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壁残垣，满城荒芜。


    再无一只活物的城都如今只余一片阴寂，浓稠的瘴气将世界染成了死灰之色，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它实在太脏了。


    空气中残留着浓浓的血腥之气，令人作呕。


    几乎每走一步，都能踩到血垢和残破的尸体，只瞧着便让人心生嫌恶，恨不得一把火给烧得干干净净。


    陆惊南确实也是如此做的。


    他苍白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动，一点火星立时落在城墙之上，瞬间化为熊熊烈火。猩红的火舌如贪婪巨蛇，不顾一切的吞咽着这脏乱到令无数人厌恶的一切。


    这是魔都。


    一个被世人所厌弃的地方，这里住满了被唾弃被恐惧被嫌恶的坏人恶人。


    它充满了肮脏、血腥和罪恶。


    满城污秽。


    这本就是一个不该存在的地方。


    所以此刻被毁去，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不会有人惋惜。


    何况，这把火还是由魔都之主亲手所放。


    陆惊南身着一身雪衣，纯白无暇的颜色与此地污浊格格不入，仿若两个世界。他站在那里，漠然的看着火舌席卷了所有，至始至终，眼中都未曾有过半分不舍，仿佛忘记了自己也曾为这座都城耗费了无数心血。


    为此受过伤，流过血，险象环生，数次游走于生死之间。


    寒风如刀刮过，火势霎时变得更大。曾经花费数年才慢慢建成的都城，不过一个时辰便被烧得七七八八，化为了一地废墟。


    陪在他身侧的李明芙面露不忍：“惊南，这里到底是你一点点建造起来的，有着许许多多的回忆，其实留着也无妨。”


    她生得一张芙蓉面，白皙的肌肤宛若上等的羊脂玉石，泛着莹润的光泽，身着一身烈色红衣，艳若朝霞，哪怕身处阴暗潮冷的地方，也熠熠生辉。


    像是一束光，点亮了整个黑暗世界。


    风卷起了他们的袍角。


    红色与白色交织，温柔交缠，是这片灰暗之中最亮眼生动的色彩。


    “不需要。”陆惊南周身萦绕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眉眼冷峻如最锋利的刀锋，不曾有半分动摇，只是淡漠地道，“既已毁去，不如彻底一点。这里本就不该存在。”


    “走吧。”话音未落，他已经毫不犹豫地转身，带着心爱之人，大步离开。


    凝视前方，不曾回头。


    于他而言，身后是充满了痛苦、愤怒和怨恨的过往，前方是象征着希望和光明的新生。


    所以没什么好留恋的。


    那曾在此处度过无数暗夜的魔王只想迫不及待的离开这里。


    轰隆——！


    早已摇摇欲坠的城墙终于再也无法支撑，如同一个失去了所有力量、被厌弃的废人轰然倾颓。


    周缈猛然睁开了眼睛。


    灵力耗尽，又身受重伤，加之精神上的高度紧绷，她实在太累了，这才小憩了片刻，不想竟直接入了梦。


    窗外惊雷乍响，与梦里城楼倒塌的声音交汇，仿若催命之曲。恰时，简陋的营帐之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女卫踉跄奔入，满身血腥，声音颤抖；“启禀护法，南城门已破！”


    周缈一颗心沉到了谷底，骤然起身，因为用力过猛，扯到了还未愈合的伤口，她闷哼了一声，胸前的红衣顷刻间被血侵湿，带上了几分沉重。


    又像是一团压抑了许久的火，不等靠近，便已让人禁不住灼烧而后退。


    当然，作为闻名天下的万恶魔女，除了魔都之人，的确也无人敢靠近她。即便她生得美艳无双，也只会让人嫌恶，让人恐惧。


    太阳代表新生，烈火却预示毁灭。


    女卫才从战场下来，满脸满身都是泛着腥气的血，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慌乱和恐惧。


