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祸事
作品:《师兄你先别寻死》 嘀,嘀嘀,嘀嘀。
陈嘉彗是在心电监测仪的响声中醒来的。
“你醒啦。”头顶传来陌生的年轻女性的声音。
陈嘉彗侧头望去,是戴着护士帽的年轻女护士,她三两下换了袋点滴,调了速,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她眼前,“这是几?”
“1。”陈嘉彗老实回答。
“这呢?”护士又伸出两根手指头。
“2。”
“现在呢?”护士伸出三根手指头。
“3。”
“很好啊,神智清醒。”护士掏出笔记录了几下,对陈嘉彗说,“等下我和你的医生说明下情况,你是今天下午送进来的,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你昏迷了大概六小时。感觉哪里不舒服没有?”
陈嘉彗嗓子干干的,“腿疼。”
护士笔尖在纸面上划动几下,“还有哪里不舒服没有?头晕不晕痛不痛?”
陈嘉彗感受了下,说,“脑子发紧,有点恶心。”
“好,我去帮你叫主治医生,你先休息下啊。”护士说完扫了眼监护仪数值,确认没有问题后朝门外走去,ICU的门自动感应,开了又关,护士的身影很快消失。
陈嘉彗转了转脑袋,左右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间ICU一共四张床位,只有陈嘉彗是清醒的,其余三个床位上有两个老人,一个小孩,眼睛闭着,呼吸声微不可闻。
嘀嘀嘀,嘀嘀。
各种仪器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并不明显,反倒是各种药物、人体的□□,还有轻微腐朽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充斥鼻腔。
发着呆,ICU的门开了。
来的是另一个护士,手里拿着个小仪器,先是在门边的床位停了一会,抬起病人的手测了一下,然后走到陈嘉彗身边,见她醒着,问,“你醒啦?你叫什么名字?”
陈嘉彗点了点头,“陈嘉彗。”
“神智清醒,很好,”护士捏住她的食指,“现在测血糖,没吃饭吧?”
陈嘉彗摇摇头。
一阵急促的、尖锐清晰的疼痛穿破指尖,陈嘉彗微微皱眉,随后清凉的棉签在指尖擦过,护士的声音传来,“空腹血糖5.9,正常。”
护士很快又去测对床的血糖。
ICU的门又开了,这次进来三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其中一个医生走到她的床头边,扒开她的眼皮,用笔灯照了照,说,“你叫什么名字?”
“陈嘉彗。”陈嘉彗老实回答。
“意识清醒。”医生评价,而后又问,“你还记得到医院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我在校门口出了车祸,之后就不记得了。”陈嘉彗回忆说。
“嗯,情况是这样的,你经历了车祸,目前来看意识恢复良好,急诊拍了头颅和全身CT,头颅无出血,有轻微脑震荡,左侧小腿腓骨干骨折,骨折位置还算整齐,需要固定手术。”医生说明情况之后,又问,“你还有哪里不舒服没有?或者觉得有些痛的?”
陈嘉彗轻微活动了下四肢,左侧小腿明显钝痛,“主要是左边的小腿痛,其他的没有什么。”
“嗯,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后续会给你安排做固定手术,这是个常规手术,不用太紧张。现在就先观察1天,先等你恢复精神,之后我们再安排检查和麻醉评估,好吧?”
陈嘉彗点头,“嗯。”
“你家属在身边吗?”医生又问。
陈嘉彗摇头。
“下午入院的时候,你的辅导员和同学是在医院的,刚刚他们回去了,你要不要打个电话让他们过来见见你?”医生问。
陈嘉彗还是摇头,“不用了医生,我没什么问题。”
“那行,你先休息,观察一下情况。”
……
好饿、好痛,好吵,根本睡不着。
陈嘉彗盯着房间里调暗的灯光,脑子里嗡嗡的。
大概是见她一直安静发呆,护士例行记录指标的时候,又问她叫什么名字,身体有没有异常不舒服。
陈嘉彗回答完,停顿了一下,还是补充了句,“医生,我有点饿,这里能点外卖吗?”
