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潇。”


    沈乘逸还是先开口了，回过神后，他觉得自己有些没必要，又不是事先没考虑过这种情况，怎么临到头来还是有些没控制住情绪，险些和她置气。


    戚潇回头与他温和的眼神对上，他身上带着良好教养的气度，目光如蜻蜓点水，礼貌停在她眼睛，声音不急不缓。


    “这几天在业风感觉怎么样，工作还适应吗？”


    “还不错，大家都挺好的。”


    “嗯。”沈乘逸沉吟了下，才接着说，“我之前也没想到会是你来面试，项目确实缺人，钟禹又一直没招合适，才找大家在朋友圈都帮忙发一下。”


    然后，恰巧被和韩若琪认识的她看到。


    沈乘逸声音淡淡地，很平和的叙述。


    解释到这个地步，后面的事情也不必再说，戚潇点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事是个彻头彻尾的巧合。


    她倒不是太惊讶，毕竟简历是自己投的，项目缺人她也是能看出来的，去业风这件事完全是她自己的决策，和别人没关系。


    她疑惑的是另一件事，沈乘逸早早知道是她，为什么会任她入职，而且看起来一点都不生气？


    不论是之前帮她解决竞业的事情，还是今天见面的态度，都透着丝温和，甚至可以说是温柔。


    这和戚潇对他的印象有些不一样。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分明是沈乘逸主动搭讪，他却能因为她对他提防，就直接开车走人，直到酒吧遇见都不理不睬。


    而他们上次见面的末尾，是她拒绝了他想要继续认识的意图，清晨趁他未醒，招呼都不打的离开。


    按照戚潇的推测，沈乘逸应该多少会有些不爽，她本做好了他刁难她，或是刻薄嘲讽她两句的准备。


    可他没有。


    为什么？


    是他对上过床的女人多了些包容？


    还是……


    戚潇心里升起一股更加不妙的猜测。


    沈乘逸瞥了她一眼，不轻不重地。


    “在想什么？”


    戚潇轻咳一声，迅速转移话题，“沈总，我一直想问问，我的竞业当时到底是怎么和朝波谈的？”


    事关自己她还是想了解清楚，陈斯那天什么都没透露，还莫名其妙谈起她的家庭，总让她感觉透着丝丝诡异。


    “现在才好奇？”沈乘逸微顿，“想知道具体，之前怎么不问。”


    “当时是打算入职后感谢你，再当面问来着。”


    沈乘逸不置可否，但还是给她解释。


    “做手机的那个悦峰知道吗？”


    “知道。”


    戚潇点头，这是市面上占有率极高的高端手机品牌，听说最新款已经开发出了自研的系统。


    “那是我一个朋友家里的产业，最近陈家的总公司正和他们谈合作，你的事情只算得上一个小事，他随便找了个由头托辞，说你是他表妹，没费多大功夫。”


    戚潇：“……”


    高端的食材果然仅仅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


    怪不得陈斯突然去调查她的家庭情况。


    ……说不定他真信了。


    她一脸无语又懵懂的神情实在有趣。


    沈乘逸轻笑一声，收回腿坐起身，刚刚为了听清他说话，戚潇身子向他方向有些倾斜，此刻他直起身，两人之间距离陡然拉得极近。


    他刻意压低两分声音，几乎贴着她耳边。


    “你刚说入职后感谢我，打算怎么谢？”


    戚潇心中警铃大作，某个不妙猜测的可能性急剧上升，她装模作样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再回头时已经把身体坐正，借此拉开一点距离。


    “那要看沈总什么时候愿意赏脸一起吃个饭？”


    “愿意的话今晚就可以，我们宁江的鱼很不错，不知道沈总尝过没有。”


    沈乘逸上翘的眼尾立刻垂了下去。


    她可真行！


    还吃鱼，她现在腰背挺得就跟条死鱼一样。


    矿泉水的冰凉漫入喉间，压下了沈乘逸心底升腾的火气。


    戚潇对他的提防一如既往不说，居然还提高不少，他怀疑自己再故作暧昧两句，立刻会被打上“陈斯二号”的标签。


    “和你开玩笑的。”


    沈乘逸收敛了笑意，声音凉凉地，仿佛刚才低哑的声音只是因为喉干。


    “你工作能力优秀，是我们为了提前避免以后可能存在的麻烦，一劳永逸。”


