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街路面坑洼不平，尘土飞扬，还有五金店门口的电钻的火花四溅的滋滋声。


    黑色豪车就这么停在街对面，车身通体噌亮，一看就没受过什么委屈。


    宋黛静静盯着那车几秒，冷笑一声，一根一根把麻布手套摘下，甩给大克后就直奔而去。


    “哎，小心车。”大克在身后提醒。


    宋黛敲响了后座的窗户，没反应。


    又耐着性子敲了两下。


    江刕把车窗摇了下来，抱着胸，一副有何贵干的模样。


    宋黛微微弯腰，和他对视。


    “你跟踪我啊。”肯定句，且语气不友好。


    江刕看了她两眼，接着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


    又装死。


    宋黛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气从很多处来。


    “你有什么话不能直说？跟踪？还装死。”


    说到装死，江刕眼皮跳了一下。


    “只是顺路，办点事。”死鸭子终于开口说话了。


    宋黛冷哼一声，也抱着胸。“那你去办吧。”语气里颇有一种我看你走不走的调调。


    江刕重新看回她。


    穿着轻便的短袖短裤套装，刘海又重新粘在一起了，但还是挡不住的青春靓丽。


    又看了看街对面一直往这边看的大克。


    宋黛直着身子，抱着胸，一个居高临下的眼神。


    江刕眼神没动过，叠了个二郎腿，说了一声走吧。


    周围的金属碰撞声不断，面前的窗户缓缓摇上，宋黛看着他的脸逐渐切割，直至视线被车窗遮盖。


    她看见了，江刕最后无声的口语说了一声再见。


    宋黛对着开走的车翻了个白眼，谁跟他再见。


    她走回街对面，刚刚翻的白眼被江刕尽收眼底。


    小路瞥着后视镜，吱了一声：“呃，江少……”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江刕支着下巴，修长的指节上下晃动：“回去查查看那个男人是谁，跟宋黛什么关系，还有她搬的是什么货。”


    小路点了点头：“好的，呃，不过宋小姐倒是跟以前见过的感觉不一样啊，以前呃……”


    江刕盯着窗外，景色如幻灯片般掠过面庞，他想起今年过年。


    每年过年，江宋两家都会互相请吃饭，长辈们在桌上谈笑风生，小辈门也得在桌上陪着。


    两家四个孩子，只有宋黛是女孩子，受到的最多的夸赞就是乖巧懂事，每次来的时候也是彬彬有礼，叫他一声江刕哥，静静吃饭，乖巧陪酒。


    其余的没什么印象了，本来也就是一年才见一次的人，没想到前几天他母亲竟直接说明要他和她联姻，为了公司的利益。


    其实在这种强势母亲的培育下，他不指望有什么选择自由的权利，相反的，他和母亲的想法是一样的，既然都是无爱婚姻，利益最大化也是好决策。


    他们两人的撮合，过年的时候也没少提，只不过母亲当时并无想法，大家也只当作是玩笑话，也没见她有很大的反应。


    在高速上遇见她纯属偶然，只是没想到在车上提了一嘴，她便截然不同了，江刕能看出来她的脾气是真情流露。


    她居然是不愿意的吗。


    那他可就很愿意了。


    ——


    宋黛看着大克的车离开，刚好日落，天空远端赤色粉色混杂在一起，曝光了整个天空。


    她之前用大克的名字盘了一小块门面，将货品塞了进去，后续收拾只能再抽时间了。


    她打着滴回到宋家。


    刚进门，沈岁便迎了上来，“小黛，回来啦，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宋黛嘴角给了一个弧度。


    她的生母去得早，沈岁是她的继母，虽说是继母，但是对她还是不错的。


    “什么呀？”宋黛换上鞋走进客厅，看见宋父坐在沙发上。


    沈岁笑的合不拢嘴，“让你爸跟你说。”


    宋父吐出一口烟后，哈哈大笑：“江家那些人终于明白我宋家的地位了，居然来主动提亲了。哈哈哈哈哈！”


    宋黛一下子愣住，沈岁在旁边拿着扇子扇着烟，“小黛，今天江伯母亲自带东西来提亲，给你跟江家少爷江刕说亲。”


