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到家，红薯的香味便飘了过来，身旁的二宝进门刹那就窜进了厨房。


    秦舒雨不由得笑了一声，笑完，心里又涌起悲哀，也不怪这孩子对吃的这么上心，红薯这么精贵的东西也就农忙，年节才会拿出来，还是几个大人小孩分着吃。


    “娘，剩下的红薯我给您放在锅里了。”


    说完，何桂花就急匆匆出门给地里男人送吃食去了。


    秦舒雨放下竹篮和刀，走进厨房，看到二宝五官扭曲，像只小仓鼠似的捧着半个红薯呲牙咧嘴。


    ……


    “你这在嘴里炒菜呢，这么烫就等吹冷再吃。”


    二宝呼了呼几口气才囫囵吞下，笑得格外灿烂：“奶，二宝不怕烫，二宝喜欢吃红薯。”


    秦舒雨摸了摸二宝的头没多说什么，她没有资格去指责一个长时间经历饥饿的人。


    是的，即便是魏二宝，家里受宠的小孙子，饥一顿饱一顿也是常有的事，待遇也就比做活的男人好一些。


    锅里还剩下三个细长的红薯，这种红薯品质一般，里面大半都是茎，很影响口感，不过现在裹腹最重要。


    “奶，我还没给二婶送红薯呢。”


    弱弱的声音传来，秦舒雨这才看到一个黑瘦女孩从灶台后面出来，脸上带着怯懦，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和何桂花如出一辙的老实性格，瞬间她就知道是谁了。


    “大妞啊，你吃过了吗？”


    “奶，娘给我留了野菜饼，已经吃过了。”


    大妞不敢看锅里的食物，上次就是多看了一眼鸡蛋，晚食就被减半了，这要是看了红薯，怕是野菜饼都没了。


    秦舒雨心下一沉，拿出两个红薯给大妞：“一个给你的，一个给你娘。”


    大妞懦懦点头，下一秒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秦舒雨，给自己的？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大妞，你娘和你辛苦操持家中琐事，这是奶奖励你们的。”


    听到这话的二宝不干了，伸出一只手就要抢大妞怀里的红薯，秦舒雨直接将他的手拍了回去。


    “二宝，你的已经被你吃掉了，那两个红薯是你伯娘和大妞姐姐的，不许抢他们的！”


    “赔钱货凭什么吃红薯，我娘说过了，大妞的就是二宝的，她就是饿死了也要先给二宝吃！”


    说着又是猛冲过去抢红薯，嘴里一口一个赔钱货不要命地往外蹦。


    秦舒雨大手一抓，将二宝的双手牢牢禁锢住，怒气上涌，脸色非常难看：“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吗？大妞是你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她！”


    “她才不是二宝的姐姐，她就是赔钱货！奶奶坏！奶奶坏！有好吃的不给二宝，奶不疼二宝了！”


    从山上没抢到鸡，这会儿又不给他吃红薯，他就觉得自己的天塌了，明明，明明以前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他的。


    委屈涌上心头，二宝一下子拔高声量，嚎啕大哭起来。


    在屋里听到自己儿子的嚎哭声，小秦氏坐不住了，急忙跑来厨房间，不由分说，一巴掌往大妞脸上呼去。


    秦舒雨丢开二宝，挡在大妞身前，左手紧紧抓住小秦氏的手腕。


    这次她是真的怒了。


    她知道原身多有偏颇，这小秦氏平素也不过冷言冷语说点风凉话罢了，没想到在原身看不到的地方，竟然还充斥着家庭暴力！


    这她不能忍！家暴是底线，不论是什么家庭关系都不应该伤害自己的家人！


    看小秦氏那上来就甩巴掌，没有丝毫犹豫的模样，她突然想起，大妞有时候一整个白天都不在家，是不是也是像今天一样受了委屈。


    秦舒雨眼中怒火更甚，甩开小秦氏的手，怒喝：“够了！你们当老婆子我是死的吗！什么时候轮到你在我面前耍威风了！”


    “秦珍，你要是不想过了，就带着你的儿子一同滚出魏家！”


    秦舒雨的怒吼声一下子震醒了小秦氏和正在大哭的魏二宝。


    小秦氏浑身发颤，她不敢相信自己婆婆竟然要把她赶走，但是当她接触到秦舒雨那双震怒的眼神，她害怕了。


    不，她不要离开魏家，她不想回到那吃人的秦家。


    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小秦氏哭的梨花带雨：“娘，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您不要赶我回去，二宝还需要我这个娘啊，我还想活着看着二宝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啊，我再也不敢欺负大嫂和大妞了，求娘原谅我这一回！”


    看着自家娘亲哭得这么凄惨，二宝愣了愣，随即紧紧抱住小秦氏。


    “奶，二宝也错了，二宝再也不抢大妞，姐姐的东西了，再也不说姐姐是赔钱货了，求奶不要赶娘走，二宝不能离开娘，呜呜呜……”


    看着这对母子在自己面前抱头痛哭，秦舒雨心里也五味杂陈。


    那年秦珍浑身是血，求到原身面前，求她救救她，她不想为了自家弟弟嫁给六十多岁的老员外，成为第三十八房冲喜小妾。


    是原身可怜她这个小侄女，几乎花光了家中所有银钱，这才让秦家人松口，又护着她不受娘家欺凌，这才让她过了这么多年好日子。


    而原身何尝不是和小秦氏一般从火坑中跳出来的呢，若不是当年原身当机立断嫁给魏青风这个外来户，原身家人早就为了凑彩礼把原身卖给村里的老光棍了。


    只是，时至今日，原生家庭的影响还在，她们都忘了自己是受害者的角色，如今却成了丑陋的加害者。


    “奶，大妞不想二婶被赶出家门，求奶留下二婶和二宝。”


