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殡仪馆低温守则

作品:《诡则同谋

    视觉共享。


    这个荒谬的念头刚冒出来,沈倦书就确认了它的真实性,他紧闭的眼睑内侧,陆酽的视野如同投影般清晰呈现——他看见自己正痛苦地捂着眼睛,佝偻着腰惊恐地后退,后背抵在冰冷的金属柜上,这种诡异的双重感知让他的大脑皮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你对我做了什么?"陆酽的声音像砂纸摩擦铁器,带着压抑的怒火。


    "我还想问你呢!"沈倦书尝试睁开自己的眼睛,瞬间被双重视觉冲击得胃部痉挛,自己的视角和陆酽的视角像两张半透明的幻灯片叠在一起——他同时看到陆酽绷紧的下颌线和自己苍白的脸色,看到冷藏室墙上凝结的冰晶和地面蔓延的水渍,这种认知失调让他差点呕吐。


    107号冰柜前,红色尸袋像蜕皮的蛇般完全摊开,坐起的尸体露出布满尸斑的胸膛,左胸位置有个规整的Y形缝合口,那是个六十多岁的男性,花白头发,眼睛像两颗混浊的玻璃珠,最诡异的是,尸体的嘴角正缓缓上扬,腐烂的声带振动着发出"咯咯"的笑声,在密闭空间里形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多重回音。


    "它......它在笑......"沈倦书的声音发颤。


    陆酽突然抓住沈倦书的手腕:"跑!"


    两人踉跄着冲出冷藏室,沈倦书的肩膀重重撞在门框上,撞碎了凝结的冰霜,身后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一袋湿水泥砸在地上——是尸体落地的声音。


    "往东侧通道走!"陆酽的声音里罕见地透着急促,他本能地想要甩开沈倦书的手腕独自行动,却在松手的瞬间眼前一黑,视野像被撕开的油画,色彩扭曲成狰狞的漩涡,视网膜传来灼烧般的剧痛,他不得不重新抓住沈倦书的小臂,指腹下的脉搏跳得像是受惊的兔子。


    "我知道路,但是......"沈倦书话到一半突然浑身紧绷,他听见了——那种像浸了水的棉絮般湿漉漉的啜泣声,正从通风管道、从地砖缝隙、甚至从他们呼出的白雾里渗出来,天花板的荧光灯开始频闪,在墙上投下他们支离破碎的影子,"等等,守则第三条,听到哭声要关灯!"


    陆酽这才注意到,整个殡仪馆都回荡着一种似有若无的啜泣声:"别管什么见鬼的守则......"


    "不行!"陆酽话未说完,沈倦书已经挣开他的手冲向电闸,在两人肢体分离的瞬间,陆酽感到某种无形的连接被硬生生扯断,颅骨内响起令人作呕的"咯吱"声,仿佛有人用钝器刮擦他的视神经。


    "该死!"沈酽凭着记忆向前扑去,在沈倦书拉下电闸的瞬间精准扣住对方的手肘。


    黑暗如浓稠的墨汁般灌满了整个走廊,沈倦书的手肘被陆酽的手掌稳稳地扣住,指腹恰好压在尺神经沟的位置,那触感干燥而温暖,带着活人特有的体温,却莫名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感。


    视觉共享恢复了,沈倦书通过陆酽的眼睛,看到冷藏室门口那具尸体如同被按了暂停键般僵立着,青灰色的皮肤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微光,像是被月光照射的霉菌。


    "守则......真的有效......"沈倦书呼出的白雾在黑暗中格外明显,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掐进陆酽的袖口,将高级面料的防风衣攥出了深深的褶皱,他慌忙松开手指,却在下一秒被陆酽反手扣住了手腕。


    黑暗中,陆酽的手掌紧贴着沈倦书的手腕,他的拇指正好压在脉搏处,沈倦书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急促的心跳正通过这个接触点传递给对方。


    "别松手。"陆酽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在密闭的走廊里产生轻微的回音,"视觉连接会断。"


    沈倦书突然意识到,当陆酽的手指微微放松时,他眼前的共感画面就开始闪烁不定,就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而当对方重新握紧时,画面立即恢复了稳定,更奇怪的是,当他尝试挣脱时,一阵尖锐的刺痛立即从接触点蔓延开来,像是有人在他的视觉神经上扯了一根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倦书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先离开这里。"陆酽的手指骤然收紧,力道精准地卡在既不让沈倦书感到疼痛、又无法轻易挣脱的程度,他手腕一转,带着不容抗拒的力度将沈倦书往前一带,拽着他向记忆中的出口方向移动,"走。"


    这个简单的音节像一记闷雷砸在凝滞的空气中,沈倦书踉跄半步,发现陆酽选择的路线异常精准——他避开所有可能发出声响的杂物,每一步都踏在地毯最厚实的部位,两人交握的手腕间传来细微的震颤,不知是谁的脉搏跳得更快些。


    转角处应急灯的绿光在陆酽侧脸投下冷硬的阴影,视觉共享里,陆酽的余光正不断扫向身后,监控着那具尸体的动向,这个发现让沈倦书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黑暗中,那些啜泣声渐渐扭曲成模糊的呢喃,沈倦书突然气息一滞——他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名字被什么东西用气声念出,尾音拖得极长,像是从冻僵的唇齿间挤出来的,紧接着是断续的词汇:"......太冷了......""......温度不对......"这些音节黏连着爬进耳道,带着冰碴摩擦般的刺响。


    "温度......"沈倦书猛地刹住脚步,陆酽的手被他拽得一震,"陆顾问,你刚才看到电子温度计了吗?"


