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80

作品:《重生80之先赚一个亿

    第71章 连环巧计


    时间不疾不徐, 终于到了另一个载入史册的重要时间点。


    1992年5月21日, 周四。


    邱明泉和无数的东申市人一起, 迎来了申交所的一个重大决定。


    正式宣布全面放开申交所的股价,再也没有任何限制, 每天0.5%的可笑限制被废除了。


    在延中实业和飞乐股份两只股票放开限价试点三个月后,从这一天起,所有股价的涨跌就完全随着市场波动了!


    浦江饭店的二楼, 券商沙龙里,一大堆金融大鳄又济济一堂。


    每逢证券市场大事发生,这里几乎成了浦江边上最著名的高层人士聚集地, 各家券商的董事长、经理,资金大户, 各阶层有头有脸的人物, 都以能踏进这里为荣。


    沙龙的主持人是圈里很有名声的申金万家的总经理关晋升, 现在,他正微笑着坐在包厢里的沙发上, 和身边的一位小行长寒暄着。


    “刘行长, 恭喜高升啊。”


    三四十岁的工行支行刘行长赶紧笑着摇头:“哪里哪里,是运气。要不是那件事, 也轮不到我提拔。”


    旁边有人就笑了:“话不是这样说, 就算是运气, 也得刘行长平时工作出色,才是第一顺位的备选干部。”


    年初时,东申市的工行闹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地震, 金融圈子里全都心知肚明。


    一个下面的小科长胆大包天、胡作非为,不知道怎么被人民银行东申市分行的巩行长查到了,震怒不已地掀起了一场监管风暴,不少人因此被撤被撸,甚至那个始作俑者的科长,还被移送了司法机关。


    眼前的这位支行行长,就是顶着空缺,火速提拔的。


    “哎,老胡今天怎么不在啊?”辽沈发展的高总四下看了看,有点诧异。


    旁边几个老总脸色就有点古怪。


    “高总不知道吗?他最近可是焦头烂额啊。”有人意味深长地笑,“自从五月份股市全面放开的消息传出来,这认购证的价格可是扶摇直上,他们北经开上上下下,都对他怨恨冲天呢!”


    高总恍然大悟:“哦,对对,我忘了这茬了!”


    今天股市第一天全面放开,新股中签后的收益又会大增,认购证现在已经涨到了2000元一张!


    假如不是他最后几天把整个北经开剩余的认购证全都卖掉,现在的北经开也不会从上到下,充满丧气吧?


    “我听手下的员工说,他表弟在北经开证券部,这些天啊,所有基层员工都恨死老胡了,都在背后偷偷摸摸地骂他是丧门星呢。”


    “哈哈哈,那必须的,本来说是每人摊派了二十张,被他全部又收回去了。你说,这不是活活把大家伙的钱又给送人了吗?”


    那位新提拔的刘行长抿嘴一乐:“是的,送给了封家。”


    众人都是极为感慨地摇了摇头。


    这封家,可真厉害了。作为整个浦江滩上最为传奇的私人股民,他家一口吃下北经开十万张认购证的事很快就传开了,这些业内的人士,几乎都是敬佩又羡慕。


    这份豪赌,运气逆天,胆大手辣,还竟然赌对了!


    “哎对了,说起来,还真是后怕。”有人哈哈一笑,“你说要是封云海那天来了我们营业部,要买十万张认购证,那我们也得上赶着卖,觉得人家来普度众生呢!”


    “是啊是啊,真谢谢那位封总不买之恩啊!”


    沙龙的包厢里,充满了欢快的笑语。


    围观别人的倒霉,当事人又不在,不用藏着掖着幸灾乐祸,那可真是一件愉快的事啊!


    “开盘了!”一声提醒,所有的人都猛然提起精神,看向了房间正中的24寸彩色电视。


    浦江饭店特意新换了这间房间的装修,进口的索尼彩电里,特丽珑的显像技术在这时代已经颇为成熟,色彩艳丽,成像清晰。


    昨天的股市收盘点数是616点,那么今天,所有的股票全都放开了限制,汹涌的群众购买热情下,到底会将股市,推高到什么样的一个疯狂状态呢?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拭目以待。……


    “980点!”


    明晃晃的集合竞价点数出来,整个浦江饭店里,欢呼声一片!


    昨天收在616点,今天一开盘,汹涌的买盘就涌进了申交所的系统,原先只有两只股票放开,现在,二三十只股票全面放开,正在以蓬勃的姿态展开上攻。


    “一千点了!”没到一分钟,指数扶摇而上,瞬间击穿了那个具有心理意义的整数关口!


    这个疯狂的数字瞬间再次引爆了激情,全市的各个代理点,无数人偷偷旷工、翘班,拥堵在有数据显示的一些地方。


    手里有股票的,欢呼雀跃;没有股票的,也都一个个肾上腺激素急升,陷入了短暂的发蒙状态。


    几分钟之内,你昨天的财富值就涨了百分之七八十!而且,还在继续上涨!


    买买买,也去买点吧!


    无数委托单雪片一般飞向前台,所有人都在买入,买入,再买入!


    沙龙的二楼里,忽然有人惊呼了一声:“老关,你看豫园商城!”


    主屏幕上是综合指数,紧接着也会不停滚动变换,显示每一只个股的最新行情。


    比起后世那高达几千只股票同时交易的盛况,现在毕竟只有二三十只,很多人都能准确记得每一只股票的价格区间。


    而现在,记忆已经开始紊乱,每一只股票的价格,都在时刻刷新,时刻创下疯狂的新高!


    就在刚刚,豫园商城的价格明晃晃地显示了出来。


    一万元!!


    凡是一年前在这间件包厢里的人,都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关总觉得豫园商城的股票,最高能冲到多少呢?”……


    那个气定神闲的少年站在他们这些成年人面前,毫无忐忑,微笑着,轻描淡写地道:“我预测有可能会达到一万元以上。所以同意的话,就该买入,因为还有足够的盈利空间。”


    那个时候,所有人哄然大笑,只觉得是一个富家小哥的随口胡言,胡靖康更是讥讽不断。


    可那少年却并不理他们,只看着关晋升一个人,认真而从容地问:“关总愿意倾情一赌吗?今天可是个好日子。”


    然后,关晋升偏偏就信了!


    那个时候,大家亲眼看着关晋升这只大鳄,慎重地拿来了35万元的现金,买下了那个少年手中的五十张面值百元的豫园商城。


    这一切,委实是叫人印象深刻,以至于今天看着屏幕上惊人的万元高价,所有人都有点恍惚。


    那么,关总拿下的股票,在一年多的时间内,果然真的涨上了万元的疯狂价位?真的赚钱了?……


    “关总真是神人啊。”有人忽然张嘴,感慨地叹了一声。


    “是啊是啊!这一年多前,叫我预测的话,我是真的不敢想有今天的。”


    “关总厉害!以后啊,都别拦着我,我得跟着关总马首是瞻!”


    赞扬声、感慨声此起彼伏,大多是真心的惊叹。


    都说关晋升这个人在金融市场上嗅觉敏锐、头脑灵活,可是亲眼看到他这样精准地预判,才真的叫人心服口服、自叹不如。


    关晋升的神色有点奇怪。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望着门口,嘴角微扬,轻声一叹:“厉害的不是我。是这位小邱,邱明泉同学吧。”


    包厢的门口,一个俊秀安然的男孩子站在那里,穿着时髦的流行款水磨蓝牛仔裤和清爽的浅青色格子衬衫,长腿细腰,明朗朝气得如同一幅清新的水彩画。


    略略向室内扫了一眼,他笑容腼腆,目光却光芒四射。


    “胡总今天不在吗?”他微笑着问。


    在座的人忽然就是一个激灵。


    所有人都想了起来。没错,真正厉害的,不算是关晋升,而是这个少年。


    除了在一年多前,他成功地预测出今天豫园商城的万元高价,更在几个月前,同样在这间房间里,还和胡靖康打过一个赌吧?!


    是的,他和胡靖康的赌约是,在三个月内,认购证的价格会暴涨到三千元以上!


    室内有短暂的安静。


    抬头望望屏幕上已经暴涨到1100点上方的指数,所有人的脸色都有点古怪。


    股市暴涨了,以一个惊人的涨幅。


    那么,能带来新股中签的认购证的价格呢?在今天的强烈刺激下?


    忽然有人拿起了大哥大,向着手下问了一句:“你帮我打听一下,下面大厅的散户手里,现在的认购证,炒到多少钱了?”


    邱明泉心里,封大总裁冷笑一声。


    “股市都涨成这个样子了,认购证的价格,他们心里还没有点数吗?”


    大家都紧紧盯着那人手里的大哥大,就连关晋升,也好奇又激动地盯紧了他,等待着。


    终于,电话那边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有人的声音带着激动和惊讶:“黄总,认购证交易价刚刚出现了暴涨!现在最新叫价很混乱,但是4000元以下是看不到了!……”


    包厢里一阵抽冷气的声音,更多的是震惊的狂喜。


    自从二月份放开股价试点后,在座的都不是傻子,或多或少地都抢了点认购证在手里,像申金万家和辽沈发展的公家账户上,更是躺着几万张承销的认购证,谁不欢欣雀跃呢!


    除了手里没货的人。


    ——比如这个少年提到的对赌方,胡靖康?


    关晋升站起来,冲着邱明泉亲热地道:“来来,快坐下。”


    从身边的公文包里,他拿出了早已备好的两叠钱,向着众人简单解释:“我约他来的。上次胡总的赌注输了,我这个中间人帮他履行赌注。”


    邱明泉微微一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也不客气,伸手拿过两万元钞票:“谢谢关总,您费心了。”


    在座的人都一阵发蒙。


    他们当然记得几个月前的那件事,也记得这少年咄咄逼人的赌约。呃……又赢了?


    这孩子,怎么这么喜欢打赌呢!


    “关总,您运气好啊。”辽沈发展的高总意有所指,笑嘻嘻地道,“这间屋子里,您和他赌,最终双赢都赚了钱,别人去赌,可就灰头土脸。”


    邱明泉打开背包把钱放了进去:“我早说过,关总是有福的人。”


    那也就是说,胡靖康是没福的人了?


    几个人忍不住“扑哧”一笑,关晋升也笑着问:“那小邱同学,豫园商城真的到一万元一张了,你觉得,能涨到什么价位?”


    封大总裁在心里呵呵一声:“一万左右已经是透支了,叫他赶紧卖吧!”


    虽然历史上,这样的涨幅还有一阵,但是紧接着不久,就会面临着巨大的动荡,很多股票再也没有回到过这样的历史高位。


    豫园商城,他的记忆里,就是一个万元高价的代名词,显然后面也上涨乏力了。


    邱明泉佯装随意地道:“关总,一万元是个整数,反正要是我,就大概也不多想了,直接出了就是。”


    关晋升饶有兴趣地道:“现在又这么谨慎了?”


    邱明泉微微一笑:“此一时、彼一时。”


    关晋升击掌赞叹:“好好,好一个‘此一时彼一时’。”


    他挥挥手,招呼来一直在边上专门为他们服务的一个红马甲:“帮我下个单,我私人账户上的所有豫园商城,卖了。”


    红马甲吃了一惊,外面都是蜂拥的买单,卖单可真少见!


    “好的关总,价格呢?”


    关晋升笑吟吟地看着邱明泉:“就按照一万元下单。”


    一边的好些人都愕然地望着关晋升,这这……明明行情才第一天疯涨,如火如荼啊!就因为这小邱一句话,就卖了?


    关晋升笑吟吟地道:“几十万元而已,我就陪着小邱同学玩到底,全听他的了。”


    旁边的刘行长忽然瞪着眼睛,小声地凑过来:“小同学,你是不是叫邱明泉?家里开了几家小连锁百货店的?”


    邱明泉点点头:“是啊。”


    刘行长差点一口茶喷出来,猛地抓住了他的手:“哈哈,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他们行的那点事,他当然门清。要不是这位苦主的诉状打到了总行那里,弄得一下子被撸了好几位上司,他也不会火速被提拔上位啊!这可是自己的大福将!


    越看眼前的这个少年,他就越发觉得不简单:都在风传这位苦主背后有着极大的来头,亲自出动了申交所的魏清远帮他出面,这今天一看……


    看着邱明泉在这群金融圈的头头脑脑中谈笑自若,他头脑灵活,可就难免更加想得多了些。


    这孩子身后,绝对有着深厚的背景啊。没看见关晋升这样的人,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小邱同学真是厉害,哪里上学啊?今年多大?”他亲热地拉着邱明泉的手,满脸堆笑。


    邱明泉有点摸不着头脑,赶紧礼貌回答:“您好,我今年17了,在继光高中读高二。”


    “哦哦,不错的学校啊!”刘行长更加热情,“马上高三了,要分文理科了吧。打算大学学什么专业啊?”


    邱明泉微笑道:“打算学金融专业吧。”


    这话一说,关晋升也笑了:“哎呀,对你来说是正好的。怎么样,大学毕业后,来我们申金万家吧,我预留个营业部经理给你呀。”


    刘行长心里更是“咯噔”一下,哎哟我的妈,你瞧,这关晋升绝对知道些什么啊,这就开始许位子留人了!


    “小邱同学有没有兴趣来我们银行系统啊?我这边支行非常缺人,更缺学金融的大学生!”他不甘人后,立刻笑嘻嘻地开口,“银行系统铁饭碗,啊不对,金饭碗啊!”


    封睿在心里颇有点惊奇:“这是什么人?关晋升算是熟人,他又是哪来的自来熟啊?”


    刘行长飞快地掏出名片,亲热无比地递到邱明泉手里,笑眯眯地道:“来来,我是工行静安区支行的行长刘风生,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吧。”


    封睿终于隐约猜到了什么,在心里哈哈大乐:“这人有意思,一定是想多了。”


    邱明泉赶紧双手接过,展眉一笑:“谢谢刘行长了。”


    周围的人互相望望,都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情况?


    一个银行业的支行行长,一个大券商老总,现在在公开抢一个高中生?!


    忽然,有人看着彩电屏幕,叫了一声:“快看,要收盘了!”


    下午开始徘徊在1100多点的指数,忽然在最后几分钟里,扶摇直上,开始了陡峭的最后上冲!


    1266点!比昨天收盘时,整整上涨了105%!……


    “统计出来了!”一个红马甲从门外走进来,满脸做梦的表情,“今天的榜首,涨幅最大的是‘轻工机械’!”


    他咽了口唾液:“昨天收盘价36元,早上跳高195元开盘,收盘价205.5元,涨幅为470%!”


    沙龙包厢里一片静寂,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无法置信的表情。


    单只个股涨了四五倍,整个大盘翻番!每一只股票都鸡犬升天,毫无道理,每一个人都在赚钱,只是赚多赚少的区别。


    楼下的散户固然惊喜若狂,就连这间房子里的金融大鳄们,也一个个震动无语。


    这是历史性的一刻,注定名留青史,也注定留在这个初夏的申城人的记忆里。……


    关晋升强抑着自己的激动,目光无意中落在了邱明泉脸上,就是一怔。


    在一堆欢喜难抑的成年人中,他看着彩电的表情,淡定得就像看着午间新闻,似乎在出神。


    “小邱同学,在想什么?”他低声好奇地问。


    邱明泉回过神,凝神看向关晋升,白皙俊美的脸上有点奇怪的笑意。


    “我在想胡总呢。”他淡淡道,“他不在这里,真可惜。”


    他心里,封大总裁也正在说话:“我爸现在也应该到了胡靖康那里了吧?”


    “他会上当吗?”邱明泉在心里和他对话。


    “应该会,赌徒输急了,都会丧失理智的。”封睿淡淡一笑,“这一次的诱饵,足够大。”


    这一刻,被他们提起的胡靖康,正坐在北经开的总经理办公室里,脸色铁青。


    整个北经开的总部气压低沉,柳秘书胆战心惊地推开了胡靖康的办公室房门。


    “胡总,封氏集团的封总在外面,说有事找您……”


    胡靖康猛地抬起头:“封云海?他来找我?”


    他来干什么?!他们封氏这个丧门星,偏偏来他这里买走了那多认购证,害得他成了业内笑话,更成了整个公司的仇人!


    “对,封总说,有认购证的生意,想和我们谈谈。”


    “他们不是买走了吗?!现在还要买,谁还有?”胡靖康阴沉怒吼,“不见,请他另找别家!”


    外面的认购证已经暴涨到了5000元一张,每一次上涨,都像是在戳他的心。


    柳秘书脸上是一言难尽的神情:“不是,他说,要卖认购证……给我们。”


    胡靖康木着脸,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现在外面认购证一票难求,封云海这是来嘲笑和消遣他的?


    不对,封云海可不是他那个高中生儿子,哪有时间和精力来做这种无聊的事?


    他沉着脸:“请他进来吧。”


    门一开,风度翩翩的封云海悠悠走了进来。


    “胡总您好!我一直想抽空和您见见,这主要是太忙,所以就耽误了下来。”他满脸歉意的笑,“犬子不懂事,上次好像冒犯了您。现在没事了吧?”


    胡靖康心里一阵犯恶心:这父子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儿子打人,当爹的要是真的觉得歉意,会拖到今天,一个电话也没有?


    心里恶心,表面毕竟不能翻脸,他皮笑肉不笑地道:“没事,小孩子没教养,谁会跟他一般见识呢。”


    封云海像是毫不在意他骂自己儿子没教养,只道:“我前一阵在纽约,叫犬子来买了点认购证,也就是赌一把。”


    他搓了搓手:“实在没想到,事后竟然听说您把贵公司承销的认购证卖给我们。如今认购证涨了,我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胡靖康强压着心里吃屎般的感觉,强笑着:“这倒没什么的,本来就是公开售卖的东西,谁也不能预料的。”


    封云海儒雅的脸上一片诚恳:“胡总,是这样的。我现在想要出售一部分认购证,首先是想到了贵公司。假如您有意愿购买,我就先尽量满足你们北经开。假如您没有意思,那我这就去找找别人。”


    ……


    第72章 最终局


    胡靖康一个激灵, 狐疑地看着他:“认购证现在这么抢手, 您愿意卖?”“


    封云海沉吟一下:“不瞒您说, 您是行家——认购证中签后需要一大笔资金买入新股,我手里几百万的认购证, 就得配上几千万的流动资金。”


    他苦笑着:“我们封氏做实业的,资金大多在固定资产和原材料上,的确拿不出来这么多, 所以想出售一部分。”


    胡靖康愣了一下。


    这倒是实情,的确有些普通散户拿不出那么多钱来认购新股,只能被迫出售认购证, 当然,价格也是相当高昂。


    他谨慎地道:“马上六月底要进行第二次摇号了, 听说中签率更高, 您要卖这认购证……可不便宜吧?”


    封云海沉吟着:“胡总, 明人不说暗话,今天股市暴涨, 外面的认购证行情已经到了四千元以上, 我想,无数人会抢在六月底摇号前, 疯狂购入认购证的。”


    胡靖康心里怄得想要吐血, 强笑着:“不错。”


    “所以, 我出售的价格,肯定带着溢价。”封云海正色道,“五千元一张, 不二价。”


    胡靖康一口血气得没喷出来:五千元!还真敢要!口口声声抱歉,开的价码正好是他心中估算的最高价底线!


    可是……五千元,的确应该还有的赚。


    按照他的估算,看今天股市这种疯狂,一张认购证最后达到六七千元,都是有可能的!


    “封总,您要卖多少?”他淡淡问。


    封云海道:“我手中有十万张,打算卖出一半。”


    胡靖康咬咬牙:今天股市的疯狂经过一夜发酵,明天怕是认购证更加有价无市了!


    “4800一张,我们北经开全收了。再高也不行了,现在外面只有4000元!”


    封云海微微一笑:“那就4800吧。……”


    胡靖康脸上肌肉抽搐一下,这可是总价两亿四千万元的生意,就算是他们北经开调动这么多钱,也要经过董事长的!


    “封总,我需要向董事长请示一下。”他狠狠心,“这么多钱,我一个人怕是不能做主,您可否等我们几天?”


    封云海站起身,冲着外面拍拍手,立刻,他随身的秘书提着一个硕大的箱子走了进来。一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的一叠叠认购证。


    “这东西在外面也是人人抢购的,而且4800的价格怕是不愁销路。”封云海笑眯眯道,“我也没太多功夫等着,胡总你尽快请示就是。”


    “好的好的,我们应该要的。”胡靖康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再也不敢摆姿态,“封总您稍候,我这就电话汇报董事长立刻筹钱!”


    封云海点点头,主动伸出手:“那么预祝合作愉快。”


    胡靖康正要拿起电话,目光正巧掠过那些认购证,忽然就皱了皱眉,再次仔细看了看,然后抬起头:“封总这些认购证,尾数都是单号的吗?”


    封云海露出惊讶的表情,也低头看了看:“哎,还真是?怎么回事啊小秦?”


    他的秘书赶紧赔笑道:“封总,上次三月底抽签,我们已经将成本的连号本全部撕开兑奖了,十万张挑出来中了的号,可真不是小工程。下面的人想着以后中签还是要一张张找出来,为了方便,分成了单双号分开放。”


    他摸了摸头:“我拿的时候,就随手拿了一箱子,想着反正中奖概率是一样的呢。”


    封云海点点头,转眼看着胡靖康,满脸人畜无害:“你们假如要,是要单号的,还是双号?”


    胡靖康一怔。


    心里有点直接的不安浮现上来,他沉吟了好一会。


    按照概率学来看,单双号的中签概率的确都是50%,要单号和要双号没有任何区别。只有不懂数学和概率论的普通老百姓才会觉得这样不妥,实际上那个秘书说的对,越是高智商、越懂得概率论常识的专业人士越是明白,这两者中奖概率是完全一致的。


    “原本也是无妨的,要不封总再拿点双号的来呗,咱们各一半?”他随口道。


    封云海似笑非笑地看看他,随手按下一个号码开了免提,很快,电话就接通了。


    电话那边的声音非常熟悉,胡靖康一下就听出了申金万家券商关晋升的声音:“封总啊,您刚刚说有点认购权想出?价格好商量,到底想出多少啊?要不我开车去您那里聊聊?”


    封云海爽朗地道:“数量还没定,不过我这人迷信,想留双号的,您看单号的认购证您那边要不?”


    关晋升只是略略停顿了一下,显然在飞快地合计,可毕竟是专业人士,立刻就脱口而出:“要要!单号双号都一样,哈哈哈!”


    封云海一笑:“行,那我待会儿带着认购证过去。”


    他关上大哥大,温文尔雅地道:“那就不麻烦胡总了。没关系,买卖不成仁义在,下次我假如资金不够了,再想卖的话一定来找胡总。”


    他挥了挥手,秘书立刻合上了箱子,两人就要往外走,这一下,胡靖康可真的着了急。


    “封总留步!”他快步走上前,亲手拦下了封云海,笑得如沐春风,“既然来都来了,哪有再去找申金万家的道理?这就是不给我胡某面子了呀!”


