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来了

作品:《万人嫌死遁后,他们都说爱我

    季云推开静思苑院门的时候,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感依旧没有消散,反而像是被黄昏前最后那点沉闷暑气包裹着,越发浓稠。


    他今日在太子府敲打了姬衡一番,本该是畅快的,可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宋小珀那双空洞死寂的眼,他胸腔里就像是堵了团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的,透不过气。


    他想,那人此刻大约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蜷缩在角落里,或者麻木地盯着某处出神。或许,自己该再寻些由头,让他哭出来,闹出来,总好过那般死气沉沉。


    然而,当他推开那扇虚掩着的房门,看到的景象,却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了。


    没有蜷缩,没有发呆。


    宋小珀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背对着门口,身形依旧单薄得像是纸糊的灯笼。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手腕。夕阳最后的光芒透过窗棂,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竟有种诡异的宁静。


    季云的脚步下意识放轻了,心头那股烦躁却陡然化作了强烈的不安。


    他看到了。


    宋小珀的左手手腕处,一抹刺目的猩红,正沿着他素色的衣袖边缘,缓缓洇开。


    那抹红色,还在不断扩大。


    “宋小珀!”


    季云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炸开,所有的思绪都被这一幕冲击得粉碎。他几乎是扑过去的,嗓音因极致的惊骇而变了调,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宋小珀似乎被他这声暴喝惊动,身体微微一颤,握在右手里的那枚闪着寒光的碎瓷片,“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裂响。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冲到自己面前的季云。


    那双眼,依旧是空洞的,甚至比之前更加空茫,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看不到底,也映不出任何光。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失了血色,微微翕动着,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你疯了?!!”


    季云一把抓住宋小珀那只还在淌血的手腕,入手一片冰凉滑腻,那温热的液体糊了他满手,触感惊心。他看着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怒火与恐惧像是两头失控的野兽,在他胸腔内疯狂冲撞。


    他想骂,想狠狠地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当他看到宋小珀那双了无生气的眼眸,那副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消散的模样,所有的怒骂都卡在了喉咙里,化作了手忙脚乱的慌张。


    “药!金疮药!”季云声音都破了音。他另一只手飞快地在宋小珀身上摸索,试图找到止血的穴位,可因为太过慌乱,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撕下自己衣袍的内衬,胡乱地按在宋小珀的伤口上,那鲜血却像是止不住般,迅速浸透了布料,染红了他的指缝。


    “不准死!宋小珀!我告诉你,没有我的允许,你敢死试试!”季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红。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本能地威胁着,咆哮着,试图用这种方式留住那正在飞速流逝的生命力。


    宋小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空洞的眼眸里,似乎终于因为他这副失态的模样,而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像是平静的死水投入了一颗小石子,转瞬即逝。


    【啧,演得不错吧,007?】宋小珀在识海里懒洋洋地问。


    【宿主大人威武!这眼神,这氛围,这破碎感!季云这小子魂儿都快吓飞了!不过大人您下手也太狠了点,别真把自己玩没了……】007心有余悸,本体咸鱼干还在瑟瑟发抖。


    很快,府里的侍从慌慌张张地捧着药箱跑了进来。


    季云一把推开他们,亲自拿起最好的金疮药,手虽然依旧有些抖,但动作却比刚才镇定了许多,小心翼翼地将药粉撒在宋小珀狰狞的伤口上,然后用干净的纱布一层层仔细包扎。


    整个过程,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季云粗重的呼吸声,以及纱布摩擦的细微声响。


    宋小珀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任由季云摆弄,仿佛那受伤的不是他自己。


    直到伤口被妥善处理好,那骇人的血色终于被掩盖,季云才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般,踉跄着后退两步,跌坐在了地上。


    他抬起头,那双向来阴鸷的眸子此刻盛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宋小珀,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不懂。


    他明明已经告诉他,以后会护着他,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他。他明明已经退了一步,不再用那些恶毒的言语去刺激他。


    为什么他还要寻死?难道,他就那么想摆脱自己吗?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季云的心,让他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


    宋小珀依旧没有看他,只是将目光投向窗外那轮即将沉没的残阳,那光芒黯淡而温柔,却也带着一种无可挽回的决绝。


    他没有回答,只是用那气若游丝,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疲惫的声音,轻轻地,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活着……好累啊……”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细密的针,扎在季云的心上。


    “我……我害死了沈峰主……我是个灾星……所有人都讨厌我……”宋小珀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浓的鼻音,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我这样的人……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他微微偏过头,终于将那双蓄满了水汽,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的眼眸,投向了季云。那眼神里,充满了迷茫,无助,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季云……你告诉我,我是不是……真的不配活着?”


    那眼神,像是一只受了伤,却又不敢完全信任救助者的小兽,怯生生的,带着绝望的祈求。


    季云的心,被这眼神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想说不是,他想告诉他,他没有错。可是,沈瑜的死,就像是一根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刺,拔不掉,也无法忽视。


    “你……”季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厉害,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在门口禀报道:“殿下,今日府门外有两个自称是清虚峰修士的人求见,说是说是您的师门长辈,不过门卫看他们没有帖子,已经赶走了。”


    凌微?贺麟?


