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清峰：“？？？”


    而奚若行那张一贯神情柔和的脸已经沉了下来。


    同门相残，在哪个宗门都是绝对的大忌。


    “冉师弟，真的是这样吗？”


    接收到奚若行不喜的目光，冉清峰一整个目眦欲裂：“血口喷人！这小屁孩血口喷人啊！！”


    “冉师兄说的什么话，”楼瑶一脸严肃道，“小逢还只是个孩子，孩子哪有撒谎的？”


    楼逢顺势抽泣得更厉害。


    冉清峰气得手都抖了：“你放屁，明明是楼瑶先动手的，我脸上伤都还在呢！”


    然而奚若行的神情越发不悦：“冉师弟，且不说楼师妹的修为能否在你脸上留下伤痕，即使真的是她伤了你——她难道还会无缘无故对你出手吗？”


    而冉清峰看不惯楼瑶，是认为楼家夫妇当年有渎职之罪这一派言论的拥护者的事，紫灵宗内不少人都知道。


    奚若行这句话一出，冉清峰就知道，她是不会站在自己这边的了。


    果不其然——


    “念在你没有造成实质性的后果，”奚若行继续道，“明日早课前，罚你绕四时峰跑满二十圈，不得使用灵力。”


    这惩罚算不上多重，毕竟如果按照宗规来的话，那可是二十鞭子起步。


    冉清峰却咬牙：“我不服！”


    “我说的明明都是实话！”


    “当年楼敬修携带宗门重要宝物失踪，也没说一定是死了，怎么就不可能是自己看宝物太好，想把它据为己有？！”


    “而且奚师姐你明明也只是弟子，何来的资格罚我？！”


    奚若行的眉眼彻底冷沉下来。


    她虽然平时性格温和好说话，但也不等于被人这么挑衅时还能保持那副和蔼可亲的作风。


    奚若行手腕一抖，雷银鞭的轮廓在空中显现，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阵细微电流炸开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她正准备好好告诉一下冉清峰，自己到底是哪里来的资格，这时楼瑶的声音忽而响起：“如果奚师姐没有资格的话，那我如何？”


    奚若行回过头，看见楼瑶面色平静，目光越过她，直直看向对面的冉清峰。


    冉清峰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你？”


    “你能有什么资格？你不会觉得自己真能打过我吧？”


    “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楼瑶手中的回灵剑抬起，指向冉清峰的方向：“两个月后，内门弟子比试，我们比试一场，如何？”


    “我若是输了，认师兄打罚。”


    “冉师兄如果输了的话，”楼瑶顿了顿，唇角勾勒出一个有些浅淡的笑容，“不如就把你这一整年的弟子月奉都转赠给我，怎么样？”


    ——毕竟如果只是让这个家伙道歉的话，对他也太不痛不痒了。


    冉清峰则是压根没想那么多。他听到楼瑶主动找自己比试的那一句时，就差点笑出声来：


    论实力，他现在是通脉境一层，楼瑶则是聚灵境八层，听起来好像也就两层的距离，但中间却差了整整一个大境界。


    两个月的时间，楼瑶要是不分昼夜地疯狂修炼，以她平日里展现出的天赋，或许有可能突破到聚灵境九层，但想要进阶至通脉境，那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而这一道天堑，就是他必胜楼瑶的信心。


    因此冉清峰对楼瑶提出的这项赌注并不放在心上——毕竟一定会赢的比试，又何必在意放上桌的筹码是什么呢？


    他目光瞥向立在一旁的奚若行，见她对楼瑶并不阻拦，一副默认的样子，这才彻底放心，毫不犹豫一点头：“有何不可？”


    冉清峰一抖折扇，再次嘚瑟地摇晃起来：“只要楼师妹你可别到时候输了受不了，又找什么借口推脱才好。”


    他意有所指地一点旁边：“奚师姐可就在这儿看着呢。”


    楼瑶道：“师兄要是不耍赖的话，我当然也会遵守赌约。”


    “最起码我可没有在第一次出宗试炼的时候，害怕到用屎遁当不参加的借口啊。”


    冉清峰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铁青。


    当年他第一次下山参加弟子试炼，因为太紧张，途中窜了好几次肚子，搞得好几次都耽搁了队伍集合的时间，还差点被一头妖兽给中途袭击。


    因为这事，当时带队的长老对冉清峰相当不满，当场直言“有些人自己不行就不要把理由推到拉屎上”——然后这番屎遁名言直接在当届紫灵宗弟子中一战成名。


    事情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年之久，当年那一届紫灵宗弟子绝大多数都被外放去其他城池，少数倒霉的死了的也有，但这个传说还一直在内外门弟子之间断断续续地流传。