    南城门已破，意味着护城大阵被破。


    他们撑不了多久了。


    待到敌人攻进来，他们所有人怕是都得死。没有人在面对死亡时，还能保持绝对的冷静。


    周缈也做不到。


    从被人人欺凌的乞儿走到今日，她付出了太多的努力，她不想死。


    她想要活下去。


    不顾一切、不择手段的活下去。


    可是一样。


    与梦里所见所知竟一模一样。


    三个时辰之前，正道三宗突袭魔都。他们蓄谋已久，来势汹汹，三宗宗主齐出，皆是天阶顶峰的高手，势不可挡。


    魔都虽有左右护法兼十二魔将，但除了周缈，其他人修为最高不过天阶中层。他们成长的时间到底太短了些，还比不过那些老怪物们。


    周缈带领众人全力抵抗，也不过暂时勉力支撑。双方实力悬殊，若无强力相助，这势必是一场必败之战。


    除非魔都之主，魔王陆惊南亲自出手。


    他天赋惊人，悟性极好，短短数年连跨数阶，一跃至半步神阶，战力乃当世第一。魔都有他坐镇，少有人敢犯。


    若是平常，正道之人势必不敢如此大张旗鼓与魔都开战。


    三宗宗主虽厉害，但面对陆惊南，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三人联手，或许能胜，然便是胜了，怕也只是惨胜。所以这些年来，双方勉强算是维持了和平。


    但周缈很清楚，这份和平是假的，早晚有一日会被打破。


    只是她没想到会是今日。


    “尊上呢？”周缈攥紧手指，无论心中如何想，面上依旧维持着沉肃冷静，“可曾联系上他？”


    魔王不在，在这种时刻，身为护法，她绝不能露出任何慌张之色。


    否则，不等敌人攻进来，魔都内部便先乱了起来。


    女卫面色惨白的摇头：“还未联系上尊上。魔都所有地方都找过了，也没有寻到尊上的踪迹。”


    其实不用女卫回答，周缈也知道答案。


    她只是不死心的想要再确认一次。


    在刚得知正道突袭的消息时，她便立刻派了人去向陆惊南禀报，却被告知尊上不在。他们找遍了整座魔都，都未发现陆惊南的踪影。


    连发了数道传讯符，也未得到任何回应。


    谁也不知道陆惊南去了那里。


    但事实上，若无意外，陆惊南平常并不会随意外出，他是魔都的定海神针，大多数时候都待在魔宫。


    所以今日又有何特殊之处？


    于魔都而言，倘若不是正道突袭，这本该是一个很平常的日子。但于李氏王朝而言，却是一个举国同庆的大喜日。


    今日，乃是明阳公主李明芙成婚之日。


    明阳公主李明芙，乃是李帝嫡女，不仅生的美丽，性子讨喜，天赋也极佳，自幼拜在正仙宗宗主门下，成为其关门弟子，最得宠爱。


    她生来便是金尊玉贵，光芒万丈，得万千宠爱。她的大喜日子，自也是备受重视。


    正因如此，周缈才未曾想到正道三宗竟然会选择今日突袭魔都。这些年来，她一路见证那些人对李明芙的珍视，不想竟一叶障目，放松了警惕。


    魔都外虽有护城大阵，但在猛攻之下，也撑不了多久。陆惊南不出现，只凭他们，想到挡住正道三宗的攻势，实在太难了。


    想到方才的梦，周缈红唇紧抿。


    在梦里，她得知她所在的世界是一本书，而陆惊南和李明芙是这本书的男女主角。她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完了他们的故事。


    他们一个是生来母亡，背负着不详之名，被世人厌弃，受尽磨难艰苦，掀起战争的阴郁魔王；一个是出身尊贵，被无数人捧在手心的美丽王女，善良纯真，是乱世中乐善好施的小菩萨。


    小菩萨却喜欢上了臭名昭著的大魔头，妄图做个小太阳温暖他，治愈他。


    可陆惊南对她不假辞色，不屑一顾。


    所有人都以为陆惊南不爱李明芙。直到王女大婚，陆惊南冲进了富丽堂皇的王宫，强势的把那美丽的新娘紧紧拥入怀中。


    原来，不是不爱。


    而是太爱。


    以至于，不敢有半分亵渎，半点轻忽。


    原来那看似冷酷阴郁的魔王其实早就爱上了善良温暖的小太阳。


    世间无人不渴望阳光。


    看似无坚不摧的魔王也不能例外。


    他长于黑暗，却向往光明。


    在故事的最后，满身伤痕的魔王终于被小太阳救赎治愈，放弃过往的一切，改邪归正，与其做了一对人人欣羡的神仙眷侣。


    至于周缈？


    出身卑贱，无人教养，为了一口吃的能撒泼卖疯，以命相搏。即便后来功成名就，也改变不了她是一滩肮脏不堪的淤泥。


    她不过是这本救赎文里阻碍男主奔向光明，合该罪该万死的恶毒女配。


    一个梦而已，周缈当然不会信。


    她与陆惊南相识十几年，亲眼见过他毫不留情的拒绝李明芙，目睹过他对李明芙的冷漠排斥，所以让她怎么去信陆惊南爱李明芙？


    何况……再过几日，便是她与他的成婚之日。


    所以除非陆惊南亲口说出来。


    否则，周缈绝不会信一个虚幻的梦。


    可陆惊南为何偏偏今日不见？


    “护法，您与尊上最是亲近，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您能联系上他吧？”女卫的眼里满是期翼。