    他一手按住封云海,一边急切地吩咐柳秘书:“快点,给我接燕京总部刘董事长,汇报一下情况!”


    ……


    从北经开出来,坐在汽车后座上,封云海拨响了大哥大:“关总啊,我看了一下,出来的时候竟然拿错了,带出来的是双号的那箱子,这样吧,既然都说了,也不能叫您失望,我这边要出两千张,五千元一张,总共一千万的货,您要的话,我这就叫秘书送去。”


    关晋升无比爽快地道:“这也不多,那就不走公家的账了,审批慢,您拿来,我私人吃下了。”


    封云海长长舒了口气,这才再次拨通了一个号码:“小邱,鱼应该已经上钩了。希望胡靖康能再贪婪些,真的自己筹钱吞下一部分。”


    电话那边,邱明泉正拎着两万元赢来的赌注,悠闲地走出了浦江饭店的一楼大厅。


    阳光正好,初夏的微风犹如情人的手,在渐热的气流中带来一丝凉气。


    身后股民的人流依旧激动,聚在一起久久不愿意散去,他拿着话筒:“封叔叔,他这样利欲熏心的人,绝不会放着钱不赚的。放心吧。”


    ——毕竟,他们给出去的价格相当具有吸引力。


    实际上,到了最高峰时,一张认购证曾经出现过接近万元的疯狂高价,当然,那是个例。


    一张认购证的真正理论均价应该是五千元上下,但是现在,六月份再次抽签在即,价格出现暴涨,市面上涨到六七千元,都是常事。胡靖康好歹是业内人士,这个账他既然会算,那就一定会愿意出手买下。


    封云海却终于迟疑了一下,忍不住试探着问:“小邱啊,你为什么坚持要把单号都给他们?再给关晋升这边少量的双号,到底是什么意思?”


    邱明泉在那边语塞了一下:“封叔叔……我不想撒谎,可是我也真的不方便说原因。再过一个月,您就自然知道了。您信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这样做。”


    封云海带着满心疑惑,坐在后座上,百思不得其解。另一边,封睿却正得意地阴险一笑:“不把胡靖康活活坑死,我就不姓封!”


    胡靖康买下的概率是极大的,就算他真的没有利欲熏心,那也不着急,身为一个熟知后事的重生者,他有的是各种火坑慢慢等他跳进去。


    ……胡靖康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家门,一眼看到在沙发上涂抹指甲的老婆,就焦急地道:“丽华,家里还有多少钱?活期定期、所有能卖掉的国债等等,全算上!”


    王丽华瞥了瞥他,慢条斯理地说:“干什么?”


    胡靖康压下不耐烦,郑重地在沙发上坐下来,把白天的事说了一遍:“我和董事会汇报时,只说封家要出四万张认购证。”


    他老婆王丽华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早早地成了嗅觉敏锐的第一批股民,一听之下,就惊了:“你想吃下剩下的一万张?这可是要四千八百万现金的!”


    惊讶归惊讶,心思却也急转起来,这事有搞头!


    “我们家里能拿出来的有两千五百万,我自己的私房钱有两百多万,你呢?”她看着胡靖康。


    胡靖康脸上不太自然:“我哪里有什么私房钱?你别疑神疑鬼。”


    王丽华讥诮一声:“养小蜜花光了?那行。”


    她脸上厉色一现:“那我也是说着玩的,我也一分钱也没有,家里的积蓄就好生放着都别动!”


    胡靖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终于道:“行,咱们也别怄气,都开诚布公。——我手里有三百万吧。我想着,拿我们这套别墅和几间商铺作抵押,套出来些借款。剩下的,我们分头找亲戚朋友再借,你看可行不可行?”


    王丽华犹豫了一下,心里有点不安。


    这可不仅仅是全部身家了,还要加上巨额的债务,虽然说看上去赚钱的概率极大,铁定不会亏,可是……万一呢?


    女人的直觉叫她忽然心慌起来:“要不,我们别借钱了,少拿点认购证。有多少钱,就买多少吧?”


    胡靖康猛地站起了身:“女人家见识就是短。你信不信,我把这个消息放出去,多少人抢着要从我手里买?就算是一转手,就能赚上大大一笔?”


    王丽华举着指甲油的手,僵硬了半天,只是不点头。


    胡靖康强压住火气,柔声道:“我也是想多赚点钱,留给我们波儿。”


    一说到还在狱中的儿子,王丽华就忍不住眼眶红了。


    咬了咬牙,她终于松口道:“好,所有的产权抵押我要参加,认购证我也要亲自交易,放在我这里保管。”


    她比任何人都了解面前的男人。在几十年的婚姻中,她已经消磨尽了感情,看穿了他冷酷又卑劣的心。


    这样倾尽全部身家的交易,可别被这男人玩什么花样,把钱给讹走了!


    胡靖康心中恼火,强挤出笑来:“随便你。都行!这次运气好的话,就算赚个50%,也有两千多万。把外债还了以后,我们全家的净资产就能翻倍。”


    王丽华沉默着。


    胡靖康耐着性子,轻轻搂过许久不碰的妻子:“丽华,我保证,认购证还能大涨!”……


    转眼之间,六月底就要到了。


    整个东申市,各个角落里,都涌动着财富的特殊气味。


    全年第二次新股发行的摇号,就要进行了!


    股市经过一个多月的继续高歌猛进,所有人对这接下来的新股摇号,都充满了狂热和期盼。


    手里拿着认购证的人,更加个个心旌动摇。——刚刚证交所已经公布了,这一次发行的股票暴增到十三只,比起上次的七只几乎翻倍,也就是说,中签率也会翻倍!


    “实际上,远远不只中签率翻倍。”封大总裁看着电视里即将开始的摇号,露出了堪称奸诈无比的笑,“因为这次上了几个超级大盘股,发行总数量也大增了。”


    有了来自北边的开放授意,如今的证券市场改革的步伐,正在迈得更大、更紧密。


    邱明泉到厨房里洗着从自家小超市里拿来的葡萄,出来端在刘琴花家的茶几上,在心里问:“那么,中签率到底是多少?”


    “这一次,达到了史无前例的中签率,50%还要多一点。”


    邱明泉忽然福至心灵,猛地在心里大叫一声:“我知道了!”


    封睿这人极为恶趣味,很多事不到最后一刻,他就是不肯说,如今看到邱明泉如梦初醒的样子,忍不住得意扬扬:“算你聪明。”


    邱明泉满心恍然。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封睿坚持一定要胡靖康买下单号的所有认购证,却象征性地再卖给了关晋升一些双号的,原来是这样!


    封睿记得前世这次历史上上罕见的高中签率最终开的是“双”字,那么胡靖康手里的必将在这次摇号中颗粒无收,而装摸作样卖给关晋升的那些双号,却恰好做了烟幕弹,叫人不会怀疑——瞧,人家关总买的就是双号,胡靖康拿的是单号,只是他倒霉而已!


    果然,电视里,工作人员开始郑重宣布:“鉴于本次的中签号将达到50%以上,所以,我们将直接抽出单号或者双号为中签号。”


    一边,刘琴花有点发蒙:“明泉啊,这是啥意思?”


    刘媛媛笑嘻嘻地解释:“妈,这意思是,他们抽一个单,或者双,就是今晚的中签号。咱们手里的每一百张啊,铁定有50张必中!”


    刘琴花恍然大悟:“那就无所谓了,反正咱们买的是连号的,单号双号都有的,是吧?”


    邱明泉微微一笑:“是啊,咱们无所谓的。但是,假如有人只有一张的话,那么就要看开单还是开双了,对了的话就是大赚一笔,没对的话,就颗粒无收。”


    比如,假如开出了双号,手里又正好拿着单号的倒霉鬼。……


    与此同时,城市的不同角落,有两家人也同样陷入了震惊。


    封家的大厅里,封云海身边,坐着刚刚放了暑假,从燕京市赶回来的向明丽。


    向明丽正诧异地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愕然的表情,有点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刘淑雁多少懂一点,怔怔地问:“以前,不都是在1到10的尾号里抽的吗?”


    比如上一次抽签的中签率是10.3%,那主要的10%的号码,就是在1到10中抽中了02号,凡是手里号码尾数是2的,就是幸运儿。


    那么假如是40%的中签率,就应该在1到10中抽取任意4个数字,可能有单有双,那么50%的中签率,不是抽5个吗?


    封睿在一边,搂着妈妈的肩膀,简单地解释着:“他们简化了程序。既然10个里面抽5个,那就干脆只做两个球,一个写单字,一个写双字,直接抽单或者双,不就行了吗?”


    向明丽自然一点就通,笑着道:“是呀!假如开一个‘单’,那么你手里任何尾号是1、3、5、7、9的认购证就中了。”


    刘淑雁瞥了丈夫和儿子一眼,聪明地没有说话。


    边上的封云海心里,正在翻江倒海,坐立不安。


    假如开出双号的话,那就完全能解释邱明泉的举动了——假如开出来双号,那胡靖康就全完了!


    可是,他到底怎么知道会一定开双呢!


    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申交所总经理魏清远和这个少年的神秘关系。


    难道……邱明泉真的从他那里得知了什么消息?!不不,不会的。


    魏清远那个人,是出名地清廉刚直,身为最核心的制度制定者,怎么可能这么没节操地泄露什么?


    再说了,魏清远更没可能在那么久之前,就能定下暗箱操作、专门抽中双号啊!这得多大的胆子敢这么乱来,其中涉及多少环节要隐瞒和作假?!


    不,绝无可能。这可完了,万一这次开的是单号,那他们封家才是要活活吐血呢!


    ……


    另一处别墅里,胡靖康和王丽华夫妻俩,正面面相觑,彼此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忽然的恐惧。


    怎么会这样??


    手里一万张的认购证,倾尽了他们的家产,搭上了现有房产和商铺作抵押,还借了富贵亲友一部分,本以为按照概率怎么都会有平均数量的张数能中。


    可是现在……假如万一开出来双号,他们手里的这些单号的,岂不是变成了一张废纸?!


    “别、别担心。”王丽华颤声道,“完全有可能开单号出来的!这样的话,封家手里的,才是废纸。”


    胡靖康死死盯着电视,莫名的不安越来越大。


    即将踏入陷阱、被狩猎者一箭射中的恐惧叫他呼吸不畅、逐渐粗重。


    ——不会的!封云海不可能在这之前,就设下专门针对他的阴谋,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们手里的单号,有整整一半的机会能抽中的,是吧?……


    电视上,写着“单”字和“双”字的小球在飞快旋转,转得他头晕,转得他口干舌燥。


    终于,小球砰然落下。微弱的声音在他耳中无限放大,盯着那小球上的“双”字,胡靖康只觉得就像有重重一锤,砸在了太阳穴上。


    王丽华呆呆地看着电视,微带皱纹的脸上,因为歇斯底里而狰狞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她疯狂地一把抓住胡靖康:“你不是说肯定没问题的吗?怎么就忽然血本无归了!”


    胡靖康脸色蜡黄,捂着胸口,眼前一片金星。


    哪里出了问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切都指向这仅仅是个巧合,可是为什么这种被捕猎的感觉,如此强烈?


    家里的电话,忽然急促响起。


    胡靖康呆滞地抓了过来,董事长刘云的声音瞬间传来,就要刺破耳膜,气急败坏:“胡靖康!你给我立刻来公司!我家的电话快要爆了,燕京的总部都惊动了,要我解释出了什么岔子?!”


    价值两亿的认购证,为什么会在这次的抽签中,收益为零?


    胡靖康耳朵里嗡嗡的,艰难地开口:“刘总,这只是巧合——”


    “巧合个屁!”刘云难得地大爆粗口,“我当时就说全是单号有没有什么问题,你一再保证说,概率是一样的!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猫腻?”


    胡靖康呼吸越来越困难,强撑着道:“刘总,真的是意外,您看,假如今晚抽的是单号,我们不就暴赚了吗,对不对?”


    刘云破口大骂:“那你怎么不叫他们抽个单号!少废话,董事会现在怀疑你勾结外人来坑害公司财产,你明天一早给我来接受内部调查!”


    “咔嚓”一声,电话断了。


    王丽华呆呆地看着他:“到底怎么办?我们这次是血本无归啊,我的钱,还有房产……”


    她喃喃道,充满怨恨地看向丈夫,还有她的全部私房钱!


    一看之下,王丽华忽然魂飞魄散。


    “老胡,老胡你怎么了?!”


    胡靖康只觉得剧烈而持久的疼痛骤然袭来,在胸骨后逐渐扩大。他两眼发直,忽然往后一倒,彻底昏迷了过去!……


    ……


    六月底,天气已经露出炎热的迹象。


    市人民医院的入院出院办理窗口前,窗棂上涂着浅绿色的老旧油漆。


    邱明泉从里面接过一叠找零,转身来到大厅里。


    长条的铁皮凳子上,刘东风搀扶着前来复查的邱爷爷,站了起来。


    “走吧,拿好药了。”邱明泉从另一边扶着爷爷,三个人小心地向外走去。


    伤筋动骨一百天,老年人骨密度小,更加恢复得慢,前一阵出预案后,医生还叮嘱要来定期复查拿药。虽然恢复得算是不错,但是邱爷爷那条腿,走起来终究还是有一点微微的跛了。


    就在这时,一辆救护车忽然闪着灯,急速地停在了急诊室门口。


    一台担架从救护车抬下来,呼啦啦好几个人一起跳了下来。


    为首的女人满脸焦躁,急匆匆跑去了缴费窗口,另外几个小伙子围着担架,大声吆喝着:“让开让开,别挡路!”


    医院里多的是生老病死,邱明泉几个人体会病人家属的焦急,都自觉地赶紧往旁边一让,可那担架来得急,还是撞上了邱明泉的胳膊。


    忽然,封睿在他心里猛地叫了起来:“是他?!”


    邱明泉一低头,目光看到了担架上的人,也是猛地一愣。


    胡靖康?!


    担架上这面如白纸、两眼紧闭的中年男人,怎么都不会认错的,就是胡靖康!


    “这位病人是我的熟人,胡总对吧?他这是怎么了?”


    见他一口认出了胡靖康,一个小伙子不疑有他,耸了耸肩:“胡总昨夜忽然突发心肌梗塞,被送去附近医院急救。胡夫人说那小医院不行,这不,叫我们帮着转院呢。”


    邱明泉不动声色地问:“好好的正年轻力壮,怎么就这样了?”


    另外一个小伙子冷笑一声:“急的呗。买的认购证亏了,还害得整个公司跟着倒霉!”


    这几个小伙子是北经开的员工,深夜地被上司叫来帮忙,加上对胡靖康的不满,此刻嘴巴就没了遮拦。


    忽然,担架上的人眼皮一颤,竟然慢慢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后,更加显得嘴巴有点歪,像是有点中风面瘫的症状。


    看到眼前的邱明泉,胡靖康的眼睛猛然睁大,似乎是震惊,又像是憎恨,还有些莫名的怀疑。


    看到那丝怀疑,封大总裁轻轻嗤笑了一声:“这个胡靖康,虽然坏得很,但是,还没有蠢到家嘛。你让我对他说几句。”


    顺利地上了邱明泉的身,封大总裁露出一个在外人看来人畜无害的笑,关切满满地握住了胡靖康的手。


    俯下身,他附在胡靖康的耳边低语:“我爷爷今天正好康复来复查,你却进来了,你瞧,是不是天道好轮回?”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一个基本概念。


    假如10个小球里抽出来一个中奖,从单次后果上看,无论你手中的号码是奇数还是偶数,中奖概率是完全一样的哈。


    所以胡靖康会同意接受只要单号。


    而且,假如这次抽签概率是40%,从10个球里抽四个,那么胡靖康手里的认购证就同样值钱了。


    因为4个中奖号里,按照概率是应该有单号的,甚至3个单号都可能呢!


    问题是,这次中签率高达50%,直接就只做了两个小球,一个写单,一个写双,只抽一次,懂了吗?


    至于有人问万一胡总迷信,不愿意要单号呢?


    封总:(不耐烦)那就不卖了呗!!想坑他还不是分分钟的事!这次不行下次!他这不是就上钩了吗!


    第73章 不好的预感


    胡靖康喉咙间“嗬嗬”了几声, 却说不出话, 眼神死死盯住了面前的少年, 充满惊疑。


    封大总裁微微一笑:“你猜对了,你遇到的一切, 都是我设计的。”


    胡靖康的眼神忽然充满激动。他颤抖着手握紧了邱明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封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声音更低:“王大全的死……是你做的吧?别以为没有证据, 我就猜不到。这点小伎俩,真是不够瞧的。”


    胡靖康略歪的嘴巴猛然一咧,眼中露出了真正的惊恐。


    封睿嗤笑一声:“胡总, 我以前也狂得很,不信天、不信命, 可是现在我信了——人生在世, 你知道会遇到什么邪门事儿呢?而且, 多行不义是一定有天收的。”


    胡靖康死死盯着他,眼中的惊恐越来越盛。


    是他的幻觉吗?为什么这青涩少年的眼睛里, 竟似住着一个历经沧桑的魔鬼?!


    他是怎么知道飞马路的强行征地赶人, 是自己在背后主使的?他怎么知道王大全的死,是自己为了灭口做下的?假如他知道了, 别人呢, 还有谁知道?


    然后, 认购证的事,他到底是怎么能害到自己的?……不对,他不可能知道今天开出来的是双号啊, 这完全超出了常识!


    各种困惑和惊惧走马灯一样在他心里打转,千头万绪,叫他胸口忽然再度剧痛无比。


    “现在胡总刚住院,公司尚有点香火情。等到知道你中风又破产,我想很快连医药费也没人垫付了吧?”缓缓直起腰,封睿满意地欣赏着担架上面色惊恐、口不能言的胡靖康,“胡总好好养病,我会派人盯着你的病情的。”


    他人畜无害地眯着眼,潇洒地挥了挥手:“下次有好消息,我再专程来带给你啊。”


    刚刚没走出去多远,就听见王丽华一声尖锐的惨叫:“老胡怎么又昏过去了?!来人啊,医生!医生呢?!”


    走到外面,张峰松早已经开着那辆邱明泉专门配给他的桑塔纳,等在了外面。


    邱明泉扶着爷爷坐到了后面,刘东风随口问:“你朋友生病啊?瞧着挺严重。”


    邱明泉微微一笑:“是胡靖康。”


    前面的张峰松差点一脚把加速的油门踩成了刹车,邱明泉现在越发信任他,一些事并不瞒着他,胡靖康这个人,不就是他们认定的背后砸店的主谋?


    刘东风更是猛吃了一惊:“什么?!他怎么了?”


    邱明泉淡淡道:“做股票亏了,好像气得脑梗中风。”


    刘东风忽然拍着大腿感慨万分:“惭愧啊,我们收拾不了他,老天来收他了!”


    扭头看见邱爷爷疑惑的表情,他忍不住说:“老爷子,刚刚您出门时,同时推进去的那个,就是砸你们店铺的人!”


    邱爷爷愕然半晌,点点头,惜字如金:“那死了算了。”


    “哈哈哈哈!”封大总裁在邱明泉心里放声大笑,“你爷爷真有意思。”


    “可是,这世道做股票,还有亏的?我不信!”张峰松满脸无法置信,头摇得像拨浪鼓。


    ——怎么可能啊,原先邱明泉送他家那些延中实业暴涨了几十倍就不说了,就连他在二月份开盘暴涨时抢进去的那些股票,都已经翻了好几倍。


    仅仅是他自己家,靠着股市已经赚到了普通人十年、二十年也赚不到的财富!这世道,还会有人亏钱?!


    邱明泉不置可否,却正色道:“股市当然会亏钱,现在涨成这个样子,已经严重透支了业绩和人们的疯狂,张大哥,记得不要太贪心。”


    张峰松从汽车后视镜里看了看邱明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老板,那是不是该卖出了?”


    ……


    暑假到了。


    这一年的东申市的夏天,格外炎热,而股市的气氛,却比天气火辣了不知道多少倍。


    张峰松在十几家连锁超市里巡查完毕,又听了各家店长的营业额汇报,这才开着车,来到了附近的一家券商营业部。


    一进门,他就被嘈杂的声浪熏得皱了皱眉。


    人太多了!


    不到十几平米的小房间里,高高的柜台边拥挤着最少几十个人,争先恐后地往里面递单子。


    “同志,我的单子填好了!哎哎,你这人怎么插队?”


    “谁插队了,老娘我足足排了十几分钟了,别欺负我们女同志!”


    张峰松抬起头,看了看正对着门的黑白屏幕,上面,明晃晃的申证指数显示着1408。


    这已经是股指第二次返回到1400点上方了。


    在刚刚放开股价的五月份,股指势如破竹,猛冲到了1429点的高位,然后又小幅回落,现在经过两个月的盘旋,又再次掉头向上了!


    一个中年妇女大汗淋漓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头发都被挤散开来,一眼看到张峰松在一边填写申请单,不由得吃了一惊。


    “小伙子,你填错了吧?你填的是卖出?”


    张峰松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没错,我就是要卖的。”


    中年妇女白眼一翻:“哎哟,被前几天小跌一下吓破胆啦?”


    一个老大爷也老神在在地凑过来:“现在正在蓄势上攻,一定会重新突破前高的,不要怕呀!”


    “老大爷您厉害得唻,满嘴巴术语哦。”中年妇女笑嘻嘻地开玩笑。


    火热的股市,热钱的不断涌入,无数暴富神话的传播,已经在东申市的民众心里,引起了滔天的波澜。


    市面上,就连正规媒体上,都纷纷流传着这样一种认知:在整个改革开放后,东申市人的社会价值观,无疑经历了三次巨大的冲击。


    第一次,是无数人纷纷下海,市面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先富起来”的个体户;


    第二次,是出国热潮的来临,燕京市的人们首选去了纽约和洛杉矶等西方大都市,而东申市人的潮流则是去一海之隔的日本,东京、大阪等到处都有中国人的身影;


    而最近的这一次,无疑就是股市开放,认购证催生出不少十万、百万平民富翁了!


    聪明的东申市人,很多已经热情洋溢地,主动开始学习起相关的知识,懵懵懂懂地开始了技术分析了。


    头顶上唯一的吊扇扇不掉众人身边的热气,老大爷满头是汗,得意地笑了笑:“那是当然的,你们知道伐,市新华书店这几天新出了一本叫《波浪理论》的书,据说是外国人写的,一出来就断货,我可是抢了一本的。”


    张峰松听着他们的对话,再看着拥挤的人群,心里就是一阵犹豫。


    刚刚填好的卖单,不由得被他拿在手里,有点不想往外递出去。


    他掏出了大哥大,拨通了邱明泉的电话。


    “老板,我在券商营业部呢。”他支支吾吾地说着,“我瞧大家还都在买,而且,股市又涨到1400了!您说,会不会突破一下,继续高歌猛进啊?”


