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夕阳斜挂，橘色余晖将朱红宫墙染上金光。


    康明帝只让木明月一人进宫，卫国公都被拦了下来。


    远处卫国公夫妇的身影越来越小，木明月转过头来不再看了。身下一摇一晃，是康明帝恩准让她乘坐轿辇进宫。


    木明月被送进殿中时，里面鸦雀无声，里间和外间隔着一道屏风，隐约能看见明黄身影。


    黄公公朝里间喊道：“皇上，木家姑娘到了。”


    明黄身影一挥手，黄公公会意，把一瘸一拐的少女搀扶进去。


    木明月刚想委身行礼，康明帝淡淡道：“伤的这么重，行礼免了，坐下吧。”


    木明月和皇帝打过不少照面，却很少以女子身份相见。且此前都有外人在场，她不用去琢磨皇帝到底如何想，但今日却是单独见她。


    想到云娘子在马车上对她的千叮咛万嘱咐，希望爹娘的一番苦心不会辜负。


    康明帝先是夸了夸她在边关的战绩，又安抚她遇险一事，说案件定会水落石出，不会叫她寒心。


    皇帝说这些时一直看着她，木明月不敢对视，只用余光窥皇帝神情，提着心一一谢过。


    康明帝突然道：“你与你兄长长得实在相似，若不是你穿着女装，朕还以为是你兄长坐在这。”


    皇帝这话说的意味不明，木明月心中咯噔一声，脸上努力保持平静：“陛下说笑了，我与兄长是龙凤同胞，自然是相像的。”


    康明帝：“偷袭你兄妹二人的人，你可还记得？还有你兄长是如何寻到你的，都仔细和朕说说。”


    木明月呼出一口气，康明帝总算是问到正事上了，就这两件事，云娘子详细教她要怎么说。


    云娘子生辰这日，灵山搜寻的亲兵传来消息，说是在一处村庄发现了''她''的踪迹。村庄位于灵山山脚处，因为位置隐蔽村民鲜少外出，所以少被世间人所知。


    得到消息后，木辰玉当日便赶往灵山，等他到时，亲兵已将被囚禁多日的''她''救出。从''她''口中，众人才知道她这些日经历了什么：那日遇袭坠崖后她被河流带到村庄附近，村里人少见外人，她长得实在漂亮，不禁动了将她献给山神的心思。因为这一个多月，村民都在准备祭礼，她才能等到救援。


    而亲兵发现踪迹，是村里人外出时说漏了嘴。


    兄妹终于相见踏上回京之途，情况却突然转喜为悲。幕后那群人一直埋伏在灵山，伺机而动，等到良机自然不会放过，当即便出手偷袭队伍。


    负责搜查的亲兵受限不能及时回京，他们只有木辰玉来寻人的一支队伍，木明月又被囚禁多日没力气。木辰玉当机立断兵分两队，大部分贼人都去了他的方向，木明月一行人才得以幸存。


    说到最后，木明月悲不能抑，眼眶含泪哽咽道：“兄长……他是为了我…”


    一旁的黄公公及时递上帕子，木明月忙接过盖住面容。她演戏向来不如兄长在行，也不知能不能骗过康明帝。


    一时之间，里间只有少女的低泣声。皇帝皱起眉，道：“朕知道了，莫要再苦，你兄长的事朕会查。你好歹也是木恒的女儿，行军打仗多年，怎么如此爱哭。”


    遭了，自己演过头了。木明月连忙止住哭声，心中不禁想，该自己说的都说完了，皇帝这下能放她走了吧。


    康明帝：“你大战有功却被人构陷，归根结底是朕没有约束好臣子。你想要什么，朕能做到的可以赏给你。”


    木明月抬头道谢，又试探问道：“什么赏赐都可以吗？”


    "只要朕能给。"


    少女深吸一口气，在进殿后第一次看向康明帝，拱手道：“臣女想求一个恩典。”


    *


    木明月从殿里出来时，天色已经被一片蓝色笼罩，廊下宫灯露出光芒。


    她长呼出一口气，想着皇帝终于放过了她，只希望她演技过关，没让皇帝生疑。


    殿外宫人有序的低头站着，少女便一眼看见了迎光而来的拿到墨色身影。


    少年墨冠黑发，昏黄灯火中浓黑眼眸撞入少女轻弯眼中。


    等人到了跟前，木明月喊他：“太子哥哥。”


    谢言秉点头：“木姑娘。”


    黄公公笑着插话：“殿下，木大姑娘如今已是琼花郡主了。”