    周缈心头微滞。


    事实上，早在得到正道三宗突袭的消息时，她就亲自给陆惊南发了传讯符，但结果与其他人一样，并未得到回应。


    这是极其罕见的情况。


    她的手不自觉的抚上了系在腰间的葫芦玉坠。


    同样的玉坠，陆惊南也有一个。


    这对玉坠出自同一块玉石，上面留了她与陆惊南各自的一滴精血，不同于传讯符有许多限制，它可以无视距离无视禁制无视任何阻碍。


    只要她和陆惊南还在同一个世界里，就能联系到对方。只不过只能使用一次，一次之后，这对玉坠便会化为齑粉。


    “阿缈，只要你启动它，无论我在哪里，我都会立刻赶过来。”


    思绪回到了那一日。


    陆惊南亲手把这块玉坠放到了她的手心，语气郑重。他鲜少给出承诺，但一旦出口，从未食言。


    魔都位于北荒。


    北荒，是早已被李朝放弃的地方。这里贫瘠荒凉，常年笼罩于灰暗的瘴气之下，无论黑夜还是白天，天空都是暗沉沉的。


    带着刺骨的冷。


    但那一日，难得是个艳阳天。晴空正好，太阳正盛，温暖的阳光终于用力穿过瘴气落在了身上。


    她的手是暖的，陆惊南的手也是暖的。


    落在掌心的玉坠也萦绕了一层淡淡的暖意，透过肌肤，缓缓的入了心。


    周缈仰头望向城墙的方向，以他们现在的能力，还能支撑两个时辰。以陆惊南的修为和速度，无论他现在哪里，哪怕是在李朝王都，也足够他赶回来了。


    她闭了闭眼，催动灵力，终是毫不犹豫地启用了玉坠。


    玉坠亮起。


    周缈启唇，唤了一声：“陆惊南。”


    没有人回应。


    她的手指微微收紧，沉声道：“正道三宗突袭魔都，我不知道你现在哪里，护城大阵已破，我们至多还能撑两个时辰。”


    “陆惊南。”她又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一字一顿地道，“魔都三万八千六百四十一人都在等你回来。”


    魔都所有子民都在等他们敬仰的魔王归来。


    等他们的魔王回来带领他们一起击退敌人，守住他们花费了无数心血才建立起的家园！


    话落，洁白的玉坠无声无息的化为了齑粉，飘散在了空中，了无痕迹。


    “报！”


    又是一个浑身浴血的魔卫跌撞奔来，大声禀报，“纪将军中箭！北城门……北城门怕是守不住了！”


    周缈心头一凛，急速飞奔了出去。


    “映雪！”


    方赶过去，便见一道纤细娇小的身影牢牢地挡在城门之前。她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的模样，生了一张娃娃脸，极为可爱讨喜，若是生在普通人家，定是要被捧在掌心里宠爱的。


    然此刻，数支利箭刺穿了她的战甲，刺进了她的身体里。


    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像是决了堤的洪水，又急又凶，染红了战甲，与血色的天空相映，让人触目惊心。


    但她纹丝不动，仿佛忘记了伤痛，依旧稳稳地站在前方，手上流星锤快速舞动，死死挡住了敌人的进攻。


    对面，是正仙宗的宗主云长圣，以及他率领的众多修士。


    气势如虹，攻势凌厉。


    其中光是天阶修士便有两位，云长圣更是天阶顶峰。他们本以为很快就能攻破北城门，不想竟耗到了现在。


    “纪映雪，放弃吧。只凭你们，是挡不住我们的。”


    “少废话，想要破城？除非我死。”


    她伸手随意的擦了擦唇角的血迹，一双黑亮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恐惧，满是战意和决绝。


    无数的猛烈攻击都毫不留情朝着纪映雪而去。身上的箭矢和伤口更多了，血也流得更急了。


    整个人像是泡在了血池之中。


    她的脸色更白了几分。


    那张平常白嫩水润的小脸，如今已失去了所有血色。


    听到周缈的呼喊，她艰难的转过头，笑着说：“姐姐，我没有让他们进来。”她在等着最喜欢的姐姐的夸奖。


    她才十七岁而已。


    十七岁还没有真正的长大，她却已经做了将军，肩负着许多人的期望和性命。


    周缈心中一刺。


    她强压心头的闷痛，急速飞到了纪映雪身边，一边抵挡敌人的攻击，一边伸手揽住了小姑娘，笑着赞道：“小雪很厉害，做得很好。”