护士笑了下,“不能点外卖,等确认你情况稳定转到普通病房,就可以点了。你明天有检查,要禁食禁水,做完检查就能正常吃饭了,医院里也有营养餐,扫个码很方便的,今晚坚持一下啊,可以不?”
陈嘉彗听完,回了句可以,然后又问,“那我可以看手机吗?或者电脑之类的。”
“不可以,”护士很快回答,“ICU不能玩手机,或者使用其它电子产品。”
“那我转到普通病房就可以了吗?”陈嘉彗又问。
“可以……你是有什么事情必须要做吗?”护士问。
“我要做一个比赛项目,我需要住多久的院啊?”陈嘉彗这才想起来,如果手术,搞不好她要在医院待很久,到时候耽误比赛,耽误绩点就不好了。
等等,她明天还有课,她还没请假,会不会影响出勤,万一点名点到她了怎么办。
护士有些无奈,“妹妹,身体是最重要的,是革命的本钱嘛,比赛总会有的,但是身体只有一个啊,住多久的院你得问医生,取决于他的治疗方案。”
陈嘉彗安分下来,没再问别的了。
没过多久,尿意袭来,陈嘉彗下意识地想起身上厕所,但是哪怕轻微挪动,小腿的疼痛很快加剧,让她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护士注意到情况,问。
“我想上厕所。”陈嘉彗说。
“我给你拿尿盆。”护士起身。
“我能不能自己上厕所,拿个拐杖,我自己去。”陈嘉彗赶紧说。
“你现在这个情况不能乱动,你腿上了夹板,动来动去对伤口也不好,最好就是用尿盆,或者用尿垫。”护士说。
陈嘉彗哪个都不想选,太麻烦护士了,而且,她很不好意思,哪怕都是同性,哪怕其余几床的病人根本没睁开眼睛。
最终还是用了尿盆。
陈嘉彗脑门出了一层汗,脸上发烧。
赶紧做检查、做手术吧,赶紧出院吧。想着想着,睡意也慢慢袭来,刚睡过去没多久,指尖再次传来尖锐而短促的痛意。
“测血糖啊,血糖正常……”护士的声音传来,迷蒙中,陈嘉彗抿了抿嘴,指尖蜷缩,然后昏沉睡去。
早上六七点,陈嘉彗就被叫醒做各种检查,护士和医生移动各种她没见过的设备,检查她的腿和头,以及抽血,再之后用转运床推她到CT室做三维重建。
回ICU的路上,陈嘉彗极力要求转到普通病房,医生看了检查结果,觉得没问题,也就同意了。
警察和辅导员是在陈嘉彗终于吃上一顿饭之后来的,警察想了解什么,陈嘉彗就配合陈述什么。
“所以你当时是知道有车要过来,你抱有侥幸心理才往前走的?”问了几个来回后,穿着蓝色制服的警察再次确认。
“嗯,是我的责任,我抱有侥幸心理。”陈嘉彗说。
“你给你爸妈打电话了吗?尽量还是让他们过来一趟吧。”警察看着她,纤瘦的身躯在宽大的病号服下面显得更加薄弱,手上扎着留置针,额头和手肘有明显擦伤,腿上上着夹板,整个人看起来很憔悴,年纪轻轻,还是个小孩,说出来的话却格外冷静理智。
“还没有和他们打电话。”陈嘉彗摇摇头。
一旁的辅导员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警察,欲言又止。
陈嘉彗的余光感受到导员的目光,她直觉辅导员肯定是给她爸妈打过电话的,以她对爸妈的了解,估计他们完全不想来医院,而且还挂了导员电话。但她什么都没说,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她妈拨了过去。第一次没打通,第二次等了好久终于通了,“妈,我出车祸进医院了,警察正在做笔录,你能过来一趟吗?”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进医院多花钱啊,你知道我们家条件不好,你要注意啊。是别人撞你,你找他要钱啊,他要负责的,你告诉警察,让警察把他们抓起来赔钱……”对面的声音尖锐急切,滔滔不绝。
