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清香的蔷薇花香传进鼻尖，陆芃芃下意识的用手指擦擦鼻尖，前方传来细细碎碎传试卷声，陆芃芃接过两张试卷，神情平静的将卷子放他桌上。


    她边做边打哈欠，无意中瞥见路绝艳桌上那张给什么样是什么样的试卷，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路绝艳懒散的挑眉，眼里想传达的是：有事吗？


    纸条又递在胳膊边：可以不要抖腿吗？


    路绝艳：可以。


    抖腿声停止，紧接着少年又从包里掏出一串佛珠，修长手指撩拨不停。


    午休后考的是英语，陆芃芃很专心的看着卷子上的英语阅读题目，耳边时不时传来珠串碰撞间的摩擦声，她的思绪也随着刺啦声渐渐跳出纸质卷子。


    入夏时节本就燥热沉闷，她没好气的撕张便利贴，潦草写下：别发噪音行不行，太吵了。


    路绝艳：行。


    前一段时间他果然没再发出其他声响，但有些人就是贱嗖嗖的，就如那晚，莫名其妙的将她那个陌生人拉进深巷拐角，后半段路绝艳不是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就是拿出手机噼里啪啦的打字聊天。


    陆芃芃本想再说什么，待看清他键盘的图案时，想写的话终是忍在肚里。


    英语考完再考一门小科就直接放假。


    下午四点的天还是很亮，陆芃芃背着沉重书包坐在小喷泉边边，电话呼叫声还在响，她没事干看着水里那块小石头，没几秒，手机那端传来小孩声音。


    “姐姐。”


    “奶奶又不在家吗？”


    “嗯，今早上奶奶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我知道了，你在家好好吃饭，作业也要做听到没，我放假回去要检查你作业的。”


    小孩子听到作业就没来由的烦躁，“哎呀，知道了。”通过电话，陆芃芃还听到那边有小孩喊她去跳皮筋。


    陆芃芃叹口气，“你去玩吧，也不要玩太长时间，作业记得写。”


    “姐姐拜拜。”


    电话挂断，心里一阵空落落。陆芃芃不清楚空落感从何而来，可能是从来没离家这么久过，可能是学业压力太大，脑子整日里高度集中太累，也可能是，念叨不省心的爹。


    她没坐多久，校门口巷子里有一家买粉店，价格跟别处一样，胜在料足味美，最主要的是店家和她是老乡。


    待她吃完饭，又在外面图书馆写会作业，图书馆在市中心，最大的商场就在旁边，这个点，商场里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好不容易放短假，肯定要出来吃一顿好的，大多数学生都这样想，但陆芃芃显然不属于大多数。


    “绝子，今晚上的餐厅真不错，破费了哈。”男生搭着路绝艳肩膀，


    “看得出来，一桌菜被你吃的底都不剩。”其中一人打趣。


    “都是我吃的行了吧，等会唱歌豪哥我包了。”


    “我去，豪哥就是豪横，那哥们就不客气了。”


    一行人吵吵闹闹横穿广场，忽的，男人的斥责声传来，众人好奇的回头看，


    老奶奶趁晚上人多，就在路边卖草莓，听城管声音，像是有人举报她有辱城市形象。


    老奶奶佝偻着腰，双手哆嗦往城管手上塞几盒又大又红的草莓，只求不要扣她钱，只可惜她遇见的是“正直”的城管，任凭怎么求都没用。


    怒斥声惊动的不止他们，还有人群后的陆芃芃，阴影遮住半张脸，只能瞧见紧绷的嘴角。


    老奶奶孙女在她旁边，看着只有三四岁，小孩子的情绪很简单，没一下哇的哭出声，老奶奶一边哄小孩，一边说自己一人带着小娃子，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说到最后，就差跪下来求他。


