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德州方程与扑克筹码
作品:《库珀家有个黑魔王》 梅德福高中的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混合了橄榄球场塑胶味、食堂炸薯条油脂味和青春期荷尔蒙的独特气息。1989年的秋天,对库珀家来说,意味着小乔治在橄榄球队的初露锋芒、谢尔顿在学术殿堂的“攻城略地”、以及汤姆如同一颗安静却引人注目的星辰,被过早地安放在了高中的轨道上。而米茜则像一颗活力四射的小太阳,留在小学四年级,用她独特的方式照亮自己的天地。
谢尔顿眉头紧锁,小脸绷得紧紧的,几乎要趴到桌上去瞪着他那堆满图纸和数据的科学展项目计划书——《论德州风能转化为家用动能的效率模型》。他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写满了复杂的公式,但一个关键的环节卡住了。
“瓶颈!不可逾越的瓶颈!”谢尔顿用铅笔头狠狠戳着纸,声音带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严肃,“低风速区间的能量损耗率高于理论值1.5个百分点!这会导致整体模型在评委眼中出现不可接受的瑕疵!”
米茜背着亮粉色的书包,嚼着泡泡糖,“啪嗒啪嗒”地跑进图书馆,一屁股坐在谢尔顿旁边的椅子上。“嘿,书呆子们!妈让我叫你们回家吃饭!” 她好奇地探头看看谢尔顿的图纸,“哇哦,这风扇叶子画得真像外婆搅汤的大勺子!”
谢尔顿头也不抬:“米茜,这是空气动力学涡轮叶片!不是厨具!而且你的分贝值超标了,这里是图书馆!”
汤姆坐在稍远一点的窗边,蜷在对他来说过大的椅子里,安静地翻着一本《基础逻辑谜题》。他听到谢尔顿的抱怨,抬起头,清澈的蓝眼睛扫过那些数据和图纸。他放下书,迈着小短腿走到桌边,踮起脚尖才能看清桌面。
“这里,”汤姆伸出小小的手指,精准地点在谢尔顿忽略的一行原始气象数据上,“风速记录,第三列,下午3点15分到3点30分的数据点,像歪扭的线。” 他的声音稚嫩但异常清晰,“你用了平滑的平均值,但忽略了这些‘歪扭’。它们不是错误,是地面热气上升造成的瞬时乱流,像…像米茜吹破的泡泡糖粘在纸上。” 他看了一眼米茜。
米茜立刻得意地吹了个大泡泡:“看!我的泡泡糖也能做科学!”
汤姆没理会,继续对谢尔顿说:“乱流会让风撞到叶片的力气变小一点点。算上这个‘变小’,你的损耗就对上了。” 他拿起谢尔顿的铅笔,在草稿纸空白处画了个简单的示意图:一股风吹到旋转的叶片上,旁边画了几个代表乱流的、歪歪扭扭的小漩涡。
谢尔顿瞪大眼睛看着那个幼稚却直指核心的示意图,又看看原始数据,小脸瞬间亮了起来:“瞬时湍流导致的局部风压损失!对!对!就是这个!我忽略了原始数据的离散性!”他立刻埋头重新计算,铅笔在纸上飞舞。“局部微调叶片角度…补偿系数…完美!汤姆·库珀,你的大脑缓存空间虽然小,但检索效率惊人!”
汤姆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数据是对的。” 他转身准备爬下对他来说有点高的椅子。
“等等!”谢尔顿叫住他,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光,“竞争对手布兰登·李奇的项目,主题是‘太阳能聚光板自动除尘系统’。他父亲是德州理工的教授,他的数据…像童话书里的插图,太完美了。”
汤姆停下动作,小脸上眉头微蹙,似乎在努力理解“童话书插图”和“数据太完美”之间的联系。
“就是作弊啦,小不点!”米茜翻了个白眼,跳下椅子,“布兰登那傻大个,上次连除尘器的吸嘴和吹嘴都分不清!”
汤姆明白了。他想了想,走到谢尔顿的电脑前(一台笨重的老式台式机),熟练地(显然不是第一次)拖过一张凳子爬上去。“给我他的报告,”他伸出小手,“还有…学校后面修路工地那边,老师放在窗台上的灰尘收集盒记录本。我见过。”
接下来的时间,图书馆角落只剩下键盘敲击声(汤姆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跃)和谢尔顿偶尔的低声指导。汤姆没有做复杂的模型,而是将布兰登报告里声称的“除尘后光照强度提升百分比”与修路工地收集盒记录的同期粉尘量做了个简单的并列对比图表。结果一目了然:在粉尘量爆表的日子里,布兰登的数据依然“完美”地显示着高效除尘!这就像说在下暴雨的日子,太阳还能把操场晒干一样离谱!