    宋黛如鲠在喉，侧着脑袋不可置信的看着宋父：“你们收下了？”


    宋父腿搭在茶几上：“嗯哼……你看这一地的礼，有不收的道理吗？”


    “你还是有点用的嘛，不枉我花钱养你这么多年。”


    宋黛气笑了。


    沈岁用扇子拍了一下宋父，“你说什么呢你。”


    “你们有问过我的意见吗？”宋黛将手包摔在地上，看着宋父。


    客厅很大，灯光很亮，冷气很足，但宋黛就是觉得十分的不快活。


    沈岁见宋黛表情不对，刚想起身劝慰，宋父一把拉住，把烟头甩出去。


    “意见？要你什么意见？你能决定什么？”


    “你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毕业了挣钱也没想过给家里，投资这么多钱，总得有点回报吧。”


    “用你的？”宋黛双臂交叉托在胸前，嘴角一个挑衅的弧度。“你确定是你的钱吗？”


    一时之间，只有头顶中央空调冷风呼出的声音。


    宋父像被戳中肺管子，指着宋黛说：“你再说一遍，不是我的是谁的？！”


    沈岁赶忙站起来：“好了！好了！别吵了！”


    她走到宋黛身旁，捡起地上的手包，好言道：“小黛，不跟你父亲吵了好吗？你有什么跟我说，我们去房间里商量。”


    “商量？不需要商量什么了！下个星期就举行婚礼，你给我麻溜滚去江家！”


    宋黛不再看，觉得这里比外面还要烫脚，拿过包转身去了楼上。


    二楼只有两个房间，最左边的是她的。


    沈岁跟着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宋黛把包扔在地上，直接进了厕所，拧开水龙头，捧着清水冲脸。


    沈岁捡起手包放在梳妆台，开口道：“小黛，我知道你不愿意，你要怪就怪我，我在家里没什么话语权也压不住你父亲。他的决定我也没办法改变。”


    宋黛不停的用凉水冲脸，水花四溅。


    “你父亲一直都在联系人给你说亲，甚至还想过给你嫁去外地听都没听过的小家，我一直在旁边劝他，他才勉强作罢。”沈岁走到厕所门前。


    “说心里话，我是希望你能嫁的好的，但是你父亲我不知道还能劝到什么时候，我怕他到时候真的给你下嫁去，与其这样，不如嫁给江家，至少两家是熟识。”


    宋黛直起身子，关了水龙头，看着沈岁抹眼泪。


    “江家少爷我也找人查过，没什么不良嗜好，毕了业就在你江伯母的公司上班，人口碑也不错，就是话少了点，而且……”


    “而且商业联姻至少有利益纠缠，他们也不太敢给你委屈受，总比……总比下嫁去受苦伺候人家好……”


    宋黛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冰凉的水滴滑过白皙的皮肤，像线条，分割着面庞的每一寸。


    沈岁拿起挂在旁边的毛巾，轻轻的抹着宋黛脸上水滴。


    她没动。


    “小黛……”


    宋黛睫毛轻颤，直接打断。


    “岁姨，我知道。”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


    ———


    屋外已经天黑了，宋黛拉上落地窗的窗帘，躺在床上，床上散落着几个布偶娃娃。


    她掏出手机，拨打了刚刚从沈岁那要过来的江刕的电话号码。


    “……嘟嘟嘟”


    那头一直没接。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


    宋黛直接挂了，又重新打了一个。


    这次很快。响了两秒便接通了。


    宋黛没说话，那头也没说话，只有双方轻微的呼吸声。


    江刕出声：“喂？”


    宋黛开门见山：“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那头短暂的沉默，接着：“也就是前几天的事。”


    “那今天你妈妈来提亲了你也知道？”


    “刚知道。”


    怪不得第一个电话没接。


    “所以你不觉得该做点什么吗？”


    “做什么？”


    “什么叫做什么？我俩勉强算认识，一年见一次的交情，两家也没有商业危机，为什么要结婚。”


    “不知道。”


    “……”