    “你干什么，这种事跟你没关系。”王豪伸手拦住路绝艳。


    路绝艳正欲推开他的胳膊，却听见人群中清脆又带点冷意的女声：“叔叔白天不去管那些推车卖饭的年轻人，偏要晚上出来，对老人这么刻薄，真是有意思，再说了，人家老奶奶都给你道那么多次歉，事不过三，叔叔连一都舍不得给一下吗。”


    “就是，叔叔，为这么一点小事不至于。”少年懒散的抱着胳膊，似笑非笑看着陆芃芃。


    见起哄的人多了起来，城管愤愤然叫唤：“再有下次，谁说也没用。”


    人群散去，小孩还在哭泣，陆芃芃从包里掏出一颗棒棒糖，温声安慰：“别哭啦，看，姐姐手上是什么？”


    小女孩捏着拳头揉眼睛，小奶音说：“糖。”


    “你要是不哭姐姐就给你，好不好。”


    “好。”小女孩拿到糖，果然就不哭了。


    老奶奶弯身将东西往扁担上架，眼里还噙着泪。她说：“小姑娘，谢谢你。”


    “没事奶奶，他们就是欺负人，您下次卖草莓可要小心点，别被他看见了。”


    “好。”


    路绝艳没说什么，被兄弟喊着去KTV唱歌，陆芃芃也该打车回去，昏黄暖灯，少年转身望着她的背影。


    她喜欢怼人，在教室也有情绪。


    但总感觉，只有今天晚上的情绪才是真实的。


    回家时已经九点半，陆芃芃有些沉闷的爬着楼梯，顺手从包里掏出钥匙，但看见姑奶奶家开着一条缝隙的门，心里多少有点开心，姑奶奶对自己还是挺好的，她这样想，快步迈到门边。


    耳朵比肢体好使，她正准备推门，细细雨丝突然齐刷刷往面上打。


    从未见过的姑爷回来了。


    “你想干什么？闺女写作业都没地方了，还他妈想着让别人住进来，你他妈不知道她爸什么德行吗！谁见着不嘬口唾沫星子。”


    “就是啊妈，我每天早上看见她就恶心要死，就会装乖，骨子里都是贱种样，在学校里我看见她那张白脸就恨不得上去骂几句。”


    “哎呀，你们也别那么大火气，人家奶奶也是给我钱了的，而且啊，村里东边那快地，她奶奶也给我了，当天我就给它租出去，老人家都这样求我，我要说个不传出去多不好听啊。”


    陆芃芃看清，在听到钱后男人的神色才稍缓和几分，至于后面说的什么，陆芃芃已经没有心思再听。


    胸腔似被巨石压着，压的她喘不过气。


    空旷无人街道，唯有一抹压短的影子。


    陆芃芃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她想起电视上的情节，许多人争着涌向大城市，自以为能在外面有一番成就，到头来，却连住处都没有，只能住桥洞底下。


    湖中坠月，柳影摇曳，陆芃芃弯着腿，蹲在沿河楼梯。


    她习惯一个人静静待着，好比现在，半张脸缩在胳膊肘里，只露出一双漆黑空洞的眸子，路灯打在半垂眼睫，映下一片阴影。


    偶尔有学生路过，热火朝天讨论今天下午的战利品，衣服，鞋子，护肤品，盲盒，她们的生活很精彩。


    陆芃芃在学校里也有玩的好的同学，但她放短假不是在图书馆学习就是回寝室补觉。


    出去玩又累又费钱，而且我也不喜欢出去玩，陆芃芃心里这样想。


    可脑海里深埋的东西浮出表面，那个周末，她看见沈星灿在商场里新买的包，奶油黄色，容量很大，可以装很多书，陆芃芃不由的多看两眼。


    沈星灿瞧见问：芃芃，你眼睛怎么亮了？


    “你新买的包很好看。”


    “那必须的，我当时一眼就相中它了，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把店名字告诉你，不过，你要快点哦，慢了就没有啦。”