“打印出来,”汤姆指着那个简单却有力的对比图,“贴在他报告旁边的展板上。用红笔圈出来。” 他的方法直接、粗暴、有效,带着孩童式的天真和犀利。
谢尔顿看着那张图,小嘴张成O型:“这…这太…太明显了!简直是逻辑上的耳光!但…这会不会…”
“数据是对的。”汤姆重复道,爬下凳子,拿起自己的逻辑谜题书。
米茜看着那张红圈圈住的对比图,又看看汤姆平静的小脸,泡泡糖都忘了嚼。她小声对谢尔顿说:“谢尔顿,汤姆他…找漏洞的样子,像不像外婆找跳蚤?又快又准,还有点…吓人。”
.......
客厅里弥漫着爆米花的黄油香。康妮·塔克叼着一根棒棒糖(玛丽严禁她在屋里抽烟),熟练地洗着一副扑克牌。她对面的小凳子上,坐着7岁的汤姆,小身板挺得笔直。米茜穿着亮闪闪的舞蹈服,盘腿坐在旁边的地毯上,抱着爆米花碗。
“来来来,小天才,”康妮发着牌,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姥姥教你点真本事,比谢尔顿那些星星月亮(指天体物理)有意思多了——□□。不是算数学,是看人!懂吗?看人!”
汤姆认真地点点头,小手放在膝盖上。
康妮压低声音,像传授秘籍:“看对手——像你妈玛丽,拿到好牌,眼睛会瞪得像猫头鹰;像你爸乔治,紧张了会摸耳朵;像小乔治那傻小子,输急了会啃指甲…” 她眨眨眼,“赢,要赢得像不小心捡到钱,让人没脾气。输?哼,输也要往他兜里塞个痒痒挠!让他下次摸牌时心里直刺挠!”
汤姆拿起自己的两张底牌(一张方块5,一张黑桃J),小脸像扑克牌一样平静。
几轮下来,公共牌是红桃Q、梅花10、方块3、黑桃9。康妮面前堆了些爆米花“筹码”,她加注了一小把,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汤姆。
汤姆的小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康妮的脸,尤其是她的眼睛和嘴角。然后,他做了一个让康妮和米茜都乐了的动作——他把自己面前所有的“筹码”(一小堆爆米花)用小胳膊一下子全推到了桌子中间!
“All in!” 汤姆的声音清脆,带着孩童的稚气,但眼神异常认真。
康妮噗嗤一声笑了,嘴里的棒棒糖差点掉出来:“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学得可真快!吓唬姥姥呐?” 她看着自己手里的牌(一对10),又看看桌面,再看看汤姆那张粉雕玉琢、写满“我很认真”的小脸,实在无法把这当成威胁。她乐呵呵地跟了注:“跟!看你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糖!”
开牌。汤姆的牌很烂,毫无悬念地输了。他面前空空如也。
康妮大笑着把爆米花都拢到自己面前:“哈哈哈!小笨蛋!胆子不小!输光了吧?”
汤姆脸上没有任何沮丧,只是平静地看着康妮:“你刚才加注时,左边眉毛抬高了0.3厘米,嘴角向下撇了1.7毫米,像…像看到乔治爸爸修坏的水龙头。你在假装很厉害。” 他顿了顿,小大人似的总结,“我输了爆米花,但你输了‘假装’。下次你再假装,我就知道了。这就是‘痒痒挠’。”
康妮的笑声戛然而止,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7岁的小外孙,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他。米茜也忘了吃爆米花,惊讶地看着汤姆。
“我的老天…”康妮喃喃道,伸手用力揉了揉汤姆柔软的金发(汤姆这次没躲,只是小脸更严肃了),“你这小鬼头…眼睛是X光机做的吗?姥姥我认栽!不过记住喽,” 她凑近一点,眼神变得深邃,“人心这潭水,有时候清,有时候浑,光靠眼睛看,可摸不到底下的石头!”
米茜看着汤姆接受姥姥的揉搓,又想起他输牌后冷静的分析,心里那点“吓人”的感觉变成了惊奇和一丝说不清的担忧。她小声说:“姥姥,汤姆他…不像在玩牌,像在做实验报告。”
......
小乔治阴沉着脸冲进车库,崭新的橄榄球队训练外套脏了一块,他珍爱的、绣着名字的棒球帽不见了。他一拳砸在工具柜上,发出哐当一声。“道格那群混蛋!”他对着正在给卡车底盘抹油的乔治爸爸低吼,“训练完堵我!抢了我的帽子!还推我!说我是靠关系挤进来的软脚虾!”
