。】


    被唤成小巴的巴毕布比并不意外，摩亚加念他的名字总是嘴瓢念错，几次三番后她恼羞成怒，干脆使用代称。


    巴尔坦星人很正常地询问了她出门的目的，顺便介绍几处店铺位置，随即挂断私人通讯连接到多人频道，下达指令让人员就位，并安排全村……全球最快的飞船去最近的贸易星球购买所需物品。


    清单列到一半，他问兄妹三人：“你们有忌口的食物吗？”


    三人摇头，听他快速报完余下内容，而通讯器里传出一连串铿锵有力的“遵命！”、“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狠辣凶悍的巴尔坦佣兵团转职成管家团了？


    “巴毕布比团长找我们是打算问什么？”


    “问完了。”


    罗索：“……”


    这和设想到会面临的警告或质问差距有点大。


    “但你还有疑问。”巴毕布比收起通讯器，木着脸说，“丘之欧拉是我们的新家园，是摩亚加得到星球意志的臣服，接纳了我们，那些追随来的人称她守护神。”


    “而你们，行星桑加的杀手三兄妹，听候差使的正义战士，我了解你们的做派，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吧，摩亚加的事我基本都能解答，之后，还请只履行与她的诺言。”


    罗索：“吃饭？”


    巴毕布比：“吃饭。”


    太敬业了，巴尔坦管家大人。


    对于摩亚加，罗索的确想进一步了解，不仅是委托里的人质是否属实，还有毁灭高科技行星埃里奇德这一恶劣事件。


    单论结果，基本能将她定性为宇宙危险重刑犯，以此标准去看待摩亚加才最正确，一直以来，罗索都是这样做的。


    如果不谨慎，就活不到现在，对待布鲁和格丽乔以外的人，作为守护家人的大哥，作为彻底的杀人工具，屏除多余情感，哪怕成为正义的光之使者，他也没有舍弃掉那套延续黑暗过去的做法。


    可罗索又始终认为，摩亚加会做出别人口中劣迹斑斑的事一定有隐情，而不是什么肆意妄为，还有弟弟妹妹的放松，全都令他不得不对摩亚加强行提起警觉。


    没来由的亲近，信任……分明没有多深的交际，如果全因那十分具有迷惑性的外表，他们三兄妹又什么时候这么肤浅了？


    是那些金色光芒的缘故？但目前为止他没发觉任何异常。


    巴毕布比：“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罗索：“？”


    他看着巴尔坦星人的冷漠转身，觉得自己还是只问正式话题比较好。


    跟随的三人看了一路，问了一路。


    丘之欧拉星曾是颗垃圾行星。


    多年前的某天起，这颗星球上不再有知性体现身。


    非自然垃圾日渐淤积，空气里迷漫腐臭物质，星球与宇宙他者文明弃置的废物一同被抛却了。


    后来，伟大的龙自天而临，丘之欧拉得见光明，星球意志化作黑色泥泞之人，跪伏在龙的足前乞怜。


    “长得就像那个泥影人。”


    巴毕布比指向一个垃圾堆旁的“人”影，那“人”只有脑袋和躯干，站立不动时双腿会慢慢交融合并，身形瘦长漆黑接近两米，腰背弯曲，随着头的朝向往一侧歪斜。


    它的头颅内有一小团金色光点，从罗索三人出现那刻快速而凌乱地闪动数秒，倏地定格在对准他们的方向，瞅了两眼就重新看回远处，嘴巴位置裂开一个黑洞般的口子，发出深空传来般的低沉呼唤。


    「吾神……吾神……」


    罗索收回看泥影人的目光：“星球上怎么还有垃圾存在？”


    “摩亚加把原来的那批烧光，赶跑了所有联盟垃圾运输船，现在的与其说是垃圾，更多是暂存的材料，没用处了会再处理掉。”


    巴毕布比举起钳子示意垃圾堆另一边空旷黑色的土地，那里摆放有多艘战损版宇宙飞船。


    “丘之欧拉才刚刚发展，光是让这颗星球恢复它原本的面貌就花费了不少时间，巴尔坦科学家正在研究星球土质与适合栽培的作物，如此一颗穷困潦倒的星球却有多方势力在觊觎，那些人是怎么说她的，强盗吗？他们侵占了附近行星作为随时攻打我们的据点，摩亚加只是去收了点利息。”


    布鲁插话道：“他们为什么要打丘之欧拉星？”