    清脆的声音将秦舒雨拉回思绪，大妞跪在地上就像一株坚韧的小草，满脸的坚强与倔强。


    秦舒雨抹了把来源于灵魂深处的眼泪将大妞拉起：“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老魏家有你这样的孩子是我们三生有幸。”


    她安抚地拍了拍大妞的手。


    秦舒雨转头看向秦珍母子：“老婆子我也不想为难你们，今日是大妞替你们求情，我就当今天没发生过此事，只是，阿珍啊，你当年是如何来的魏家可还记得？”


    一句话让正在哭泣的小秦氏瞬间陷入了痛苦的回忆，她面目苍白，嘴唇血色全无。


    秦舒雨摇摇头，带着大妞离开了厨房，这之后小秦氏能悟出来什么，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两人来到主屋，就是原身住的屋子，现在是秦舒雨的了。


    “大妞啊，以往奶对你娘和你多有忽视，希望你们不要怪奶。”


    ……这说的秦舒雨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这何止是多有忽视啊，原身简直把母女俩往老黄牛整啊！完全不把他们当人，以至于这个家所有人都可以踩他们一脚。


    大妞摇摇头，认真回道，“奶，娘和我在这个家都觉得很好，我们苦点累点没什么的，只要有口饭吃，有衣服穿，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懂事的让秦舒雨心里直泛心疼，她想自己要是何桂花或是大妞，应该做不到这种以德报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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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孩子，委屈你了，以后你二婶和二宝还欺负你们，你一定要和奶说，奶替你们做主！”


    大妞确实觉得还好，这清水村里的女孩哪个不是这么长大的，自己并不是什么特殊的存在，不过是苦点累点就能继续待在这个家就完全没有什么，如果自己这点价值都没有，怕是要和小花一样卖给人牙子了。


    不过她心里还是小心地雀跃了一下，娘亲和自己是不是以后就会轻松许多。


    秦舒雨要是知道大妞心中所想，怕是会更心疼。她的爸爸妈妈就养了她一个，她可以说是在爱里长大的，也是家里的小公主，她没遇到过这种事，也不懂为什么会有人偏心成这样。


    好在，她来了，还不算太晚，还有转圜的余地。


    “奶，您快吃红薯吧，不然肚子会不舒服的。”大妞拿出红薯递到秦舒雨面前，她知道饥饿到呕吐的感觉很不好受。


    又黑又瘦的手印入眼帘，明明十四岁的年纪，看着却像是十二岁的模样，秦舒雨心中难过更甚，狠狠呸了原身几下才觉得舒服了很多。


    “你拿去吧，奶不饿，你能有这份心奶很开心。”


    秦舒雨将红薯推回去：“大妞，要想别人看的到你，就不能一昧地把活儿全揽在自己身上，更不应该埋头苦干什么话都不说，因为有些人她不懂得感恩，长此以往，她只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答应奶，以后不是你的活儿一定要拒绝好吗？”


    大妞隐约觉得奶在说二婶，但是她没证据，而且听奶的话，家里可能要变天了。


    “我晓得了，奶，我会听奶的话的。”


    “嗯，去吧，找你娘去吧，记住，这是奶给你们的红薯，要是谁还上手抢，老婆子亲自去找她掰扯掰扯！”


    听着秦舒雨的话，大妞脸上展现了很久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可能，可能，娘亲和她要有人撑腰了！她要去告诉娘亲和哥哥！


    小姑娘蹦蹦跳跳地出门，秦舒雨欣慰一笑，看来这是听进去。


    没多久，她就笑不出来了，好饿啊，她怎么这么逞能呢？现在的她可不是24岁的小年轻，而是一个缺少营养的48岁老妪啊！


    也不知道秦珍那母子哭完没，锅里还有个红薯可以吃呢。


    左等右等，在屋里又待了一炷香，秦舒雨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就准备去厨房拿吃的。


    屁股刚挪了一下，魏有才啃着红薯就进来了：“娘，二嫂在厨房里哭啥呢，这么伤心，她家里有人死了吗？”


    “你家里才死人了！”秦舒雨抄起枕头就往他头上砸过去。


    魏有才轻松接过枕头，笑嘻嘻地：“娘，您说啥呢，我说的是那遭天瘟的老秦家。”


    秦舒雨眼皮一抬，淡淡开口：“你没去地上拔草？怎么回来了？还有，那红薯给我。”


    这主屋可以看到院落，她没看到魏有才进院子，那这小子应该是从后院翻墙进来的，一来就去厨房找东西，要不是看到小秦氏在哭，估计早就溜了。


    不得不说秦舒雨真相了。


    本来在村里闲逛的魏有才听到几个大伯说自己家做了红薯，多稀奇的事儿啊，他急忙往家里赶，生怕赶不上好吃的，这不他都等不及从大门进来。


    “嘿嘿，娘，您还没吃吗，给您。”


    看到魏有才这幅狗腿模样，冷哼一声，拿着被啃过的红薯，分成了两节，把啃过的那部分还给魏有才。


    嗯！香！果然饿了什么都是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