    这是康明帝刚下的旨意，圣旨会跟着木明月回去。


    谢言秉道了声“恭喜”，然后没再多言进了殿。但心中怪异的感觉还在抓挠，木明月顶着一张和木辰玉相似的脸，让他看的别扭极了。


    木明月看了看黄公公和其他宫人，终究没叫住他。如今刚躲过一劫，还是不要惹是非了。


    黄公公跟着卫国公一行人回了府，他是来念旨意的，众人跪地聆听，不过木明月再次被恩准坐着。


    “”


    卫国公替女领旨谢恩，等拜别大太监，几人去书房梳理今天的事。


    木明月把殿内的对话一五一十说出来，除了她求的那道恩准，夫妇俩如今便以为赐封是给她的赏赐。


    云娘子眉头缓缓舒展，道：“你现下也算是因祸得福，只是不知陛下是真的信了你，还是有其他考虑。”


    木明月：“娘就不能相信我的演技吗。”


    “你？打小你哪次和你哥比演技赢过。”云娘子顿了顿，又道：“如今只能寄托太子不知你的身份，陛下也无心深究我们换人这事。”


    木明月撇嘴：“阿执才不会出卖我。”说完她不愿和阿娘整争执，让新来的暗卫扶着她回去。


    暗卫是名女子，以前的的名字不能再用，木明月就给她取名叫红枫。


    木明月：“你前些日子穿上我的衣裳，一身红好看极了。”


    红枫：“谢郡主夸奖，那卑职以后穿红衣。”


    木明月笑道：“你虽成了我的暗卫，但穿衣等日常琐碎不必跟着我的喜好来，我的院子没什么规矩，只要做好分内之事就好。”


    红枫点头，她不善交谈，木明月也还没和她熟络起来，二人没再说话。


    等她把人带回去后，两个丫鬟都有些惊讶，因为她院子很久没来新人了。快至深夜，所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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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在回京那几日收拾过，红枫便落脚在东侧屋。


    木明月许多事都做不了，让两个丫鬟伺洗漱完，终于躺回了床。身下床垫柔软厚实，少女舒服的喟叹一声。


    折腾了一路，可把她给累死了。


    *


    夜色沉沉，但承德殿内还亮着灯。


    父子二人面对而坐，中间摆着玉石棋盘，黑白两色已错落成阵。


    谢言秉持白子，心中一面想着落子走向，一面想着康明帝对案件的看法。


    康明帝召他进殿后，什么也没说，只是邀他下棋。帝王心深不可测，就算是父子也不能幸免，皇帝手中握着的虽是黑玉棋子，他却觉得这是自己，又或是某个朝臣。


    殿门传来动静，黄公公进来禀告宣旨已毕。


    皇帝没应声，手中黑棋落下，缓缓道：“下棋总是这么不认真，难怪总是输给朕。”


    棋盘上，刚落下的黑棋封死了所有白棋，胜负已定。谢言秉放回白棋，“儿臣错了。”


    康明帝哼了一声，意味不明道：“输棋知错，给朕使绊子就不知错？”


    话落，谢言秉心中大惊，却又有些意料之中。他身边的人大部分都是康明帝派来的，即使其中部分已真正成了自己人，但在宫里的动作，依然瞒不过皇帝的眼睛。


    “儿臣糊涂，求父皇息怒。”


    康明帝没计较这件事，好像只是随口一提。然后说起正事，那些冗长的内容自然不是他说，而是黄公公。


    一盏茶后，谢言秉问：“父皇信木家女所言吗？”


    康明帝反问道：“你不信么。”


    谢言秉：“她说的这份解释，看似合情合理，却漏洞百出。父皇派出的羽卫军可没收到过消息。”


    “他们收到了。”


    少年被噎住，开始犹疑他安插的人是否反水，面上不显波动道：“既如此，解局关键只有那封信了。”


    康明帝点头：“说说你的想法。”


    “若木家女所言属实，那木辰玉多半是在他们手里，但他们单凭一个木辰玉就敢要这么多，和之前的行为匹配不上。”


    谢言秉也看了那封威胁信，幕后之人要江南云家手里的一半身家，还有木恒的一半亲兵。


    不只是他，全朝堂上的人都看了。卫国公一收到信便递交给了康明帝，其中涕泗横流捶胸顿足不再多说，总之气的康明帝当即便召开朝会，尤其痛批大理寺的人是酒囊饭袋。


    江南云家是云娘子的娘家，也是江南第一首富，当前掌权人是木辰玉的舅舅。


    他们要钱又要权，摆明了是要造反。


    这句话谢言秉自然不敢说出口。


    皇帝不置可否，然后起身，“夜深了，快些回去吧，不然你母后明日看见又要心疼。”


    谢言秉更摸不清他父皇想干什么了，大事当前，却把他叫过来下棋，下完了终于开始说正事，但问完他的想法后却有不再说了。


    眼见康明帝快要走过屏风，谢言秉咬牙跪地：“儿臣恳请父皇，将此事交予儿臣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