    毕竟,现在的股民总数,比五月份还多很多呢!


    邱明泉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冷静而清晰:“卖掉吧,通通清仓,一股不留。”


    顿了顿,他沉声道:“股市至今还没有暴跌过,这一天,迟早会来的。张大哥,记住一句话,贪心是祸,知足常乐。”


    “咔嚓”一声,他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张峰松兴奋激动的心,忽然就像被一瓢冷水浇下来,立刻变得清醒了些。


    他转过头,看向那个屏幕。屏幕上的指数,还在攀升。


    不紧不慢,一个点、一个点地涨着,可就是这缓慢的步伐,此刻在张峰松眼里却变了味。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眼里,那原本看起来美妙无比的涨升,现在却像是一根冰冷的绳索,正在一点点收紧!


    从没发生过的暴跌,迟早会来吗?……大热天的,张峰松却猛地打了一个寒噤。


    忽然,他飞快地跑上前,使劲地挤进队伍尾端:“我卖出,我卖!先收我的单子,我卖给你们!”


    人群一愣,纷纷转头,看向他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一个傻子。


    “脑筋拎不清的哦。”有人嘀咕着。


    “哈哈,那就让让他呗,多一点人卖,我们也好买得到嘛。”……


    张峰松充耳不闻,死命地挤了进去,果然,卖单这边的通道人少得出奇。


    他匆匆递进去申卖单,急促地道:“现价,全部卖出!”


    终于看着交易员将他的单子输入完毕,张峰松这才松了口气。


    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新买的塑料凉鞋已经被踩了好几下,脚趾头都被踩得生疼。


    就在他刚刚立定时,忽然,身边爆发出了一阵骚动。


    “怎么回事?屏幕是坏了吗?”


    “怎么刚刚还1400点,现在已经1370了??”


    张峰松猛然扭头,看着刷新一下就猛跌几十点的指数,忽然背后一股冷意。


    那位老大爷大声地叫起来:“别怕,不是机器坏了,只是正常的技术性调整!”


    “哦哦,是吗?”骚动的人群安定了些,有人开始围着老头,“今天还能上去吧?”


    老头肯定地道:“那是肯定的!这叫作获利回吐!”


    他看见张峰松,忽然眼睛一亮,直直指着他:“你们看,就像他这样嘛,赚得多了,就怕跌,就都卖出了!”


    众人露出如梦初醒的表情,纷纷点头。


    “所以就把股指卖下去了,对吧?”一个梳着大分头的小青年虚心地问。


    “对!”老头很笃定,“可等他们后悔了,再返回来买,股指就又上去了!”


    一堆人都猛点头,张峰松忍不住张口劝道:“可是假如我这样的人越来越多呢?现在大家都很不安了,假如恐惧情绪传播开来呢?”


    老头不高兴了,他身边的普通股民们也都满脸鄙视地瞧着他。那个小青年冷笑一声:“你以为都像你一样胆小如鼠吗?”


    忽然,有人大叫了一声:“哎呀,跌破1350了!”


    众人再也顾不上挤对张峰松,都紧张地围在屏幕下。


    “上去了,上去了!”一群人激动地大叫起来,果然,股指又掉头向上,涨了四五个点!


    可是,还没等大家的笑容绽开,随着再次飞流直下的股指,那笑意全都冰冻在了脸上。


    1320!


    ……1310!


    触摸到1300点时,在整数关口徘徊了十几分钟,纠缠厮杀着。


    忽然,毫无征兆地,股指就像泄了闸的洪水,骤然之下,开始了惊心动魄地暴跌!


    “怎么回事?!啊?我们买的股票,怎么一下跌了这么多啊?”


    “我昨天买的浙江凤凰,今天……已经跌了十几块了!”有人声音嘶哑。


    惊恐的气氛在蔓延,那个梳着分头的小青年伸手摸了摸头上的汗,喃喃道:“我怎么觉得,有点冷呢?不行,我得卖了,万一再跌呢?”


    不知不觉间,卖出的队伍前,挤了越来越多的人。


    终于,相似的一幕开始上演,只是拥挤着买入的人,却变成了卖出。


    炎热不安的气氛里,人群的恐惧在放大、在传染!


    张峰松默默看着这一团慌乱,心里的后怕就像是滔天的洪水。


    刚刚邱明泉那冷静的提醒再次浮上脑海,是啊,从来没有过的暴跌,假如真的来了呢?……


    申金万家的自营操作间里,关晋升亲自下场,紧张无比地指挥着自家的交易员:“抓紧下单!卖出!用即时成交,不设限定价!”


    不计成本,统统卖出!


    屏幕上的更新数据缓慢,虽然不能即时反映每一只股票的成交价,可是敏锐的不好预感已经死死抓住了关晋升。


    和所有人一样,他也是第一次经历证券市场的这种暴跌,没有任何经验供他参考,可是他依旧嗅出了一丝极其危险的意味。


    低头看了看手边的一份成交报告,他的眼睛眯了起来。


    “邱建设:8月2日,卖出真空电子2万股。8月3日卖出轻工机械1万股,卖出浙江凤凰1万股……”


    他的贴身秘书李锐凑了过来,小声问:“关总,自从您关照我们注意这个人后,我们一直在盯着他名下的持仓动向。”


    “从没有过操作是吗,一直到这几天?”关晋升脸色凝重。


    李秘书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震惊:“是的!这个人在我们营业部所有的持仓一直没有动静,直到两天前,忽然集中全部卖出了。”


    关晋升眯起了眼睛。某种后怕到极点的情绪占据了他整个身心,以至于在这紧张的气氛中,他有点出神。


    就是看到了这份资料,他才莫名其妙地如临大敌,今天一早,就亲自下场密切关注着股市。


    果然,下跌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就像个吓破胆的小孩子一样,在看到下跌的第一时间,就急促地督促着自己的交易员尽快下单,抢得了最宝贵的先机——就在他们申金万家卖出后的不到半小时,股指已经跌得惨不忍睹、飞流直下了!


    股市这个神奇的场所,真是不缺乏天助之人啊,他在心里感慨。外人都道他关晋升处处料人先机,内行人却只羡慕他消息灵通,颇有门路,而面前的这个孩子,却真的是股市神童!


    算了,也不用太惊讶,就算是国外的证券史上,也是有极少数少年天才、股市高手的。万千人中,总有那么一两个符合幸存者偏差原理。


    “关总,外面的认购证的价格也在下跌了,紧跟着股市的涨跌。”李秘书在一边汇报着。


    关晋升心不在焉地摆摆手。


    他们这种手里认购证多的机构,本来也没想着出货,直接认购新股,对于他们这些股市中的新兴力量来说,才具有将来手握筹码的说话权。


    当然,像北经开这样握着认购证却在上次认购中颗粒无收的,也是业界最新的笑话就是了。


    ……


    此时此刻的邱明泉,却正坐在封家的客厅里,伸手接过刘淑雁递过来的冰西瓜片,微笑着道了一声“谢谢”。


    “外面热不热?”旁边,封睿手里也捧着一片冰凉的西瓜,啃了一口。


    封家的花园里专门找工人打了一口井,虽然房间里有自来水,可是刘淑雁就是爱用甘甜清冽的井水烹茶做饭。


    现在大热天的,用深井里冰出来的瓜果们,都冰凉得沁人心脾,一口咬下去,格外舒爽。


    邱明泉摇了摇头:“我骑车来的,迎着风不热。”


    按照封睿的推荐,他果然买了一辆帕杰罗V31,白色的,和封睿那款黑色的配置完全一样。可是年龄没到没有办法拿驾照,只有停在家里,有时候叫张峰松开一开,帮着磨合一下新车。


    前世他从来没有摸过车,那对于他来说,似乎是遥不可及的奢侈品,而这个暑假,他终于头一次拥有了自己的座驾。


    “我刚刚路过文化广场附近的券商营业部,股指跌了很多。”封睿随意地道,“既然股价跌了,那接下来,认购证的价格也应该会下跌吧?”


    邱明泉点点头:“随便怎么涨跌,我们拿着直接抽签就行了。”


    封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剑眉挑起:“可是北经开的高层,怕是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吧?”


    他们封家放出了五万张认购证,胡靖康私人狮子大张口,吞下了一万张,北经开可是拿了剩下的四万张呢!


    高价购入的他们,在第二次抽签中颗粒无收不说,现在又面临认购证大跌的话,只怕会恨不得冲到医院,把病床上半身不遂的胡靖康抽死吧?


    邱明泉笑了笑:“北经开的那些人,多亏点也是好事。他们这种在股市里兴风作浪的大鳄,其实越少越好。”


    封大总裁早就私下告诉过他,日后在中国股市中的各个庄家和大鳄中,北经开几乎是浦江滩上最恐怖的一股势力,随着证券市场的壮大,多年后,这家在市场上的所作所为,甚至可以称得上劣迹滔天。


    所以,现在叫他们多亏点,又有什么不好呢?……


    少年封睿现在自然不知道这些,却也点点头,深以为然。


    没错,现在的庄家已经初具雏形了,这些大券商自己也做股票,一个个都盯着普通股民口袋里的血汗钱呢。


    “对了,计算机小组的周老师说下学期要减少我们的活动,怕影响我们高三冲刺。他希望我们暑假研究一下,争取大家群策群力,做一个好玩的程序出来,你怎么想?”封睿问。


    抬头看见邱明泉鼻尖依旧有点汗,他随手拿起茶几上的纸巾,伸近了邱明泉的脸,轻柔地帮他擦拭了一下。


    快高三的英俊少年身形已经完全长开了,星目剑眉、鼻梁高挑,靠近了人的时候,眼神黑得像是最深的海。


    邱明泉冷不防被他这样来了一下,只觉得那纸巾隔着封睿的指肚轻触鼻尖,就是奇怪的一点酥麻。


    他的脸不由自主就红了。从小到大,爷爷奶奶也不善于肢体触碰,他更没有任何寻常孩子习惯的那种来自父母的肌肤相亲,这种感觉乍一袭来,就让人格外不适应。


    他飞快地往后缩了缩,不自然地低下头:“哦,韩立和我说过,我们俩研究了一下,觉得可以试试看做个股票分析软件,特简单的那种。”


    封睿眼睛一亮:“这个有点意思!”


    邱明泉展颜一笑,眼睛中含着笑意,掏出了一张纸:“来,去你房间,开电脑。”


    ……


    坐在封睿自己的单独书房里,两个少年的脑袋凑在了一起,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脑上的DOS指令,不时地修改着。


    “对了,你知道吗?胡波快出来了。”封睿忽然道。


    邱明泉握着鼠标的手,停了一下。


    他转过头,看着封睿,皱眉:“他不是还有半年刑期吗?”


    “他爸躺在床上,他妈花钱找人走了关系,减刑了半年。”封睿淡淡道,“我爸爸一直叫人盯着他在监狱的动向呢。”


    看着邱明泉凝重如小大人般的凝重神色,他温和地笑了一下,伸手轻轻揉了一下邱明泉的头:“放心吧,就是一个潦倒的公子哥,啥都不会。老爸倒了,家里无权无势,他就是一摊烂泥。何况,还有我……和我爸呢。”


    邱明泉点点头,终于觉得似乎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还是隐约有点不安。抬头望望窗外,刚刚还半阴半晴的天气,忽然乌云密布,变了天色。


    而他心里的不安犹如这天上的乌云,也越来越浓重,翻卷无常。


    第74章 魑魅魍魉


    天空一个炸雷, 豆大的雨点疯狂地落了下来, 在郊区的土路上砸出了点点土腥气。


    一个简陋的小旅馆里, 一个约莫二三十岁、脸上有疤的年轻男人背着简陋的帆布包,敲开了一间门。


    开门的, 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一张刀削般的马脸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却阴郁而凌厉。


    偏过身, 老男人警惕地看了看他的身后,才放了他进去,门“砰”的一声紧紧关上了。


    年轻点的刀疤脸男人甩了甩头上的雨水, 垂在身边的右手,赫然少了两根手指!


    “郑老大, 这里住得惯不惯?”他殷勤地用残缺的右手从包里拿出一包食物, 有雪白的包子, 还有一份塑料袋里装着的炒面,“来来, 吃点。”


    那个被叫作郑老大的男人接过饭菜, 慢悠悠地开始吃着:“有什么惯不惯的,再不习惯, 还能大过监狱里去?”


    他嘴里咀嚼着包子, 露出了一点惬意之色:“还是外面好啊, 在里面待了十八年,人都快活生生锈死了。”


    刀疤脸男人道:“这不是出来了么?外面的世界大着呢。郑老大,以后我找些过去的朋友, 都跟着你干!”


    郑老大慢悠悠地扒拉着有点发凉的炒面:“我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哪里能担得起你们看重?”


    刀疤脸男人急了:“郑老大你的名声,在哪里不是响当当的!里面那帮人,也得看你的脸色不是?”


    郑老大淡淡道:“监狱里面,我是能镇得住。现在出来,外面都陌生啦,有谁知道我们这种十八年前的老头子呢?”


    刀疤脸男人脸上戾气一现:“那就重新杀出来一片名声!”


    郑老大抬头看看他,阴鸷的眼睛像是一条苍老的饿狼:“杀来杀去的街头混混,有什么意思?我们这种人,小事情是不做的。”


    刀疤脸男人咽了口唾液,敬佩地望着他:“那是,郑老大你以前干的可是刀尖舔血的生意。”


    凑近了郑老大:“听说贩那玩意可赚钱了,现在南边不少地方,都有越来越多的人搞这个呢!”


    郑老大叹了口气,咬了一大口包子:“是啊,要不怎么这么多人飞蛾扑火呢?赚钱多,可是命也不值钱——我当年一起干的兄弟,可是全都死了个精光。就连我亲哥哥和我爹一个被乱枪打死,一个被枪毙了,我啊那时候算是个从犯,所以才没被判死刑,不然今天也熬出不来呀。”


    雪白的肉包子太鲜美,以至于他吞咽得有点快,差点噎着。


    他伸手抹了抹嘴边的油花,满足地叹息一声:“还是外面好啊!”


    刀疤脸男人覥着脸凑上去:“那老大接下来怎么打算?我反正是跟着你干了,你可得带着我。”


    郑老大看了看他,淡淡道:“干一票大的,我们再北上,或者南下。流窜办事,他们不好追,也不好查。”


    想当年,他们一伙人都已经跑到了江苏地界,假如不是有那个死死咬着他们不放的警察一路孤身追着,他们也不会功亏一篑,死伤殆尽了。


    刀疤脸兴奋不已:“好好!老大你有经验,你说怎么干,干什么才算大?去抢银行,还是绑票?”


    郑老大斜眼看看他,眼神中有点不屑:“你干过什么?”


    刀疤脸男人的脸涨红了:“我以前……也就是在街上偷抢扒拿。”


    郑老大“哈”了一声,掩饰不住满心的瞧不上:“偷抢点东西,也能把自己弄进去坐几年牢,你也是个人才。”


    刀疤脸梗着脖子:“我偷钱都带着刀呢,一亮出刀,一般人都不敢真抓我。我是运气不好,那次遇到个不要命的小片警,还遇到个神经病的小赤佬!。”


    说到这,他脸上刀疤扭曲,狠狠地看着自己缺了两根手指的右手,明明隔了几年早好了,可是一想起那个小孩的凶狠眼光,就又觉得好像隐约作痛起来。


    那个小孩真他妈的邪门,小小年纪,就像是不怕血、不怕死似的。


    他敢保证,那个小孩掉下来的菜刀,绝对不是被吓掉的,而是故意的!


    郑老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知足吧,要是在83年严打那阵子,你这持刀伤人的枪毙了都够格。要不是这些年其实判刑放松了些,你哪能三四年就出来?”


    他忽然话题一转:“对了,你们一起出来的那个富家哥,姓胡的那个,你机灵点,盯着些他。”


    刀疤脸忽然来了精神:“你说胡波那蠢货啊?我早就想到他了,他和我前后脚出来的呢!”


    他遗憾地摇摇头:“我刚刚去见了他,不过没啥搞头,本以为他是头肥羊,结果没想到,他家破落了!”


    郑老大终于肯正色看他了:“可以啊,在里面称兄道弟的,出来就想着绑他的票了?”


    刀疤脸嘿嘿冷笑:“看到这种人我就恶心,凭什么他们生下来就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就得偷着摸着才能活!我小时候一直长到十几岁,都没吃过一口精白面馍馍,他们呢?他们家的狗,吃得比我都好!”


    郑老大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跟他聊聊,别断了这条线。”


    他语重心长地道:“就算他家没钱了,以前结识的人,也都是有钱人嘛。”


    ……


    八月,东申市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灼和热切的气息。


    股市的动荡,冲击着每一个人。经历了暴涨之后,最近的暴跌,也冲击着人们的心灵。


    原来,这看似能给人带来巨额财富的地方,一旦翻脸,也同样能叫人的钱,瞬间化为乌有啊!


    坐在申交所的办公楼里,魏清远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市场上放开股价时,给他们带来的成功惊喜,现在已经变成了焦虑和担心。


    投机狂潮下,市场上充满了各种连股票是什么都不懂,就带着全部身家一头冲进股市的人。


    其中,更是不乏一些老人、生活不富裕的工薪阶层,他们是根本都不懂,只知道一味地追涨杀跌,前一阵暴涨就罢了,大家都在赚钱,可是现在呢?


    现在,一旦出现系统性的下跌,他们又反应不及时,往往到了暴跌后才恐慌卖出。


    一旦看见再上涨,往往又会不甘心亏掉的钱,说不定又会重新高价杀入……


    就在刚刚过去的两个月前,第一次股市的下跌,已经造成了一位东申市股民的自杀,那位可怜的市民一天之内亏掉了6500元,实在经受不起压力和痛苦,选择了上吊自缢。


    事情一出,舆论哗然,万人瞩目。


    报纸上,纷纷用“血祭股市第一人”这样的血腥字眼来渲染这件事,甚至惊动了市委和更上层的主管部门,魏清远那几天,夜不能寐,体重都减轻了好几斤。


    这个市场,真的像有些舆论激烈抨击的那样,是错误的,是吃人的吗?


    ……


    幸好,他的恩师巩行长力顶压力,亲自去了一趟燕京汇报工作,诚恳地和有关方面彻夜长谈,终于还是打消了领导的疑虑。


    “你放心做吧。中国证券市场的发展,过程不会一帆风顺,我们但求问心无愧,更不能因噎废食。”


    回想着巩行长那时的话,魏清远深深吸了口气。


    拿起桌上的钢笔,他开始在笔记本上起草新闻通稿。


    “股市的一举一动,牵动着每个人的心。而我们申交所所有的工作人员,牵挂的,却是所有平凡普通的股民。


    “我们一直在提示风险,而现在,‘狼来了’不再是一句空话,很多人已经深切体会到了损失的恐惧。


    “股市不是‘提款机’,但是,也更不是‘绞肉机’。希望每一个参与的人们都能理智对待,不畏惧、不恐慌。我相信,能够克服这些人性的弱点,才能在这个新兴的市场里存活,和我们一起看到中国改革开放的前行,一起经历证券市场的繁荣和腾飞。”


    放下笔,他再三检查审视,修改措辞,才叫来了秘书:“立刻送到《申城证券报》去,请他们即刻发表,刻不容缓。”


    合上手里的钢笔帽,他目光一怔。


    那是一支英雄金笔,笔尖已经有点磨损了,正是早前从邱明泉手里买下给女儿的。


    女儿用了几年,换了新钢笔,他却舍不得扔了,亲自拿来换成自己用。


    眼前浮现起邱明泉那清澈而坚定的眸子,他焦躁的心情忽然好了许多。是啊,一个孩子都知道股市是一定要发展的,他竟然还瞻前顾后,顾虑重重。


    桌上的电话响了,他伸手接起来:“向局?”


    向元涛的声音冷静而直接:“魏处长您好。我有点事想向您咨询一下。”


    魏清远赶紧客气:“哪里哪里,您只管问,我知无不言。”


    “是这样的,南圳市的股市马上也要发行认购证了,我的战友老徐在那里担任市公安局长。”向元涛谨慎地措辞着,“他说,情况有点异常和失控,要向我取经,问我们发行时怎么控制的?”


    魏清远愣了愣:“哪有什么控制,我们发行时都无人问津,到处推销还来不及。怎么?南圳市的股市怎么了?”


    “我的老战友说,距离发行还有好些天,整个南圳市的外地人,忽然多了起来。”向元涛的声音也有点百思不得其解,“他留意了一下,忽然发现,邮政局的外地包裹也多了起来。一查,竟然都是一麻袋一麻袋的身份证!”


    魏清远听着听着,忽然,心头就是一个激灵。


    他明白了!


    东申市的认购证因为起初认购的人少,造成了后来持有者的暴富,这消息已经传遍了全国,这次,南圳市的认购证发行,可是特许了全国的人都可以凭着身份证认购的!


    在东申市这样暴富神话的渲染下,全国的人,只要是思想活络点的,又怎么会不动心?!


    全国人的话……都涌去那里?


    魏清远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去年江湾体育场的那场危险,不好的预感死死抓住了他。


    “向局,电话里说不清,您等一下,我这就去您那里。”他急急地道,“我们当面说,您得好好提醒您的老战友,我也赶紧和巩行长汇报一下,提醒南边的同志们!”


    邱明泉坐在封家的餐厅里,有点坐立不安。


    下午他应封睿之邀,来他家研究那个小股票软件,也约了韩立。


    隔壁的向城也跟着韩立一起过来了,看着他们三个人研究得热火朝天,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脸蔫蔫的。


    明明插不上话,可是他偏偏不走,还时不时地,待在封睿隔壁房间拨弄几下吉他!


    这一下,就连韩立也不干了,仗着自己身高力大就把他往楼下拉,可是向城哪里是好说话的主,直接就和韩立差点打起来。


    韩立总算是把他架着扔到了楼下,可是小腿上也结结实实被向城踢了一脚,立刻就青了一块。


    “妈的,他就是个属狗的!”韩立气得破口大骂,“要不是怕打伤了他,我们乐队就没主唱了,我这就能打得他下不了床!”


    封睿斜着眼看看他:“你们俩最近不是挺好了吗?怎么说干架就能干起来?”


    韩立恼火不已,伸手撸了撸自己胳膊上的腱子肉:“谁知道他!高兴了就笑嘻嘻叫我一声老韩,不高兴了就能立马甩脸子给人看。”


    邱明泉笑了笑:“我瞧他最近对你可好了,刚刚进来送果盘,只拿给你不是吗?”


    可怜刘淑雁切的果盘,全进了韩立一个人的肚子,向城就一个劲地叫韩立吃,看都不看他和封睿一眼。


    韩立翻了个白眼:“那是他故意做给你们看呢!幼稚鬼!”


