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28. 黑池(二十一)

作品:《驾灵

    “苇姐……这就是你说的……跟着你啊?”


    危机时刻,陆萌眼疾手快,抓着苇思航的一条胳膊,她才没再掉进黑水里。


    陆萌和大触合力把苇思航拖了上来,正能量没正能量到,自残的环节也省了——苇思航的一只胳膊当场脱臼。


    “啧啧,你这身体也太差劲了,要强化才行啊,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陆萌一边帮她装回胳膊,一边嘟嘟囔囔。


    苇思航的心情原本有些低落,在听到陆萌下一句时彻底炸毛了。


    “苇姐,你看着挺瘦的,体重多少啊?”陆萌苦着脸问。


    对个人信息一向坦然的苇思航不知道为什么,心中腾得冒上一股邪火,忍了忍,反问道:“……那你呢?”


    陆萌毫不扭捏:“我?160。”


    “……你有160?”苇思航这次是真的惊讶了,“我说的不是身高,是体重。”


    “对啊。体重。”


    “……那你多高啊?”


    陆萌:“185,186的样子。”


    “……”


    苇思航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身高185,体重160……


    “你不会……是男的吧?”


    “我是男的啊,”陆萌挠了挠脑袋,浅笑起来,“啊,苇姐,我没跟你说吗。”


    “你不是说你是护士?”


    陆萌像是回忆了一下自己之前说过什么:“嗯啊,男护士。”


    苇思航深吸一口气。


    她竟然之前都没有意识到,细想起来,又觉得不是完全没有蛛丝马迹,等等……


    “我好像知道小晴是谁了……”


    她很确定,她没有像小晴一样的女同事。


    ——因为“她”是男同事啊!


    她就觉得小晴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腼腆内向的男孩子,新职员,21岁,和她一样的金牛座……


    ——他的名字叫陈青。


    *


    “事先声明,我只是爱打游戏,可没有性别认知障碍噢!”陆萌举起双手澄清。


    苇思航漠然地瞥了她……“他”一眼,没说话,但那表情就像在说:“谁问了?”


    连廊暂时无法通过,苇思航心里的犹豫成了大问题。


    因为接二连三的冲击,让她的内心也产生了动摇。


    小晴就是陈青,在他的梦里,他是一个女人……性别认知障碍是很明显的解释,似乎一定程度上也说明了整个梦魇中自毁倾向的来源。


    如果下次再见,为了完成她的目标,她有把握杀掉他吗?


    “也有可能,”陆萌沉思着看向前方的连廊,“是梦主故意为之,让连廊无法通过,她不希望别人到西塔来?”


    他的怀疑不无道理,连廊比之前显得更加残破,原本至少还有一层地板,如今已经完全消失了。


    难道西塔这边藏了什么?


    “你想去看看吗?”陆萌提议。


    “走着!”


    没有了克苏鲁触手怪盘踞的西塔给人以轻松宜人的感觉,这里没有鲜血,没有死尸,没有怪物,连电灯都好像比另一边要亮些,驱散了黑暗与阴霾。


    又一次,苇思航跟着陆萌走进电梯,心里直打鼓。


    电梯里只有一个按钮,通往四层,陆萌按了楼层按钮,又按了关门键。


    电梯门缓缓闭合。


    苇思航深深吸气。


    他们身处B3,电梯却继续下行,那种感觉好似要深入地底。


    又或是深入梦主的内心深处。


    苇思航隐隐觉得,在这里能找到她问题的答案。


    十几秒之后,电梯停靠在4层,“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什么也没有发生。


    苇思航和陆萌顺利进入四楼办公区。


    这里的环境和现实中一模一样,凌晨的办公室里一个人都没有,苇思航顺利打开了灯,找到靠窗的“陈青”的工位。


    桌面只有办公电脑,简洁的像是要随时跑路,这一排只有他一个人。


    ——我总是一个人。


    ——每次站在四楼往下看,总是会有跳下去的想法,只是想到可能摔不死,还要给别人添麻烦,所以还是算了。


    苇思航的目光从窗外的景色上收回。其实很难说有什么“景色”可言,路灯照着一棵光秃秃的快要枯死的树,像是一个人被烧死了站在那里,附近的建筑工地在下面搭了一个小棚子,一根裸露的金属管十分有安全隐患地朝天支棱着。


    “你那边找徐振,工位上写了名字的。”苇思航对陆萌道,自己则在陈青的座位上坐下。


    哪怕有一个人懂我的心情……


    苇思航叹了口气,拉开一旁的抽屉,里面是一些简单的办公用具,压在最下面的一张纸,赫然是徐振的辞职信。苇思航的手碰到鼠标,休眠的电脑屏幕亮了起来。


    *


    我知道徐振要辞职了。他猛踹打印机,怪机器不出纸,研究了一会显示屏上的英文提示没奈何,过了一会,只能气急败坏地走了。


    我猜他从来没有给打印机换过纸。


    我重新塞进装满的纸盒,委屈的打印机这才抽抽噎噎地继续任务,夹在领导要的一大摞文件之中,我看到了他的辞职信,顺手偷偷藏了起来。


    他要走了,我却不行。


    我是说,我可以,但我不行。


    所有人都在等我辞职的时候,我反而要坚持下去,给他们看。


    他们一定在背地里说,男厕那个穿女装的变态,脸皮真够厚的,怎么还能待得下去啊?


