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不祥

作品:《万人嫌死遁后,他们都说爱我

    季云看着他这副全然无知的模样,眼底的讥诮更浓,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似乎是想发作,想用更恶毒的言语去刺激他,但话到了嘴边,却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转过身,踱到窗边,声音平缓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久远旧事。


    “沈瑜,曾是青峰宗万华峰的峰主。”季云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内缓缓流淌,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凡俗界,曾经声名赫赫,受人敬仰,只因他为人……呵,算得上是个‘好人’吧。”


    “他救过很多人,做了一堆善事。”季云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似乎对这种“好人”的行径不以为然。


    宋小珀依旧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这些与自己有何干系。


    “而你,”季云猛地转过身,目光如利剑般刺向宋小珀,“就是他救下的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孩。”


    宋小珀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为了救你,”季云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凌,狠狠砸在宋小珀的心上,“沈瑜,死了。”


    “轰——”


    宋小珀只觉得脑中一声巨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瞬间崩塌。


    死了?


    因为救他?


    “所以,”季云缓缓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阴鸷的眼眸中,此刻竟没有了往日的暴戾,只剩下一种近乎悲悯的冷漠,“整个青峰宗,上至峰主长老,下至入门弟子,都视你为不祥之人,是个……克死恩人的扫把星。”


    “凌微,是沈瑜的师兄。你说,他会喜欢一个害死自己师弟的人吗?尤其他还是亲眼看着沈瑜在他跟前死的。”


    “姬衡,”季云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沈瑜曾是他的授业恩师,在他最落魄无助的时候,是沈瑜,给了他一线生机,将他从泥沼中拉拔出来。你觉得,当他知道,自己敬若神明的恩师,是为了救你而死,他会作何感想?”


    “至于我……”季云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有怀念,有不甘,也有一闪而过的……怨恨。


    “沈瑜,也曾救过我的命。我当年执意拜入仙门,便是为了追随他的脚步。可我千辛万苦入了清虚峰,听到的却是他的死讯,而你这个罪魁祸首,却好好地活着,还成了凌微门下,比我更早入门的师兄。”


    “贺麟那厮,倒是与沈瑜没什么干系。他欺负你,大约只是单纯地看你不顺眼,觉得你好欺负罢了。”季云轻描淡写地带过贺麟,仿佛那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宗门之人,都说沈瑜是为了救你,魂飞魄散,连轮回都入不得。因为无论凌微用何种招魂之法,都寻不到他的一丝魂魄。”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宋小珀的心上,将他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砸得粉碎。


    原来……是这样。


    他终于明白了。


    他,宋小珀,是一个不该存在的人。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一个罪孽。


    他是个灾星。


    是个不祥之人。


    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祸与痛苦。


    “嗬嗬……”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声音,从宋小珀的喉咙深处溢出。


    他猛地蜷缩起身子,双手死死地抱住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要将自己缩回母体,缩回那个混沌的、未曾降生的原点。


    他不想听,不想看,不想感受。


    他只想消失。


    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季云看着宋小珀这副模样,眉头紧紧蹙起。他预想过宋小珀的反应,或许是哭闹,或许是辩解,或许是歇斯底里的质问。


    却唯独没有想到,他会是这般……绝望。


    仿佛一瞬间,所有的生机都从他身上抽离,只剩下一具空洞的,即将碎裂的躯壳。


    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怯懦与不安的眼眸,此刻,已是彻底的死寂,再也映不出半分光彩。


    季云的心,莫名地,被狠狠刺了一下。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去碰触宋小珀,但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最终还是僵硬地收了回来。


    “以后……你跟着我,”季云的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生硬与……笨拙的安抚,“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


    宋小珀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依旧沉浸在自己那无边无际的绝望之中,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季云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与空虚,愈发浓烈。


    季云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蜷缩在角落,仿佛彻底失了魂的人影,那双空洞的眼眸像是两口枯井,再也映不出半分他的影子。


    他喉头微动,那句“好好待着,别胡思乱想”终究是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生硬。


    他转身,从矮几上那十个一模一样的香囊中,随意拿起一个。那梅花结打得依旧齐整,素色的棉布透着一股干净的气息。


    季云捏紧了香囊,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静思苑。


    太子府。


    马车在侧门停稳,自有三皇子府的侍从上前通报。不多时,便有太子府的内侍出来,引着季云往内书房而去。


    姬衡听闻季云前来,握着朱笔的手微微一顿,墨点在宣纸上洇开一小团。他放下笔,揉了揉眉心,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淡淡吩咐:“让他进来。”


    季云踏入书房时,姬衡已经重新执笔,仿佛并未因他的到来而有丝毫分神。


    “太子殿下倒是清闲。”季云的声音带着惯有的讥诮,打破了书房内的沉寂。


    姬衡这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季云身上,声音无波无澜:“三弟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季云也不兜圈子,从袖中取出那个香囊,随手抛在了姬衡面前的书案上。香囊落在了一本摊开的经义旁。


    “喏,”季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有人托我转交的东西,说是……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