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猜测浮上众人心头时，郑语兰开口了：“不，不是幻觉，确实是玉米的味道。”


    可惜她的话配上她半张被腐化的脸，没有任何说服力。


    滋生幻觉的不只是熊丽，还有郑语兰。至于两人的幻觉为什么一致，当然是因为引发这场腐潮的森源，她们都已经被森源哀化了。


    “兰姐……”


    一名成员思考着如何措辞，能让她清醒，熊丽的嗓音再次传来。


    “兰姐，你们快下来，这里是个地窖，很安全。让树上的人都下来。”


    谁都不敢下去，所谓的安全地窖，也可能是森源为了诱捕人类而创造的陷阱幻觉。


    除了郑语兰。


    一来她相信熊丽，二来腐潮没有任何消退的迹象，继续留在树上也不是办法，时间一长，对人的体力和精力都是极大的消耗。


    她看了眼成员们，温和道：“我先下去看看。”


    “兰姐别去……”


    “兰姐……”


    郑语兰的身影消失在雾中，很快，她的声音响起：“安全，小丽说的都是真的。”


    局面似乎没发生任何变化，质疑和犹豫，依然盘桓在树上的人群中。


    片刻后，一名成员咬了咬牙：“我相信兰姐，我下去。”


    ……


    腐潮如同一场不轻不重的大雾，不会飘得很高，也不会沉得很低，浓雾没有浸入地面，使得地窖内的空气腐化值和树上差不多。


    地窖内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过了一会儿，一点荧光出现在头顶，萤灯成员忙起身迎接，托住上方下来的人。


    “痛痛痛，碰到我的腐斑了……”


    熊丽接过那人手里的荧光石，反手给他塞了块玉米：“快吃，吃完就不痛了。”


    在森空待太久，那人的味觉和嗅觉都近乎麻木，完全没分辨出地窖充斥的味道。他反复摸着手里的“食物”，光滑的表面像极了腐斑恶化后的脓包。


    他决定相信萤灯。


    森空里，若连萤灯都不能信，“信任”二字，便彻底失去存在的意义。


    他小心翼翼咬了一口。


    口感脆硬，好似他吃过的森种软骨，但蕴含的汁液比软骨更多，让他干疼的嗓子久违地湿润。很快，他死去已久的味蕾苏醒过来，尝出了甜味，闻到了香味。


    咀嚼声猝然停止。


    “玉、玉、玉……”


    “对，是玉米。”郑语兰柔声道，“你身上还疼吗？”


    “……好像，不疼了。”


    “那就好，这个玉米能降低腐化值，快吃吧。”


    从树上转移到地窖，毕竟要穿过腐潮。虽然只有两三米的高度，对于腐化值本就升高的人而言，也存在极强的副作用——腐斑急剧恶化、流脓。


    郑语兰刚进来时，便感觉到自己的右眼淌下粘稠的脓液，吃两口熊丽给的玉米，脓液便停了，右眼仿佛直连大脑的剧痛也随之减轻，消散。


    上方又有荧光出现。


    郑语兰和熊丽正要去迎接，那人突然道：“我来，我来帮忙！”


    他接住荧光成员小心放下的、正在呻.吟的人，嘴里是压抑又兴奋的话语：“哥们，真的有玉米，可以逆转腐化的玉米……”


    恶意能像病毒一样扩散，善意同样如此。


    郑语兰摸索着握住熊丽的手，心情复杂。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在身后。


    “那个，萤、萤灯……”


    是之前营救下来的人。


    郑语兰回身：“是还想吃玉米吗？耐心等一下，等所有人都转移进来，分完若还有剩的，大家再分一分。”


    “不，不是……”那人结巴片刻，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这个给你，谢谢。”


    说完便退回到角落。


    细长的瓶身，光滑的触感，不用看都知道是净化药剂。


    郑语兰突然想起来这人似曾相识的嗓音，是那个隔壁树上的、小腿受伤的男人。以他的伤势，一支净化药剂恐怕很难治愈，所以参与了曙光直播间的抽奖，现在却把抽到的净化药剂给了她。


    郑语兰由衷微笑，握住熊丽的手紧了又紧。


    ……


    符映涵连播六场，整个曙光直播团加起来，一共发放了六百多支净化药剂。


    对比直播间的人数，远远不够。按照直播机制还存在分配不均的问题，最后拿到净化药剂的人，很可能不到一半。


    那些萤灯，恐怕一支都没有。


    “团长。”


    符映涵从腐潮收回视线，回看元辉。元辉是唯一一个还在直播的人，能作为主播福利的，只有7只药剂了。


    她发现元辉满脸困惑。


    “观众都在问，我们有没有玉米。”


    “玉米？”


    “对，玉米，既能填饱肚子又能逆转腐化的玉米……”


    连元辉自己说着都觉得荒谬。


    森空哪有能吃的新鲜玉米，霉玉米还差不多，吃了只会死人，怎么可能逆转腐化。


    符映涵眼神愈发凝重，轻声道：“关了吧。”


    元辉结束直播，将药剂作为主播福利投放出去，凑到符映涵身边。


    “团长，他们都出现幻觉了吧？这场腐潮持续这么久，外围的空气腐化值都升到19%了，更别提里边。不过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玉米幻觉……”