    我没有勇气当着他们的面与他们对质,让他们日复一日地看着我,好像看到厨房里一只杀不死的蟑螂的心情,这就是我软弱的报复。


    我不是变态。


    我只是穿我本来的衣服。


    也不是穿给你们看的,傻逼。


    戏弄和侮辱别人的,才是变态。


    这些坚硬的话语长期在我的喉头滚动,像是粗粝的小石子,我却始终吐不出来,磨得满口血腥。


    我真正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又细又小。


    “对不起。”


    *


    “你找到什么?”越过几排办公桌,苇思航探头问陆萌。


    陆萌的脸被电脑屏幕照亮,慢慢滑动着鼠标:“徐振和同事的聊天记录,唔,还有陈青之前在漫展的女装视频。”


    “他们打了一个赌。”


    *


    大学毕业之后,我幸运地找到了一份工作,也就是这份工作。工作很忙,但我觉得很充实。


    一忙起来,大学时期的社团活动就无法兼顾了。


    我退出了动漫社。


    我和校园时期的男朋友分手了。


    我很孤独。


    这个时候,我在交友软件上认识了“X”。他也是职场人,跟我更有共同语言,他知道我的秘密,最近我们准备见面了。


    “你这周末有什么安排?”


    “啊……这周末可能不行,公司前辈约了一起打羽毛球……”


    “我也喜欢打羽毛球,哈哈,要不等你结束了,我去接你?”


    “也行,好呀……”


    “你的腿好好看,会露出来吧?里面穿什么?……”


    我很期待那一天。


    我不喜欢社交,难得公司同事愿意带着我这个新人一起玩,根本没给我拒绝的机会。不过想到之后还能和“X”见面,出门便有了动力。


    在羽毛球馆。


    “阿青,穿这么多,一会不怕热啊?”刘晨曦,刘姐看着我打趣,她今天的唇彩很好看。


    我不好意思,脱掉长袖外套,里面穿着短袖。


    “哇,阿青,你好白啊,平时是不是都不晒太阳啊?”另外一个同事笑道,又转头冲刘晨曦道:“感觉阿青皮肤比刘姐还要好。”


    “当然了,年轻嘛。好像是刚毕业,才21岁?”另一人附和。


    刘晨曦不喜,哼了一声:“真烦你们这一群大老爷们儿,早说啊,我出门就化妆了。”


    “你没化妆,那脸上这抹的是什么?”


    “BB霜不算化妆!”


    我有点不自在,只能尴尬地笑着。


    徐振在一旁拉伸,看了我一眼,忽然冷哼一声:“你脚上穿的是什么。”


    我低头一看。我们的鞋子很相似。


    其实我一开始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穿不起,也不用买假的来吧。”徐振皮笑肉不笑,道,“哪怕买个高仿前,先做下功课,是四片叶子还是三片叶子呢?”


    他经过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沉默半响,嗫嚅道:“对不起。”


    *


    陆萌翻看着徐振组建的群聊。


    电脑屏幕上滚过聊天记录。


    “怎么公司又来了一个娘娘腔啊,我靠,说话吞吞吐吐的,真是受不了。”


    ——陈青刚进公司的时候,群聊里仅仅是某人随便提了一嘴。


    然后某一天,刘晨曦往群里丢了个视频:“笑死,我侄女上次去参加漫展的视频,我怎么好像看到咱同事了。”


    “我靠,真的是那个娘娘腔啊!”


    “原来是女装大佬!失敬失敬!”


    “别说,这长相去当网红,是不是会红啊?”


    “我赌十根辣条!他已经没有小辣条了!”


    “他是不是喜欢男的?上次给我买喝的,不会是喜欢我吧,好怕怕~”


    最后是徐振提议。


    “要不我们来打个赌吧~”


    【图片】


    【图片】


    【图片】


    “兄弟们帮我选下,哪张当头像会是咱们小阿青的菜?”