    听到夸赞，纪迎雪笑得更开心了，眼睛弯成月牙，眼眸亮亮的，仿佛藏满了星星。只是才笑了一下，她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灼烫的鲜血顺着唇角快速坠落。


    她疼得蜷缩起了身体，攥紧了周缈的手，轻轻地说：“姐姐，小雪有点累……可是我还没有把敌人赶走。”


    她还强撑着，不愿闭眼。


    血完全染红了小姑娘的下半张脸。


    周缈逼退眼底的泪意，把她抱进了自己的怀里，温声说：“没事，小雪现在可以休息了。姐姐在这里。”


    “那我睡一会儿，就睡一会儿……”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好。”


    怀里娇小的身躯一点点变得僵硬冰冷，正如周缈的心，仿佛坠入了万丈冰渊。她知道，那个会甜甜的笑着唤她姐姐，跟在她身后的小姑娘再也不会醒来了。


    可她甚至来不及伤心。


    纪映雪乃是魔都十二魔将之首，是除陆惊南和周缈外，武力最高的一位。而今她战死，魔都失去一员悍将，实力大减。


    但他们不能认输。


    一旦认输，便全都完了。


    她轻轻地把怀里的小姑娘平放在地上，随即，毫不犹豫地冲到了城楼之上。


    “魔都众人听令！今日敌军来犯，欲毁我家园，为了我们的家，我们绝不能放弃。不要怕，本护法已联系上了陛下，最多两个时辰，陛下便能归来。”


    越是紧急时刻，她越不能乱。


    在魔都之人的眼里，她不仅是护法，还是未来的魔后。她的话，自然具有极大的可信力。


    听到这话，本来心慌意乱的魔都人果然都面露喜色，恢复了不少士气。


    他们都满怀希望地望向她。


    周缈心头鼓动，面上没有露出任何异样。


    “犯我家者，必诛！”她深吸口气，大喝一声，“尔等，随我杀！”


    “杀！”


    两个时辰，却如百年那般漫长。


    周缈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自己受了多少伤，她只是机械的挥动着手中的刀。


    一个又一个，一刀又一刀。


    身体已变得麻木。


    直到最后，她杀到了正仙宗宗主面前。虽同是天阶顶峰，但周缈灵力几乎耗尽，自然不是其对手。


    “放弃吧，你挡不住本座的。”正仙宗宗主语气淡漠，“若你投降，本座可许你留个全尸。”


    周缈扯了扯唇角，冷笑：“不到最后一刻，谁是输家还说不定呢。云宗主未免太自信了些。”


    “你想拖延时间，等陆惊南回来？”云长圣唇角微勾，隐约带着嘲弄，“他不会回来的。”


    “你知道他现在哪里吗？”


    “他在帝都。既已身沐光明，又怎会愿意回到黑暗之中？”云长圣语气中的怜悯几乎要溢了出来，居高临下地道，“周缈，陆惊南已经放弃你们了。”


    “他不要你们了。”


    “今日——魔都必灭！”


    银剑刺进了周缈的胸膛，刺穿了她的心脏。她仰头，看见的是魔都暗沉的天空。


    两个时辰已经过去了。


    陆惊南没有回来。


    **


    宫阙巍峨，朱红金绸。


    暖色霞光穿透飞檐斗拱，晕染着黛色宫墙，浮光跃金，与满天流动彩云交织成了一幅盛世美景。


    这里祥和美好如仙境，与尸山血海似的魔都完全是两个世界。


    景再美，也不及那身着嫁衣的新娘美。


    李明芙身披一袭缀满银河星辰的霞帔，头戴一顶华美的金色凤冠，两侧流苏坠落耳畔，越显华贵柔美。玉肌雪肤，眉心一点鲜红朱砂痣，冰清玉洁，纯洁无瑕，当真像一个小菩萨。


    她仿佛就是世间美好的化身。


    是光，是朝阳，引得无数人追逐。


    便连那传说中无恶不作、冷酷薄情的魔王也逃不过。


    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哪怕要背弃曾经的所有，哪怕要与所有人为敌，他也坚定的握紧了她的手，用力的把她拥进了自己的怀里，对她说：“李明芙，跟我走。”