    邱明泉疑惑地瞪大眼:“为什么做给我们看?”


    封睿忽然开口打断他们:“别说了,我们继续吧。”


    一个下午,就在楼下时断时续的吉他骚扰中度过了,三个人捣鼓的股票分析小程序已经初显眉目,到了傍晚,韩立急着回家,刘淑雁却一再挽留邱明泉留下来吃饭。


    可是,向城也在啊!


    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现,可是邱明泉也能感觉出来,向城就是越发地不喜欢他。


    饶是邱明泉感情再迟钝,也能觉察到,向城似乎对封睿和他的亲近,表现出了格外地抵触。


    这种感觉不是一两天了,他也曾私下问过封大总裁,可是那位总是含含糊糊、语焉不详,并没真正告诉他,向城后来到底和他有什么纠葛。


    上次也只提到前世是因为争吵才口出恶言刺激地向城要跳楼,可是就是坚决不说到底为什么吵架,一追问吧,封大总裁还喜欢翻脸。


    真是奇怪了,起码在现在,向城对封睿可真好,也真黏糊啊!


    好不容易吃完了这顿尴尬的晚饭,邱明泉不走,向城也不走;邱明泉起身告辞,封睿要送时,向城就立刻跳了起来。


    “睿哥你忙去吧!我帮你送邱大班长!”


    不由分说地,他亲热地一把搂过邱明泉的肩膀,急促地把他往外推:“来吧来吧,我们一起走!”


    封睿无奈地停住了脚,邱明泉笑着道:“程序我晚上回去再想想,你也看看有没有什么bug吧。”


    “行,过几天去学校,一起请周老师看看。”封睿挥挥手,“路上骑车小心。”


    向城搂着他,刚出了封家的院子,手立刻松开了,若无其事地挥挥手:“Bye-bye!”


    邱明泉笑着向他也挥了挥手:“明天见。”


    向城脸色大变:“你明天还来?!”


    他恼怒地瞪着邱明泉,漂亮的眉形扭成了一团,半晌忽然靠近了,仔细地端详着邱明泉。


    “你是不是故意在接近睿哥?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邱明泉心里一惊,忽然想起不久前被他瞧见胸口吊坠的那一幕。他本来就是怀着目的接近封睿的,一下子被向城道破,自然心虚。


    瞧着他不太自然的脸色,向城更加狐疑地看着他:“果然被我说中了吧!”


    他心里,封大总裁刚刚上线,一瞧见这情形,就大骂了一声“Shit”!


    “你跟他说,叫他死心!”他气急败坏地叫。


    邱明泉莫名其妙地在心里小声问:“死什么心?”


    “不管,你给我说!快点!”封大总裁恶狠狠地叫,“这个忙你到底帮不帮?!算不算朋友!”


    邱明泉硬着头皮,懵懂地看着向城,定定地开口:“你死心吧。”


    向城忽然脸色大变,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奇怪的心事,原本探究和挑衅的眼神,瞬间变得犹如警惕的小兽。


    他咬着牙,冷笑一声:“宣战是吧?果然没看错你,那就等着瞧。”


    ……


    骑着车奔在路上,邱明泉在心里不停追问:“喂,我为什么觉得你挖了个坑给我跳?”


    “闭嘴。”


    “你到底叫他死什么心?你得跟我说清楚。”邱明泉坚持着。


    他总觉得说了那句话后,向城的眼神又惊又怒,像是要吃了他一样!


    正说着,忽然前面的道路上,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汽车鸣笛:“嘀嘀——”


    这是通往封家和向家小楼的街道,一辆警务吉普在对面闪着车灯,邱明泉一眼看过去,认出那正是向元涛的座驾。


    那辆车猛地一个刹车,邱明泉也赶紧停了下来,他的自行车和对方交错而过,路灯下,向元涛率先跳下车来。


    “小邱同学,我看就像是你,果然。”向元涛大步走近道。


    邱明泉赶紧迎上去:“向伯伯您好!这么晚了,您才回家吗?”


    向元涛点点头,国字脸上神色有点犹豫:“小邱同学,我就开门见山了。最近暑假,你有空余的时间吗?”


    邱明泉立刻道:“向伯伯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我时间很充裕的。”


    向元涛神色凝重:“我想请你陪我出一趟差,去南圳市。”


    邱明泉一怔,去那么远的地方,他倒是不怕。只是,为什么向伯伯的公务,会想到要他同行呢?


    向元涛看出了他的疑惑,沉声道:“我的老战友现在是那里的公安局长。最近他们那边也要发行认购证了,你知道吧?”


    邱明泉还没来得及答话,心里,封大总裁声音已经有点变了:“叫向叔叔不要去!那里太危险!”


    1992年的夏天,在南圳市的认购证,拥堵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渴望发财的人们,那场叫人震惊的骚乱,可是比东申市的江湾体育场严重太多了!


    邱明泉不明所以,只得含糊地试探着道:“我知道的,听说全国的人都涌去了呢。向伯伯,您能不去吗?这么多人的话,怕是有点乱。”


    向元涛的脸色凝重了:“连你也听说了?既然这样,我就更要去了,不能叫老徐一个人面对这种局面。”


    他好歹有去年江湾体育场的事故处理经验,身为一个人民警察,怎么能明知道那里危险,却主动躲开?!


    今天白天,他听了老战友的咨询,就感到了极大的不安,紧急联系了魏清远之后,那边也赶紧上报了燕京市。


    经过一番讨论,燕京相关部门做出了加急批示:一面督促南圳市做好更积极的准备,一面抽调向元涛带着手下有经验的一组干将,即刻远赴南边,给当地的公安部门支援。


    他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邱明泉,想叫他陪自己走这一趟。


    这孩子,熟知证券市场的知识,又胆大心细、处事不惊,是这次公差的最好人选。


    可是既然很危险的话……他摆了摆手:“行了,你好好在家学习,不用去了。”


    打开车门,他冲着邱明泉挥挥手:“孩子,快点回家,骑车一定要小心。”


    前面的司机启动了车,向着不远处的向家驶去。向元涛闭目坐在后座上,眉心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


    ……全国的人流不能限制,更无法劝离。不知道南圳市这次发行的认购证总量,有多少?


    再多,都是不够用的啊!


    忽然,前面的司机就是一愣,使劲地往后视镜里瞧了半天,才肯定了后视镜里拼命踩着单车追来的那个身影:“向局,那孩子……好像在后面追我们的车?”


    向元涛一愣,锐利目光望向后方,果然神色大变:“停车!”


    明亮的路灯下,后面那个身材修长健美的少年把自行车停到了一边,飞快地跳了下来。


    大步飞跑着,深夜的风吹动他额前的头发,露出一抹光洁的额头。


    他急促地跑到了向元涛的面前:“向伯伯,让我跟您一起去吧!”


    第75章 飓风起时


    两天后, 向元涛带着刘东风等一干手下, 还有特邀的邱明泉, 坐上了南下的列车。


    去年的兴业房产新股发行,邱明泉和向元涛在人数最多、最危险的江湾体育场, 而第二纷乱的云南小学就是刘东风坐镇的,也积累了不少的经验。


    一踏进车厢,几个人都被可怕的味道熏得差点昏过去。


    一节车厢里, 挤满了人!


    除了一百多个座位外,所有的走道涌进了大量的乘客,拥堵得水泄不通, 地上还堆放着不少编织袋。


    夏天的汗水味、随身携带的馒头食品味,小孩的喊叫声、人群叽叽喳喳的交谈声……充斥着这狭窄的绿皮车厢。


    刘东风护着向局长, 好不容易挤到他们的座位上, 刚刚坐定, 就看见身边站着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


    刘东风赶紧往里面挤了挤,和同事挪出了点位置, 让老大爷坐了下来。


    “平时也没这么多人啊!”刘东风感慨着, 和身边的同事交换了一个忧心的眼神。


    这绝对不正常!


    老大爷连声道谢,手里紧紧攥着的大包口有道缝, 正露出来里面白花花的一堆身份证来。


    邱明泉悄然一扫, 心里, 封大总裁已经倒吸了一口冷气:果然是赶去南圳,参加认购证的申购的!


    “大爷,您也买的是去广州的票吧?再转到南圳?”邱明泉小声问。


    没有直达那里的车票, 现在,都需要从广州市中转,办理好边防证才能过去。


    老大爷有点紧张地捂紧了包,小心翼翼地看着邱明泉:“你也是?”


    邱明泉压低了声音:“当然。去碰碰运气呀。”


    他指了指身边的刘东风:“和我表哥他们一起来的。”


    老大爷恍然:“厉害厉害,这样一起排队也能休息点!”


    封大总裁在心里冷冷道:“你叫这老头回去吧。他这么大年纪,别把命交待在那。”


    前世的这个时候,整个南圳所有的旅馆告急,数十万人夜宿街头,从两天两夜前就开始排队,中途还经历了瓢泼大雨。


    这样的老头,他哪里挤得过那些年轻力壮的年轻人,去了还不就是炮灰吗?


    去了,就算不死,也得大病一场!


    “大爷,听说这次全国过去的人,有几十万呢。而且还会增加,我在那边的同学跟我说,现在他们那里的旅馆都爆满了。”邱明泉小心地劝说着,“您一个人过去,能挤得过那些小伙子吗?”


    老头一愣,不死心地说:“一共发行五百万张呢,总不至于真的买不到吧?咱们东申市今年,可是无人问津呢!”


    旁边的向元涛忽然开口,沉声问:“老人家,去南圳的话,得有边防证,您今天赶去,得两天两夜才能到。办理边防证,怕是来不及了吧?”


    他们的对话虽然声音不大,可是四周的人却几乎都是抱着同样的目的,全都悄悄竖起了耳朵。


    一个中年妇女忍不住凑过来,得意扬扬地说:“我早就拜托那边的朋友打听过了!边防线上全是铁丝网,到时候,找人带我们找地儿钻过去,就行了!”


    封大总裁苦笑:“是的,前世的边防证到后来根本被积压得办不下来,据说当地农民带一个人钻边防铁丝网过去,就收四五十元!”


    邱明泉心里一动,悄悄附在向元涛耳边说了几句,向元涛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轻轻点头。


    “明白了,我会赶紧向老徐建议。”


    两天多的冗长旅途终于过去,几个人在广州下了火车,全都长长舒了口气。


    车上的时间,太痛苦了!人群挤得水泄不通,到处气味难闻,想在过道上舒展一下筋骨都做不到。


    就连体格素质最好的刘东风都龇着牙,腰板肩背无处不酸痛交加。


    刚在车站附近吃了碗鲜肉馄饨,广州市公安局来接应的同志就到了。


    一位民警大汗淋漓地找到了他们,对向元涛敬了个礼:“向局长好!”


    他把几张去往南圳的车票递给了刘东风,心有余悸地抱怨:“幸亏我们早几天接到电话,就早早地订了车票,你们知道现在广州去南圳的车票,多少钱一张了?!”


    刘东风一愣:“多少钱?”


    “这几天,广州站到处求票的,全是去南圳的。原本三十多块的软卧,现在被黑市价炒到三百元一张!”那位民警啧啧称奇,“为了买张认购证,都疯了!”


    向元涛默默听着,心里更加沉重。


    他看向了邱明泉:“你在车上说的,有几十万人拥过来了,是随口猜的吗?”


    邱明泉自然不能直说前世得知的数字,只能沉吟一下,看了看周围的车站广场。


    “向伯伯,您看看这里的人山人海。”他轻轻叹气,“实际上,车票不够,一定还有无数人包车和坐长途汽车过去。徐局长也说了,早在十几天前,这种人潮的涌进就已经初现端倪了。”


    他指了指广州车站那恐惧的人头:“我觉得,恐怕不止几十万。”


    刘东风傻乎乎地张大嘴巴:“怎么会!难道会有上百万吗?”


    封大总裁在邱明泉心里冷笑一声:“你可以恭喜他,他说对了。”


    在前世,常驻人口只有六十多万的南圳市,在历史上这场有名的认购证发行风波下,从全国足足拥进了一百多万人!


    向元涛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去年的东申市,江湾体育场等地方,也不过聚集了数万人。现在的南圳,聚集了几十万甚至上百万,是要怎样?!


    几乎没有作任何休息,向元涛一行人和邱明泉一起,就再度坐上了去往南圳的火车。


    幸好,这次广州的同志帮着买的是软卧票,一行人结结实实地在车上睡了一觉,只有向元涛在夜色里久久不能入睡。


    车厢里一如既往得拥挤,即使是一人一位的卧铺,可是不远处硬座那边的嘈杂还是飘了过来,向元涛向着南圳的事,就有点儿失眠,目光落到对面铺位上的邱明泉脸上,就是微微一怔。


    车厢里暗黢黢的,只有极微弱的光线照在少年的脸上,依稀看得出肤白如玉,面容安然。


    大概是天热,邱明泉只穿了件雪白的小背心睡着,身上搭着脱下来的衬衫,这么一小会,大概是睡得不舒服,那衬衫已经半边滑落下来,露出少年修长匀称的臂膀。


    向元涛悄悄翻身下床,轻轻地帮邱明泉把滑下来的衬衣重新盖好。忽然地,邱明泉在熟睡中就猛地举起手,迷迷糊糊地冲着自己脸上打了一下。


    老火车上卫生差,角落里脏水沉积不可避免,即便有这么多人,蚊虫也毫无惧怕,反倒像是看到鲜血盛宴般狂欢。


    看着邱明泉迷糊中皱着的眉,向元涛没有继续上床。反正也失眠睡不着,他拿起身边的一份报纸,折成了小扇子的样子,悄悄在一边帮着对面床铺的孩子打着扇儿。


    有点丝丝的凉风,又赶走了蚊虫骚扰,卧铺上的少年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香甜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华灯初灭。一众小伙子们睡了一觉,都又生龙活虎起来,只有向元涛一个人眼圈发着黑,特别明显。


    “喂,我跟你说。”封睿在心里神神秘秘地道,“你知道向伯伯为什么眼圈这么黑?他昨天晚上,帮你扇了大半夜的扇子!”


    邱明泉一怔,呆呆地看着向元涛的侧脸,向元涛扭头看见他怔忪目光,不由温和一笑:“睡醒了?”


    正说着,向元涛包里的大哥大就准点响了起来,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老向啊,我在车站等着你了!”


    几个人急匆匆出了站,一眼就看见旁边的一辆商务车,一个四十多岁的精悍男人穿着短袖的警服,飞快地跑过来,狠狠地给了向元涛一个拥抱。


    “可想死了我了!咱哥俩,得有四五年没见面了吧!”


    向元涛坚毅的脸上也有点柔软,捶了他一下:“上次见,还是在燕京市的工作会议上吧。”


    这个时代,没有即时网络通讯,没有视频传输渠道,除了电话和寄照片,就没什么办法看到朋友亲人的音容笑貌。


    像他们这样在部队里结下的友情,自然更比别人的深厚得多。


    “我也不说客气话了,谢谢你星夜赶来,我这边真的有点焦头烂额了,心里七上八下的。”南圳市的公安局长徐长枫真心实意地道。


    身为本地负责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官员,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和罪犯,他也从没发怵过,可是现在,他是真心地怕!


    这情形,谁也没见过啊。


    整个闷热的城市,就像是一个被不断充气的气球,感觉上,随时可能承受不住这日益膨胀的压力,而砰然爆炸一样!


    “你放心,我们有备,就应该无患。”向元涛安慰着,指了指身后,“你看,我还给你带了几个有经验的同志来!”


    徐长枫大喜过望:“好好,太好了!”


    一眼看见向元涛身边安静的邱明泉,他眼睛一亮:“哎哟,这是小城吧,都长这么大了!”


    他眼眶有点湿润,亲昵地摸了摸邱明泉的头:“孩子长得真好,真好……”


    向元涛有点尴尬,轻声道:“老徐,这不是我儿子。这是我给你带来的小专家——别看他年纪不大,可是家学渊源,上次我们东申市类似的事件,他就在场出了大力。”


    徐长枫一愣,赶紧缩回了手,讪讪地笑:“哦,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带着小城出来见见世面呢。”


    向元涛轻声道:“小城也很好。今年九月开学,就高三了。”


    徐长枫转过头,收起一瞬间的泪花。当年他们几个要好的战友,唯一英年早逝的,就是向城的爸爸。


    假如没有英勇牺牲的话,到今天,起码也该是和他们一样,战斗在第一线吧。


    “来来,我们先吃饭,给你们接个风!”他掩饰地道,“大家都辛苦了,这几天几夜的!”


    向元涛果断地摆摆手:“不了,直接去局里,到局里吃点便饭。”


    “那怎么行!”徐长枫正要反对,邱明泉却忽然开了口,声音礼貌,却带着毋庸置疑的急迫感。


    “徐叔叔,您好。”他看着徐长枫,认真地道,“时间真的太紧。越早布置,越能占得先机。”


    徐长枫一愣,这孩子,口气可不发怵啊!


    刘东风在一边连连点头:“是啊,徐局长,我们年轻人都能扛!您叫食堂给我们下点面条就得了!”


    ……


    南圳市公安局的会议室里,电风扇吱吱呀呀地飞快旋转。


    整个局里,大多数人都没有下班,各自忙碌着。


    徐长枫领头,急匆匆推开了会议室的门,立刻有人送上了几碗热腾腾的青菜肉丝面。


    向元涛几个人也不客气,刚刚端起碗来,边上一位五六十岁的老警官就冷笑了一声。


    “哎哟,会议室里吃东西哪?”


    刘东风等几个年轻民警心里憋闷,可是瞥了一眼他肩上的警徽,又不敢逾级说话。


    徐长枫赶紧解释:“秦局长,这是东申市赶来协助我们的同志们,在路上赶了两天多,下车后一口热饭还没吃呢。”


    副局长秦利阴阳怪气地笑了笑:“现在的年轻民警,可真是娇贵啊。想当年我们办案的时候,在野地里潜伏一两天,还不是喝不上一口热水、啃不上一个馒头?”


    向元涛瞥了瞥徐长枫,都是系统内的人,他非常清楚状况。


    秦利比他们大不少,干了十几年副局长,徐长枫也在他手下干过,得尊称他一句“老局长”。


    马上临近退休了,本以为能够转个正,结果南圳市这几年风气积极开明,任用了大批年轻化的干部,徐长枫工作成绩突出,刚刚被提拔成正局长,叫一心等待临退休转个正的秦利自然极为不服。


    徐长枫毕竟年轻,也不好公然用官阶压人,总是这样处处忍让着。可秦利不服归不服,这样公然叫板,可就有点故意挑衅了。


    一边,封大总裁在邱明泉心里冷笑:“死老头,废话真多。看我怼他!”


    向元涛正要打圆场,忽然,一边的邱明泉却端着面条碗,转向了秦利,一双漆黑眸子似笑非笑。


    “警察伯伯,我快要饿死了,能给我再来个卤鸡蛋吗?”他无辜地睁着黑溜溜的眼睛,“我七八个钟头没吃饭,要长身体的。”


    他指了指刘东风几个人:“您虐待手下的兵我不管,我可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孩子呢。”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扑哧”一下,一个小女警笑出了声。


    秦利的脸涨得通红,可是又不好发作,恶狠狠地瞪着他。


    向元涛在一边忍着笑,咳嗽一声:“给孩子弄点吃的吧。我们请人帮忙来的,总不能饿着人民群众。”


    五香茶叶蛋很快送进了会议室,刘东风率先拿起了一个,狠狠咬了一口,冲着邱明泉悄悄竖了一下大拇指。


    邱明泉含笑回了他一个“理应如此”的表情。


    向元涛没有顾得上吃饭,率先开始发言:“各位同志,我们来的路上,已经听到有群众说,到时候不办理边防证,直接钻边防线的铁丝网进来。老徐,你看看怎么办?”


    徐长枫心里又惊又气,居然还有这一出?!


    他赶紧转头吩咐一名手下:“你这就去给我布置人,边防队全员出动,彻夜巡逻,看到破坏铁丝网的,直接给我拘留了!”


    那名下属立刻举手行礼:“收到!”


    徐长枫转向向元涛一行:“还有两天,就是认购证发行日了,今天开始,就像你们担心的那样,进来的人口已经暴增了。”


    向元涛皱眉:“人数有初步统计吗?”


    “有,截止今天,正式开具边防证进来的人员新增了三十万。估计到了正式认购时,会更多。”徐长枫脸色有点难看,“我们初步按照六十万的上限来布置……”


    忽然,一声含糊的声音响起来:“按照一百万人做预案吧,警察叔叔。”


    正是邱明泉嘴巴里塞着半个鸡蛋,口齿不清。


    “胡闹!”秦利终于逮到了机会,板着脸大声呵斥,“你一个孩子懂什么?嘴巴一张就是一百万?你知不知道,每增加一点预估人数,我们要多派出多少警力?!协调起来,有多麻烦?!”


    邱明泉慢条斯理地咽下鸡蛋,叹了口气:“那也总比死人好。”


    向元涛瞧着秦利的难看脸色,赶紧道:“不管怎样,恐怕要动员所有的警力,在所有的发售点都派人维持秩序吧。”


    徐长枫点点头:“好!所有单位注意,立刻传达,从现在开始全部人员加班!各个派出所负责收集辖区的发售点排队人数,随时上报——王科长,我每两小时要知道一次最新数字!”


    分管的几名同志脸色一肃,纷纷应了。


    “一大队,负责流动巡逻,防止犯罪分子趁乱作案;二大队,马上上街去和各家旅馆沟通,不准坐地涨价,开放所有公共区域,睡在旅馆的地上,总比大街上强;三大队……”


    他一条条地布置着,封睿认真听着,还是在邱明泉心里叹了口气:“虽然已经算是高度重视了,可是他还是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


    所有的人一片紧张,都在认真听着徐长枫布置任务。


    秦利脸色却越来越不以为然,冷冷道:“这有点小题大做了吧?东申市不是据说都没人买这玩意吗?现在我们发行量那么大,敞开供应就是了。”


    徐长枫耐心地解释:“现在就怕供应跟不上。万一发生踩踏什么的,那就糟了!”


    “哪有那么夸张,你也太胆小了。”秦利“嗤”的一声冷笑,“再说了,同志们都有家有口的,随口就全体不准回家了?小徐啊,急于立功,也不能拿同志们的家庭福祉来交换吧?”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下属们一个个头也不敢抬。


    我的妈呀!秦副局长不服新提拔的徐局长,这也不是秘密,可是这么公开指责他用下属的辛苦来为自己争政绩,实在是撕破脸了啊!


    徐长枫脸色僵硬,肌肉颤抖几下,难堪地正要说话,边上,邱明泉却突兀地插了一句话。


    “关键时刻牺牲个人的家庭幸福,去守护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难道不是人民警察心里最神圣的信念吗?”他抬起头,黑亮的眼睛盯着秦利,虽然温和沉静,却也毫不客气,“看来秦局长不这么想?”