    “为了埃里奇徳星的残骸，为了龙的价值，战争并非她的意愿，难道要抽取龙血剥离龙鳞来求得言和吗？就算摩亚加会同意，我们也宁愿死战到底。”


    无从辨别事情的真伪，但罗索是倾向信服这些说法的，他感受过摩亚加的实力，对方没有颠倒黑白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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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巴毕布比站定在城市入口，回头望向他们：“如今生活过在丘之欧拉的人类都曾是埃里奇徳星的平民，那颗濒死又获救，却不知道怎么发展出超前科技的自然行星，领导者用金色的血和鳞制成武器，用龙的力量伤害了她心爱的孩子，在格丽乔之前的另一个格尔吉欧。”


    “星球被子民改造成了星级军事武器，他们用名为星核能源转化引擎的装置作驱动，而摩亚加被视为引擎核心，发生了很多事，总之宇宙里的危险隐患被解除，她带剩下的残骸来到丘之欧拉星，依靠星球之力抵御住所有敌人，我也是自那之后才与她重逢。”


    “来这边。”巴毕布比走入两个建筑间的窄道里，招呼因他透出的信息而沉默的三人进来，“摩亚加应该已经找到钱了，她很快就会过来。”


    估计是担心被扰乱哄龙计划，周全的大管家把不定因素往里塞了塞，刚安排妥当，空中飘来振翅声，收拢龙翼的摩亚加出现在城外，身上穿着破洞斗篷，还把兜帽往下拉了拉，成功让角刺透麻布暴露在外。


    罗索很确定这条街的所有人诡异地暂停了一下，接着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各干各的。


    自我感觉极其良好的摩亚加信步走近第一个有巴尔坦的摊位。


    为避免她记岔了，巴毕布比在备好货的摊位上都放了一只族人当路标。


    不等罗索感慨这份细致，他看到摩亚加掏出了一把色泽古朴的实体硬币，认认真真数出需要的数量，投入巴尔坦张开的钳子中。


    ……那不是上上上世纪就淘汰的废币吗。


    罗索：“你们这是在培养错误的金钱观。”


    巴毕布比：“正义的光之使者，你们一定会让她伤心的。”


    罗索：？？


    这群巴尔坦画风怎么成这样了，就算他成为了杀手也认为应该要重视日常教育，即便那是一头可以无视大部分日常的龙。


    教育，教育可是很重要的！


    摩亚加继续找巴管家介绍的摊子，有人在她路过时大声吆喝，趁龙人看来塞去一大堆东西，装模作样从她伸出的掌心中挑走一枚小硬币。


    后面的摊主如法炮制，等走完这条街，她身上到处扛满东西，就连尾巴也挂了一串。


    身形膨胀几倍的龙人张开翅膀艰难飞走，而街上忽然热络起来，全然没有“人质”的自觉。


    带头跟踪的巴毕布比走出隐蔽处：“还有什么想要了解的？”


    目睹全程的兄妹三人默契摇头。


    “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


    ……


    出城时一路缄默。


    布鲁抓着后脑勺的头发，在把它们薅下来前，一脸豁出去道：“要不，我陪她睡吧？”


    “不行！”x2


    大哥和妹妹对视一眼。


    格丽乔：“既然她找的是我……”


    罗索：“我怎么能让你们犯险……”


    布鲁迷惑。


    布鲁震惊。


    布鲁迟疑：“罗索哥，格丽乔，你们……”


    “……”


    兄妹三人互相看了看，再次展现出家人间的默契，不发一言地继续赶路。


    到了龙巢，他们看到拆了一艘宇宙飞船当餐桌的摩亚加在远远招手，旁边是那只变大到一米高的蛞蝓。


    餐桌上摆满食物，降低亮度的人工光源高悬夜空，铺洒柔光的荒凉之地与空寂巢穴也变得静谧祥和，而那龙——


    “你们回来了！”


    惊喜得像见到踏上远征不知归途的想念之人。


    突如其来的既视感从心口强烈地迸发而出，更曲折的经历不是没听过，唯独这次，似乎后劲格外大。


    未提白天见闻的三人和摩亚加还有那只蛞蝓样的司纳克共用了晚餐，也没再谈论谁陪龙睡觉。


    因为在闲聊中“不慎”松口得以并排躺在龙腹的三兄妹发现，龙宽广的胸怀可以睡下好多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