    见符映涵脸色不对，他极有眼力劲的改口：“不过也不一定，净化药剂同样能降低物品腐化值，也许有主播为了博人气，下血本把霉玉米变成新鲜玉米呢？”


    符映涵不言。


    净化药剂虽能降腐，但对物品的作用微乎其微，几十支药剂砸下去，都不一定能复原一根发霉的玉米。


    她问道：“一共还有多少积分？”


    团员们面露难色。


    森空危险，没多少人会刻意存储积分，大部分都拿去升级武器了。符映涵一口气拿出四千多积分，也是掏了老本——她武器等级高，升级起来需要花费的积分多。


    大部分观众都是按照主播福利的数量决定是否打赏的，连场直播下来，愿意打赏的观众已经寥寥无几。


    符映涵沉吟片刻：“你们都按照各自的腐化值留下足够购买药剂的积分，剩余的积分都兑换成药剂给我。”


    主播返回现实的唯一方式，是用净化药剂将自身腐化值降至0%。


    元辉一听就知道她想干嘛了：“队长，腐潮还没退，进去很危险！”


    符映涵从物品栏取出枪，冷硬道：“服从命令。”


    “……是。”


    最后交到她手里的净化药剂，只有11支。


    她全部收入物品栏，只身一人走向腐潮，头也不回：“所有人，收队。”


    ……


    宛铭根本不放心让余文轩一个人待着，耐心劝说了很久，余文轩才勉强同意和她去看医生。


    这家精神病院荒凉破败，明明一个人都没有，怎么会有心理医生？


    余文轩满腹疑问，却又不敢肯定自己是对的，以至于经过小花园时看到空荡荡的轮椅，都怀疑上面其实坐了个人。


    他感觉自己快疯了。


    奇怪的宛铭，违背常理的新鲜玉米，还有医院各处残留的战斗痕迹……


    若真有个心理医生能帮忙疏导疏导，倒也算好事。


    宛铭敲了敲门：“张医生，是我，宛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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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文轩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但只听到了宛铭的敲门声。


    “我带新病友来做心理疏导哦，他刚入院，病情很严重呢。”


    “张医生，我带他进来啦。”


    抛去诡异的语调，余文轩在宛铭脸上没看出半点虚假的成分。他略微松了口气，见宛铭推门而入便跟进去，孰料里面空荡荡的。


    走到办公桌前的宛铭，正在对桌后的空椅子说话：“……就是他啦，他叫余文轩，张医生你要好好给他看看呢。”


    余文轩咽了口口水，开始后退。


    但宛铭三两步就赶了上来，拽住他往桌前拉。


    “我知道你很害怕……”


    “你……你知道？”余文轩继续咽口水，“那你还吓我？”


    “我没有吓你呀，我是说，新病友刚开始看医生都会害怕的，我还看见有人直接从窗户跳下去呢，两条腿都断了。不过没事，后来医院就给窗户都安装铁丝网啦，你想跳也跳不出去的。”


    “宛、宛铭……”


    比力气，余文轩哪及宛铭的九牛一毛，硬生生被拖到桌前，按在属于病人的椅子上。


    “听话，不要跑哦，外面有很多保安的，就算你跑出去也会被送回来的。”


    余文轩哪敢动，两腿并拢，两手放在腿上，止不住的抖。


    随后，他看到宛铭取下衣架上脏兮兮的白大褂，穿到身上，严谨地扣上每一颗扣子。


    余文轩的嘴巴越张越大。


    宛铭未卜先知似的，对他嘘了一声，坐到对面。


    她的嗓音更阴沉了：“你叫余文轩？”


    余文轩嘴巴张了又张，没能出声。


    宛铭：“你很紧张，这很正常，谁刚来到新环境都会感到紧张。不过你可以放松一点，我们澜山医院是个大家庭，你看到的病人，医生护士，都是家人一样相处。你看外面的阳光，多温暖呀，我们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


    “温、温暖？”


    窗外，余文轩只看到了阴霾的灰雾。


    “是呀，很温暖。所以放轻松，来，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余文轩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了。


    不管宛铭是精神分裂，还是在角色扮演，他要是配合地演下去，迟早变得和她一样。


    他索性闭紧嘴巴。


    “不说也没关系，我知道你叫余文轩，虽然不知道是哪几个字，但是很好听。”


    “余文轩，你都有什么症状呢？我是指，你平时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听到或者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噢，或者时不时会走神，觉得周围的环境很陌生？”


    “余文轩，我问你话呢，你什么都可以和我聊的。”


    “不说也没关系，我知道你的症状。唔，比如把玉米认成肉，觉得东西洗了会不干净，经常会发呆失神，犯病的频率还很高……”


    余文轩呆若木鸡地看向对面。


    宛铭兀自点头：“看来我说的症状都对了，所以说你可以相信我的，我是个好医生。”


    啪——椅子倒地，余文轩腾地站起来。


    “你、你不要再玩我了！”


    “我没有看错，水是腐水，那些玉米本来也是森种肉！”


    “你这样玩我很有意思吗？！”


    他的发作如同微不足道的微风，甚至没能掀动宛铭的刘海。


    宛铭点点头，边说边在诊断单上写：“妄想症，解离症，还有……哦对，躁郁症……”


    又一声砰！


    余文轩飞也似地跑出诊室。


    宛铭抬头看了眼，冲他的背影喊：“逃跑没用的，保安会把你抓回来的哦——”


    余文轩后心拔凉，跑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