    秦利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嘲讽,终于脸色一沉:“向局,你带来的这是什么野孩子?不懂得尊重领导、信口雌黄,再这样,我就请他出去了!”


    其实不仅仅是他,在座的南圳公安局领导们,也都对于邱明泉的存在有点嘀咕:东申市也真是的,本以为会派个什么经济学专家来协助出谋划策,可却来了个高中生?


    封大总裁冷冷一笑,和邱明泉交换了意识,缓缓地站起了身。


    现在的邱明泉已经有了一米七六的身高,站在那里身材笔挺修长,气势竟完全不输给身边一群公安系统的铁血干将。


    他看了一下向元涛,得到一个鼓励的眼神后,沉着开了口。


    “第一,认购证不仅不够,还会远远不够;第二,这几天涌进来的外地人口,还会剧增——”他看着徐长枫,一字字道,“按照一百万人预估,只少不多。我们是一路亲眼看过来,这一点,您得信我,不能自己乱猜。”


    前世身为跨国集团总裁,这种掌控全场的场合经历得太多,以至于封睿现在只是一个停顿、一个警告的眼神,都能轻易叫所有人屏息下来,认真倾听。


    就连秦利,也都不由自主地闭了嘴,没再呵斥。


    “第三,再多的人手,都不够。万一销售不足,根本无法熄灭那些坐火车辗转而来、再露宿街头的群众的怒火。”他眼神犀利,充满严厉无比的警告。


    “要知道,他们大多是揣着对财富的热切渴望,经历了千辛万苦来到这里的。在疲惫、失望,以及黑幕的猜测下,出什么事都有可能!”


    “这些投机倒把的,就该叫他们吃点亏!”一位老民警愤愤不平地抱怨。


    封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并不能这样说。他们都是响应国家号召,用自己辛辛苦苦积攒的储蓄,来购买国家鼓励的东西的。”


    老民警脸色涨红了,被这样一个少年反驳,叫他有点难堪:“这些人还不是鬼迷心窍,想赚钱?”


    封睿不耐烦地道:“扪着良心问问你自己,你不想赚钱吗?赚钱只要是正当的,国家就鼓励大家合法挣钱!”


    这个时代的人,都还把挣钱看得羞于出口,遮遮掩掩,封大总裁这霸气又振聋发聩的话语一出,所有人都被震得一愣。


    作者有话要说:


    大封:得意,又是我的showtime了 ,干脆我劝明泉就留在深圳别回去了吧,我喜欢这里!清爽,没外人!


    群众:你知道你最近几天戏份叫人很不爽吗?为什么坑明泉,为什么不对明泉坦诚说清楚上辈子的事,为什么——


    大封:(恼羞成怒)闭嘴,我就是这个酷霸拽人设!就在几年前我还想着夺舍呢,现在我已经很温柔了,同性恋啊什么的谁会解释啊!那边,谁在说我幼稚的,我记住你了!


    那边那个说我活该上辈子摔死的,我也记住你了,可恶……


    天凉了,叫谁破产好呢……


    第76章 快递巨头的前身


    实际上, 和东申市的波澜不惊比起来, 南圳的这场风波最终震惊了全国, 也震动了高层。


    由于一些银行的工作人员内部先购买了认购证,还带着很多私人关系内部截留, 导致很多网点能拿出来卖的数量大大减少,甚至十分钟之内就销售一空。


    大量排队两天两夜的人们失望之下,不理智的愤怒情绪被点燃, “黑幕”的声音越来越大,激愤下,不少银行网点被冲击、车辆被打砸, 甚至有人举着条幅,来到了市政府的门口抗议。……


    前世, 在这动荡爆发后, 南圳市政府紧急宣布加印了认购证, 承诺在各个网点再次开放售卖,这才逐渐平息了严重至极的事态。


    “要想彻底解决眼前的危机, 增加警力, 是治标不治本。”封睿意有所指地提醒,“唯一的应对之策, 是加大认购证的印量!”


    徐长枫愣了愣, 不由得迟疑道:“这我做不了决定。我们的职责只能是就警力调配, 秩序维持上……”


    封睿斩钉截铁地道:“那就联系能做主的人!第一,加大两倍以上的发行量,从五百万直接增加到一千万;第二, 每个人的申购量从十张上限降低到五张。”


    他看向徐长枫:“现在一共多少个发售点?”


    “一百二十多个。”徐长枫飞快地回答道。


    原先每个点能分到四万张,假设每人上限十张,那每个点都有四千人能买到。这已经很稳妥了,怎么会危险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封睿也看出了大家的疑问,摇摇头:“银行的人员,一定会私留的。又不违法,他们也有权利用真金白银去买,到时候,无数关系户涌进银行内部,根本轮不到外面排队的人!”


    徐长枫心里猛然一惊,终于明白了。


    是的!假如有大户找到柜台里的门路,直接豪掷千金,买个几千几万呢?!


    封睿冷声道,语速极快:“现在加大一倍印量,每人申购上限改成五张,那么每个点就将有八万张,够一万六千人买到。可是——”


    他严肃地看着徐长枫:“有一件事,必须铁腕控制,绝不允许违规,那就是严禁银行内部人员私留,要买,自己找家人排队去!”


    前世,最大的导火索就是银行内部人员预留了大量的份额,这才酿出大祸。


    只要卡死这一条,首先打消大家对“内部截留”的愤怒,再增加发行总量,一切就都好办了!


    会议室里的人都愣愣的,原先只觉得东申市派个孩子来就是胡闹,可是听了他这番分析,条理清晰、数据严谨、直切要点,竟是完全不逊任何专家。


    昨天局里还请了一位本地高校的副教授来提供咨询,那人满嘴空泛,说的却完全不靠谱嘛!


    向元涛沉声插话:“各位同志,我说一句。我们东申市去年有一只新股发行,就差点出现了踩踏。那一次,就是这位同学正好在现场,出了类似的主意,完美解决了危机。”


    这一下,南圳市的一群干警和领导们,看着邱明泉的目光都变了。


    果然,是有过实战经验的啊!


    封大总裁抬起手腕,看了看他逼着邱明泉新买不久的梅花腕表:“现在是晚上九点,从现在开始上报,相关部门决定下来,印厂加印,恐怕时间都未必来得及。”


    他一字字地沉声道:“需要立刻做决定了,徐局长。……”


    一片静寂中,忽然有人冷笑:“胡闹,这个应急方案是市政府刚决定的,现在又去叫苦,要再度推翻,岂不是推卸责任?”


    正是秦利。


    他脸色沉沉:“徐局长,这个小娃娃的胡说,我不同意,你可别说是集体班子的决定。”


    徐长枫眉头紧皱,心里犹豫不定。就在这时,他手边的大哥大骤然响了起来。


    接起电话,那边,刚刚派出去不久的民警声音有点紧张:“徐局长,我正在龙岗镇这边的深发展银行,真是见鬼,现在大晚上的,居然已经有人开始排队了!”


    那民警嘴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点数着人数:“一会儿工夫,我瞧排队的人,已经有四五十个了,他们是打算彻夜不睡了吗?哎哟,这还下雨了!”


    窗外,忽然“咔嚓”一闪,一道巨大的闪电划破了夜空,一声闷雷也随即打响。


    会议室窗外星月无光,暗沉沉的天色压在了每一个人心上。


    徐长枫心里“咯噔”一下,刚刚邱明泉的话浮现在心头:“都是本地人,还是外地的?”


    “听口音,哪的都有!”


    “好,你继续观察,随时报告事态。”他放下电话,咬了咬牙:就算是虚惊一场,背上能力不行的名声,他也不能拿这事作赌注啊!


    “向局,你陪我一起,这就去见市长,亲自要尚方宝剑。”他霍然站起身,“大家各就各位,做好一切我们力所能及的!所有人员全部到岗,谁掉链子,我就拿谁是问!”


    秦利看着他的身影急匆匆冲出了会议室,脸上阴云密布,冷笑数声。


    年轻人就是不行,没真正经过风浪,遇到点事就慌慌张张。


    呵呵,他倒要看看,市委班子会不会觉得他小题大做,能力欠缺!


    在附近的公安局招待所安顿下来,邱明泉一行人都有点惊讶。


    整个招待所里,全都临时对外开放了,果然里里外外住满了人,就连走廊里都摆满了临时加的床。


    各地口音的人来自天南地北,现在是晚上十点多,可是几乎全都没睡,聚在走廊上热烈地讨论着。


    “东申市那帮龟儿子,认购证发行只准本地人买,那么多钱,全被申城人赚了哦!”一个川西口音的男人义愤填膺地叫,“还是南圳人好,对全国开放!”


    “哎,你们心可真大,我听说,不少银行门口都有人排队了。你们还打算在这睡大觉呢?”一个大胡子从外面跑进来,身上有点雨点。


    “那你不也没去?”有人嘻嘻哈哈地问。


    大胡子一挺胸:“我们老乡已经去排队了,下半夜,我去换班!”


    他这一说,四周聊天的人就有点坐不住了。


    互相紧张兮兮地望望,有人就站起身,悄悄地回房拿东西出门去了。


    邱明泉和刘东风住进了双人间,房子里也已经摆进另外两张床,简单的木头床,边上的床头柜上摆着有点发黄的搪瓷缸子。


    两张床边都摆放着行李,其中一张上,还摆放着满满一床包裹,用一串绳子紧紧系在一起。


    邱明泉和刘东风放下随身的包,邱明泉去外面找到水龙头,打湿了随身带的毛巾,把草席擦了擦。


    就在这时,他包里的大哥大响了。


    电话里,一个微沉的少年音色隔着电波,不够清晰,却温暖明亮:“睡了吗?路上辛不辛苦?”


    正是远在东申市的封睿。


    邱明泉心里一暖,斜倚在硬硬的床头板上:“刚刚住下,在市公安局的招待所里。路上是挺累,不过下了车活动了一下就好了。”


    电话那头,封睿接着问:“那边热吗?”


    邱明泉旁边有一台台式电扇,正不停地摇着头:“还行,没空调,不过有电扇。”


    现在不少富裕点的家庭都开始装空调了,不过对他来说,这种程度的酷热实在算不了什么。前世在建筑工地、在饭店后厨房,他都过过更加挥汗如雨的日子。


    “南圳是什么样子?都说那里发展巨大,比东申市有更加先进吗?”


    邱明泉微微一笑:“我刚下车就被拉去开会了,还没有看到街景,不过现在的招待所里,好热闹啊。”


    他看了看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我觉得,这里的确非常开放和包容,有种海纳百川的朝气。”


    电话那边,封睿声音轻柔:“那以后,我们毕业了,也可以考虑去那边发展看看。”


    少年人的心性,总是向往着崭新的天地,并不留恋身边熟悉的已有的繁华。


    邱明泉含着笑,轻声道:“好啊。以后,我们可以来这投资试试看,我觉得一定大有可为。”


    这次申城认购证一役,整个封家的资产得到了暴增,足足增长了五六亿,这要是换算到后世,差不多就相当于一夜之间狂赚了百亿巨资。在黄浦滩边的上层富豪圈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而邱明泉自己名下的财产,已经直逼五千万大关,就更别提他名下还有十几间黄金地段的商铺,以及还有早几年囤积的那些原始股了。


    即将成人的他们,早已经在财富的起点上远远超过了同龄人,足以笑傲天下。


    而他们要考虑的,自然也就长远了些。以后的投资方向,从事什么样的事业,都在他们心里开始有了朦胧的预期。


    “那我不耽误你休息了,你坐车累,早点睡吧。”电话里,封睿道。


    邱明泉答应了一声:“好,你也早点睡。”


    正要挂电话,忽然封睿又“哎”了一声:“等等!”


    “嗯?”


    封睿踯躅了一下,才道:“外出饮食差,你记得补充点水果。”


    说完,似乎又觉得自己啰唆,不太自然地道:“我这里正吃着冰葡萄呢,就随口说一句。”


    邱明泉在那边,似乎温和地轻轻笑了一下:“好,知道啦。”


    背景音里有很多人声,让他清亮的笑声显得模糊,但是听在封睿耳中,却捕捉得分外清晰。


    封睿放下了床头间的固话分机,拈起手边玻璃盘子里的一颗葡萄,放进了嘴里。


    房间里开着空调,冷气环绕着,舒适宜人。


    他跳下床,坐到了书桌前,忽然间,目光偶然掠过窗上的玻璃,一种异样的感觉忽然浮起来。


    ——就在紧闭的窗外,似乎有一个人影倏忽一闪!


    这可是二楼,外面,怎么会有人?


    封睿猛地站起身,飞身跑到了窗前,一把推开了木窗。


    炙热的夜晚高温空气卷了进来,冲进空调房,外面是黑漆漆的花木,临窗的一棵大树枝叶茂盛,在夜色里舒展着繁盛的枝条,黑黢黢的,看不清树叶间藏着什么。


    封睿望着那树叶,俊眉紧蹙,心里有种奇怪的不安。


    身后,刘淑雁端着冰镇酸梅汤敲开了门,惊异地问:“你在看什么?外面天热,快点把玻璃窗关上。”


    封睿再次向那黑黢黢的夜色看了一下,安静而平和,没有什么别样的异常。他轻轻皱眉,终于还是关窗回身:“没啥,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窗外,大概是野猫。”


    ……很久之后,外面的大树间枝条微微抖动,一个瘦小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溜下了树,像是一只在暗处游走惯了的黑暗生物。


    他弓着身子,在封家的小花园里三两下一绕,躲过院子里小路灯的光照,在灌木的阴影里,逼近了墙边。


    一个翻身,他双手攀上了花园的高高铁栏,借着随身携带的攀爬工具,顺利地翻身越过,离开了封家的小洋楼。


    不远处,阴暗的角落里,一个人探出身子,飞快地掐灭了一明一灭的烟头,和他接上了头。


    “怎么样?探路顺利不?”郑老大的声音低低的。


    远处路灯的微光映着刚刚那个从封家翻墙出来的人,脸上一道刀疤,正是前些天和郑老大在旅馆碰面的那个刀疤脸男人。


    “差点被发现!”刀疤男狠狠啐了一口,“我扒着窗户往二楼看,结果正被他家那个儿子瞅见了,他立马推窗来看,吓得我缩着半天,还好他没疑心。”


    “房间分布摸清了吧?说重点。”郑老大语气阴沉。


    刀疤脸赶紧点点头:“摸清了,二楼是两间书房,分别是大人和那个独生儿子的。另外两间卧室,也是一间主卧,一间儿子的。”


    他愤愤地抹了抹汗:“奶奶的,这大热天的,他们全家整栋楼里全开着冷气哩,飕飕地凉!你说说,得费多少电啊!这有钱人的日子,咋就这么爽?”


    郑老大淡淡地嗤笑一声:“他们家可是浦江滩的新贵,据说这次狂赚了几个亿。几个亿,你知道一年利息就多少?”


    刀疤脸咽了咽唾液:“我……我不会算数,算不过来。”


    “你只要知道,人家财产一年的利息,就够几百栋楼的电费就行了。”


    刀疤脸眼光发怔,猛地一挥拳头:“老大,我们啥时干啊!他家平时只有一对佣人夫妻俩常住在家里,一个是司机,老婆帮他家打扫和买菜,都不是难对付的人,直接干翻他们,不难!”


    郑老大淡淡道:“莽夫!当然是最好挑封云海不在家了,再怎么说,对付女人和孩子就好办得多。你联系联系胡波,叫他在圈子里打听一下。”


    “好,我知道了。”刀疤脸眼里闪着兴奋和贪婪的光,不停地搓着手,“郑老大,我们干完这一票,就真的能发大财了吧?”


    那可是几亿身家的人啊!


    “放心。”郑老大微微一笑,狭长的眼睛里精光一闪,“够你一辈子荣华富贵,逍遥快活。”


    语气一肃,他脸色沉了下来:“可这是玩命的事,你找来的人,得像点样子,要是一个个怂包软蛋,杀鸡都不敢,那还是算了。别没发了财,倒把自己的命又赔上!”


    刀疤男沉默一下,眼里凶光微闪:“郑老大,你放心——都是捅过人的。”


    随手拔出腰间新买的开刃匕首,他往空中一扔,那刀一个漂亮的翻转,精准地重新落回他手中。


    “论到见血的事,我可不发怵!”


    ……


    与此同时,遥远的南方,邱明泉住的招待所房间里,房门一开,两个人走了进来。


    前面的中年男人脖子上戴了条明晃晃的大金链子,打量了一下邱明泉二人,没太寒暄,冲着身后的小伙子道:“全在这了,你给我准时在后天一早,送到那几十个点去,晚到一分钟的话,我可是一分钱不给的!”


    后面的小伙子面容憨厚,开口带着明显的粤语腔:“放心吧老板,一定准时送到。”


    床上的包裹一打开,白花花的,果然全是身份证!


    邱明泉好奇地凑了过去,一笑:“老板大手笔啊,这么多身份证,排队可怎么排得过来?”


    那金链子男人斜眼看看他,知道都是同样的目的,也不隐瞒:“雇人呗。我从西疆专门雇了一批人来,给我排队申购去!”


    邱明泉不动声色地道:“那也用不到这么多身份证吧?”


    那男人豪气万分地一挥手:“我雇了一千五百人呢!”


    刘东风在一边彻底服了。


    老天啊,就光是这么一个人,就从外地活生生带进来一千五百人,全国的有钱人可真多,嗅觉也真灵敏。


    邱明泉说按照一百万人做预案,只怕是真有这个数啊!


    那个小伙子点数了一下包裹:“老板,一共二十包,后天早上分送到二十个点,先预付一半运费吧。”


    金链子男人也不废话,直接数了一叠百元钞票给他,不放心地叮嘱:“一定能准时到吧?”


    小伙子憨厚一笑:“您放心,我们顺达专做送货,口碑很好的。‘顺利到达’是我们的宗旨呀。”


    邱明泉尚未反应过来,心里,封大总裁忽然惊叫一声,声音极为兴奋似的:“哎呀,居然是他!”


    “谁,他是谁?”邱明泉莫名其妙。


    封大总裁声音急促:“追上去,和他聊聊!”


    邱明泉快步跑出了招待所,一把拉住了刚刚飞身骑上摩托车的那个小伙子:“喂喂,大哥你等一下!”


    他灵机一动,诚恳道:“我想看看南圳市的市貌,也想看看各处申购点排队的人数,你能不能带着我转转?”


    小伙子约莫二十来岁,面孔方方正正的,身材挺高大。他犹豫一下:“可是我还得回去卸货。”


    邱明泉一笑:“你去哪,我就跟到哪,我没有既定的目的地。”


    那小伙子终于点点头,指了指摩托车后座:“行,那你上来。”


    摩托车轰然发动,载着邱明泉奔驰在入夜的南圳市,刚刚下了场雨,闷热的空气中有了点湿意。


    飞驰的摩托车上,邱明泉黑发飞扬,单手搭着前面的人的肩膀,提高了声音:“大哥贵姓啊?”


    前面的小伙子客气地回答:“免贵姓王!”


    封睿猛然叫道:“是他了,王威!……”


    “那是谁?”邱明泉在心里问。


    “日后国内最大的快递巨头的老总啊!远远甩开了‘四通一达’,在管理上、前瞻性上都特牛逼的人!”封睿有点激动。


    申通、圆通、汇通、中通,是为四通;韵达,是为一达。可是这些所有的快递公司,可以说都是徒劳地跟在这家巨无霸的领头羊身后追赶,远远望尘莫及。


    “我在一个高峰论坛上远远地看过他一眼,但是这家伙特别神秘,根本不接受采访,啧啧,现在看,明明很朴实嘛!”


    邱明泉恍然:“哦哦,我知道了!”


    前世,他当然也听过这家快递业巨头的名声,身边有无数人都用过它呢。


    “你知道吗,后来他家在深交所上市后,市值达到了多少?”


    邱明泉道:“我哪里知道啊?”


    “公司市值达到了2000多亿,他的个人身家也超过了1400多亿。在福布斯排行榜上,一直高居前列。”


    邱明泉悄悄侧过身,观察了一下前方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天啊,现在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啊!……


    第77章 还是出事了


    摩托车很快飞驰到了一个临街的店铺门口, 小伙子利落地熄火下车, 把身上背着的大包解下来, 对邱明泉抱歉地笑笑:“小兄弟,你在一边等一下, 我得交接去。”


    几个同样年轻的男人从店铺里迎出来,有人负责接货、有人登记,王威细心地拿出本子, 一一交代这些身份证后天的去处。


    邱明泉打量着四周,走进店铺,才发现里面极为宽敞, 直连着一个很大的仓库,里面堆放着不少大件小件的货物。


    “王老板, 您这, 专门送货的吗?”他随口搭讪。


    王威一边记账, 一边回答:“是的,我们是个小公司, 主要来往于香港和广州以及南圳之间带货、送货, 这里是我们的分店。”


    “这几天怎么会在这里呢?广州不是大本营吗?”邱明泉试探地问。


    王威憨厚地笑笑:“广州这几天,全是送往南圳的急件。我放心不下, 就过来了。”


    封睿啧啧感叹:“果然是思维敏锐, 另辟蹊径。别人跑来买认购证, 他却跟着发送包裹的财。”


    一个伙计在一边插话:“这几天,活可真多啊!”


    王威神情认真:“活多,可一定别出错。无论如何, 别砸了招牌。”


    “老板放心,我们都做了一年多了,一定准时送到,绝不误事儿!”几个年轻人嘴里说笑着,办事可不含糊,气氛良好地分拣着包裹。


    邱明泉好奇地在一边看着,这可是最早的快递分拣现场啊!


    “老板,你说,这以后要是咱们的生意越来越红火,这每天晚上分拣可就活活累死了呀!”一个年轻人笑嘻嘻地道,可是口气并不是抱怨,相反,很是骄傲和期待似的。


    “那我也愿意累死!”他身边,一个矮个子姑娘一昂头,“我一大姑娘都不怕通宵,你叫唤啥?”


    “就是,20元一晚加班费,我恨不得天天加班哪!”


    大家的笑语中,忽然,一个声音道:“以后啊,会有机器人帮着分拣的,用不着人工。”


    几个小伙子一愣,这才注意到一直在边上的邱明泉。


    邱明泉笑着道:“我以前看过一个美国电影,科幻的,可有意思了。机器人能帮人类送信,信件的分拣就是机器人进行的,又快又好。”


    矮个子姑娘清脆地“咯咯”笑起来:“你也知道那是电影啊!机器人再厉害,也不能识字吧,再说了,你不知道,很多地址很模糊的,它们那么蠢,哪里辨认得出来?”


    邱明泉笑吟吟道:“寄信的地址,可以也用机器打印啊,这样就能识别了。”


    王威忽然惊奇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里热切的光芒一闪,喃喃道:“我还真的做过一个梦,梦见机器人帮我们分包裹呢!”


    他身边的伙计哈哈大笑起来:“老板,我瞧你是这些天累的,都开始发白日梦了!”


