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尘埃未落
作品:《登云天》 南瑾与皇后结伴出了重阳门。
长街之上,孤孤停着皇后的凤轿。
宫中入夜宵禁,除了皇帝、太后与皇后这三位正经主子,其余娘娘、小主若无召幸,一更后便不许离开自己的寝宫。
即便有事要外出,为免冲撞也不能传轿。
虽说有孕嫔妃可有特例,但南瑾今夜是伪装成云熙,偷偷随皇后来暴室的,她不好太过招摇,于是并未轿。
止步凤轿前,南瑾向皇后浅施一礼,
“嫔妾恭送皇后娘娘。”
顺喜挪了马凳,掀开轿帘,躬身冲皇后作请。
皇后并不急着上轿,对南瑾道:
“夜路幽幽,本宫送你回去。”
南瑾忙摇头道:“此乃皇后娘娘凤轿,嫔妾如何能乘?”
皇后冷了脸说:“你这般拘着,难道还要本宫请你不成?”
南瑾微有惶色道:“娘娘误会了,嫔妾不是这个意思......”
解释的话还未说完,皇后已然明媚笑了,“走吧。”
她佯装生气是在逗南瑾。
也不管南瑾愿不愿意,便牵起她的手,着宫人将她‘塞’进了凤轿中。
皇后所乘轿辇与寻常妃嫔自不相同。
八抬的凤轿宽阔舒适,即便乘坐两人,也尤显宽敞。
这一路并不颠簸,但皇后孕中不适,忍不住犯了干呕。
南瑾轻扫皇后后背,又取来青玉壶为她添一盏温水,
“皇后娘娘可是害喜害得厉害?”
皇后饮水压下了恶心,扬绢轻拭朱唇,含笑道:
“总归生养过,回回都是如此,也是习惯了。”
又问南瑾,“你呢?可还适应?”
南瑾点点头,“多谢娘娘关怀,嫔妾一切都好。”
皇后眉目澹澹看着她,缓声道:
“你与本宫之间不必这般客套。你从前也是有过姐妹的人,本宫虚长你几岁,你也可把本宫当做你的姐姐。”
姐姐......
南瑾是有过一个姐姐,可她那姐姐......
别说与皇后相提并论,她那般利欲熏心,便是连为人也不配了。 南瑾垂眸,敛起眼中的黯然,恭谨道:
“嫔妾没有这样的福气......”
正说着话,冰凉的手背忽而覆上了一阵暖意。
皇后轻轻牵起她的手,笑意温柔地看着她,
“往后便有了。”
又感慨道:“本宫上回与人同乘一座轿子,还是从前在潜邸的时候。
那时本宫经常和绮梦趁着王爷不在,偷偷溜出潜邸,为彼此添置心仪的衣裳、首饰。”
她短促地叹了口气,半是感慨地说:
“现在想想,许多事明明还在眼前,却只能在心里眷着,再是回不去了。”
南瑾看得她眼中伤情,问道:
“娘娘从前在潜邸时,与贵妃的关系一定极好吧?”
皇后颔首,不假思索地应了句,
“莫逆之交。”
南瑾道:“娘娘曾与嫔妾说过,贵妃是以为您和顺妃娘娘走得亲近,所以才会与您交恶。但误会总能解开,何以贵妃入宫后,对娘娘的态度还是那般恶劣?”
