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化形受阻

作品:《锦鲤浮沉镜里天

    接下来的一日间,镜里天中由阿涂牵头,彤鲢等人打下手,将那些四处乱窜的鬼东西全部打包塞回了三恶道。


    辛金与陲青不知躲在房中说着什么,薄红问了一嘴要不要去叫出来,被孟玄鱼拦住了,“他们本也不是镜里天的人,用不着干活,我们自己人来。”


    她将襻膊绕过脖子系好,弯腰从地板缝间拉出一条触手向室外拖。


    薄红一人站在楼梯上愣了半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孟玄鱼总算承认他也是镜里天的“自己人”了。


    现在三恶道大门洞开,往世镜又被打碎,彤鲢只得一趟趟地划船将它们运到河水尽头,顺着瀑布扔下去,她边划边哭,怨气冲天,手中的船桨都快要划出火星子了。


    阿涂削掉了自己的一条胳膊做了个井盖,在彤鲢乌鸦般勉强发出的尖叫声中将三恶道大门堵上了,身上的蜡油又溶出一条细细的胳膊来,转身一把捂住彤鲢的嘴,斥道:“嚷嚷什么,我还没死呢!”


    彤鲢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瘪着嘴指了指他的胳膊。


    因着分出一些蜡油去补切掉的部分,阿涂身上瘦了一大圈,白衣也松散了,挂在身上空空荡荡,整个人像个骷髅似的,瞧着和平时长得都不大一样了。


    他想走过来摸摸彤鲢的头,果不其然又将那小姑娘吓得大哭起来。


    阿涂烦得不行,“犬神,你帮我哄哄她。”


    薄红瞥他一眼,本不想管,但架不住阿涂一直催促,只好耐着性子走过去说了一句,“别哭了。”


    彤鲢不听,犹在抽抽搭搭。


    薄红充耳未闻,双手交握藏在红袖之中,踢踢踏踏地往返回镜里天的方向走去。阿涂紧跟过来,用白骨似的新手指戳了戳彤鲢的脑袋,吓唬道:“再哭,再哭叫孟玄鱼一起把你带走。”


    说得孟玄鱼像用招魂幡拦人的恶鬼罗刹。


    走在前头的薄红猛地回过头来瞪着他,阿涂小声对彤鲢道,“看到没,前面还有个东西比鬼还凶,别哭了,再哭他眼睛一瞪你就蹬腿了。”


    彤鲢从指缝里露出一双被泪水洗得红彤彤的眼,小心地看着前方的薄红,果真慢慢地止住了哭。


    趁着多数人都不在,孟玄鱼将大堂中的所有摆设全部擦洗了一遍。她人虽然无知无觉,可四肢却不再像从前似的听话,干完这些便扶着楼梯喘气,想了想,这种感觉大概就是疲惫。


    她半拎着麻布裙子上了楼,敲响了陲青的房门,唤了一声:“没睡吧?”


    来开门的是辛金,见了她,脸上的神色有些僵硬。


    孟玄鱼不以为意,“打扰了,我有些事想问问你们。”


    辛金皱眉不愿与她搭话,原本站在窗口的陲青几步跨过来阻止对方关门的动作,轻声道:“问我一个人行吗?”


    辛金满脸嫌恶,避她如蛇蝎,正要用脚将门踢上,孟玄鱼立刻一拦,手腕差点被夹在里头:“别关,我话还没讲完。”


    陲青道,“辛金,你别这样。”


    孟玄鱼将辛金的抗拒尽收眼底,她搁在门板上的手便慢慢垂下了,整个人也退开了两步,“我想问的是关于暴政三刀的一些事。犬神必不会告诉我,所以想从二位这里一探究竟。”


    陲青答应了一声就要与她离开,孟玄鱼却并未马上离开,反而平静地又望向辛金,轻声开口:“镜里天这房子是我和阿涂搭的,作用就是收留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再怎样瞧我不起,我也算是这里的主人之一,没人逼着你留在这里,既然来了,就得有点寄人篱下的自觉。”


    “犬神在的时候你不会这样,因为你怕他。”孟玄鱼道,“现在却这样对一个收留了你的人。怎么,是觉得我软弱可欺,还是觉得我不会同你计较。”


    辛金忍耐着不说话。


    孟玄鱼心头一股无名火起,骤然发作,“现在哑巴了?”


    站在一旁的陲青吓了一跳,借住在镜里天之中九百年,从未见过孟玄鱼露出如此咄咄逼人的一面。


    他犹豫着想劝,身后的辛金却抢先开口,上挑的眼角中火光灼灼,似是痛恨:“你靠着谁才成仙自己心里清楚,又凭什么叫人看得起。”


    “参宿星君说得是。”


    孟玄鱼苦笑一声,挥开陲青的手,重重将门板一推,砸上后头的墙壁,人也跟着迈了进来,“若靠我自己,我确实成不了仙,难道你又能了?你怎么成的,倒说出来教教我,我虚心好学着呢。”


    当年孟岁星遭遇玄穹降灾,她一生锻造神兵利器无数,辛金是第一个转投屠伐麾下的,六道之间瞬息万变,适者才能生存,且良禽择木而栖,他并不觉得自己跟错了主人——投诚当日,因为他十分诚心,几乎是立刻就如愿化形,沾了屠伐身上未愈的黄金台烙印,不用受苦,就成了神仙。


    他曾发下重誓会一生一世效忠于屠伐。


    孟玄鱼面无表情道,“五十步何必笑百步,我也曾全心全意信任云弄。”


    “上位者从来将我们的性命玩弄于股掌之间,你却只敢在这里,和一个骨子里与你差不多的东西横眉立目。”


    她揣着双手,由衷地发问,“参宿星君,你不若还是先教教我欺软怕硬这四个字该怎样写?”


    孟玄鱼言罢,便拉着陲青袖口的衣裳走了。听着二人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再想起屠伐的脸,辛金忍无可忍地大吼一声,掀翻了屋中用来盥洗的木架铜盆,鼻尖一酸,险些坠下泪来。


    陲青一路被孟玄鱼拉进自己的睡房,人有些懵懵的:“神君,你这是……”


    孟玄鱼正专注地将桌上的信笺拼起,上头逐渐形成了个红衣男子的模样,她头也不抬回道:“人之将死,口出恶言。”


    她从前过惯了忍气吞声的日子,此时不说几句,怕是以后也没机会再说。


    陲青摇了摇头,“我知是辛金不懂礼数,总是对你发火,做得太过分了些——我并不是问你这个。”他的手指点了点桌上的画像,问道:“这是什么?”


    孟玄鱼道,“很明显,这是我为犬神所绘的一幅新身躯。之所以唤你过来,是我想要问你,孟岁星锻造犬神之时,可曾混入过什么其他的东西?”


    陲青闻言一怔。


    孟玄鱼在额前的碎发间抬起眼睛,定定地望住了他:“我知道你一定发现,犬神的魂魄,与你和辛金都不同。”