    邱明泉望着王威,一笑:“王老板,会很快看到那一天的。”


    ……


    忽然,门外一阵巨响,有人拿着东西,在铁门上“哐当”狠狠一砸!


    “管事的呢,给我出来!”


    仓库里几个人一愣,常驻这里的一个小主管脸色就变了:“老板,这就是我跟您说的那批人,最近老是来骚扰的,说我们低价竞争,抢了他们的活!”


    王威皱皱眉:他们的价格非常公道,这些人就是当地的地痞流氓,垄断了不少货运和送件,很多商人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把货运单交给他们。


    他们顺达老老实实做事,自然就动了他们的蛋糕。


    几个光着上身的彪悍男人大咧咧地走了进来,为首的光头男胳膊上纹着一条品位低劣的长龙,他四下看看,重重地扬起脚,在身边的一个包裹上重重踢了一下!


    “啊!”矮个子姑娘尖叫一声,飞扑过去,“那是易损件!”


    果然,那人脚下,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猝然传来。


    那男人哈哈大笑,更加来劲,狠狠抬起脚,在那变形的包裹上狠狠再跺了几脚,玻璃碎裂声更加明显。


    纹身男正要接着向边上的包裹再下脚,忽然,有人身影一晃,站到了他面前。


    “有什么事好好说,别毁客户东西。”邱明泉淡淡地拦在他身前,目光明亮。


    王威跑了过来,赶紧把邱明泉拉到了身后,小声道:“小兄弟,谢谢了,我来。”


    他身材高大,站在那纹身男面前也不输了气势,尽量好言好语地道:“李哥是吧,我知道您。”


    纹身男人冷笑着瞪着他,他旁边的一个马仔立刻叫嚣着:“知道还敢抢我们李哥的生意!想死啊你!”


    王威苦笑一下:“李哥,大家各凭本事做生意,凡是您那边的客源,我们从没有去主动招揽过。可是,有的客户打听到价格,主动来找,我总不能往外推不是?”


    这个李哥手下的人,不仅报价高,甚至有时候带着人直接去堵货运码头,强行逼迫商人选择他们家,别的正经货运都不敢靠近,商人也就只能认栽,叫他们高价运货。


    他们在南圳的生意口碑极好,刚刚开张,就带了不少过去广州的客户过来,一来,这才发现被盯上了。


    李哥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那就往外推推,别吃独食,不然小心噎死。”


    王威还想争辩,李哥身边的几个人凶神恶煞般齐声怒吼起来:“想死是吧!你们几个外来佬,也不打听打听,我们是谁罩着的!”


    几个人齐齐飞起几脚,把附近的包裹和箱子踢得到处翻滚,王威身边的几个小伙子也年轻力壮,气得就要上去理论,被王威一把拉住。


    “李哥,我们以后注意。”他忍气吞声地道,“大哥高抬贵手,大家做生意都不容易。”


    “我不管你容易不容易。”李哥阴沉一笑,“今天算你识相,我再最后警告一次——赶紧给我滚出南圳,有我李志坚在一天,别的货运公司就别想做大。”


    “李哥,我们不做大型货运,我们主要做快速小件为主,您看,和您不太冲突……”


    “闭嘴!”李哥眼里忽然厉色一闪,“我说叫你滚就滚,再多说一个字,我叫你这仓库明天就消失,信吗?”


    ……


    望着一群人耀武扬威踹门离去,邱明泉冷眼看着:“他们什么人?不可以报警吗?”


    王威心事重重地道:“小兄弟,你刚刚出头,可真吓死我了。这人来头不小,又凶悍……”


    他犹豫一下,没有继续说,旁边的人忍不住了,愤愤插话:“怎么没报警过?就是因为第一时间找了派出所,可人家说,这属于商家竞争,有没出事,他们不管!”


    王威用眼神制止了说话的人,苦笑一下。


    邱明泉闭上了嘴,心里,封大总裁若有所思,沉吟不语。


    南圳是改革开放的窗口和前沿,飞速的经济发展下,这时在全国遥遥领先,充满活力,人均收入更是达到了月薪300元左右,远远超过其他地区的不到200元月薪。


    可是任何时候,经济的腾飞必然伴随着泥沙俱下,像这种吸附在中小业主身上的蝗虫们,也一定会贪婪地滋生起来。


    王威叹了口气:“大家千万别和他们冲突,我打听了一下,他们是靠拳头和刀打地盘的。”


    “那怎么办,他们可是不准我们接生意的!”


    王威叹了口气:“做完这几天,实在不行我们就退出这里吧。”


    仓库里一片压抑的气氛,南圳的经济起飞众人瞩目,大家也刚刚把这里的分部做起来,匆忙撤退,如何甘心?


    女员工咬着嘴唇,默不作声地蹲下身,打开了那个箱子。


    果然,里面玻璃器皿碎成了一片,看上去之前像是一套精美的酒具。


    “看看价钱,一分钱不少地给客户赔。”王威闷闷不乐地叮嘱。


    邱明泉在一边默默看着,忽然开口:“王老板,别担心,邪不胜正的。”


    王威抬头看看他,年轻的脸上有点感激:“谢谢你,小兄弟。”


    可是这里他人生地不熟,不敢这么纠缠下去,生意也就罢了,实在是怕几位和他一起创业的员工出事。


    邱明泉轻声道:“您这门生意前景特别好,您一定要坚持。南圳是经济开放的前沿窗口,这些见不得光的人嚣张一时,不会嚣张一世。”


    王威和几个员工互相看看,看着眼前这清俊挺立、眼神坚定的少年,都有点发怔。


    王威心里一暖,郑重地点点头:“你说的对,我们一定再想办法挺过去!”


    他拿起摩托头盔:“小兄弟,我还得去另一处点货。来,我先把你顺路送回招待所去。”


    邱明泉笑笑,跟着他重新坐上了摩托。


    接近了深夜,这时候还没有后世的满街灯火通明,可是这几天情况特殊。街道边、沿街的店铺里,处处都有兴奋的、深夜未眠的外来人口。


    “王大哥,您怎么想到做这一行的?”邱明泉高声问。


    “我跟着我爸在顺德和香港来回跑生意,顺便带货,后来发现很多公司特别着急。”王威感激他刚刚敢于站出来帮他顶着李哥,不由得话多了些,“我就想着,别家的货运都挺慢,假如我们开个专门承诺快速到达的小件快运,应该有市场!”


    邱明泉赞许地笑:“王大哥真行!我觉得这个保证能做大,真的。而且啊,您以后做大了,可以辐射到全国!”


    王威失笑:“这个可不敢想。我这个小公司也就几十个人,小生意。”


    邱明泉的声音在夜风里充满激动:“不不,这是大生意!王大哥,您看这几年,全国的经济发展多快啊,东申市的证券市场,南圳的民营企业开放,商品越来越多,也会运送到全国的地方——您的这门生意,是紧随着经济腾飞的,只会供不应求,您千万可别轻易放弃一城一池啊!”


    王威心里一动,有种异样的感觉浮上心来。


    这些想法,也曾在他心里隐约浮动过,所以他才认真地想了许久,决定开始做省内和香港的小件快送业务,身边做这个的不多,他父亲虽然支持他创业,可是却对这个方向很不看好。


    用他父亲的话说,就是“小件快运就是小打小闹,哪里上得了台面?”


    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个可以做,而且大有前途——随着人们的交际圈越来越大,寄送东西的时候越来越多,怎么会没有搞头呢?


    他好像在一片迷茫中遇到了忽然点亮的一盏灯,急促地道:“是啊,我观察过邮政,效率真的不行啊!速度慢,在邮政局排队长,取件还得自己去邮局,真的挺麻烦!”


    别说寄去远方,就是寄到省内,一些易腐的东西都会坏的!


    邱明泉微笑:“是啊。能保证速度,甚至为客户着想,提供上门取件和送件的话,一定会抢走邮政的大部分生意的!”


    王威又是激动,又是惊讶:“对对,这些,我也都想过!虽然现在我们人手少,可是已经能给客户提供上门取寄件服务了,我的老客户,全都是这样积攒下来的!”


    一路上,两个人聊个不停,此时的王威只是一个刚刚起步的运输老板,可是言谈和思路,已经非常精准,一路谈下来,就连封睿也感慨不已。


    这个年轻人的思路,全部行走在最准确的道路上,和后世的那些进步方向,几乎吻合到了叫人惊叹的地步。


    当然,要不然也不会在后世被称为绝对的成功者之一了。


    “牛人就是牛人,现在的前瞻性已经是一流了。”


    封大总裁这样感叹的时候,王威也正在心里震惊不已。


    ——东申市不愧是全国最繁荣的老牌金融中心,就连一个来自于那里的高中生,都这样叫他敬佩得五体投地。


    不仅仅是很多想法和他吻合,最重要的,他随口说的一些话,简直叫他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的惊喜感!


    “快速寄件”、“全国设点”、“设立货物保价”、“优质第一、便宜第二”……


    摩托车停在了招待所门口,王威目送着邱明泉下车,忽然从身上摸出一张简陋的名片,不好意思地道:“小兄弟,这是我的名片,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邱明泉伸手接过,头衔简单,印刷简朴,上面已经有了“顺达速运”的字样。


    他轻轻一笑:“我叫邱明泉。对了——”


    他犹豫了一下,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递给了王威:“王大哥,您假如还是被那些恶人骚扰,实在不行,来找我,我给您想想办法。”


    拜托一下向伯伯的话,打个招呼,这边的徐局长多少会卖个面子吧?


    ……


    两天后,南圳市的股票认购证,开始正式发行。


    凌晨四五点,邱明泉就被刘东风几个人起床的声音弄醒了。


    和前两天熙熙攘攘不同,现在虽然是凌晨,可是整个客满的招待所里,竟然已经空无一人了!


    这几天住在这里的客人,几乎全都是冲着认购证来的,从昨天开始,就已经没人能安然地坐在旅馆里了。


    ——整个南圳市的发售点,被无数来自全国各地的人排队包围着,去得稍微晚一点,就已经排在了几千名之外,哪还有人敢再回来睡觉呢!


    整个公安系统从昨夜开始就全员在岗,到了凌晨更是早早地按照部署,紧张无比地奔往各个重点发售点。


    像刘东风等这些赶来支援的同志,也都被分别打散,编到了不同的小队中去,以保证能够发挥自己的经验。


    “明泉,你接着睡。”刘东风快速地刷着牙,满嘴白沫子,“我们去执行任务,你能出的主意都出了,歇着吧。”


    前天深夜,徐长枫赶去了市委紧急汇报情况,把邱明泉提出的几点建议提了出来。


    当晚市长没有做决定,可是,到了接下来的第二天上午,继续骤增的外来人口数终于震动了整个市委班子。


    紧急开会磋商后,终于接受了徐长枫的强烈建议,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紧急联系印刷厂,加班加点,力争在24小时内,再加印足足一倍的认购证出来!


    在前世,是在各处出现了打砸和抗议的严重事态后,南圳市才又亡羊补牢加印了几百万张,而现在,这个动作,在邱明泉和向元涛一行人的到来和促进下,提前发生了。


    “东风哥,我和你一起。”邱明泉麻利地飞快起床,“这么大的事,我也睡不着啊,待会儿还不是得四处看?”


    “你可别去看!”刘东风吓了一跳,“向局在局里彻夜未归,昨晚还打电话叮嘱我呢,叫我拦住你,别去现场!”


    只看看附近几个发售点现在的人流,谁都知道,今天的现场将极其危险。


    所有的点都排了几千到一万多人不等,黑压压的望不见头,极为惊人。


    一开始还有人带着小板凳坐着,从一大早开始,现场就没人敢坐着了,人群越来越往前面拥挤,几乎所有的人都紧紧挨着,一丝缝隙都没有!


    刘东风可算是真心服了邱明泉,那天他在会议上说的话,简直就是神了——最新的数据看,整个南圳现在的外来人口,恐怕真的有一百万!


    ……


    坐在警车里,邱明泉大口吃着油条和豆浆,笑盈盈地看着刘东风:“东风哥,你跟向伯伯说,是我死皮赖脸硬跳上车的。”


    夏天天色亮得早,他刚刚洗漱完毕,面孔清俊朝气,笑得无害又青春洋溢。


    刘东风无奈地狠狠点了一下他的额头:“行了,我知道你闲不住!”


    苍茫的晨曦中,一轮红日跃上地平线,整个南圳市迎来了崭新的、叫人激动的清晨。


    这一天,在前世里纷乱噪杂,充满暴力和喧哗,可是现在,这座年轻的城市笼罩在美丽的朝阳中,霞光初起,光芒万丈。


    一天刚刚开始,看上去,完全没有什么异样。


    ——也应该没有太大的异常了吧,已经尽可能地改变了策略,就算不能满足所有充满憧憬的人,起码,不会再掀起前世那样的滔天巨浪。


    坐在一路鸣笛的警车里,邱明泉望着车窗外陌生而充满朝气的城市,这样想。


    这个时候,无论是他,还是觉得一切胜券在握的封大总裁,都想不到,有些事总会脱轨,走向未知的方向。


    ……


    南圳的副局长秦利刚下警车,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时的南圳市尚且没有后世那般红尘繁华,整个市区面积不大,只有宝安、龙岗、南山、福田、罗湖五个行政区。


    上午八点半,股票认购证正式发售,按照徐长枫的布置,全部的警力都被分成了五队,四个正副局长分别负责带队,加上前来支援的东申市向元涛局长,正好一人负责一块。


    秦利被分到了负责宝安区,一下车,就被眼前这第一个巡查点的景象惊得有点发蒙。


    见鬼了真是,整个银行发售点门口的队伍已经排出去一两里路,水泥马路上,绿化带里全是垃圾和食物包装,小贩叫卖早餐的声音此起彼伏。、


    “煮鸡蛋2元一个,烧饼1元钱!”


    “吃饱了才有力气排队啊,不然马上被挤出来啦!”


    ……


    秦利在心里暗暗咒骂一声,这帮见风涨价的黑心贩子,平时茶叶蛋也就一毛钱一个,现在足足翻了二十倍!


    宝安区派出所的周所长急匆匆跑了过来:“秦局长,您好,等您半天了!”


    秦利不耐烦地摆摆手:“这不是来了么,大惊小怪的干什么。”


    周所长在心里暗暗腹诽:明明要求清晨六点钟就到岗的,这位可好,都八点多了才姗姗来迟,害得他一个人顶着。


    可毕竟秦利级别高,他也只得赔着笑:“主要是需要您主持大局,那我们先进去看看?”


    秦利反身从车上拿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包,拎在了手里,倨傲地点点头:“进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封:(茫然)这是哪里,为什么没有我出镜?


    大封:(得意)对不起,这是属于我的专属深圳副本。


    明泉:谁能给我解释一下,我们为什么总是遇到地痞流氓?


    第78章 意想不到的纷乱


    几位民警前后左右护着他们, 从一边的侧门进了银行, 来到了柜台后面。


    七八位柜台人员已经紧张地坐在了里面, 面前,是一叠叠崭新的散发着油墨味的认购证。


    这是一家比较大的发售点, 安装了最新款的空调,可是此刻,所有的工作人员依旧有点冒汗。


    营业部负责人赶紧迎了上来:“秦局长您辛苦了, 马上就要开售,有你们坐镇,我们就安心多了!”


    秦利没有搭理他的话, 四下看看,直接把他拉到了一边。


    拿出手边的黑包, 他拉开拉链:“这里是三十万块钱, 你先帮我买三千张认购证。一时弄不到那么多身份证, 有空我再送来。”


    旁边的周所长猛地一愣。


    市里最新的规定,最严厉的一条, 就是禁止银行提前私留, 任何关系户都不准徇私枉法,更不准任何警务人员以工作便利购买!


    要想买, 不是不可以, 要不找家人去排队, 要不就高价收购二手的,这可是在事前动员会上反复强调的呀。


    很多民警都因此颇有怨言,的确, 事先有不少人都是想过,托银行的熟人事先留一点的,毕竟身在这个岗位,办什么事,也是比常人方便一点。


    可是既然严厉禁止,大家也都知道严重性,怨言归怨言,众目睽睽下,肯定也没人敢违反,现在……秦副局长居然自己大嘴一张,就要买三十万元?!


    营业所的银行负责人也是一怔,旋即却暗暗大喜!


    接到上级通知,银行内部人员不准提前私留,他正懊恼呢,现在这位秦副局长带头,那他跟着买,总没人敢说秦局长破坏规定吧?


    一想起早就托人送来大笔现款委托他代购的那些关系户,他就长舒了一口气:终于能向那些承诺交代了!


    “没问题,秦局长要买,还不是一句话?哪要查看什么身份证呢!”他笑嘻嘻地挥挥手,向着几个柜员吩咐,“快快,给秦局长点数!”


    周所长在一边嘴唇嚅动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可是终于没有说出口。


    算了,只是三千张,据说每个点能分到八万张呢,应该……没什么吧?


    秦利拿起几十叠认购证,放进了自己的包,心满意足:“行了,你们工作吧。”


    负责人殷勤地把他送出了门,回头悄声对着柜台里道:“小王,你这个窗口别开了。你手里的这几百万,都给我留着。”


    小王呆呆地看着他,终于讷讷道:“这、总共只有八百万的认购证,您要留下几百万?”


    负责人脸色一沉:“怎么?你有什么意见?”


    “没没!”小王心里一跳,赶紧伸手把刚刚打开的窗口关上了,“我这就把认购证送您办公室去。”


    随着他起身,几个营业员可有点坐不住了。


    “喂,不是说不准我们私留吗?他们还不是照样干?”


    “就是啊,凭啥不叫我们买?我们又不是贪污,都是真金白银来买,卖给外面的人,和卖给我们有什么不一样?”


    一个中年女营业员一咬牙:“我不管了,我先买一百张。全家都指望着这次发点财呢!”


    众人互相看看,终于都忍不住,赶紧打开了钱包,倾其所有地,把身边的钱换成了认购证。


    外面,汹涌的人流的黑影映在了玻璃上,影影绰绰,犹如末世的逃荒画面。


    “哗啦啦!”还没到最后的开门时刻,忽然,脆弱的玻璃不堪重负,碎裂开来。


    铺天盖地的人声瞬间充斥了小小的营业部,排在前面的人不顾满地的玻璃碴儿,疯狂地拥了进来!


    “我要买十张!什么,只准买五张?行行,先来五张,我再去重新排!”


    “不要挤啊啊啊!我的脚、我的脚被玻璃扎了!”


    从柜台外递进来的钞票,有几张带着新鲜的血迹,不知道主人哪里受了伤。


    柜台里,唯一开着的窗口边,有人接过湿漉漉的百元大钞,有人验看着身份证,有人一张张数着认购证,再飞快地递出去。


    小王带着从办公室拿来的五百万现金,放进了今天的营业款中,一抬头,望着对面同事面前飞快减少的认购证,他的心里就是一颤。


    快没了。


    扣掉了被秦局长和头儿留下的大部分,能卖给外面的群众的,可就没多少了!……


    他心惊胆战地抬起头,看着水泄不通的队伍,看着排在最前面一个小伙子的脸。


    那是一张极为年轻的脸,干巴巴的有点瘦削,带着极度的疲倦。汗水混合着暗红的血迹,在他脸上流淌,似乎是被门口的玻璃门划伤了。


    排得这么靠前,应该起码排了两三天,白天黑夜都没稍离吧。


    “没了,认购证没了!”对面,他的同事忽然叫了一声,猛地抬起头来。


    几个人面面相觑,手里的动作停止了,外面的人立刻发现了不对,焦急地拼命往里面疯狂递钱。


    “同志,我的钱!收我的啊,我排了几天的队,快点卖啊!”


    终于,一个柜员不安地叫了出来:“没了,卖光了!”


    紧张之下,他挥舞着手,把面前装认购证的箱子彻底翻了过来:“后面的别排队了,卖完了!去别家看看吧!”


    最前面,只有少数人在嘈杂中听清了他的话。


    一小片死寂在那几个人中蔓延开来,小王死死盯着那个瘦削的小伙子,忽然之间,就看见他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疯狂。


    “怎么会没有的,这才卖了多少张!你们骗人!”


    他的声音凄厉又绝望,开始用力拍打着柜台的栏杆:“我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又在你们门外排了两天两夜的队,这才多久,怎么就没了?!凭什么就没了!……”


    ……


    邱明泉站在刘东风旁边,看着眼前排队的人群,心里终于彻底安定了。


    刘东风直接就分在了徐长枫身边,主要巡逻在罗湖区一带。


    从早上六点多就开始到处跑,带着大喇叭,反复在现场宣传发行数增加、尽量保证大家能买到,到了现在,不少干警的嗓子已经嘶哑了。


    但是,效果是良好的。


    各处发售点虽然人山人海,人们依旧疲惫而激动,但是随着各网点开门售卖,前面的人迅速买到离开,后面的人越来越有序了。


    最后面的一些人估算了一下,觉得自己可能买不到,已经在开始高价求购,不少黄牛也开始直接加价转手,整个市场的秩序,已经稳固下来了。


    “小邱兄弟?你也在这?”


    身边,一个声音带着惊喜。邱明泉一转头,正是身材高大的王威。


    他笑了起来:“怎么,货送完了?”


    王威憨厚地点点头:“我们十几个伙计分头,起了个早。在七点多就把身份证送完了。不能耽误人家客户的事。”


    两个人正聊着,就看见刘东风陪着徐长枫一起,擦着汗跑了过来。


    徐长枫手里的大哥大里嘈杂一片,他急匆匆地回答着:“好,知道了,我这就调人过去。”


    他随手指向刘东风:“小刘同志,隔壁街区的工行有点小麻烦,有人为了挤位子打起来了,你去处理一下。”


    刘东风毫不含糊,立刻举手行礼:“是,保证完成任务!”


    这开售后的一两个小时,他们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处理这种突发事件,幸好,一直没有大事发生,都是普通的打架和纷争。


    徐长枫手里的大哥大一直没有丝毫停歇,邱明泉看着徐长枫满脸汗水,伸手递过自己的手帕:“徐叔叔,放心吧。按照现在的情形看,基本没事了。”


    徐长枫感慨万分地点点头:“真的多亏了你啊,小邱!”


    只有到了现场,面对这些忽然冒出来的人山人海,才能切实地感受到,邱明泉那天在会议上说的,绝非危言耸听。


    正说着话,两辆车缓缓在长街附近停下,徐长枫目光锐利,一眼看见那车牌,就是心里一惊,赶紧快步走了过去。


    车窗轻轻露出一条缝,市长向他颔首:“徐局长辛苦了。”


    徐长枫赶紧行了个礼,知道市长这是实在放心不下,亲自前来视察了,小声汇报:“市长辛苦!一切都挺好,在控制之内。”


    可就在这个当儿,忽然,徐长枫手里的电话急促响了起来,接了电话,徐长枫听着听着,脸色就忽然变了。


    “什么!怎么会这么快卖完了?!”他嘶吼起来,“我巡查的所有的点,离卖完都还早呢!发生了什么事?!”