    宋黛被这个“不知道”雷的外焦里嫩，这个回答简直敷衍的没边。


    “你家提的亲你不知道？耍我呢？”


    宋黛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在在火山的边缘口，地底震动，她随时准备跟着火山岩浆一起上天入地。


    那头突然安静了。


    宋黛皱着眉头，以为是电话的问题，还拿下来看了一眼。


    还在通话中。


    那就是又装死了。


    “喂？！”


    江刕回得挺快：“在听。”


    “你在听就说话啊！”


    “我说我不知道。”


    轰隆隆，轰隆隆。


    “你傻**吧你！就会说不知道是吗？！”


    火山爆发了，宋黛跟着上天了。


    “……我也是刚知道她今天去你家提亲的。”


    宋黛翻了个白眼：“你能说点我不知道的吗？”


    江刕：“嗯……下周四结婚，你会搬来我家住。”


    宋黛：“……”


    她觉得这人真是难以理解，她拒绝的还不够明显吗？这男人还要在雷区上蹦迪。


    “谁他妈要去你家住啊！我他妈不结婚！”


    那头又安静了。


    宋黛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胸腔内爆发的火山岩浆。


    “你也是不想结婚的吧，要不我们一起想个办法拒绝这次联姻。”


    那头顿了一下，道：“什么办法。”


    宋黛觉得有戏，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


    “你母亲提的亲，肯定是你去跟你母亲说明白是最好的，不行我就跟你一起去说，你看怎么样。”


    那头没说话，宋黛自顾自继续道：“只要我俩拒绝的意图非常明显，他们就会知道强扭的瓜是不甜的，也不会自讨没趣，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江刕：“你继续说。”


    “江伯母应该是看你到适婚年龄了但你迟迟没有女朋友着急了，我们两家又是旧相识，便宜谁不如便宜自家人，所以就来提亲了。”


    江刕笑了一声。


    宋黛没理会，接着说：“所以你只要跟江伯母义正严辞的说现在不想结婚，或者你也可以说看不上我对不对，巴城有名有姓的大小姐多了去了对不对，你们可以慢慢物色啊。”


    江刕笑的更大声了。


    宋黛：“你笑什么？”


    江刕：“我觉得跟过年见到的你不太一样。”


    宋黛耸耸肩：“那走亲戚总得装一装的吧，大家不都是在装的很熟吗？其实根本不了解对方家。”


    江刕沉默了下，道：“你说的对。”


    宋黛拨回正题：“我的提议你觉得怎么样？赢面应该很大吧。”


    江刕说：“赢面确实很大。但是如果我不答应呢？”


    宋黛呆了下：“哈？你不答应？”


    “没错。”


    宋黛着急了：“为什么啊？你不是也不想结婚的吗？”


    江刕此时站在高层落地窗前，窗外千灯万户，车水马龙。


    “你应该已经跟宋伯父抗议过了吧，但是抗议无效，所以你来找我。”


    “……”


    宋黛沉默半晌，眯着眼看着桌子上的全家福：“然后呢？”


    “然后我的答案就是不答应。”


    “为什么？”


    “因为看上了。”


    “哈？”


    “因为看上你了。”


    “……”


    宋黛狠狠闭上了眼睛。


    “你有病吧！”


    “你逗我吗？真的假的？”


    江刕：“我也不知道。”


    宋黛：“你能不能别他妈说不知道了！”


    江刕：“好吧……就是也没有不想结，可以结。”


    没等宋黛骂他，他继续道：“我一开始确实不太想，但是今天见到你之后确实想了。就是这样。”


    宋黛恍惚了，这是什么？这难道是表白吗？


    她犹豫了几秒，思索了几秒，难得的结巴了：“你……你的意思是你今天见到我，然后喜……喜欢上了我？”


    江刕那头凝了几秒。


    “也许吧，就是觉得很有意思。”


    这下宋黛明白了，这货就是觉得好玩。


    “滚。这婚我不结，你爱有意思意思啥！”


    说完直接将电话挂了，把电话拉进了黑名单。


    她倒在床上，抓起身边的一个布偶娃娃，它扎着麻花辫，笑脸盈盈的看着宋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