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朔失踪的第七天，探索号运行正常，而且意外地脱离了引力旋涡。虽然信号还是在屏蔽中，无法联系到中央基地。泽维尔来找过一次林泽，咆哮着：


    “你到底跟黎朔说了什么，他竟然改变了计划，原本他是可以跟我们一起活下来的。”


    之后林泽被关押起来，密闭空间被设置了强大的反异能场——看起来是早有准备的，即便本来不是用来对付他。


    这期间，泽维尔一次都没再来过。


    林泽从船员的聊天中得知，探索号侦测到了新星域，笼罩在阴霾之中的人们终于活了过来。


    大概吃了180顿饭以后，探索号成功着陆。


    林泽被释放了，他是最后一批走下飞船的。


    这里拥有得天独厚的水和矿产资源，临时基地已经搭建完毕。泽维尔在人群中站着等他，虽然不至于胡子拉碴，但精神十分低迷，像是那种大病初愈的患者。


    人真的是很奇怪。


    在2个月的时间里，林泽怨恨、不满、疑惑的情感已经散得差不多了，真的见到人，也只是问道：


    “这是他选的目的地吗？”


    在脱离潮汐引力的旅程中，还能在茫茫宇宙中「意外」找到一个可供驻扎的星域，这几率实在太小了。


    泽维尔突然走近，拽起林泽的衣领，情绪根本控制不住：“你知道这几个月里，我有多少次想把你扔到飞船外面？凭什么你这么心安理得。”


    林泽一把推开：“如果他真的有生存机会，你何苦把我叫上飞船，不就是让我替代黎朔建立穿梭点吗？”


    泽维尔踉跄着退了几步：“没错，你们爱来爱去的，只有我卑劣，行了吧。”


    “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吧。”


    探索号所着陆的星域原本也在中央基地的命名名录中——M114号星域。


    黎朔的父亲带回来的那块灰白色矿石就出自这里。只是当年的技术有限，回航后星域坐标一直未被侦测到。


    林泽抚摸着地表岩石，身体中有了熟悉的感应。


    据泽维尔描述，黎朔服下了大量磁化药剂，并分离自身思域作为穿梭点。探索号处在新穿梭点中，自然也顺利逃逸到引力灾害之外。


    同时，自动巡航系统中出现了一条最高指令，指向某个新坐标。


    “怕你做什么傻事，也怕我做什么傻事，所以一直没把你放出来。”泽维尔席地而坐，“这也是黎朔的私人请求，我没机会拒绝。”


    星际烂漫。


    两人无言，各自仰望夜空，心中情绪流动了起来。


    在这次交谈过后，两人像商量好了似的，没有再碰过面。


    泽维尔一头扎进新基地的建设中，到了他们这一代，在宇宙潮汐的侵袭下，对故土没有那么深的眷恋。如果终有一天离开了赖以生存的家园，那只能说明自己还幸运。


    而林泽混到了科研队伍中，以他原本的面容。


    M114星域的矿石存在未知辐射，就这一点如果搞不明白，整艘飞船就没有未来。外出的研究员们纷纷出现头晕目眩，甚至神志不清的情况。


    最后也只能仰仗着林泽独自前往勘测地拿回样本。


    不仅如此，每次实验也需要林泽在场，否则再精密的仪器都很难压制辐射属性。每天有很多对照实验组，他只能勉强休息两三个小时。


    这些天，他很难入睡，却又无比期待在睡梦中与黎朔重遇——尽管每次清醒后，都是无尽的失落，需要在原地坐很久才能走出来。


    不过每每在暗藏风险的新区域，林泽的身心却无比畅快。


    他拿出辐射检测仪。


    “呵，浓度值有78，倒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说着马上找了块平地马上躺好。


    不一会儿，温暖的风擦去了林泽眼角的咸湿泪水，像是从他背后抱住了他，令人喃喃道：


    “又要做梦了吗？”


    不知沉沉过去多久，突兀的轰鸣声响起，林泽一个激灵坐起。


    “这是……”


    顾不上别的，他连忙驾驶着勘探车返航，原本存在于梦中的绿色原野正在迅速褪色，世界回归现实。


    ——果然一切都是梦。


    一路回到新基地，所有人都走了出来，望着刚搭建完成的信号塔，首次发射信号。


    “信号发射成功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在这片区域里收到回信。”


    “不过怎么回事，辐射值已经回落到正常水平！”


    “我们有救了，有人听到了我的祈祷。”


    这让林泽想起在YG082号基地时，阿尔法发射塔。


    ——新的流浪时代来临了。


    好消息是，M114号星域在14天后收到了第一份讯息。


    坏消息是，并非来自中央基地，而是林禹。晨星号已经顺利到达YG082号基地，而且和M114星域在同一片信号区。


    一时之间，幸存者们分成了两派。


    一派以泽维尔为首，认为驻扎更为稳妥，只要花点时间，以现代科技足以能解决能源、强辐射问题，之后稳扎稳打再联系其他星域。


    而另一派以林泽为首，则认为应当抓住机遇，前往更为安全的YG082号基地。


    “林泽，作为副指挥官，我严肃地告知你，探索号在穿梭点处消耗太多燃料，难以完成长途星际旅行。建立穿梭点的任务已经完成，中央基地可能已经开始正式的移民计划。我，不想冒险了。”