    “没什么需要刻意感谢的。”他说。


    怎么又不用了？还是说她的感谢不是他想要的。


    戚潇觉得沈乘逸这人真是莫名其妙，喜怒无常，她按下满腹狐疑，绕开了这个话题，转而开始和他聊游戏。


    反正沈乘逸不是她直属领导，平时接触不多，自己只用保持适度礼貌和距离，让对方挑不出什么毛病就行。


    沈乘逸没什么聊兴，和一个把自己当阶级敌人提防的人能有什么好聊的，他顺着她的话题，随口和她扯些行业内和公司的的事情。


    钟禹远远看着长椅上的两人。


    他刚接了堂哥的电话，对方听说他回来了，让他过去一起去玩，答应后他回头看沈乘逸和戚潇，发现他们之间气氛似乎还不错，聊的有来有回。


    他掸了掸烟灰，眉眼里流露出几分兴味。


    他不了解戚潇，但自认还算了解沈乘逸，世俗标准中，他绝对担得上天之骄子，从小过得优渥，家庭关系又极为和谐，不管是精神还是物质，就没短缺过，这样的人居然还会搞暗恋。


    至于为什么他知道是暗恋，当然是猜的，戚潇看着是真不认识沈乘逸，连他哪儿人都不知道，而沈乘逸巴巴念着人家，这不是暗恋是什么？


    他闷笑一声，觉得接下来的日子可能颇为有趣。


    还以为沈乘逸不谈恋爱是因为和他一样醉心于事业，原来是心里有人。


    他慢慢抽完一支烟，才抬步往他们方向走去。


    沈乘逸已经百无聊赖地开始玩泡泡了。


    他似乎对这个颇有经验，趁着风起，把截面对准微风的方向，串串彩色泡泡就一骨碌滚了出来。


    好几个小朋友都看了过来。


    这周围有个小型儿童乐园，包含海盗船，旱冰场，滑滑梯这类的设施，宁江不大，没有大型游乐园，所以这里已经算是一个溜娃好去处。


    有个小女孩伸手轻轻戳了戳吹到她面前的五彩泡泡，破了就“哇”的一声，又眨巴眨巴眼睛朝他们看过来，却并不动作。


    戚潇朝她招了招手。


    小女孩回头看了看，大概是在征求长辈意见，戚潇只见一个男人朝她摆了摆手，小女孩很快就哒哒哒地跑过来。


    她穿着条粉色公主裙，头上带着金色皇冠发箍，看着已经五六岁年纪，到了近前也不害羞，声音带着清脆的甜。


    “姐姐，有什么事情吗？”


    戚潇指了指沈乘逸手边的泡泡水：“姐姐刚刚看你在看这个哥哥吹泡泡，喜欢吗？”


    小女孩偷偷瞟了一眼沈乘逸，看他也含笑看着她，立刻重重点了点头。


    戚潇伸手把自己的递出去：“那姐姐的给你玩。”


    小女孩连忙摆手。


    “我只是看哥哥玩就行啦，爸爸说不能拿别人的东西，我要是想自己玩，他会给我买的。”


    “那你帮帮姐姐。”戚潇笑吟吟逗她，“姐姐喜欢看别人玩，尤其喜欢看你这种小公主玩。”


    小女孩有点害羞地捧住脸，戚潇正好奇她要说什么，就见她往后一退，哒哒哒跑了。


    戚潇：？


    怎么回事啊……天地良心她真的只是看她可爱，性格也活泼，才这样说话的，在她眼里不会变成怪阿姨的形象了吧。


    沈乘逸低下头，笑得两眼弯弯。


    戚潇不死心地盯着小女孩的背影，看她跑到刚刚那个男人面前，倚在他腿上说了些什么，那男人抬头朝他们的方向看了看，伸手从旁边摸了个什么递给小女孩，然后——


    小女孩又哒哒哒跑回来了！


    “姐姐。”小女孩递出手里的橘子，眼睛睁的很大，亮晶晶地，“爸爸说不能拿别人的东西，但是我可以和你换，可以吗？”


    真可爱啊！


    “可以呀。”


    戚潇伸手接过那个黄澄澄的橘子，笑眯眯地把自己的泡泡水递了出去。


    “谢谢姐姐。”


    小女孩接过去拿在手中，却并没如戚潇以为的立刻打开吹泡泡，或者离开，而是转头看向了沈乘逸。


    “怎么了？”


    面对小孩子，沈乘逸声音明显温柔了好几个度。


    “哥哥……”


    她回头看了看戚潇，有些不好意思的咬唇。


    戚潇安慰她：“不要怕，想说什么都可以。”


    小女孩又看了看沈乘逸的手，鼓起勇气说。


    “哥哥，我能不能用姐姐给我的泡泡水和你换。”


    戚潇：……


    戚潇：？


    沈乘逸也有些惊讶，他看了眼戚潇，缓声给小女孩解释，“哥哥手里的和姐姐给你的是一样的。”


    “不一样。”小女孩小声说。


    “哪里不一样？”


    “哥哥的……是粉色的，我喜欢粉色！”


    戚潇：……


    沈乘逸：……


    果然小孩子哪懂什么道理，无非是童言无忌，刚学会了以物易物，就只想要拿到最喜欢的。


    沈乘逸笑眯眯地：“哥哥可以答应你哦。”


    “但是姐姐刚和你换，你就不要了，姐姐可能会误会你不喜欢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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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不开心的。”