乔治爸爸钻出来,脸上蹭着油污,心疼又愤怒:“这群小流氓!我找他们教练去!”
“没用的,爸!”小乔治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道格他爸捐了体育馆!教练能说什么?”他沮丧地坐到旧轮胎上。
汤姆小小的身影出现在车库门口,手里拿着小乔治丢在玄关的书包。他安静地走进来,把书包放在小乔治脚边,然后走到乔治爸爸的工具箱旁,好奇地看着那些沾满油污的工具。
“帽子…什么样?名字…在哪绣的?”汤姆仰起小脸,问小乔治。
小乔治正在气头上,没好气地说:“白底蓝字!‘G.Cooper Jr.’!绣在帽檐里面!告诉你有什么用,小不点!”
汤姆点点头,没再说话。他蹲下来,用小手捡起地上一个废弃的螺母和一小截铜线,像找到了宝贝。他走到车库角落堆放旧报纸的地方,拿起乔治爸爸看过的、沾着油指印的体育版报纸,小心地撕下印有道格·米勒照片(校队新星报道)的那一小块。
几天后,梅德福高中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但足够让道格·米勒抓狂的事。有人把他那张印在报纸上的、有点傻气的照片,用铜线歪歪扭扭地绑在了那个废弃的螺母上,做成了一个简陋的“吊坠”。这个“吊坠”被塞进了每一个橄榄球队队员的储物柜通风口,还挂在了更衣室淋浴喷头的最高处!更损的是,照片背后用铅笔写着小小的、稚嫩的字:“软脚虾的幸运符?——来自你帽子的问候。”
这恶作剧手法很幼稚,但效果拔群。道格被队友们嘲笑了好几天,“软脚虾”和“幸运符”成了他的新外号。他暴跳如雷却找不到始作俑者。更让他憋屈的是,几天后,他那顶抢来的、绣着“G.Cooper Jr.”的帽子,被匿名挂在了学校正门最显眼的校徽雕塑上!像一面耻辱的旗帜!小乔治拿回帽子时,在帽舌内侧发现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上面是同样稚嫩却工整的字迹:“下次,塞他球鞋里。”没有落款。
小乔治拿着帽子和纸条,哭笑不得,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这是谁干的。手法简单粗暴,甚至有点孩子气,但精准地戳中了道格的痛处——面子和那点可怜的优越感。他走进家门,看到7岁的汤姆正安静地坐在地毯上,用废弃的螺母和铜线专注地组装着什么小玩意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小乔治走过去,大手用力揉了揉汤姆的金发(比康妮温柔点):“…谢了,小不点。不过下次…塞球鞋里可能有点臭。” 他语气复杂。
汤姆抬起头,碧蓝的眼睛清澈见底,只是“嗯”了一声,又低下头继续他的小制作。
米茜放学回来,听说了“幸运符”事件和帽子归来的全过程。她看着坐在角落安静得像个小天使的汤姆,又看看哥哥手里那张写着“塞球鞋里”的纸条,心里那点担忧变成了惊奇和一丝暖意。她凑到汤姆身边坐下:“嘿,小特工,干得漂亮!不过下次用泡泡糖粘照片可能更隐蔽?” 她笑嘻嘻地递给他一块粉色的泡泡糖。
汤姆看了看泡泡糖,又看了看米茜灿烂的笑容,小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伸手接过了糖,小声说了句:“…好。”他低下头,继续摆弄铜线,指尖缠绕出一个复杂精巧的、像盘绕小蛇一样的环扣。
楼下厨房,玛丽一边做饭一边和康妮聊天:“…乔治说汤姆帮了小乔治大忙,用了个什么…螺母做的幸运符?真是搞不懂这些男孩子。” 康妮叼着棒棒糖,眯着眼看着客厅角落里安静的小外孙:“那小子…脑子里的弯弯绕,比我这辈子走过的路还多。不过这次嘛…干得像个库珀家的种!护犊子!”
米茜听着厨房的对话,看着汤姆手中那个精巧的“小蛇”环扣,轻轻戳了戳谢尔顿(他正在看物理书):“谢尔顿,你说汤姆帮人的方式,像不像外婆织毛衣?有时候用最细的针,有时候直接上钩针,但最后…都把人裹进去了?”谢尔顿头也不抬:“情感互助行为模式无法量化归类。结论:比喻无效。”米茜撇撇嘴,但看着汤姆的目光里,那份惊奇和暖意,似乎悄悄盖过了之前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