    让魔都所有人遍寻不到的陛下，让他们苦苦等待，被他们视为希望的魔王陛下原来真的在这里。


    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抛却了他的子民，当真义无反顾的去追逐光明了。


    李明芙仰头望着他，眼眶泛着红，美眸含泪，也毫不犹豫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坚定地应了一声：“好。”


    漫天暖光中，在无数人的见证下，他们相拥在一起，微风卷动着他们的发丝，任其交缠在了一起。


    亲密无间，缠绵悱恻，恍若本该如此。


    周缈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心情竟无比平静。


    她与陆惊南于人命如草芥的乱世中相识。


    他们曾在饥肠辘辘时分吃一个馒头，曾在寒冷的冬夜紧紧相拥取暖，曾在无数人的谩骂和追杀中生死与共。


    很多年后，陆惊南成了魔王，周缈成了魔王之下最尊贵的护法。


    她以为他们即便不是心心相印的爱人，也是能同生共死的战友。原来，是她高估了自己。


    她和魔都，都只不过是陆惊南迫不及待想要逃离的污秽。


    周缈忽然笑出了声。


    无人注意到她。当然也不可能有人注意到，毕竟她已经死了。如今留下的不过是一丝苟延残喘的脆弱魂灵而已。


    陆惊南忘了。


    他们曾经也只是一个个普通的凡人而已。他们踏上这条与世道不容的路，不为荣华，不求长生，起初只是为了在这飘摇乱世之中吃一口饱饭。


    可世道不公！


    高高在上的上天视他们为刍狗，那些金尊玉贵的贵人们视他们为蝼蚁，践踏、羞辱、屠杀，毫不手软。


    周缈张开手掌，一朵玉白的莲花从手心飞了出来。她一口吞掉，然后双手快速结印布阵。


    世人皆知，魔都左护法在阵法之道上颇有天赋，但到底只是自学，未曾得良师教导，所以正道之人并未把其放在心上。


    于传承多年的正道宗门而言，周缈不过是个野路子罢了。


    周缈也很清楚这一点，没有传承，那便另辟蹊径。


    能够逆转时空的无望归墟阵，乃是被明言禁止的上古禁阵。一旦开启，便不能结束。阵成，回到一切的开始。阵败，那万物归零。


    而上至千年，至今还未有人成功过。


    她是个恶人。


    恶人向来睚眦必报，心狠手辣。


    没有人能在伤害了她之后，还能毫发无损。云长圣等人不行，李明芙不行，陆惊南也不行。


    她要活下去。


    若这世界不让她活着，那便全部给她陪葬吧。


    轰隆——！


    风起，雷响。


    整个世界都开始震颤，大地裂开，太阳坠落，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变了脸色。那些平日里优雅高贵、镇定从容的贵人们，脸上终于染上了惊惶。


    周缈开心的笑了。


    她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向了正牢牢护着李明芙的那个男人。陆惊南似有所感，忽而转头。


    他们的目光，在那一瞬，似乎穿过阴阳，猝然相撞。


    “阿缈。”


    陆惊南下意识唤了一声。


    恍惚间，周缈似回到了很多年前。她和尚是少年的陆惊南并肩而立，满身汗水，狼藉不堪，却相视而笑。


    他们在被许多人嫌弃的北荒，圈了一块地，建下了第一座小房子。


    漂泊许久，他们终于有了一个落脚之地。


    少年看着她，满目认真地说：“阿缈，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她很开心，又担心：“那些人不会容许我们有家的，他们会想方设法的毁了它。”


    “那就杀了他们。”少年的眼里满是凶光和仇恨，声如寒冰，字字铿锵，“天不容我，我便灭了天；人不容我，我便杀了他。我不会容许任何人破坏这里。”


    他天赋高，悟性佳，又刻苦，修为增长极快，早晚有一日能傲立在最高峰。


    所以周缈信了他的话。


    小房子慢慢变成了大房子，又一点点成了一座堪称巍峨的城郭。


    魔都落成的那一刻。


    高大的男人立在城墙之上，一字一顿地道：“我陆惊南今日在此立誓，城在，我在，城破我亡！”


    她成全他。


    宝贝们，我来啦！老规矩，红包雨


    有一点点邪恶的女鹅


    拖得太久了，差一点都不想开了[爆哭]


    因为目前在上班，每天下班也挺晚的，很怕自己鸽掉，非常需要人的督促，深思熟虑后，决定直播码字（大概下周一开始吧，我得做做心理准备，也许又反悔了也有可能[狗头]）


    欢迎宝贝们监督


    地点dy:69602283101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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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