    好巧不巧，当年那个怒骂冉清峰的长老，还是奚若行的师父。


    此刻这段陈年往事被楼瑶突然揭开，实在难怪冉清峰再次川剧变脸。


    但赌约已经立下，奚若行还在旁边看着，不可能放任他出手或者怎样，于是冉清峰的脸色一变再变，最后只能归于隐忍：“行，咱们走着瞧！！”


    “我倒要看看，两个月以后，弟子比试上，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放完狠话，冉清峰直接调头就走，扒拉躲在奚若行后边的楼逢探出头来，大声道：“冉师兄再见！”


    “冉师兄不要再耍赖了哦！”


    成功让冉清峰下山路上差点摔一个跟头。


    等到冉清峰离开以后，奚若行才又看向楼瑶，叹口气：“楼师妹，你真有信心能胜过冉清峰？”


    她表情认真：“从聚灵境到通脉境可不是那么容易突破的。”


    “你若是实在没有把握，我也可以想办法从中斡旋。”


    论实力，奚若行在内门弟子中是数一数二，论地位，她师父如今还是紫灵宗的刑罚长老，冉清峰再是嚣张，吠两句就算了，但万万不敢真在她面前呲牙。她要是出面，冉清峰就算不服，也必须选择低头。


    听奚若行的语气凝重，本来还在对冉清峰背影做鬼脸的楼逢也下意识回头，才反应过来这个赌约对楼瑶可能有多不公平。


    他那张青红交加的肿脸一下子又变得煞白：“真、真的很难啊？”


    他姐揍人的时候不都这样那样的吗！


    奚若行瞥了小鬼一眼，解释道：“楼师妹的天赋我自然认可，但两个月的时间，还要连跨两层……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后她目光又落到楼瑶身上。


    虽然再次被提醒了这个赌约的不利，但楼瑶的神情还算平静。


    “多谢师姐关心，”她道，“不过我有分寸。”


    说这话时她的表情冷静，以至于奚若行都想晃晃楼瑶的肩膀问她真的知道“分寸”是什么吗？那可是从聚灵境八层到通脉境！当年她突破都花了整整半年时间！


    但毕竟奚若行有当师姐的傲气，主动询问楼瑶是否需要帮忙已经是她偏向的极致，现下楼瑶这么说了，当然不会再继续追问。


    楼逢就不同了。


    听见楼瑶这么回答的一瞬间，他就从奚若行的旁边挂到了楼瑶的大腿上，凄厉嚎叫：“姐你真的有分寸吗姐！那可是从聚灵境到通脉境啊姐！奚师姐都说了不可能的！！”


    “我不想黑发人送黑发人啊！！！”


    安静的山林里回荡着楼逢凄惨的哭声，仿佛他已经在送黑发人的现场。


    楼瑶的额头忍不住蹦出十字路口。


    “我记得，我们那两刻钟的迟到时间，还没有补上吧？”


    楼逢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左右四顾，抱住楼瑶的手松开，同时身体也悄无声息开始往后挪移：“这、这就不用了吧姐……”


    “现在天都黑了，我看都看不清……”


    回应他的是一阵有力的剑风：“敌人偷袭你时难道还会管你看不看得见？！”


    山林间又开始回荡响声——不过这次不是哭声，而是楼逢杀猪一样的嚎叫。


    “啊！！！！！”


    “楼瑶！！我和你不共戴天！！！”


    ……


    不共戴天是不可能不共戴天的。


    毕竟从现在双方实力的对比来看，楼瑶就是那个天。


    最终，楼逢在被殴打……哦不，训练满了新的两刻钟后，才被楼瑶又提溜着回到初灵居。


    这个时候初灵居中的弟子大多已经回到住处，临近就寝时间，不少人都到院外打水准备洗漱，看见有人被小师姐拎着走回来，不由都投去注目礼。


    “这谁？”


    “是小师姐的弟弟吧？我听说小师姐的弟弟跟我们一起住初灵居来着。”


    “不可能，你们看那小孩，都被打成猪头了，肯定是不好好修炼被抓到了！小师姐的弟弟会如此蠢钝惫懒吗？”


    “依我看不止，恐怕他还不是什么谦逊之辈，会被打成这样，多半是出言挑衅小师姐了！”