    陆芃芃惯常弯起嘴角浅笑，眸中神情平静，好似又没那么喜欢。


    砸来的东西以点为面，泛起阵阵涟漪。


    陆芃芃才意识到有人往这边扔石头，她抬眸，视线所及，并无别人。


    她半侧身望着右后方石堆桥，黑色运动鞋，黑色长裤，黑色无袖上衣，黑色口罩，还有一只明的晃眼的银色，耳骨夹。


    手上还摩挲着几颗石子，咕噜咕噜响。


    隔着几支柳条，陆芃芃也能看到那双无时无刻不上挑的眼尾，想象到口罩下那张三分刻薄，七分嘲讽的嘴角。几天同桌，陆芃芃对他的性格也有点了解。


    刻薄，耍帅，人性不多。


    连个小假，还要专门打扮一番。


    她正打算起身离开，奈何蹲的时间太长，腿脚发麻站不起来。


    男生的步伐很有节奏感，走得近些，陆芃芃的呼吸不受控的粗喘沉重起来。


    “不错，我的视力还是这么好，这么晚了，英雄蹲在这干嘛？想跳河喂鱼？”


    “要你管，这么晚在外面乱逛，怎么，又去拽小姑娘了。”


    小姑娘？


    “我老？”


    “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行吧，本帅哥大度，不跟你计较，说说吧，从公交站回来，不在家待着，蹲桥底下做什么，难不成真是喂鱼，还是说，又想当英雄，看见谁往河里跳，你好下去救人。”


    路绝艳双手抱臂，略微弯腰就将陆芃芃面部表情看的清清楚楚，他撇嘴，眉眼间尽是担忧说，“啧啧，眼睛下面还有两条珍珠链子。”


    陆芃芃气不打一处来，愤愤说：“还不是某些人手欠，闲的没事非要往河里扔石头，水全都溅我脸上了。”


    “哦，这样啊。”


    路绝艳歪头，浓眉上挤，嘴角下压，“是我的错，我该怎么补偿你呢？”


    “不用赔偿，你只要上课别乱动就谢天谢地。”


    “不成，这是两码事，哎，要不这样？”路绝艳微侧身，在礼品袋里挑出一束橙色蔷薇花，“呶，这个给你。”


    “蔷薇，难怪打扮这么好，原来有姑娘给你表白哈。”话没刚才那么冲。


    “想多了，泡澡用的。”路绝艳又抽一束，叉腿蹲下，慢悠悠往河中丢花瓣。


    夜风吹过发梢，裹挟着的还有熟悉的蔷薇花香，下课时，他们两个总是趴在桌上睡觉，风从后门溜进，又从窗户跑走，留下的只有少年身上淡淡蔷薇花香。


    “怎么样，好看吗？”


    陆芃芃双手捧着小小一束蔷薇，眸中隐隐有笑波流转。


    “还行吧。”


    忽的，陆芃芃嗤笑，“你的迷妹们要是知道自己的男神洗花瓣澡，还挺好笑的。”


    “你觉得现在聊这种话题好吗……”


    “哎，你胆子真大。”


    “嗯，是不太好，所以，为了我的安全着想，你赶紧回家去。”


    “行行行，不打扰同桌喂鱼。”


    眼底的笑意伴随着少年的离开也渐渐消失不见，蔷薇花倒映在湖面，夜已深，偶尔能听见蛙鸣声。


    陆芃芃打开手机，翻开聊天框，食指在冰凉屏幕上划来划去，直到划到最底下的，爸爸，妈妈，上次聊天时间还是三个月前。


    这么晚了，奶奶和安安肯定在睡觉，想了想，只有一个可以去的地方。


    漆黑无人的教室，陆芃芃打开手电筒，轻手轻脚将几个椅子拼凑在一起，就当她愁着将书包当作枕头时，突然瞧见路绝艳桌子里的黑色靠枕，


    他人这么好，应该不会生气。


    嗯，肯定不会生气。


    心里想着，手上动作不停，陆芃芃将靠枕抽出，因床太硬，她夜里醒过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