    季云的瞳孔猛地一缩,心中警铃大作。


    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找来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宋小珀,如果让他们看到宋小珀现在这副模样,季云几乎可以想象到凌微那张清冷的脸会变得多么可怕。


    更重要的是……


    季云的目光落在宋小珀那张苍白脆弱,却又带着致命吸引力的脸上。


    他不想让他们带走他。


    这个念头,如同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季云的心。


    宋小珀是他的。


    是他先找到的,凭什么要交给别人?


    季云声音冷硬,“知道了。”


    侍卫退下。


    季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心中的波澜,他走到宋小珀面前,蹲下身,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温和些,尽管那语气依旧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强势:“宋小珀,你听着。”


    他伸出手,想要碰触宋小珀的脸颊,却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又硬生生顿住,转而轻轻握住了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那只手依旧冰凉,却不像刚才那般僵硬。


    “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季云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从今以后,你跟着我,我会对你好,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也不会再逼你做任何你不愿意做的事情。”


    他的眼神,专注而认真,那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怜惜,更有浓烈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占有欲。


    “你乖乖待在我身边,不要再胡思乱想,更不准再做傻事,听到了吗?”季云的语气带着一丝哄诱,像是在对待一个易碎的珍宝,“只要你听话,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宋小珀微微抬起眼帘,那双湿漉漉的眼眸,像是受惊的小鹿,带着几分不确定和依赖,望着季云:“真……真的吗?”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仿佛不敢相信。


    “真的。”季云毫不犹豫地点头,语气斩钉截铁。他看着宋小珀眼中那丝微弱的希冀,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满足感和……一丝隐秘的窃喜。


    他喜欢宋小珀这样依赖他的样子。


    “那……那你以后,不会再骂我是扫把星了吗?”宋小珀怯生生地问,声音里带着委屈。


    “不会。”季云立刻保证。


    “也不会……再让我缝那么多香囊了吗?我的手……好疼……”宋小珀说着,下意识地缩了缩自己受伤的手腕,那细微的动作,却让季云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不缝了,以后都不让你做了。”季云的声音愈发轻柔,带着一丝笨拙的安抚,“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就什么都不做,我养着你。”


    宋小珀似乎被他这番话安抚住了,那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些,他低下头,小声地,带着浓浓鼻音地“嗯”了一声,像是一只终于找到了依靠的幼猫。


    季云看着他这副乖巧的模样,心头那股烦躁与空虚,竟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


    他要将宋小珀藏起来,藏得严严实实的,不让任何人发现。尤其是凌微和贺麟。


    夜色渐深,弦月如钩,清冷的光辉洒在三皇子府邸重重叠叠的屋檐上。


    宋小珀的房间内,烛火摇曳。


    季云在房间四周仔细布下了一道隔绝神识探查的禁制,又亲自检查了一遍门窗,确认万无一失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似乎已经睡着了的宋小珀,那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看起来脆弱而无害。


    季云的眼神柔和了些许,他替宋小珀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得不像他自己。


    就在这时,他神色一动,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来了。


    他转身,走到外间,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慢条斯理地品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不多时,两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静思苑的院墙之外。


    正是凌微与贺麟。


    白日被拒之门外,他们自然不会就此罢休。以他们的修为,潜入一个小小的皇子府邸,并非难事。


    “师尊,这三皇子府邸倒是守卫森严。”贺麟压低声音,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


    凌微没有说话,只是放出神识,仔细探查着府内的气息。然而,当他的神识触及到静思苑附近时,却像是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壁垒,被轻而易举地反弹了回来。


    “有禁制。”凌微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这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


    “哼,做贼心虚!”贺麟冷哼一声,便要强行破开禁制。


    “等等。”凌微拦住了他,目光投向静思苑内那唯一亮着灯火的房间。


    就在此时,那房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季云缓步走了出来,他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来,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笑容:“两位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季云!”贺麟见到他,当即怒道,“宋小珀是不是在你这里?!”


    季云挑了挑眉,故作惊讶道:“贺麟师兄这是说的哪里话?我白日不是已经派人告知,并未寻到二师兄的踪迹吗?”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凌微,语气中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歉意与无奈:“师尊,白日是弟子管教下人不严,怠慢了您和贺麟师兄,还望师尊见谅。只是,弟子也一直在尽力搜寻二师兄的下落,只可惜……至今杳无音信。”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歉意,又撇清了关系。


    凌微看着他,那双清冷的眸子深不见底,让人看不透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季云,”凌微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小珀他……心性单纯。若你当真寻到了他,务必第一时间告知本尊。切莫再让他受任何委屈了。”


    他刻意加重了“委屈”二字,眼神中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季云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恭敬而诚恳的模样:“师尊放心,弟子明白。二师兄若是在我这里,弟子定会好生照看,绝不会让他再受半分惊吓。”


    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既像是承诺,又像是在暗示宋小珀并不在他这里。


    贺麟还想说什么,却被凌微用眼神制止了。


    凌微深深地看了一眼季云,又看了一眼那被禁制笼罩的静思苑,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走。


    贺麟虽然不甘心,但也只能狠狠瞪了季云一眼,跟了上去。


    看着两人消失在夜色中,季云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阴鸷。


    他转身回到房间,看着床上那个依旧“熟睡”的人影,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


    宋小珀,你是我的。


    谁也别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