    陆酽的眉峰蹙起:"没有,说清楚。"


    "现在是零下20.3℃。"沈倦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绷紧,"守则第一条:必须维持在零下18℃,误差不超过0.5℃。"


    陆酽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我们正在违反第一条守则?"


    "而且守则第二条:红色尸袋不可移动。"沈倦书咽了口唾沫,发现自己的牙齿在不受控制地打颤,"那个尸袋本来应该在106号柜。"


    两人的沉默在黑暗中凝成实质。


    "所以,"陆酽冷静地总结,"我们同时违反了两条守则。"


    仿佛回应他的话,远处突然传来一连串金属铰链的呻吟声——是冰柜门依次弹开的声响,像多米诺骨牌般由远及近,最可怕的是,伴随着每一声"咔嗒",就有一道新的啜泣声加入黑暗中的合唱。


    "跑!"沈倦书这次主动抓住了陆酽的手。


    两人在漆黑的走廊里跌跌撞撞地前行,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金属撞击声——那些冰柜门一扇接一扇弹开的声音仍在继续,每一声"砰"响都像直接敲在沈倦书的脊椎上,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震碎肋骨,视觉共享带来的双重影像让世界天旋地转:他同时看到自己颤抖的双手和陆酽紧绷的下颌线,看到前方黑暗的走廊和身后逐渐逼近的阴影。


    拐角处突然刺来一束刺眼的白光,直射在两人脸上,沈倦书下意识抬手遮挡。


    "谁在那?"一道沙哑的嗓音从黑暗中飘来,像是从生锈的通风管道里挤出来的,那声音乍听是老李惯常的语调。


    沈倦书几乎要哭出来,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是我们!夜班值班员和刑侦顾......"


    "别过去!"陆酽猛地拉住他。


    通过视觉共享,沈倦书看到了陆酽注意到的细节:老李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了不自然的形状,而且他的手电筒没有开关——光线直接从灯头处渗出来,像某种生物发光的器官。


    "温度太低了,孩子们......""老李"的嘴角突然撕裂到耳根,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黑色尖牙,它举起的手电筒光束骤然变强,照得皮肤像蜡一样融化,青紫色的肌肉纤维在皮下蠕动,"得调高一点..."


    "跑!"陆酽拽着沈倦书转向另一条走廊,他的风衣下摆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沈倦书看到"老李"的脖子像橡皮筋般拉长,头颅旋转了整整180度,对着他们逃离的方向发出非人的尖啸。


    "右转!"陆酽的声音被迎面而来的阴风吹得支离破碎,身后传来湿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倦书的余光瞥见走廊两侧的消防柜玻璃上,正映出无数双惨白的手掌,如同溺水者般疯狂拍打着镜面,沈倦书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你干什么?"陆酽厉声问,猛地拽紧沈倦书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守则第三条补充条款!"沈倦书喘息着划开屏幕,"如果关灯后仍有异常,立即拨打内线666!"


    最后一个数字按下的瞬间,整座殡仪馆的照明系统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所有顶灯、壁灯、应急灯同时炸亮,刺目的白光如同审判的利剑劈开黑暗,沈倦书的视网膜被灼得生疼,却在泪眼朦胧中看清了他们面前的景象——


    那面据说能照出人死相的镜子,此刻就矗立在走廊尽头,镜框上焦黑的灼痕扭曲成符咒般的纹路,而镜面中,他和陆酽的身影扭曲变形,而"老李"就站在他们身后不到两米处,融化的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


    就在这时,电话接通了。


    接通的刹那,听筒里传来一阵诡异的电流杂音,像是无数人同时在低声啜泣,随后,一个沙哑得不似人声的语调切了进来:


    "喂?"


    沈倦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们、我们在主楼遇到......"


    "不要回应尸体的搭话。"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响,"这是唯一重要的规则。"


    通话毫无预兆地中断,刺耳的忙音在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每一声"嘟"都像一记重锤敲在沈倦书的太阳穴上,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发抖,屏幕的冷光映出他惨白的脸色。


    沈倦书突然感到陆酽的手指如铁钳般收紧,两人在黑暗中交换了一个惊骇的眼神,同时意识到了什么,破碎的记忆如倒映在碎镜中的画面,一帧帧闪回:


    从冷藏室逃出时,走廊里回荡的第一声呼唤;


    黑暗中"老李"那张模糊的脸;


    那句看似平常的询问——


    "谁在那?"


    而他,


    回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