    “M114星域的辐射问题难以忽略。”


    泽维尔沉默几秒：“会解决的，1个月不行就半年，半年不行就一年……”


    “让所有人回到探索号上，以低能耗状态度过几年时间？”林泽不以为然地摇头，“你猜，是他们的身体先垮还是精神先崩溃？”


    泽维尔一拳砸向身边的临时办公桌：“我……”


    疼痛袭来时，脑海里闪过一张脸。


    如果是黎朔，他会怎么做？


    林泽从桌上抽出一张空白纸，随意地画了两个圈，又将纸叠起来。


    “如果重新建立穿梭点，并在两点之间选择一条最近的路线，完全可以将风险降到最低。”


    泽维尔明白了对方的想法。他先是惊喜，接着变得惊讶，最后轻微地叹了口气：


    “那样的话，你会怎么样？”


    “放心，我比黎朔强多了，至少会留个全尸。”


    泽维尔怔住。


    林泽这才笑起来：“你不会当真吧，开玩笑的。”


    泽维尔却没因此松了口气，个中凶险实在难以估量。


    一周后，如林泽所说，新的穿梭点建成了。


    原本荒芜的M114星域成了一望无际的绿色原野，暖风吹拂着每个人的脸颊，生态比中央基地的国家植物园也好得多。


    泽维尔：“你这是直接建在了M114星域上？”


    “怎么样，帅吧？直接原地起航。”


    “……你说得这么简单，我突然又有点担心。”


    不光是泽维尔有这样的顾虑，当时林泽在会议上说明了详细计划，大部分船员是通过直播观看会议画面的，现在连先前的支持者也产生了怀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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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所周知，飞船通过穿梭点虽然能缩短星际旅行，但充满不确定性，何况是第一次实验性穿越。如果传送到离YG082号基地更远的区域，就等于宣判慢性死亡。


    ——何况，林泽说的是，直接从M114星域到达目的地。


    这是可以做到的吗？


    “更准确来说，这不是穿梭点，是折叠点。”


    林泽挑明了自己的思域者身份，虽然各位心中早已经是不公开的秘密。而且，他还仔细说明了本次计划的关键技术点。


    “简单来说，我有两个思域，此次星际穿梭旅行是在两者之间直接完成的，可以理解为无缝衔接的地图。”


    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


    “如果真的有这么好办法，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用？”


    “对啊，我已经被诓骗过一次，上了这艘「贼船」，休想让我再上当。”


    “M114星域现在十分宜居，为什么非要离开？”


    众目睽睽之下，林泽走出了会议厅，直播画面中断了几分钟，才接到了室外监控。只一瞬间，男人身后的绿色原野又变回了广袤荒芜的未知地带，天空一片灰暗。


    他的表情异常严肃：


    “首先，大家还能活着听我讲话，要感谢一个人——黎朔上校，也是探索号永远的指挥官。”


    “你们以为，成功建立穿梭点靠的是武器库那些重量级装备吗？不，是黎朔以自己的生命为赌注，利用「思域技术」建立穿梭点，在保证完成了任务，将我们指引到此处。”


    “而我也作为一名思域者，短暂地为大家建立良好的生存环境。但——我没黎朔上校那样无私。”


    “只要我累了，随时会抽走思域。”


    全体沉默，林泽说的没错。


    谁都不能保证，M114星域除了强辐射问题，在短期内不会有其他隐患。


    林泽深吸一口气，脖子上挂着的灰白色石头项链闪耀着绿色亮光：


    “新的时代来临了，该我们自己做一次选择了。”


    泽维尔看着转播画面，黎明来临，淡金色的阳光从地平线处升起，他恍惚间在林泽身上看到了旧友的模样。


    “我支持迁徙！”


    “我也支持！”


    “大不了下辈子就跟着探索号在星际流浪。”


    ……


    最终全体进行投票，以89%的高支持率通过了「新迁徙计划」。


    按照计划，所有人回到了探索号。


    为了应对突发情况，最大限度地保存飞船上的能源和物资。除了机要人员，其他人都进入休息舱，以低能耗状态整装待发。


    驾驶舱内，泽维尔紧张地盯着监测画面。地磁波不断在峰谷间来回跳跃，房间内的所有电子仪器都在强烈共振，最终逐渐平稳。


    像是被人按下重置键，所有仪器指数、指针归零，又迅速回转。


    舷窗外，原本昏暗一片，一瞬间变成明媚蓝天。


    “中校，地理位置……刷新了！”技术人员咽了口水，尽量冷静地传达。


    “强辐射指数回落正常水平。”


    “室外温度20℃，湿度70%……”


    “继续保持平稳飞行。”泽维尔终于松了一口气，“林泽，我们真的成功了！”


    身旁却没有回应。


    泽维尔转头，发现原本座椅上的同伴不见了。


    “林泽？！”


    与此同时，探索号飞船收到了一组十分明确、热切的未加密讯息：


    「这里是阿尔法高塔，欢迎来到YG082号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