    *


    手机在震动。


    X:“来卫生间的最后一个隔间,给你准备了惊喜。”


    我回他:好的。


    X:“我说的是女厕,不要走错了哦。【调皮】”


    信息跳出来的那一瞬间,我心好像也跟着跳了一下。


    “那不好吧……”


    X:“别怕,我刚刚去看过了,那边现在没有人,而且我们小青本来就是女孩子呀,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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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么关系。”


    X:“换好衣服出来吧,我快等不及看看小青有多漂亮。”


    晕头转向。


    那天的卫生间的确很少人。我在门口观望了半天,找准机会一头扎了进去。


    冲进尽头的隔间,我锁上门,果然看到了X口中说的给我的礼物。包装盒上系着纯白的蝴蝶结,里面是一套娇俏的女装。


    穿上一整套出去,就算迎面遇到其他人,应该也不会发现皮囊之下的真相。正是这样的信心驱使我顺从了X的指引。


    或许还有一些小小的,天真的虚荣心。


    对约会的期待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断。我听见好几个人一起进了卫生间。


    “就是这里!我刚才看到一个男的进来了!应该还在里面!”一个熟悉的尖细的女声道。


    另一个中年男声随口应着,踏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朝深处走来,他手里拿着一根棍子一样的东西,一个一个粗鲁地推开隔间门,敲得咚咚直响。


    遇到有人的隔间,女人出声骂着:“看不见里面有人啊!”


    我浑身僵直,完全无法呼吸,冷汗直冒。


    我不敢出声,却加快了动作。


    那个脚步如同死神一样停在一扇门板之外,不客气地敲了好几下。


    “里面的,快出来!别逼我破门!”


    “我数到3,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几十年前这种是可以报警的,耍流氓罪!知不知道?”


    “3,2……”


    我急得满头大汗,最后关头,颤抖着按下冲水按钮。


    正要鼓起勇气去开门的时候,那边已经耐心耗尽。门被撞开了。


    我至今还会梦到这一幕。


    年长的保安面目凶狠,拿着警棍,一脸鄙夷地看着我,身边是我去而复返的同事们,徐振,刘晨曦……一个个脸上带着雾气朦胧的笑容。


    有些梦里,X送我的蕾丝胸罩被下水道冲走了,有的梦里,胸罩在马桶里打转,有的梦里,胸罩还箍在我赤/裸的身上。


    “都是误会!这是我们同事……年轻人,估计网上玩什么游戏……反正也没影响到其他人……要不就算了吧!”


    保安直说晦气,骂骂咧咧地走了。


    我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不远处,还有徐振的鞋子。两者一眼之下,几乎看不出什么区别,除了正版的四叶草好像碾在我的脸上。


    刘晨曦忍住笑意,语气如同知心姐姐一样温柔:“原来是阿青啊,我还以为是哪个变态闯进女厕,吓死我了……”


    徐振手里则举着手机,对着我拍,他吹了一声口哨,吐出我与X之间亲密的昵称,恶劣地笑着:“所以,你里面什么也没穿啊?”


    “真骚。”


    我如堕冰窖。


    *


    刘晨曦和徐振的单独聊天记录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刘晨曦:徐哥,我被裁了。


    刘晨曦: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徐总走的时候,我就铁了心跟他一起走了。唉,现在工作也不好找,徐哥,你那边,或者徐总那边有什么机会吗?


    苇思航给陆萌补充场外信息:“都说徐振在公司高层有关系,好像是他的叔叔吧。”


    仗着靠山,徐振在公司横行无忌,众星捧月。


    大环境不好,他们公司业绩下滑,靠山也有倒掉的一天。


    那个曾经一度热火朝天的群聊渐渐冷了下来。树倒猢狲散,一口一个的“徐哥”保不住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徐振没有回复刘晨曦的信息。


    直到一天后,刘晨曦又发来一条。


    刘晨曦:徐振,你辞职啦??


    她的语气又惊又气。


    徐振的回答也很奇怪:你在威胁我?


    刘晨曦:发错人了吧,傻逼。


    “这是咋了?”陆萌挑起眉毛,“内讧?”


    “看起来是呗。”苇思航漠然道。


    陆萌随手点开徐振的邮箱,很快明白了他着急辞职的原因。


    有人发给他的匿名邮件,里面的内容一目了然,是他和其他男人的合照,里面徐振身穿露脐上衣,笑容放肆,动作大胆。


    为了捉弄陈青,他甚至不屑于申请一个新的软件账号。


    私密照片被爆出,思来想去,多半是公司里的知情人搞鬼。


    裁员没到他头上,他自己倒先待不下去了,二话不说准备辞职。


    *


    陈青策划了他们的lastday。


    那种心情,怎么说呢,像是去赴一场期待已久的约会。


    这天晚上,陈青和徐振一齐进入魇境之中,最早的梦境侵噬,从这里开始。


    徐振被动坠入陈青的梦魇,第一眼,甚至没有认出他来。在清醒状态下,他被诡异的触手怪物贯穿,保有一丝神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怪物控制,他的喉咙震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粘腻的触手贴着他的皮肤,如同攀附的毒蛇。


    他的眼睛陡然睁大了,当看到眼前那个莫名熟悉的,朝他微笑的女人。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