“妈,”陈嘉彗打断,“你什么时候抽空过来一下可以吗?我要做手术,我有点害怕。”
“我来来不了,你弟弟正在走读呢,我得给他做饭,没空过来,再说了,一来一回车费多贵啊,你叫那个撞人的给你付手术费,你要他负责,校门口出的事,学校也要负责任!你那个什么老师给我打过电话了,我跟她说了,学校要负责的!你别那么没用让他们骗你付钱……”
对面话还没说完,警察看不过去了,一把拿过陈嘉彗的手机,“你是陈嘉彗的妈妈吧,我是警察,我告诉你啊,你的孩子现在骨折,今天刚从ICU转到普通病房,昨天车祸过后昏迷六个多小时,这已经很严重了,你作为家长,多少也要先关心关心孩子的身心健康吧,什么都不问,就开始指责孩子,你这样太不负责任了,你最好还是来医院一趟,孩子这边也要做伤情鉴定,之后还要调解或者走司法程序,有家长陪着,小孩心里也好受些。”
“警官呐,你要体谅体谅我们,我一把屎一把尿把孩子拉扯大不容易,我家还有个小的要养,我实在没钱,我们都是农民,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个钱的……”
警察狠狠闭了下眼,抿着嘴,撇了一下头,把手机还给陈嘉彗。怪不得这孩子没有第一时间给家长打电话,小孩比家长强多了。
陈嘉彗听完对面的哭诉,回应了几句,挂了电话。难怪刚刚辅导员是那个表情,原来她妈还要学校负责任。
“既然你家长来不来,那我简单跟你说下情况,车主那边愿意赔偿医药费,主张调解,事发路段确实红绿灯故障,难以定责,你看你想要接受调解还是走司法程序?”警察当着辅导员的面问她。
陈嘉彗根本不想让车主承担赔偿,“我接受调解,而且这是我的责任,不用车主赔偿,我自己承担后果。”
“你的主张我先记下来,之后我再组织和车主沟通,到时候你们双方也面对面谈一下,好吧?你先好好休养身体,等你伤情稳定下来,我们再组织调解。”警察说完,把笔录给她看,陈嘉彗确认没有问题之后签了字。
警察走后,床边只剩下辅导员。
“赵老师,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陈嘉彗心里有些愧疚。她的行为对老师和学校来说完全是无妄之灾。
“别这么说,学校确实也有责任,昨天南校门开始封锁,后续如果校门口红绿灯不修好,估计是不会开放了,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万一其它学生也路过,也有可能出事故。你别害怕,学校还是很关心你的,医药费也能报销,报不了的学校会评估情况,帮你支付,你安心接受手术。”赵老师想到陈嘉彗妈妈的态度,联想到陈嘉彗这副懂事的样子,就知道她没少受委屈。
“赵老师,我这几天没去上课,还没请假,不会扣我平时分吧?”陈嘉彗问。
赵老师一时语塞。
“你……唉,我会和老师们说明情况的,你这个事情学院过两天会发通知,你当务之急是好好休息。”过了好一会,赵老师说。
“老师,做完手术之后,我可以线上上课吗?我不想GPA变低,下个月有几门课轮到我的小组做pre,我也不想连累同学们。”陈嘉彗沉默了一瞬,张了张嘴,还是说出自己的诉求。
赵老师没话说了。她觉得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她还觉得,陈嘉彗将来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晚上,又是禁食禁水。
第二天做完麻醉评估,被推进手术室麻醉后,迷迷蒙蒙间,陈嘉彗想,可能不是麻药太猛,而是她本身就快要饿晕了。
手术灯好晃眼啊,应该不会有意外吧。陷入意识前,陈嘉彗最后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