    被打成猪头·不好好修炼·蠢钝惫懒·出言挑衅的小师姐弟弟默默扒拉下一件衣服，蒙住脑袋，假装自己看不见听不见这一切。


    楼瑶倒是挺淡定。


    她一路走过去，不断有入门弟子向她打招呼，表达崇拜之意，或是请教修炼中遇到的难点，其中能简单一两句解答的楼瑶都应付了过去。


    至于剩下的，她则表示今日还有事情要忙，若有问题可以改日再来，自己随时恭候。


    就这样，从初灵居门口到楼逢居处，短短不到一里的路程，楼瑶足足走了一炷香的时间。


    等屁股挨到实地，楼逢才龇牙咧嘴地把蒙脸的衣服取下来。


    他表情哭丧：“完了，这下脸丢大了……”


    一边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向床的方向挪动——这一晚上的挨打经历实在惊心动魄，他是没有半分去洗澡的精力了……


    好不容易蠕动到床沿，却听见身后有人道：“趴下。”


    楼逢回过头去，才发现楼瑶压根没走：“姐？”


    “你你你你还没走啊？”


    楼瑶手里拎着瓶药油，表情依旧平静，语气却反问：“怎么，你这身伤不打算处理一下？”


    “脸腿手屁股全肿了，准备等到明天把自己疼死？”


    楼逢脑子里闪过一句“那不都是你打出来的吗”，但眼圈还是不受控制地红了，他吸了吸鼻子：“姐……”


    然后他就听见楼瑶道：“行了，快点把上衣脱了，我给你涂药。”


    “不然耽误明天早课就不好了。”


    “……”


    楼瑶发现楼逢的动作突然停了：“你怎么了？”


    楼逢表情呆滞：“……没什么。”


    他捧住自己的心口：“就是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楼瑶皱皱眉：“什么。”


    “我心碎的声音。”


    楼瑶啪地一声拍上他的脑袋：“别扯有的没的，快点给我趴好！”


    楼逢磨磨蹭蹭地解开上衣趴下。


    他今天确实挨了不少顿打，整个人都肿了不说，还有不少刮蹭出来的伤口，楼瑶借着月光看见，又皱了皱眉头，折身出去打了盆水，拧了毛巾，先一点一点将上面沾着的尘土砂石擦去。


    楼逢只感觉后背一凉，他下意识打了个哆嗦，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如预期来临，相反，楼瑶的动作相当轻柔。


    药膏涂上之后，原本火辣辣的痛感也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舒适的清凉。


    慢慢的，楼逢紧绷着的肌肉放松开来，他甚至惬意地闭上眼睛：“姐。”


    楼瑶“嗯？”了一声。


    楼逢问：“爹娘他们，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楼敬修和云想容接连出事的时候，楼逢的年龄实在太小，都还没有完全记事，且过去几年他一直在紫灵宗外生活，像今天冉清峰提到的“叛徒”什么的，他更是完全没有概念。


    只是看冉清峰如此，楼逢也终于意识到，他姐在紫灵宗内的处境，似乎并不像自己想得那么舒服。


    楼瑶却道：“没什么，姓冉的张嘴乱说而已。”


    “那你和他的赌约……”


    楼瑶：“我自有办法。”


    她说到这里，也给楼逢背上的药涂完了。


    楼瑶将毛巾和药瓶扔给楼逢：“剩下的地方你自己处理。”


    楼逢手忙脚乱地接过，爬起来，下意识的话语脱口而出：“姐，我可不可以帮你！”


    楼瑶本来已经准备转身离去，没想到楼逢突然开了这么个口。


    她闻言正准备回绝，又突然想起什么，停住脚步，询问：“你真的想帮我？”


    楼逢身体先过大脑，点了点头。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可以怎么帮楼瑶。


    毕竟论实力，自己都还没有开始正式修行，被冉清峰打死也就是一扇子的事，论资源……爹娘留下的大部分遗产都在楼瑶那里放着呢！


    然而这个时候再退缩已经来不及，楼逢正准备打个“只要不弄死我就行”的补丁，却见楼瑶已然欣慰地应下：“好。”


    “眼下，我确实有一件要紧的事情想请你帮忙。”


    ……一个时辰后。


    已经快把自己带来的行李翻个底朝天的楼逢正在楼瑶的指导下，费力往床底下够。


    “手往里面伸点，摸仔细些，”楼瑶在旁边一边翻看一本介绍修炼知识的书籍，一边指挥道，“真的没摸到什么特别的？”


    楼逢又快哭了：“没有！”


    “我就一个十岁小孩，连买烧鹅的灵石都没有，哪里来的什么青玉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