    大哥大的通信质量算是不错,可是依旧嘈杂一片,似乎电话另一头异常喧闹,那边的人也在狂喊:“就是卖完了!群众开始堵着银行,外面的想要挤进去,里面的不愿意出来!……啊!有人在砸银行的门了!”


    “秦局长呢!”徐长枫眼角余光扫到市长微皱的眉,心里又气又急,压低声音,“他负责那几个区的,怎么不在现场?!”


    那边,周所长的声音气急败坏:“他不在这里,说叫我不要大惊小怪!我瞧着这事不对,徐局长,您得派人赶紧来,我这就四五个人,顶不住啊!”


    “你给我再打给他,叫秦局尽快到岗!我这就亲自带人过去!”徐长枫脸色难看到极点,向着市长一笑,笑得比哭还难看,“市长同志,有突发情况,我去处理一下!”


    他飞快地跳上车:“快快,往宝安区开!”


    不远处,邱明泉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他,遥遥看着徐长枫脸色骤变,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再看到徐长枫跳上车,他心里就是更加涌起不好的预感:不对,有什么不对!


    他一转头,忽然看到了身边的王威。


    “王大哥,麻烦您载我一下!跟着前面的警车!”他飞奔向旁边的摩托车。


    王威一愣,用力一点头:“行!”


    摩托车喷着黑烟,紧紧盯住前面疾驰的警车,风驰电掣,向着宝安区飞快驶去。


    他们身后,市长乘坐的小车缓缓调过头,也向着同样的方向驶去。


    ……


    小小的银行网点里,人头涌动,情绪激昂。


    “你们说清楚,怎么就没有了!我们数着呢,最多卖了几十分钟,能卖了几千张不,为什么没了?!”


    “是啊,去哪了?认购证呢?!”


    “我们从外地赶来的,借了那么多身份证,你们现在把认购证私自留下来了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无数人激动地高叫起来:“对对,一定是他们偷偷藏起来了!叫他们吐出来!”


    银行网点的负责人脸色发白,站在柜台里,尖声大叫:“大家不要叫!我们这个网点小,分到的数量少,你们赶紧去别处排队,再晚别处也卖完了!”


    “我们不去!去别处我们排在最后,能买到个屁!”


    “你们说清楚,认购证到底去哪里了?!”……


    有人激动得开始砸玻璃,有人开始疯狂地踢着铁栏杆,柜台摇摇欲坠,里面的女营业员都面如土色。


    忽然,外面传来一片叫声:“警察来了,有警察来了!”


    秦利腋下夹着自己的公文包,一脸愠怒地从外面挤进来,厉声叫:“都在干什么!这是要冲击银行吗?!”


    银行网点负责人眼睛一亮:“秦局长!快快,这群人要冲击国家银行!简直胆大包天!”


    人群静了一下,怯生生地散开了些,都是老百姓,一时激动,真面临警察,也都有点发怵。


    有人充满希望地叫:“警察同志,您来得正好,赶紧调查一下,他们银行的人徇私,把认购证都截留了!”


    秦利脸上肌肉一抖,脸色阴沉:“胡说什么!没有证据的事,小心抓你诽谤!”


    他不耐烦地冷笑:“都赶紧散了!你们知道你们这种行为算什么?这里面可是国家的金库!”


    众人面面相觑,都被他的气势震得胆怯了许多。


    “再敢围着,万一造成国家财产损失,那可是重罪!”秦利挥舞着手,忽然腋下的公文包被拥挤的人群一碰,掉了下来。


    一叠叠崭新的认购证,赫然从里面掉了出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是认购证,他怎么会有的?!”


    “就是,不是宣传说,一个人最多买五张吗?他怎么能买这么多?”


    人群的窃窃私语变大了,激动和失望,在看到秦利包里这厚厚的、高达数十万元的认购证时,都转成了怒火。


    “怪不得没有了。全被他们这些人买光了啊!”


    “狗娘养的!凭啥啊!”


    四周的人全都双眼通红,呼吸粗重起来。


    秦利心里一惊,糟了,早知道应该把包放在警车上的,就是进进出出怕丢,所以他才随身带着,没想到竟然……


    他慌忙地弯身去捡,可是几乎是同一时间,就有人猛地伸出手,和他一起弯腰去捡地上的认购证。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无数只手疯狂地加入了争抢的行列!


    秦利暴怒,一边拼命去抓,一边疯狂大叫:“住手,都给我住手!你们这些暴动分子,这是在抢劫!”


    没人理他,激动、怒气、贪婪,种种情绪冲击下,那些人充耳不闻,却加快了争抢的速度。


    更多的人毕竟心虚,抓了几张不敢恋战,就转身往外跑。


    他们跑了,后面的人迅速补上,新的人开始默契地哄抢。


    秦利眼看着毕生积蓄就要在眼皮底下被抢,只觉得满眼金星,太阳穴疯狂地突突乱跳。


    那是他家里所有的积蓄,这些人来自天南地北,转身跑了,到哪里去抓人、去找回来?!


    浑身的血都往头顶涌来,酷热的高温叫他无法呼吸,被人明抢的狂怒令他神志全失。


    他猛地一把掏出了裤腰里的枪,发疯一般,向着头顶的天花板,“砰砰”连开了两枪!


    “都给我住手!再抢,我就崩了你们这些抢劫犯!”


    银行的负责人浑身一个冷战,目瞪口呆地看着忽然一片寂静的四周:完了,出大事了啊这是!


    很快,短暂的寂静就变成了疯狂的尖叫。


    “警察开枪了!警察杀人了啊!”


    徐长枫飞奔到现场时,正听见里面传来的两声沉闷枪响。


    他只觉得脑子里立刻就“嗡”地一下——什么情况,这都动上枪了?


    谁在开枪,这是疯了吗?!


    果然,银行里开始有人疯狂尖叫着往外挤,嘴里狂叫着“杀人了”之类的话,外面的人不明所以,也都吓得纷纷后退,现场乱成了一团。


    徐长枫心急如焚,带着一行警察就往里冲:“快快,联系周所长,问问怎么回事!上喇叭,叫群众不要乱!”


    身后,邱明泉从王威的摩托车上急跳下来,瞅准了空子,犹如一条游鱼,跟着徐长枫,硬生生地挤进了银行网点。


    人流纷乱,都在拼命往外挤,可是外面却有不怕死的人不明白就里,还在往里面试探,想要重新挤进来,顺流逆流,乱成一团。


    徐长枫一眼看到柜台前的漩涡中心,急忙大吼一声:“我们是人民警察!大家安定,不要再乱动!”


    他带着随身大喇叭,这一嗓子在小房间里极大,震得人耳膜发麻,抢认购证的人心里本来也怕,一看警察真的来了,全都慌忙散了开,终于在中心留出了一片小空地。


    徐长枫和邱明泉他们挤进柜台前,就是一惊!


    地上躺着一个满脸鲜血的男人,手里正死死抓着一个包,身边散乱地飘着一堆白花花的纸片。


    仔细一看,不就正是副局长秦利吗?!


    徐长枫急奔过去,弯下腰去:“秦局,您怎么了!刚才的枪谁开的,您没丢枪吧?!”


    可别是被人抢了枪去,这就麻烦大了!


    身后,邱明泉明亮的目光一扫,忽然扒开众人,在几个人脚下捡起了一件东西,伸手递给了徐长枫:“在这。”


    徐长枫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正是秦利的配枪!


    秦利在地上“哎哟”着,满脸的血往下直滴,气急败坏:“给我抓人!有人抢劫!!我的钱……我的钱!”


    周所长此刻也挤进了人群,他为人聪明,心里知道今天的事怕是瞒不过去,赶紧悄悄把徐长枫拉到一边,飞快地嘀咕:“局长,秦局提前买了三十万认购证。刚刚有人抢他的认购证,他才急得开了枪。”


    旁边的银行网点负责人飞快地点点头:“是的是的,实在是没办法,那些人就是刁民、劫匪!”


    徐长枫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秦利,此刻真的有心把这不知好歹的老局长一脚踢昏!


    赤裸裸地带头违规不说,居然还敢在人群里开枪。万一真的伤到了人民群众,他是脑子进水了吗?!


    “送他去医院!”他咬着牙,脸色铁青地吩咐着。


    “我不去!”秦利挣扎着爬起来,满脸的血往下滴,“这里的人,全都是劫匪,他们抢了我的钱!抢我堂堂公安局局长的钱!”


    四周的人悄悄地往后退,有人胆小的,就趁人不备,往地上赶紧扔掉了自己刚刚趁乱抢的认购证,也有人就偷偷往外溜。


    徐长枫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秦利被他看得心浮气躁,气喘吁吁地疯狂挥舞着手臂,胡乱抹了一把脸,血迹狰狞:“徐长枫,你听好!给我现在就抓人!抢匪就在你面前,你敢放走?!”


    旁边,终于有个胆子大的小伙子梗着脖子叫了一声:“不是说任何人不能私留吗,还说一个人限购五张,怎么你们就能一个人买这么多?!”


    一石激起千层浪,旁边胆怯的人们激愤起来:“就是!明明是他徇私,抢了大家的份额!”


    徐长枫强压住满心怒火,转身对着身边的下属低吼:“还不把秦局送走!”


    再不把他送离这是非之地,难道还要看着他和群众对峙不成!


    刚一扭头,他手腕就是一紧,秦利欺身近前,抓住他手里自己的配枪,一把夺了过来!


    第79章 孤身平乱


    他疯狂地举着枪比画着:“徐长枫!你竟敢不办案!你不办, 我自己办!”


    忽然把枪面对着四周, 他胡乱挥舞着:“都不准走, 把我的认购证给我留下!抢劫的人,你们要坐牢的, 要判刑!”


    人群尖叫连连,刚刚枪声响起,这可是会射子弹的真玩意!


    人潮纷乱, 眼看又要陷入狂潮,徐长枫大惊,可是这一下之间, 秦利已经被人潮又挤得远了些,他怒吼:“秦利!你疯了!我命令你, 放下枪, 不要一错再错!”


    秦利双手颤抖。天热、焦躁、积蓄被抢的恐惧, 还有对徐长枫长久以来的不满,全都爆发出来, 令他口不择言:“你算什么东西, 敢命令我?!”


    徐长枫眼角猛跳,视线中, 只看见秦利身后人群如潮水般疯狂倒退, 而在这纷乱中, 一抹亮色忽然闪过,犹如惊鸿。


    矫健的少年身影在人群中跃出,忽然猛地扑上前, 从背后狠狠擒住了秦利的手腕,犹如一只迅猛的小豹子,狠狠一折!


    秦利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手腕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邱明泉毫不手软,干净利落地往他后膝盖窝一踹,重重把他压倒在地上,缴了他的枪。


    一切电光石火,发生在顷刻之间,徐长枫反应过来时,已经尘埃落定。


    对面那神色清冽、脸色沉静的少年,正是向局长带来的邱明泉!


    秦利被按在地上,气得几欲发疯:“小兔崽子,我要崩了你!徐长枫,你完了!我要去上面汇报,告你眼看抢劫不作为,告你一个渎职罪!”


    人群中,缓缓分开了一条小路,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在几个警卫的保护下,冷冷地站在了银行网点的大门口。


    虽然人群涌动,可是他的视线依旧穿透了人流,落在地上的秦利身上,眼中充满怒火。


    “不用去汇报了,我就在这里。”……


    秦利身子一颤,茫然抬头,看见那张脸上的痛恨之色,忽然犹如一瓢冷水浇在这八月的热流里。


    市长缓步走近,冷冷地看着秦利:“违反市政府严令,私自截留认购证,是吧?秦局长,你好大胆子。”


    秦利心底一个激灵,狂躁到失控的情绪终于完全冷静下来,不由自主地,嘴唇开始颤抖。


    ——完了,全完了。


    想起刚刚自己鬼迷心窍的所有举动,徇私枉法、随意开枪、违反严令……全都被一把手看在眼里了?


    邱明泉灵活地转了一下枪柄,将其再次递给徐长枫,微微一笑。


    徐长枫脸上热辣辣的,要不是这孩子果断出手,万一秦利丧心病狂真的打伤人——这可是在他手上把枪重新抢回去的!


    秦利瘫软在地上,忽然把脸一抹,满脸的鲜血狼狈不堪,放声痛哭:“市长,是我鬼迷心窍,我错了!可是那是我们家一辈子的积蓄,都是死工资啊!我只是想挣点钱,好老有所依……我们做警察的,工资就那么一点点,您不知道吗?”


    他年纪已经接近六十岁,这样老态龙钟满脸鲜血,哭得格外凄惨,一时之间,就连徐长枫也有点隐恻之心。


    是啊,他们这些战斗在一线的警察们,工资可真的不高。也不过是想要挣点外快,用的,也是自己的钱而已。


    可就在这时,旁边的邱明泉却睁大了眼睛,似笑非笑道:“啊,三十万呢。南圳市的工资,可真高。”


    一句话,犹如利箭,直接就刺得秦利浑身一颤,充满怨毒地死死看了邱明泉一眼!


    市长刚刚有所缓和的脸色,骤然变了。


    三十万?!他还以为几万元呢,说什么全家的死工资!按照现在的工资水平,他秦利攒几辈子,也攒钱不到三十万!


    愤怒、气恼齐齐涌上心头,市长冷冷地看着地上的秦利,面沉似铁,冷声对着徐长枫道:“把他带走。查一下,他到底买了多少认购证,以及有没有巨额财产来源不明!”


    徐长枫一个激灵,急忙答应。


    两个民警挤过去,拽起了地上一摊烂泥般的秦利,往外拖去。


    四周的群众看着,静悄悄的。


    市长看着四周的人,沉声道:“请大家放心,这种害群之马,我们会严惩。今天的事,是我们监察不力,我要代表市委,向大家说声对不起!”


    忽然,人群里爆发出几声稀稀落落的掌声,很快,这掌声变成了狂风骤雨。


    有人大着胆子,问了一句:“领导同志……那我们,还能买到认购证吗?我们可真的排了几天几夜啊!”


    市长也是一窒,对于这里的情况,他也不清楚,他的目光望向了徐长枫。


    徐长枫也是发蒙,认购证是没了吧,刚刚,的确是因为卖光了,才会引起群情激昂。


    可是,他也没办法变出来啊!每个网点都不够,哪里能调出来多余的?


    耳边,忽然有人悄声道:“徐叔叔,数量不对。”


    徐长枫骤然一扭头,望着邱明泉:“什么?”


    “秦局长只买了三十万,绝对不会导致这么快卖完。”邱明泉冷冷道,目光在旁边的银行负责人身上一转,“您问问他,一定有惊喜。”


    前世,就是这些银行内部的人截留,除了他们,再没有别的可能!


    本来严令之下,应该没人敢这样做的,结果秦利身份敏感,却带头违规,所以,一定有人趁着浑水摸鱼!


    徐长枫心中骤然雪亮,再望向银行负责人的眼神,已经带了杀气!


    他沉声对着四周的群众道:“请大家少安毋躁,好好排队,给我们十分钟,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银行网点的经理室里,负责人的腿抖得像是筛糠,脸上冷汗直流。


    “我交代,我坦白!”他嘶声叫,飞快地扑过去,打开保险柜,里面,白花花的无数认购证倒了下来,落了一地。


    “都在这里了,我、我看秦局长带头拿的,就以为自己也能买。”他满脸惊恐,“不是我一个人的,不是!我是帮亲戚朋友代购的,有收条的,我可没有那么多钱啊,警察同志,你们明鉴!”


    他都快哭了出来:秦利那个王八蛋,不知道从哪里贪了那么多钱,他一个小小科长,哪有这么多巨额财产,这可真的都是别人的代购款啊!


    ……


    外面排队的队伍,慢慢重新开始成形。


    就在大家还在半信半疑之际,忽然,银行的广播里,传出了一声对于他们犹如天籁的声音:“各位顾客,报告大家一个好消息。在市长的亲自关心下,我们网点刚刚从别处紧急调配了一万张认购证,请大家有序排队,文明购买!……”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欢呼,所有人的脸上都焕发出光彩。


    多日的疲累,刚刚的绝望,都化为了乌有,只剩下否极泰来的兴奋!


    邱明泉悄然钻出了人群。


    回首处,一张张欣喜的脸,来自全国各地,都抱着对财富的渴望,也抱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从人群中费力地钻出来,邱明泉一眼就看到了外面等着的王威。


    “王大哥,您还没走?”他跑过去,“刚才太谢谢您了!”


    王威憨厚一笑:“这里太乱了,上来吧,我载你回去。”


    正说着,忽然,他包里的大哥大响了,他放在耳边,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什么?!你们好好和他们拖延,就说我马上过去,千万忍住,别和他们冲突!”


    邱明泉一皱眉:“怎么了?”


    王威犹豫一下:“小兄弟,我不能送你了,我仓库有事,得先走一步!”


    刚跨上摩托,身后座位就是一沉。


    邱明泉一个箭步跨上了他的车,清亮的声音大声飘荡在他耳边,在嘈杂的背景中分外冷静:“出事了?我和你一起去!”


    王威一咬牙,摩托车嘶吼着发出了一声嘶吼,黑烟喷出,向着远方疾驰而去。


    顺达速递的仓库发货点,几个运货员又惊又怒,缩在仓库一角。


    他们面前,十几位彪形大汉神色狰狞,正在疯狂地打砸着四周的货物!


    仓库的卷闸门完全变形,一辆大货车嚣张地驶入了半边车身,显然是蛮横地硬生生冲车撞门,才会这样堵住了门。


    仓库里,今天新到了一批小家电,海鸥牌的电扇有整整十几箱,正是夏天的应季商品,还有一大批三角牌电饭锅,是一位老客户专门委托他们帮忙运货的。


    今天一大早,卸货的车辆就到了仓库,留守在这里的几名库管刚指挥着工人卸到了仓库,忽然就听见了一声巨大的碰撞!


    一辆大卡车,堂而皇之地撞开了卷闸门,一直撞得仓库里的几箱货物狼狈散碎,才停了下来,


    一群人从车上鱼贯跳下来,二话不说,就开始了疯狂的打砸!


    几名库管员刚刚上去理论了几句,就被几棍子打得鼻青脸肿,一个人还被砸断了胳膊,库管员全都被赶在了角落里。


    仓库里的崭新电器,顷刻之间,在棍棒下化成了废铜烂铁,包装箱稀巴烂,小家电们的电线可怜兮兮地裸露在了外面。


    王威和邱明泉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叫人愤怒痛心的画面。


    王威一个箭步踏进了仓库,大吼了一声:“住手!”


    蜷缩在角落里的几个工作人员如同看见了主心骨,正要跑过来,旁边几个大汉已经“啪”地一棒子打了过去,正砸在了跑在前面的一个小伙子的脚背上。


    那小伙子一声惨叫,抱着脚就坐在了地上。


    王威又惊又怒,狂奔过去扶住了那伙计:“小黄,你怎么样?!”


    低头一看,那小伙子的脚背上已经青紫一片,一个脚趾鲜血淋漓,指甲盖都被砸得整片剥落开来。


    十指连心,那小伙子疼得冷汗直冒,说不出话,看见老板觉得委屈,眼眶红了。


    王威腾地站起身,憨厚的脸上强忍怒气,径直迎着为首那人的视线:“你们干什么!有话好说,为什么打人?!”


    那人胳膊上纹着一条金龙,正是前几天出现过的李哥。


    他神色倨傲地狞笑一声:“有话好说?可是有人给脸不要脸,不听我的话,你说怎么办?”


    他手里的铁棒足足有小儿胳膊粗细,可是在他手中,抡起来毫不费力。


    拿着那铁棒,他点了点仓库的货物:“我兄弟们早上说了,这些货,本来他们接下运货的,结果你们的人一大早就去了码头,从他们手里把生意给抢了。”


    王威忍气吞声地争辩:“李哥,这不可能。这批货是客户老早就联系我们的,我这里还有他们的单据,您可以看看。”


    李哥伸手接过王威找出来的单据,看也不看,猛然扬手,撕成了几片。


    他嘴角一咧,笑容叫人不寒而栗:“我说你抢了,你就抢了。像你这种不知好歹的蠢货,不给你教训,看来是不知道深浅了。”


    他脸色一沉:“给我砸!砸个精光,给他们放放血!”


    十几名大汉轰然应了一声,抡起手里的棍棒,开始疯狂地在仓库里不管不顾地砸了起来。


    王威眼眶泛红,屈辱和愤怒逼得他死死攥紧了拳头,可是眼前的形势却容不得他反抗,他们这边,只有四五个年轻库管员,而对方,却足足带了十几个彪形大汉!


    仓库里的货物,是近期最大的一批,客户委托他们运送的这批货,高达三四十万元,他们赔上全年的盈利也赔不起,眼看着正在化为一堆废铜烂铁,怎么不叫他心胆俱裂。


    “李哥!”他猛地冲上前,“我错了,我们顺达以后退出南圳市!您叫手下住手,我们绝不再来了!”


    李哥哈哈一阵狂笑,嚣张而得意地用手指连连点着他的脸:“现在知道怕了?啊?!”


    他扭头看向自己的手下:“你们看,他们这些人啊,就是犯贱!是不是啊?!”


    狂笑声中,打砸不断,不一会儿,所有的崭新电器全都化成了一堆废铁,几个库管员有的眼里含泪,有的全身气得发颤,可是终究没人敢上前阻止。


    仓库外,角落的阴影里,邱明泉悄悄拿着大哥大:“是的,他们有十几个人,都带着武器。没有刀,就是棍棒什么的,不过,已经打伤了人。”


    放下了电话,他藏在卷闸门的阴影里,幽黑的眼睛紧紧盯着里面的发展。


    封大总裁啧啧感叹:“可怜啊,原来快递巨头年轻起家的时候,也这么艰难过。”


    邱明泉随口道:“不是像你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想白手起家,又怎么会一点也不艰难?”


    “哎哟,会讽刺人了啊?”


    邱明泉在心里轻笑:“哪有啊,封总别多心。”


    “少废话,和你商量事呢——你懂的。”封大总裁换了严肃的口吻。


    邱明泉莞尔:“行了知道。万一需要打架,让你活动一下筋骨呗。”


    “真是心有灵犀啊!”


    仓库里,打砸终于告一段落,那十几个人耀武扬威地围在了李哥身边。


    王威死死咬着牙,哑着声音:“李哥,砸得满意了吗?”


