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黎郡公府时，楚微的脚步有些虚浮。


    随手撑住黎府的门沿，她还没消化完刚刚看到的黎清漪的记忆，就被突然出现的纪谢书吓了一跳。


    “大白天的，见了本王怎么像见了鬼一样。”


    纪谢书啧啧称奇，楚微则是深呼了口气镇定下来，虽然有很多疑惑，但保险起见，她还是决定先隐瞒，哪天有空了她要单独去一趟清水寺求证。


    “我只是惊讶王爷您还会在这等我。”


    楚微恢复了平时的冷静，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我的事已经结束了，我们现在要回宫了么？”


    纪谢书玩味一笑，“着什么急，本王带你去个好地方。”


    到了地方一看，楚微的脸色有点发红，玄武大街中央车水马龙，她被纪谢书带着一路走来时光顾着避开车马了，直到站在一栋三层小楼面前时才知道来的是什么地方。


    小楼呈飞檐翘角之态，红彤彤的灯笼高悬，“醉仙楼”三字招牌尤为瞩目，更别说门口还有几位花枝招展的女子对着她们二人抛媚眼。


    若是再认不得来的是什么地方，楚微的眼睛也别要了。


    还真是个“好”地方！


    楚微抬脚欲走，却被纪谢书一把拽了回来，她的力气没他大，最后还是不情不愿被带着进了里面。


    一进大堂，和楚微想象的喧闹嘈杂有些出入，大厅里陈设典雅，四周回廊环绕，中间摆放了小戏台，歌舞交错，底下还设置了红木桌椅供客人就坐。


    “冯娘子，本王的雅间还留着没有？”


    纪谢书熟练地和一个女子打起招呼，那女子娇笑着点头，应付完纪谢书后注意到他身后的楚微，眼神在两人间流转，满是揶揄。


    楚微一门心思都放在了戏台上的歌舞上面，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纪谢书和冯娘子。


    “还看呢？去上面有的是你看。”纪谢书伸手挡在她面前挥了挥，这才把楚微注意给拉回来。


    两人上了楼，冯娘子招呼丫鬟上完瓜果点心后识时务地退下了。


    一进包厢，楚微还以为自己进了什么文人客房，待客厅里文房四宝，古琴棋子坪应有尽有，屏风隔开的寝阁里也铺好了锦被，随时可供人休息。


    “这里的包厢都是这样的内设？”


    她问出自己的疑惑，纪谢书摇头说：“当然是按照本王的喜好布置的。”


    楚微暗中笑他还有这幅文人模样，面上却不显。


    吃着点心，欣赏着楼下的歌舞，楚微一时也心定神闲，安心享受着这刻宁静。


    “砰砰砰。”


    包厢的门被敲响了，一位鹅黄轻纱女子抱着琵琶走了进来，娇声说道：“王爷，素冬今日身体不适，冯娘子让芊芊来服侍贵客。”


    说完，芊芊还没走近几步，就听见一声“换人”，刹那间她脚步黏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楚微好奇看向出声的纪谢书，不明白他好好的胡发什么脾气，但纪谢书也没有丝毫想要解释的欲望，冷冷望向别处。


    纪谢书不说话，楚微是看不懂状况，芊芊也手足无措抱紧了琵琶进退两难，只好把求救的信号投向看起来好说话的楚微。


    三个人的气氛很古怪，楚微也不想为难芊芊，摸了摸自己下巴说：“王爷不想听琵琶曲？”


    纪谢书依旧冷脸，“房里还有古琴，让这位芊芊姑娘弹一曲试试？”楚微估摸着继续说。


    “本王什么也不想听。”


    一听这话，楚微就招呼芊芊到自己身边来，“那芊芊姑娘就在我身边坐会吧，不然也不好和冯娘子交差，是吧？”


    芊芊得了令，感激地看向楚微，小心翼翼绕过圆桌也不敢坐下，站在楚微身旁，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楚微的话确实救了她，如果刚进包厢就出去，无论是不是她的原因，也少不了被冯娘子教育。


    “本王说换人！”纪谢书瞪着楚微，不满她留下了芊芊。


    楚微无辜的说：“王爷什么也不想听，那芊芊姑娘站在这也没打扰王爷啊。”


    这两者根本不是一回事，纪谢书有气无处发，想换人的原因又不好明说，只能眼不见为净。


    纪谢书吃瘪了，楚微心情好了不少，让他拉着自己来这风月之地，虽然不是什么龌龊地方，但也算报了仇。


    心情极好的楚微拉起芊芊话起家常来，“你来这多久了？”


    “回姑娘的话，芊芊有记忆时就在这了。”


    这么久？楚微有点不忍，明明年纪看起来和黎玉宁相仿，却不得不在这讨生活。


    “你父母呢？也是醉仙楼的人？”


