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
作品:《逐娇雀》 纪云瑟回到毓秀宫。
刚入宫门,玉拂已经在殿外等她,态度一点不客气地“请”她进入正殿:
“公主在殿内等您。”
纪云瑟早料到这结果,并不意外,亦做好了被公主罚的准备,果不其然,赵沐昭一见她,随手扫过了手边的一个茶碗,摔在她面前。
“哐当”一声,纪云瑟绕过满地的碎瓷,上前淡然屈膝行礼:
“不知公主的伤势如何,臣女特来探望。”
赵沐昭一见她那张八风不动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想抬手,却被纪云瑟握住她手臂,慢慢放下,柔声道:
“公主小心,让臣女看看公主的伤口。”
在她怔然的目光中,纪云瑟慢慢掀起她的衣袖,看着原本瓷白肌肤上的一片鲜红和水泡,倒吸了一口凉气,故作十分怜惜道:
“公主这些时日定要注意,别留下疤痕。”
赵沐昭没料到她竟然敢挡下自己打过去的手,正要发作,却听殿外有人通传:
“贤妃娘娘到!”
她忿忿地看了纪云瑟一眼,忙忙地出去接驾,纪云瑟亦不敢怠慢,跟着步出殿门。
一位华冠丽服的中年妇人在宫人们的簇拥下走了进来,毓秀宫一行人皆行礼:
“给贤妃娘娘请安!”
赵沐昭撒着娇扑了过去,眼角蓄着泪娇声唤道:
“母妃……”
夏贤妃拍了拍她的背,温声哄道:
“外面冷,进去再说。”
众人躬身让出一条道,赵沐昭扶着夏贤妃往正中主位上坐了,纪云瑟小心翼翼地垂手立在末侧。
夏贤妃第一时间看了赵沐昭的伤,目光中的心疼显而易见:
“怎的伤得如此重?”
“太医怎么说?”
玉晓忙回禀道:
“太医说公主是轻微烫伤,每日及时上药,别碰了水,当无碍。”
赵沐昭瞪了她一眼,委屈道:
“明明就是很严重,若是留下疤痕,女儿就不想活了!”
夏贤妃轻声喝道:
“别胡说!”
“好好养着,听太医的话,定不会有事。”
赵沐昭指着纪云瑟,忿忿道:
“母妃,就是她,是她害女儿受伤的!”
夏贤妃“哦?”了一声,目光向纪云瑟看过来。
这位后宫品阶最高的嫔妃梳着凌云髻,上插累丝金凤镶猫眼宝石金簪,两侧是祖母绿石金步摇,身着橘黄绉丝面雀裘,圆润的脸庞,长眉秀目,薄唇微抿,不怒自威。
但不知是否太过操劳的缘故,夏贤妃的眼角有几道明显的皱纹,似乎与她三十几岁的年纪不太相符。
纪云瑟小心翼翼地上前,行了个礼,恭敬道:
“请贤妃娘娘明察,臣女不敢。”
“是嘉蕙郡主的婢女向臣女泼水,臣女躲开,那水,才泼到了公主身上。”
赵沐昭怒气冲冲:
“你为何要躲?你不躲开,本宫就不会有事!”
纪云瑟对她的霸道无理十分无语,忍不住道:
“趋吉避害是人之本能,臣女若是因此得罪公主,请贤妃娘娘和公主恕罪。”
赵沐昭摇着夏贤妃的手臂,带着哭腔说道:
“母妃,您看看她说什么,您一定要罚她!”
纪云瑟早已做好了被罚的准备,却不料夏贤妃饮了一口茶,平静道:
“纪大姑娘说得没错,昭儿,不可如此不讲理。”
赵沐昭愣了愣神,
“母妃,您怎么……”
夏贤妃握住她的手,向她轻轻摇了摇头,看着纪云瑟道:
“不过,昭儿的手有伤,日后的课业,恐怕就要纪大姑娘费心了。”
赵沐昭似懂了她的意思,思忖一瞬附和道:
“不错,你不是很厉害么?今后,本宫的课业,全部都由你来做。”
“还有,上年庄夫子让我们抄的《大学》和《论语》,本宫还没来得及抄,正好都交给你了!”
夏贤妃拍了拍赵沐昭的手背,向纪云瑟温言道:
“你闲时要照顾太后,如今又要做公主的课业,辛苦了,歇息去吧。”
“是,臣女遵命。”
纪云瑟躬身退下,只是有些奇怪,对于公主的伤来说,只是罚她替公主抄课业,显然太轻了些。
殿门缓缓关紧,赵沐昭十分不解道:
“母妃,为何这样轻易放过了她?明明就是她……”
夏贤妃道:
“母妃都听说了。昭儿,她虽不算清白,但此事,确因你自己谋算不足而失利。”
赵沐昭低下头,攥着衣角,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夏贤妃严肃道:
“此事,你该庆幸没有做成。”
赵沐昭十分不解:
“为何?”
“她若是毁了容,父皇就不可能瞧上她了呀!”
夏贤妃看着这个娇生惯养,没有半分心计的女儿,摇了摇头:
“就算你真泼了热水在她身上又能怎样?”
“烫伤本就不难治,到时候太后怜惜,你父皇心一软,反而促成了她!”
夏贤妃叹气道:
“母妃早就与你说过,若无把握一击即中,让她无法翻身,就不要出手。否则,只会打草惊蛇,反而让她添了防备。”
赵沐昭道:
“那您也不能轻易放过了她,该趁机好好罚她!”