许多事,其实南瑾早已从采颉口中听得一二,
但皇后不提,她也不好戳破。
只得等皇后娓娓道明缘由,
“误会是能解开,但误会久了,便成了彼此的心结。谁都不肯往前走一步,再是亲近的人,也难逃形同陌路,乃至成了仇敌。”
皇后默然少顷,笑意疲惫道:
“其实不单单是绮梦怨着本宫,有很长一段时间,本宫也是怨着她的。
绮梦以为本宫和语芙走得亲近而忽略了她,本宫不是没找她解释过。
可她自遭了语芙的背叛后,就变得性情乖戾暴躁。本宫与她说不上两句,她就推搡着要将本宫从她房中赶出去。
本宫足下不稳,磕绊了门槛摔倒在地。原以为不过寻常摔了一跤,却没想到休养了两日,反倒见了红。
府医诊过脉,才知道本宫那时竟怀有月余的身孕。只可惜本宫与那孩子的缘分,也就唯那么一个月。
本宫有孕一事,绮梦并不知情。本宫知道她无心之失,也不该责怪她什么。
可那到底是本宫和皇上的第一个孩子,本宫再是理智,却也无法控制住情绪,还是怪罪了她。
彼此就这般在王府里僵着,只等后来入了宫,心底的郁结才渐渐疏解,对这事也没那般执着了......”
听皇后说完这段往事,南瑾心底莫名一寒,眉心也不受控地皱起。
她一直都以为皇后的第一个孩子,是在被邵绮梦推倒后当下就小产了。
原来...... 这竟是两日后的事吗?
她试探着问:“宜妃娘娘当时也在潜邸,她和娘娘亲密,她便没有去帮衬着娘娘说劝吗?”
皇后道:“婉音是跟着本宫一同去劝绮梦的,那日本宫摔倒后,绮梦也负气回了娘家。是婉音日夜陪伴在本宫身边,一起商量着法子,看等绮梦回来如何再劝她。
只是后来本宫小产,绮梦仍旧我行我素。婉音这才恼了她,为了护着本宫,也是与她生疏了。”
提及宜妃,皇后的语气更温柔了几分。
南瑾自入宫以来,便见宜妃处处维护皇后,邵绮梦但凡对皇后有所冲撞,只要宜妃在场,她必是第一个冲出来与邵绮梦唇枪舌战之人。
且宜妃在温泉山庄难产时,皇后宁愿舍弃皇嗣,冒着被太后和沈晏辞怪罪的风险,也要力保宜妃周全。
看得出来,皇后的确是把宜妃当成了值得交心的姐妹。
轿辇内安静了片刻。
听护道的顺喜说:“娘娘,前头就是钟粹宫了。”
皇后应他一句,而后对南瑾说:
“你父母之仇已报,绮梦也已身死,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明日是你封嫔的大日子,回去好生休息......”
“不对。”南瑾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看着皇后,用力摇头,
“皇后娘娘,这事还没有结束。”
她冲轿外唤一声,“顺喜公公,麻烦您停一停轿。”
皇后见南瑾如此郑重,不解道:“这是怎么了?”
南瑾沉声道:“嫔妾斗胆,怕是要再让娘娘想起伤心事了。”
“什么?”
“嫔妾想问问娘娘,当初二皇子......是因何夭折的?”
皇后略有怔愣,沉默片刻道:
“宸轩自胎里带了哮症,无法根治。是本宫没有护好他。”
南瑾追问道:“二皇子夭折时,宜妃可是在您身边?”
皇后眉宇间显露一抹疑色,颔首应下。
南瑾压低了声,“所以娘娘两次失去孩子,宜妃都在您身边。”
“你怀疑她?”皇后摇头,“宸轩夭折那日,婉音一直都与本宫在内寝,并未去过暖阁。宸轩突然发作,是因哮症咯了痰才赶不及医治。婉音并未接触过宸轩,如何能害了他?”
皇后嘴上虽是说着相信宜妃的话,但语气已经明显发虚,
“还有本宫在潜邸小产那回。连本宫都不知道自己怀有身孕,婉音又怎能未卜先知?”
南瑾问:“娘娘可还记得,当日您和宜妃一同去劝贵妃时,您摔倒后是谁将您搀扶起身的?”
皇后道:“是本宫身边的云箬......”
想了想又迟疑着说:“还有婉音身边的丽欣。” 南瑾闻言心头悚然一惊,几乎是坐实了自己的揣测,脱口道:
“娘娘从未怀疑过宜妃,是因为娘娘并不知道......”
“宜妃身边的丽欣,其实是懂医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