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请入冷宫

作品:《登云天

    信中所述详尽。


    南瑾坦白,她本就是南瑾而并非南菀。是她亲手杀死了胞姐,顶替其身份随柳嫣然入宫。


    是她换了柳家给柳嫣然准备的,足以让世间所有男子都意乱情迷的香药,才有了后来柳嫣然的‘洋洋洒洒’,与她的御前承欢。


    她接近沈晏辞的目的,从始至终也都是为着能接触到这天下真正的掌权人,谋算着要为自己的父母讨回一个公道。


    沈晏辞默默念着,


    他看得出来,南瑾极力想要将信书写工整。


    但越是往后,越是执笔落墨软弱无力,更有几行墨水似乎被什么液体所氲开,黑黢黢揉作一团未开的骨朵,足见她落笔时也有伤心。


    这封信几乎将南瑾成为嫔妃前的所有心机与算计和盘托出,


    唯独没有提及柳嫣然的死。


    于沈晏辞将目光从书信上敛回的一瞬,南瑾遽然下跪,一字一句忍耐了情绪道:


    “信中所书,便是嫔妾对皇上的所有隐瞒。


    当年主母孙氏以嫔妾母亲勾引家主为由,将母亲生生活埋,父亲也被乱棍打死。


    嫔妾知道母亲不会做出这种事,便打算向府衙伸冤。


    然而知府与柳家官官相护,嫔妾申冤无门,便不知天高地厚动错了心思,想要殊死一搏入宫接近皇上,利用皇上报复柳家。”


    她擦去眼角滚落的晶莹,不敢直视沈晏辞的目光,


    “是嫔妾亲手杀死了长姐,也是嫔妾害的淑妃在御前颜面尽失,郁郁之下割腕而亡。这桩桩件件害人性命的恶事,皆是嫔妾所为。”


    沈晏辞闻言怔愣良久。


    他想过今日南瑾或许会寻无数推脱说辞,来为自己剖白。


    却独独未曾料到,她竟会坦然将背地里谋划的一切,毫无保留地交代详尽。


    沈晏辞垂眸,目光落在南瑾亲手缝绣的那枚香囊上。


    不。


    南瑾并非是今日才有了要与他坦白一切的心思。


    这香囊早在温泉山庄时,南瑾便送了他。


    若南瑾是担心柳扶山入狱会说出什么对她不利的事,在那之后才想办法将信笺塞入香囊内,也是绝无可能的。


    信笺褶皱明显,边角微微卷起,墨迹也沉得有些浸散了,显然书就已有段时日。


    且自邵、柳两家倒台后,沈晏辞并未召幸过嫔妃来朝阳宫,


    能接触到这香囊的,就只有李德全一人。


    李德全自幼跟在他身边,是断不可能去帮南瑾做这种杀头之事的。


    所以......


    南瑾一早就有心要告诉他真相,


    只是他到底忽略了南瑾的心意,才会让这封他早该看见的信,晚了这么久才呈现于眼前。


    殿中寂静得有些难堪,


    沈晏辞疾步走到南瑾身前,躬身伸手欲扶她起身,


    “你有着身子,起来说话。”


    南瑾下意识缩手躲避,将头埋得更低些,


    “嫔妾戴罪之身,还请皇上降罪责罚。”


    沈晏辞骨节分明的手掌僵硬地悬在南瑾身侧,


    他略略沉色,道:“你该知道,欺君是死罪。”


    南瑾应他,“嫔妾知道。”


    沈晏辞的脸色渐次复了几分暖色,但说话的口吻依旧冷冰,


    “你说你接近朕,是为了替你父母报仇。但你陪伴在朕身边已有半载,为何朕鲜少听你提及镇国公府?就连此番镇国公府倒台,你也未曾添油加醋,落井下石。”


    南瑾垂下眼帘,泪水落得麻木,


    “嫔妾的爹娘死得实在冤枉,他们待嫔妾有生养之恩,嫔妾必得为她们报仇雪恨!也想着,若这冤屈能沉冤得雪,便是豁出去嫔妾这条命去,也在所不惜。


    入宫后,所有事几乎都和嫔妾预想的一样。只是在这其中,嫔妾算错了一步。”