    芊芊如实回答说：“芊芊没有父母，是冯娘子把我拉扯大的。”


    楚微心疼地看着她，纪谢书却不合时宜笑出声，这人没有同理心的么？楚微有点恼怒。


    不再管纪谢书，楚微说：“你想离开这吗？”


    “离开这？芊芊还能去哪？”芊芊听了这话眼神有些涣散，她从未思考离开这个问题，对她来说，这里和家已经没什么两样了。


    楚微一时噎住，是啊，这里不是现代，不是芊芊简单的想离开就能离开的。


    “假如，我是说假如，”楚微还抱有希望，“如果你能离开，给你一个读书科举的机会，你想做吗？”


    芊芊思考了一会，还是摇头拒绝了这个可能性，“读书科举的事，芊芊从未想过，也不敢想，如今的生活，已经很好了，谢谢姑娘好意。”


    芊芊抱着琵琶行了个礼，楚微也不强求，人各有志，这没什么不对的。


    只是后续楚微的情绪还是有些低落，芊芊待了一阵，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像楚微和纪谢书告退离开。


    “她母亲没死，不过现在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纪谢书莫名说了这么一句话，楚微不知道他的用意，还是有点兴致缺缺。


    “王爷既然认得她母亲，为何刚才对她那般态度？”楚微还是想了想说。


    纪谢书挑眉，“就是因为认得，所以那般态度。”


    懂了，原来是有怨啊，楚微这才明白，怪不得一见到芊芊这人就变了脸。


    从醉仙楼出来后，楚微松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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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虽然歌舞声乐有意思，但看久了她还是会腻，纪谢书倒是性质高昂，丝毫不见疲态。


    纪谢书问：“想多转转吗？”


    楚微本想拒绝，后面出于某种考虑还是同意了，毕竟纪谢书一看就是有钱的主，出来一次，不好好宰他还真有点可惜，以后再出来可能就没有人形移动钱包了。


    “走吧。”楚微朝着自己感兴趣的地方一路转过去，遇上想吃的东西就让纪谢书付钱，纪谢书也不在意这点小钱，摊开手就让暗中跟随的五四拿出钱袋来。


    一路吃吃喝喝，楚微很是尽兴，路过西市时看到了个眼熟的身影。


    那个西夜国王子西辞镜？他来这做什么？他还没离开纪国吗？


    见楚微杵在原地不动，纪谢书问她原因，得知她是看见了西辞镜，纪谢书刚提起的兴趣顿时消了大半。


    “走，进去看看。”


    架不住楚微的好奇，两人捕捉西辞镜的身影进入西市一路走过去，可西市人头攒动，没一会就不见了西辞镜的身影。


    两人本想离开，“人市”二字却跳入楚微眼里，“这里卖的是……人？”


    她生理性不适，纪谢书点头，说：“菩萨心肠又发作了？”


    楚微不是菩萨，她只是个人，她早该想到的，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永远不缺人口买卖，只是现代更为隐蔽，没有纪国这么光明正大。


    人市的规格之大，占了西市一半甚至更多，楚微还没踏进去，仅仅站在人市的门口，那股腐烂阴暗的气息一点点钻进她的身体，让她浑身发冷。


    人市里面，“人”和“人”之间也是有区别的，普通人被关在笼子里面，高级人被精心装饰，但无论外表是普通还是精美，都改变不了她们只是用来吸引买主的实质。


    “我想进去看看。”


    楚微眯着眸子，半晌才说出这么一句话，而纪谢书哪能不知道她的用意，滑稽的做出一副“菩萨请进”的模样来。


    楚微没心情看他表演，提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人市之中。


    人市里大多数“人”是缩在笼子里的，牙人们来回走动吆喝，不时用棍子抽打身下不安分的货品。


    “想买什么样的？”


    纪谢书捂着鼻子嫌弃着这一切，牙人们一看他那气质就知道是个金贵的主，纷纷涌上前来介绍自家货品。


    楚微没说话，只是沉痛地对上一双又一双浑浊的眼睛，他们都在闪避她的注视。


    路过一个笼子时，楚微的裙子忽然被外力狠狠抓住，她差点失去重心跌倒在地，好在纪谢书眼疾手快搀起她胳膊，这才免去了一场事故。


    恢复重心后，楚微撇开纪谢书的手朝罪魁祸首那处看去，木制的不大不小的笼子里赫然装着一个蜷缩着身子的人。


    和其他人缩进笼子里面不同，这人使劲把自己身子凑近笼子靠近买主的地方。


    凌乱的黑发肆意打卷，灰扑扑的脸看不出性别来，只有一只干瘦的手臂还在死死抓着她的裙子，发觉楚微看向自己，那人抬起头来。


    她的眼睛会说话，楚微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