“总归她是在女儿宫里,罚了她,也没人知晓,她还敢找皇祖母告状不成?”
夏贤妃道:
“昭儿,最近,你收敛一些。今日,你和嘉蕙受了伤,羽林卫亲查此事,你父皇必定会有所耳闻,你当他会猜不出里面的关窍,不知道谁是罪魁祸首么?”
赵沐昭一下顿住:
“啊?那怎么办?”
父皇如今对她愈发严厉,早已没有了幼年时的各种宠溺,特别是杜嫔生下景和公主后,那小丫头片子仗着年幼,又惯会装乖讨好人,父皇对她的宠爱就更少了。
夏贤妃沉吟片刻:
“无凭无据,只是怀疑的话,你父皇也不至于罚你。”
“何况你又受了伤,陛下不是铁石心肠,你要想办法让他怜惜你。”
“再者,陛下刚允了你三哥入勤政殿听政,你们兄妹一体,更要谨慎些,万不可一损俱损。”
赵沐昭有些丧气地“哦”了一声,但还是不甘心:
“那纪云瑟呢?让她抄些课业就放了她?”
“母妃,女儿咽不下这口气!”
夏贤妃一脸恨铁不成钢:
“昭儿,孰轻孰重,你该知晓。”
“纪家丫头的事,你不要再掺和了。”
她生怕这个头脑简单的女儿弄巧成拙。
“今日,太后又向你父皇提起了纳她为妃之事,但据你父皇的反应来看,他暂时不会顺太后的意。”
以她对永安帝的了解,这位天子表面温和,实则最恨被人掣肘,虽然太后举荐多半是真心想为他添个可心之人,并无它意,不过次数多了也必然引起永安帝的反感。
但前提是太后身子好的情况下,若是太后一时不好,永安帝说不定就会为讨她老人家欢心,直接答应了下来。
不管如何,那丫头留在宫里,始终是个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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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贤妃将茶盏中的茶水饮尽,指尖摩挲着杯壁上的青花,道:
“你不用管这事了,对于纪云瑟,我自有安排。”
让她永无翻身的可能!
~
纪云瑟一出正殿,就看见了候在外的丁香,面色凝重,两只手攥着衣袖,看见她出来,才如释重负。
回到偏殿带上门,丁香为纪云瑟倒了一杯热水,松了一口气,道:
“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姑娘会被娘娘和公主重罚,幸好没事。”
纪云瑟也想不明白为何素来护短的夏贤妃,竟然轻易就放过了她。
丁香见她沉思不语,说道:
“不过,姑娘也不必担心,想必是娘娘知道姑娘就要熬出头了,便不再为难姑娘了。”
纪云瑟眼皮一跳,抓住她的手,沉声问道:
“你说什么?”
丁香不明白她为何一副惊恐的模样,忙笑道:
“今日,奴婢去长春宫送东西,无意间听见贤妃娘娘与何掌宫说话,说是太后娘娘今日又跟陛下说起了姑娘,恐不久就要正式册封姑娘了。”
纪云瑟差点拿不住手里的茶盏,她双手撑在月牙桌上,一时六神无主,三魂差点去了七魄。
这就是夏贤妃今日轻易放了她的原因?
是因为忌惮她即将成为永安帝的妃嫔?
不,不可能!
这不是夏贤妃的行事作风!
纪云瑟深吸一口气,微微有些发颤的手倒了一杯茶饮尽,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太后定是想趁自己身子尚康健时,说服陛下纳她,但若是陛下真的已经同意,也必然要知会她一声,不可能瞒着她。
极有可能是陛下尚未答应!
想到此,纪云瑟稍稍松了一口气,入宫以来,以她对那位天子的了解,他在朝堂是行事果决说一不二的铁腕帝王,绝不是会被人轻易制约拿捏之人,哪怕那个人是他的生母。
但是,夏贤妃知晓了此事,却会因此如临大敌,欲除她而后快!
丁香见她神色不对,诧异道:
“姑娘,您怎么了?”
纪云瑟回过神,看着她关切的眼神,摇了摇头:
“我没事。”
“就是有些累了。”
“那奴婢给您准备洗漱。”
她一面收拾着,一面笑道:
“姑娘品貌无双,陛下定然会喜欢。等您做了皇妃,再生个皇子,就不会再有人欺负您了。”
纪云瑟只觉身心疲惫,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迷迷糊糊间,她似回到了家,躺在乳母秦氏的怀中,听她唱着哄睡的扬州童谣,就在纪云瑟安心地要睡过去时,父亲突然出现,命人将她推上马车:
“你身为纪家长女,就该为纪家献身,为父母弟妹牺牲!”
“况且,做陛下的妃嫔,也不算辱没了你!”
耳畔忽而传来抽泣声,循声望去,是一个年轻的妇人,她望着纪云瑟,捂着胸口哭泣:
“好女儿,是娘没有照顾好你。”
是她的亲娘么?明明距离很近,可是纪云瑟却挪不动脚步,无法靠近她。
纪云瑟哭了,用手擦泪时,发现自己的手很小,原来她不过是个几岁的孩童,祖母出现了,紧紧搂住纪云瑟:
“瑟儿不怕,祖母在这里。”
可下一瞬,祖母也不见了,所有的亲人都不见了,黑暗中只剩下她独自一人,任她哭得撕心裂肺,也得不到一丝回应……
突然,前方亮起一道光,一个莫名有些熟悉的高大身影站在那里,她也不知为何,虽然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却似看见救命稻草般地向他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