    “什么?”沈晏辞问。


    “嫔妾没有预到,会对您动了真心。”


    南瑾倏然抬眸,唇角划过一缕凄微苦笑,


    “嫔妾入宫这么久,只见您落过一次泪。便是在嫔妾小产时,皇上对我说,让我别伤心,说咱们还会有孩子的。那时您背过身去,可嫔妾还是看见了您落在龙袍上的泪。


    后来,畅音阁的那把火将嫔妾困于其中。皇上为救嫔妾,不顾龙体安康,亲手在废墟中挖掘,以至于双手都被烫出了水泡。


    这一路走来,嫔妾因着得宠,曾多番被人污蔑、构陷,而皇上都愿意相信嫔妾、护着嫔妾。


    嫔妾出身奴籍,哪里值得皇上如此真心相待?”


    她眼泪不受控地滑落,落在地上,仿佛破碎有声。


    却没有一滴,是为了自己而流,


    “皇上曾与嫔妾说过,您在万人之上,就免不得要遭了身边亲近之人的谋求与算计,难得几分真心。


    那时您牵着嫔妾的手说,唯有嫔妾与旁人不同。可嫔妾又有什么不同呢?”


    她凄惶摇头,自嘲般笑着,


    “或许唯一不同,便是嫔妾比她们更甚之。就连最初与皇上的相遇,都是因着嫔妾的满腹算计。


    皇上方才问嫔妾,既要替父母报仇,为何又不想法子利用您去算计镇国公府。


    嫔妾也想过......嫔妾真的这么想过!


    父母之仇嫔妾此生都放不下,但若要为了报仇,而利用一个真心实意对我的男子。嫔妾做不到......


    嫔妾不愿再欺骗皇上,也一早就想与皇上坦白。但嫔妾胆小怯懦,不敢亲口对皇上说出这些,也不愿看到皇上对嫔妾失望。所以只得将这些写成书信,藏于香囊中......”


    沈晏辞眉宇间闪过一瞬的心疼,却仍旧郑重了语气问:


    “既从前不敢,为何今日又要与朕说个明白?”


    南瑾道:“嫔妾一直以为,贵妃待皇上真心。却没想到,她竟也在背地里这般算计着您......嫔妾明白,皇上下旨处死贵妃,您定也是伤心透了。”


    她抬眼看着静静摆放在龙案上的朝服,


    “今日内务府送来了朝服,陈公公说,这朝服已经超越了嫔位的仪制,更多添了许多皇上对嫔妾的心意。嫔妾越想越觉得自己愧对天颜......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拖延越久,只会让这把火烧得越旺。长痛不如短痛,嫔妾不愿成为下一个贵妃,再伤透了皇上的心。所以无论如何,嫔妾都不能再隐瞒皇上半分。”


    该说的话皆已说完,南瑾只在提及她对不住沈晏辞之处时,会动情落泪。


    却到了她该为自己求情时,反倒是不哭了。


    只是笑中带泪看着沈晏辞,缓缓道:


    “嫔妾亲手杀死了长姐,又屡次罪犯欺君。大懿律法严明,嫔妾是天子嫔御,更该罪加一等。”


    说着叩首下去,语气决绝道:


    “还请皇上将嫔妾打入冷宫,待来日嫔妾诞下与皇上的骨肉后,再定了嫔妾死罪,以正宫闱纲纪!”


    沈晏辞蹙眉道:“你这是胡话。冷宫如何养胎安置?”


    他拽着南瑾的肩膀,稍稍势力,态度强硬要扶她起身。


    却不料南瑾情绪大悲大痛,已是承受不住,竟仰头歪在了他怀中,昏厥过去。


    “瑾儿!”


    沈晏辞紧紧拥着她,


    明明是回暖的天气,可她的身子却那样凉。


    凉得灼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