    李哥眯着眼睛,粗壮的腿一伸,架在了一边的木箱上,胯下露出了一大块空当。


    “钻过去,这事就翻篇了。”他轻声道,语声却冷酷。


    王威的脸色终于变了。


    死死攥住了拳头,他猛然退后几步,眼中屈辱和怒火烈烈燃烧。


    “不干?”李哥冷笑一声,使了个眼色,他身边的两个人立刻扑了上来,一边一个,用力钳制住了王威的左右胳膊,用力往李哥身前拖拽。


    王威身材高大,奋力挣扎下,几个人费了半天劲,才终于把他按到李哥身前,有人用力往他背上一踹,王威踉跄了一下,扑倒在了地上。


    “我不逼你。”李哥低下头,笑了一下,“想当硬汉是吧?也行啊。”


    他直起身,慢条斯理地道:“不钻的话,就给我把这小子,还有这几个人的胳膊给我统统打断。……”


    王威脸色剧变,猛然嘶吼:“搞这些打工的伙计,你算什么好汉!有种冲我来!”


    “哈哈哈,快听,有人说笑话!”李哥放肆地狂笑起来,他身边的一群大汉也都笑得打跌,“有人问我们算不算英雄好汉?”


    李哥笑声骤停,脸上狰狞乍现,飞起一脚,狠狠踹在了王威的小腹上:“老子从来都是流氓和祸害,听明白了吗?!”


    他手里的粗棒猛然高高扬起,带着呼啸的风声,向着面前被死死压住的王威手臂,狠狠砸下!


    几个仓库伙计都不忍又惊惧地闭上了眼,心惊胆战。


    王威正满心绝望,准备接受这残暴的击打,可是,预料中的剧痛没有传来,面前却发出了一声惨呼:“啊!”


    他愣愣地看着对面。


    一个矫健如豹的身影在卷闸门后蹿出,几乎和李哥同时举起了手里的东西。


    仓库里光线不好,而仓库外阵雨初歇,阳光乍晴,那个少年的身影从黑色中显出的刹那,影子由暗变亮,犹如带来了一束耀目的光线。


    只在顷刻之间。


    他手里是一根从断开的木箱上拆下的木条,就在李哥高扬起手的瞬间,后发先至,狠狠地敲上了李哥的前臂!


    李哥完全没有任何防备,这一下剧痛钻心,手臂立刻被打得折了一个诡异的角度,眼看着竟像是骨折了。


    没等发蒙的众人醒悟过来,那少年已经闪电般弯下腰,从一边被砸破的电扇箱子里扯过电源接头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急绕,勒住了李哥的脖子,迅速拖离了他的手下的包围圈。


    他半藏身在一个大木箱后,一言不发,幽黑的眸子里闪着毫无波动的冷光。用力一勒,那黑色的电线死死缠住了李哥的脖颈,瞬间,李哥的脸色就变成了紫红色。


    “放开我们李哥!”


    “哪来的小王八蛋!”


    一群打手终于反应过来,又惊又怒,抡着手里的棍棒就要上,可是对面的少年却狠狠用力一绞,那黑色电线更深地嵌入了李哥咽喉。


    邱明泉体内的封大总裁舒展着久未伸展的手脚,满意地发现,这副寄居身体的素质又有些飞跃。


    肌肉更加有力,爆发力也堪称合格,力量更是和数年前的豆芽菜状态不可同日而语。


    他微微一笑,雪白的牙齿在暗色里闪着光:“再上来一步,我就勒死他。”


    低头看看李哥青筋直跳的额头,他略微松了点手,终于让那人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我日你姥……”李哥脸色青紫,狂吸了几口空气,暴虐狂叫还没说完,他身后的少年已经微笑着,对准他弯折的手臂狠狠一脚踩下!


    “啊——”又一声惨呼,李哥的额头见了冷汗。


    对面几个还想仗着人多乱棍打过来救人的手下,都猛地一顿,愣在了当场。


    ——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少年,一脚踩在断臂上的表情,就像是来自地狱的使者,冷酷又淡定,叫人心底生寒。


    每个人心底忽然升起了一点疑问,假如换成自己在那里,能不能像这少年一样,明知道脚下的人是道上的狠角色,也敢面不改色地一脚踩下?


    封大总裁满意地看着李哥再也发不出声音的惨状,仰起头,冷厉的眼神变得柔和了些。


    他看着面前蠢蠢欲动、却又犹豫的一众打手,微微一笑犹如春风拂面:“警察就要来了,你们都不怕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封总:我就问一句,今天的总裁帅不帅?帅、不、帅!


    群众:(围观.jpg)舞美、灯光,给他给他~~~翻来覆去就这一句,讲滥了啦大哥?


    封总:(满脸通红)天凉了,你们给我——


    群众:(一哄而散)切!~~~~~


    明泉:(拉拉某人衣袖)作者刚刚和我商量来着,说很多人希望加更。现在她作收4100,据她观察,最少还有几千看文的读者没收藏作者,她说,要是月底作收能有5000,就给我们加戏!——下个月,整整一个月每天日九千!


    封总:叫作者滚!叫她破产!


    明泉:……好好说话。


    封总:我堂堂霸总什么身价,就值九百作收吗?!……


    明泉:那算了,我找小封出场去。我估计作收4500他都肯上。


    封总:你给我回来!不准找他……五千就五千。


    第80章 我只要一点点股权


    这话不说还好, 一说, 对面的马仔们反而互相看看, 爆发出一阵得意的叫嚣:“哈哈哈,他说警察?”


    他脚下, 李哥嘶哑着声音,咬牙切齿:“别说我没提醒你,这一带, 没人管我们的,有人罩着我们!”


    “就是!小王八羔子,你知道我们李哥背后的人是谁?告诉你, 我们李哥认识整个南圳市的公安局副局长!”


    “快点放了我们李哥!待会儿派出所来人,最多定个生意摩擦, 等他们走了, 看我们不活活剥了你的皮!……”


    “烧了这仓库!”


    纷乱的叫嚣此起彼伏, 夹杂着得意的嘲笑。


    封大总裁微微一笑:“副局长?哪位啊,说来听听?”


    “你会知道的!”李哥喘息着, 一边咳嗽一边狞笑, “信不信,待会儿派出所来人, 我能叫人办你个滋事伤人?!”


    他斜着眼, 恶狠狠盯着这少年的样子:“外地人啊?小心来得了南圳, 再也走不掉!”


    把心一横,他忽然嘶吼大叫:“给我打!我就不信,他敢杀我!”


    王威两眼赤红, 把心一横,也怒吼一声:“大家抄家伙,和他们拼了!”


    总不能坐而待毙,叫他们砸断大家的四肢吧!


    ……


    一阵汽车的嘶吼,无数急刹车一次响起,在外面狭窄的水泥马路上扬起一阵烟尘。


    和后世那些笔直通坦的大马路比起来,现在的南圳市虽然已经初显出生机盎然,可是基础建设还是没有完全跟上,像这样不在市中心的街道,依旧狭窄,路边的杂乱店铺林林总总,汽车驶过时,往往扬尘颇多。


    而现在,这样七八辆警车一起疾奔的情形,已经足够在小马路上扬起壮观的尘土阵,更足够引得人人侧目。


    ——哎哟乖乖,这是出了啥大案要案吗?


    一群穿着警服的警察满脸冷厉,齐刷刷跳下车,为首的一个大队长怒吼一声:“就这!顺达速运,快快!”


    刘东风从第二辆车上也飞身跳下来,一个箭步冲进了那间仓库,一眼看进去,就热血一下冲上了头。


    十几个光着上身的大汉,两两一组,分别在围殴仓库里的几个伙计。


    而最中心,被三四个人团团围住的,正是邱明泉!


    ……


    刚刚李哥这一下豁出去下令强攻,还真的起了效果。


    封大总裁再凶悍果断,也犯不着真的杀人,被几个人抡着棒子上来狂攻,只能暗暗骂了一句,就把李哥狠狠一脚踹到了边上,不忘记在他断臂上再踢了一脚。


    一个人面对四五个彪形大汉,初时还能仗着一身训练有素的格斗功夫大杀四方,可是随着王威那边的伙计一个个被放倒,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围殴他的圈子,他也终于开始狼狈起来。


    木箱子挡住了他半边身子不受攻击,却也限制了他的闪展腾挪,棍棒呼啸中,他冷着脸,杀神般冲着面前的几个人脸上、前胸、小腹狠狠抽打着,纷乱下,自己的身上也挨了几下,剧痛钻心。


    一个马仔趁人不注意,悄悄绕过众人,迂回绕到了邱明泉背后。


    弯腰在地上捡了一块碎砖头,他掂了掂,悄悄瞄准人群中左冲右撞的那个身影,举起了手。


    就在这时,忽然,他的背后一下大力踹来,直接就把他踹得在地上翻滚了几下。


    刘东风一脚奏效,才凶神恶煞般怒吼一声:“找死啊王八蛋!”


    无数嘈杂的脚步声响起,足足好几队民警冲了进来,拳脚齐上,没过几分钟,已经把所有一脸蒙逼的马仔们统统制服,全都上了手铐。


    为首的大队长走上前,看了看地上神色痛苦的李哥,冷笑一声:“你就是李志坚?”


    李哥挣扎着爬起来,急切地指着邱明泉:“民警同志,我要报案!你看,就是这个人,把我打成这样。我要告他伤人!”


    大队长脸色看不出喜怒,目光一转,终于看向了边上冷静站立着的邱明泉。


    “你说的是他?”他淡淡道。


    李哥悄悄凑近了他:“民警同志,以前管这片的,不是你啊?我和你们秦局长认识,不信你打电话问问。”


    刘东风在一边忽然“哈哈”笑了一声。


    那大队长的脸色有点怪异,他斜着眼看了看李哥:“你是说,秦局长认识你,并且保护你?”


    李哥点头哈腰,连连点头:“保护谈不上,秦局长一直保护的是全体人民群众嘛!”


    那名大队长点点头:“好啊,那就请你去局里,和他叙叙旧吧。”


    神色一厉,他冲着边上的人道:“还不铐起来?!”


    李哥望着自己手腕上“咔嚓”一声合拢的手铐,整个人都蒙了,正要叫屈,却看见那名带头的大队长快步走到了那个少年身边。


    “邱明泉小同志是吧?您受惊了!”他热情地伸出手,抓住邱明泉的手用力握住,“感谢您及时报案,为我们铲除这些犯罪分子提供了线索。市长同志和我们徐局长都很担心您,徐局长特别交代了,叫我务必好好保护您,千万不准出任何差错!”


    他看了看四周,不由得一阵后怕,这要是再晚来一会儿,叫这群人真把这孩子给弄伤弄残了,那可怎么办?!


    刚刚在徐局长身边,他可是亲耳听见市长同志也亲自交代了一句,说要好好保护这个小同志的!


    邱明泉微微一笑:“谢谢叔叔,你们到得真快,已经非常感谢了。”


    一边,李哥像一条癞皮狗一样,被拖了出去。


    他的心里一片绝望:完了。这是哪里来的混世小魔王,到底有什么背景?怎么能惊动这么多警察前来出警不说,还被局长亲自交代护驾?


    ……


    躺在南圳市第二人民医院的急诊室病床上,邱明泉望着沉默不语的王威,沉吟一下。


    “王大哥,这次损失挺大吧?”


    王威身上的几处伤不算太重,但是神色格外茫然和沮丧。


    “大概损失有三十五万……关键是没办法向客户交代。”他低声道,嗓子有点沙哑。


    以前只靠个人帮人从香港和广州带点货,后来觉得可以发展试试,才注册了这个小型货运公司。


    父亲和叔叔挺支持他创业,倾尽全家积蓄,还借了几万元外债,一共凑了二十万元作为注册资本金。


    眼见着生意蒸蒸日上,公司成立不到一年,就快能把借的外债还上了,可是,没想到在南圳分点,竟然能遇上这样的事。


    “是李哥那帮人砸的,等案件审理结束,会追责他们赔偿。你不用太担心的。”邱明泉安慰道。


    王威摇了摇头:“等审理完,不知道是几个月后了。客户的钱也是血汗钱,我得先垫上。”


    邱明泉一怔:“自己垫?万一姓李的没有账面资产能执行赔偿,你岂不是要自己倾家荡产?”


    王威沉默半晌,低声道:“那也得赔客户,不能叫人家承担。我却躲着。”


    邱明泉心里,封大总裁啧啧叹息了一声:“那可得倾家荡产了,那批货,价值不菲啊。”


    他沉吟着,有点感慨:“这个王威,日后能做那么大,果然和常人不一样,有道义有担当。”


    这种事,明明是应该罪犯负责民事赔偿的,王威假如甩手不管,那个客户最终也只能自认倒霉,可是这个人却宁可自己倾家荡产,也不辜负客户,已经称得起一声“赤子之心,至诚至信”了。


    邱明泉静静地听着,忽然淡淡开口:“王大哥。这三十五万,我出了吧。”


    一个小护士正在帮他消毒和包扎胳膊上的流血口,耳朵里一句话飘进来,差点哆嗦了一下。


    三十五万!张口就给吗?


    王威猛然抬起头,愕然无比地看着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


    “我是说,这三十五万,我来出。”邱明泉浑不在意地道,“你要是自己垫上的话,整个货运公司就得破产,完全停下吧?”


    王威嘴唇嚅动几下:“是的,可是、可是,我怎么能要你的钱?”


    他当然不认为邱明泉会白给,可就算是借,他也不能借啊!


    萍水相逢,只认识了三两天,这孩子就算是个大富大贵人家的少爷,自己也不能这样坑人家。


    谁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赚够这么多钱,还给人家呢?


    邱明泉的伤口处理完了,他穿上自己的衬衫,微笑道:“王大哥,你就算不想借钱,可是难道,也不想想手下的员工吗?他们在你手下本来干得好好的,你这一倒,他们可也就失业了呢。”


    这话一说出口,王威的眼眶终于红了。


    今天的事,连累得好几位员工都受了伤,这几个人都是一开业就跟着他干的老员工了,假如赔了客户的钱,怕是连给他们这些人的工伤补偿都付不出了。


    统统解散这些人,他真心舍不得,也难受啊。……


    “王大哥,这样吧。”邱明泉含笑坐在了他对面,眼神诚挚,语气认真。


    他的手在急诊室的病床上轻轻敲打着,慢悠悠道:“我总共出八十万,不是借款,是追加投资你们公司,你看怎么样?”


    在王威张口结舌、无法置信的瞪视下,他诚恳无比地补充了一句:“也就是说,我出资的这八十万,和你原先的二十万一起,凑个整数一百万资本金吧。”


    “我、我……”王威感觉到头有点昏,“可是我这个小公司就这么点大,您、您?”


    震惊下,他不由自主用上了“您”字:“您做大股东的话,我怕您会后悔啊。”


    邱明泉看着他,半晌不语。


    “不,我不做大股东。”他笑得就像是一个纯真懵懂的小狐狸,狡黠却天真,“我出80%的股份,只要20%的股权。、”


    ……


    “为什么出这么多钱,只要这么点股份啊?”邱明泉坐在开往招待所的警车里,在心里虚心请教。


    封大总裁淡淡道:“你觉得出得多了?”


    邱明泉摇头:“当然不是,其实我觉得可以再多出点。”


    他现在的身家已经有五千多万,这还在经济刚刚起飞的90年代初,这样的财富值,已经够他随意挥霍,想投资什么项目,都完全不会捉襟见肘了。


    一想起可以直接面对这样一个日后必然成功的投资机会,他简直恨不得再砸个几百万进去,直接把王威用金钱武装得从头到脚!


    “目前他只是刚起步,企业规模匹配着相应的管理经验。你给过多的钱,直接叫他跳过由小做大的创业期,就少了阵痛和磨练,并不合适。”封睿认真指点着。


    邱明泉手里的原始资本积累期已经完成,接下来的资本增值,可以更多地选择各种直接投资,而作为他们,在该投资什么这方面,的确如同开了巨大的挂。


    如今的邱明泉,经过数年的饥渴学习,也早已经有了独立思考的能力,和以前那个茫然、前途灰暗、一无所知的小民工,已经完全不是一个人了。


    现在的他,对着金融相关知识,有着很大的兴趣和渴望,所以封睿也并不吝啬在这种时候,加以指点。


    “明白了。”邱明泉若有所思,“可是为什么要求的股权比例这么少呢?”


    封睿反问:“你知道这个人后来的快递巨头王国里,20%的股份价值多少?”


    邱明泉虽然不知道具体数额,可是知道那一定是个惊人的数据:“多少?”


    “多年后,他的顺达帝国在A股上市,他一个人独占了1400多亿的股权,假设我们一直能保住这20%的股份,那在日后,起码也有接近300亿了。”


    邱明泉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时间有点发蒙。


    前世的贫穷的确限制了他的想象力,对于金钱,他至今有点懵懂的不真实感。


    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抓住了封睿的一个词:“你说保住?”


    “对,不一定能保住啊。”封睿轻轻一笑,“这人是后世一方大佬,有着自己的行业帝国,这样的人,无一不是有着雄才伟略,绝不会屈居人下。”


    他郑重地道:“和这样的人相处,你占据控股权的话,他们未必会使阴招坑你,可是人家完全可以转身走人,自己另起炉灶。”


    邱明泉有点发愣:“不会吧?”


    封睿失笑:“为何不会?人家另起炉灶是人之常情,并没有道德问题。所以,要想在这样的人披荆斩棘前行时分得一杯羹,最好的办法,不是取得控股权,叫他为我们打工,而是——”


    邱明泉已经完全醒悟过来:“最好是只占小股份比例,不参与管理,然后坐等暴利分红?”


    “聪明。”封大总裁赞许,“但只给金钱支持是不够的,还得有慷慨的情谊,才能保证不被这种人甩下车去。”


    王威这个人前世口碑极好,不仅低调务实,而且目标明确,在快递行业中一直专注前行,假如不出意外,这种口碑应该不是假的。


    现在的火中送炭,按说也不该换来东郭先生的下场。


    “甩下车去?”邱明泉有点犹豫,“我觉得,王大哥真的是很好的人,你看他宁可自己倾家荡产也不肯对客户失信呢。”


    封睿淡淡道:“没有什么是绝对不可能。商场如战场,兄弟阋墙、父子反目的多了,更何况是外人。”


    邱明泉不说话了,微微有点失落。


    封睿笑了笑:“我只是说了最极端的情况,王威倒不见得就是这种人。但是,你得记住一件事——”


    他郑重地叮嘱着:“在商言商,情谊是一回事,利益又是另一回事。所以出资顺达时,具体怎么样才能保证你的权益,不能含糊。”


    邱明泉“嗯”了一声:“我回去想一下,怎么草拟投资协议。”


    “写好了给我看。”封睿叮嘱,“从一开始就要最严谨,公证备份一点也不能少。还有,叫他立刻变更企业形式,变成正规的股份制公司。”


    “好!”


    认购证发行完的第二天,来自全国各地的人流已经飞快地开始散去,绝大多数人都如愿以偿地买到了认购证,虽然没有想象中的多,但是雨露均沾,总好过颗粒无收。


    1992年的这个夏天,南圳市经历了史无前例的喧嚣,但是,这喧嚣终究没有像前世那样,酿出巨大的风波来。


    一切暗流,都在涌动的冰面下,悄然融化了,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和海啸。


    向元涛和刘东风一行人公事完成,立刻星夜兼程踏上了回程。邱明泉则留了下来,连夜在招待所里拟了一份出资协议。


    头顶的吊扇在吱呀呀地转悠,带来一阵不算凉的空气搅动。


    窗外,昨天还摆满加铺的走廊已经空了下来,外面的绿树经过阵雨的洗涤,显得更加绿意盎然、枝繁叶盛。


    门被礼貌地敲响了几声,王威的脸出现在了门口。


    邱明泉放下手里的笔,微笑着站起身:“王大哥,您来啦。”


    王威有点局促,高大的身子坐在桌前,神色还是有点不能置信。


    来之前,他是想过很久的。对于邱明泉,他心里当然已经相信他能拿出来这么多钱,昨天在仓库里的一切,他可长着耳朵和眼睛呢!


    不仅一个电话就招来了市局的刑警大队长亲自出面,李哥那群恶霸立刻伏法不说,他还亲耳听见那个警察说,市长和公安局长,都和这个少年有关系!


    气质沉稳,打架凶悍,完全不怕事;出手豪阔,家中有背景,本地的父母官大人甚至都要给他几分面子……王威心里,已经勾勒出一个大富大贵家的少爷的形象,一时间,他有点惶恐和犹豫。


    这样一个小少爷,钱多到实在用不掉了吗,居然想要投资他这个小本生意,还在电话里郑重地说:要投资就得正正规规来,走好一切必要的法律的书面文件。


    邱明泉将手中写好的投资协议书递给了他:“王大哥,不急,您慢慢看。”


    王威伸手接过,就是一愣。


    密密麻麻的文稿,足足有十几张纸,全是手写的,少年清俊有力的字迹在雪白的信纸上,略带潦草,却清晰可辨。


    王威一页页地看着,看得也极为认真。事关这么大的投资,也关乎以后他的生意伙伴,由不得他不仔细。


    看了半天,他才抬起头,充满困惑和不信:“你真的只要20%的股权?为什么?”


    面对着这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睛,想着刚才看到的严谨措辞,他再也无法把邱明泉当成一个挥霍家财的富家子弟。


    王威虽然没有受过什么高深的学历教育,可是天生对于财务的敏感,使得他清楚地看明白:这份协议书的撰写者,在商业上的造诣异常深厚,很多名词严谨而专业,甚至叫他有点陌生。


    这个少年,一定是家学渊源,受过极好的相关教育。


    他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实际上,你出的钱占到了注册资本金的大部分,正常的做法,起码也要51%的股权吧?”


    太过反常的事,他反而无法理解。


    邱明泉微微一笑:“王大哥,我和您很投缘,也不和您虚与委蛇,藏着掖着。”


    他正色道:“第一,我非常看好您要做的这门生意,出资是我认为一定能获利才做的选择;第二,我只想做甩手掌柜,这个公司,以后所有的创业打拼、艰苦奋斗,我没有时间精力参与,您的管理才华才是公司的最大依仗,自然应该折价成股权。”


    他观察着王威的神色:“您是这家公司的绝对大股东,这一点,我绝对无意改变。”


    果然,王威眼中,有了一丝感动。


    “可是……20%也太少了。”王威终于说出了心里话,“这种出资方式,我占了你太大的便宜。”


    邱明泉莞尔一笑,明亮的眼睛里终于锐光一闪:“并没有。我也会确保我的权益。”


    作者有话要说:  明泉:(激动)汇报一下,作者收藏已经4600啦!涨的比91年的股市还快!


    封总:(斜眼.jpg)呵呵。


    明泉:读者们真好,还有好多营养液!


    封总:(忽然脸红.jpg)什、什么啊……什么是淫痒液,明泉你还不到18岁不要学坏……


    明泉:营养液是很有用的东西,可以叫我们上“读者栽培榜”!我们这周没榜单,全靠它了啊!


    封总:(失望)啊……那你等我把晋江文学城买下来。【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