    “啊？”小女孩猛然收回手，“那……那我不换了。”


    “我喜欢姐姐的，没有不喜欢姐姐的意思。”


    “你喜欢姐姐什么？”沈乘逸循循善诱。


    “姐姐的粉色裙子特别好看！”小女孩掷地有声，又求证似的看向沈乘逸，“哥哥你说是不是？”


    沈乘逸顿了下：“是很好看。”


    “……哥哥，你根本没看。”


    沈乘逸不得不偏过头，认真打量了一下戚潇。


    这是条法式长袖连衣裙，色泽偏向柔雾般的米粉，剪裁得体又合身，如实勾勒出她美好的曲线，搭配上她今天的白色挎包，整个人看上去有种知性的优雅，又掺着少女的温柔。


    哪里需要再看，早在今天看见她的第一眼，他就已经把这幅画面刻在了心中。


    就下午这一会，四周瞟她的男性他就见了好几个，若不是他坐在旁边，恐怕上来要联系方式的也不会少。


    戚潇没有看他，避开了和他目光的对视，她怀疑室外温度可能变高了，不然她怎么会感觉脸颊有些微微发热。


    她强撑着笑意看向小女孩：“哥哥是和你开玩笑的，你喜欢粉色就和哥哥换，姐姐不会不开心的。”


    沈乘逸跟着煞有其事地点头。


    “看来刚刚是哥哥误会姐姐了，姐姐没有那么小气。”


    小女孩如愿所偿，开开心心换了粉色泡泡水走了，两人不再说话，气氛似乎比刚刚更加凝固，却又不那么停滞，如表面看去坚硬的冰层，其下却暗流涌动。


    钟禹的到来打破了这个僵持的局面。


    “台球？”戚潇想了想，“会一点点，以前和朋友打过两次。”


    那还是高中的时候，她和方柔有一个关系不错的男性朋友，方柔说他对戚潇有几分好感，不过戚潇并不清楚，她只知道他的成绩很好，他们经常互换难题集，沟通解题思路，由此建立了不错的学习友谊。


    他很喜欢打台球，也带着她去玩过两次，也仅仅两次，因为后来，他们就不再联系了。


    “那要不要一起去玩？”


    “我有个堂哥开了个台球室，邀请我们现在过去。”


    钟禹发出邀请，同时解释了下自己提起这个的原因。


    “不了吧。”


    戚潇面露难色，自己穿的这身衣服，若是在沈乘逸面前打台球，恐怕没意思都会被对方误解出几分。


    “我一会还有点事，你们玩就行。”


    “行吧。”钟禹有些遗憾，也不强求，“那以后有机会一起玩。”


    “我堂哥的台球室在银石路上，叫‘时闲台球室’，你要是以后带朋友去玩，报我的名字给你们打折。”


    “好。”戚潇点头，“谢谢禹哥，那你玩得开心。”


    她又看向沈乘逸，一点不厚此薄彼地打招呼。


    “逸哥也是，玩得开心。”


    沈乘逸朝她笑了一下，点了点头，一派温和有礼的样子。


    等到坐上出租车，钟禹才笑着调侃，“看起来你们聊的还不错。”


    沈乘逸瞥他一眼：“你眼睛可以捐了。”


    戚潇之前还说晚上可以请他吃饭，可见她下午应该没什么安排，结果钟禹邀请她去打球，立刻就有事了，这人哪只眼睛看出来的聊得不错。


    钟禹有些委屈，沈乘逸变脸也忒快了，刚刚对着戚潇怎么不是这副模样，转而又有点幸灾乐祸，认识这么多年，他就没见沈乘逸吃过亏，他拼死拼活拉投资画大饼满足投资方压力的时候，沈乘逸压根不用，毕竟他有一个好爹，还有一个好哥哥。


    虽说他不至于嫉妒，创业初期沈乘逸其实也用自身资源帮了他很多，但看着一向不为事情烦忧的他为爱情苦恼，的确也颇有意思。


    等到了时闲台球室，沈乘逸仍拧着眉，看着兴致不怎么高。


    钟禹又有点恻隐心起，安慰道。


    “说实在的，就你这外貌，这家庭条件，只要是真心要追，怎么可能追不到，有什么好愁的。”


    “她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了？”钟禹好奇。


    沈乘逸揉了揉眉心，不想多言。


    如果戚潇真的在意那些，当初就不会和周景分手，周景不也是真心喜欢她吗，家世相貌和他差不多，可她依旧和他分手，以一种决绝的姿态。


    他审视了一下自己，近乎冷漠地评判。


    前男友的发小、冲动下一夜情的对象、工作公司的老板。


    ——任何一种关系都不是一段良好恋爱关系的起点。


    而他运气很好。


    全占了。


    呵呵。


    唯一算好的是，她还不记得自己是周景发小。


    不然他俩之间再加个周景进来，那可真是太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